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龙枪编年史3:春晓之巨龙 作者:[美]玛格丽特·魏丝/[美]崔西·西克曼 内容简介 浓烈的黑暗中,正义之光虽微弱却从未熄灭。经历痛楚、牺牲之后,善良的力量终于开始集结,誓将邪神塔克西丝驱逐出克莱恩。然而,背叛与陷阱却如影随形,这最艰苦的一战,他们几近落败。他们是春晓觉醒的勇者,终将凯旋的英雄。 坦尼斯的道别 奇蒂拉,这么多天以来, 我在黑暗、等待和悔恨中度过。 当我下笔时,乌云笼罩这个城市, 挡住思考与阳光, 街道处在白日和黑暗之间。 我等了又等,等着要告诉你这个选择。 当我不在的时候,你成长了, 更美丽,更致命, 你是夜晚中兰花的香气, 热情则像是循着血迹而来的鲨鱼, 除了味觉外,消除了一切其他的感觉, 撕咬着自己,轻啜着自己的血液。 一开始伤口很小,但慢慢地, 被自己开膛破肚。 即使知道这件事,夜晚仍然十分美丽, 如铁手套一般的欲望,给人平静, 我仍属于这些诱惑之中, 我用双手拥抱黑暗, 被欢愉所赐福和重新命名; 但是光明,那道光芒,我的小奇蒂拉, 当太阳照耀在浸透雨水的道路上, 熄灭油灯中的燃料落入水中,将光芒变成彩虹! 我站起身,不顾城市上空的暴雨, 我想到了史东、罗拉娜和其他人, 但史东是我第一个想到的, 他能够看见被云雾所遮挡的太阳。 我怎么能抛弃这些? 所以在阴影中, 不是你的阴影,而是那企盼阳光的灰色地带, 我跟着暴雨一起离开。 《坦尼斯的道别》有许多内容是窃自我大约七年前写给一位女友的一篇比较短、比较欢快的示爱小诗。现在其实我对这些诗有了很多质疑,基本上是因为这并没有捕捉到坦尼斯的口气——太犹豫、太紧张了,这和我对这人物的了解有所不同。——迈克尔·威廉斯迈克尔对自己太过苛责了。这是我在“龙枪”的所有诗歌中,最喜欢的一首。——魏丝 序曲:永恒之人 “嘿,贝伦。这里有条路……好奇怪,我们在这片森林里狩猎了这么久,怎么从来没见过这条路?”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野火烧掉了一些树丛,如此罢了。说不定这只是条野兽走的小径。” “我们走走看吧!如果这是条野兽的小径,我们也许可以找到一头鹿。我们出来狩猎一整天了,一点收获都没有。我讨厌空着手回家。” 她不等我回答,转身走上小径。我耸耸肩跟了上去。今天,冬日结束后的第一个温暖日子,在野外感觉十分舒适。太阳暖洋洋地照在我的肩膀和脖子上。要走过这片刚被野火烧过的森林十分轻松,没有藤蔓会绊住你,也没有树丛会拉扯你的衣服。闪电,也许是去年秋天的那场大雷雨。 我们走了那么久,我终于开始觉得累了。我错了,这不是野兽走的小径。这是人走的路,而且年代久远。就像平常一样,我们不可能会找到什么猎物。大火,然后是严寒的冬天。野兽们不是死了就是逃了。今晚可能又没新鲜的肉可吃了。 又走了更远。太阳现在正高挂天空。我又累又饿。四周没有任何生物的踪迹。 “我们回头吧,妹妹。这里什么都没有……” 她停下脚步叹气。我看得出来,她又热又累,而且还十分失望。她太瘦了。她工作太辛苦了,除了做女人的工作之外,还得兼做男人的。正值她理当在家接受追求者的爱慕时,她出门来打猎。我认为她很漂亮。人们说我们长得很像,但我知道他们错了。这只不过是因为我们很亲近,比任何的兄弟姐妹还要亲近。因为我们非亲近不可,我们的生活太苦了…… “我想你是对的,贝伦。我看不见任何足迹……等等,哥哥……看那边,那是什么?” 我看见一团闪光,所有的色彩仿佛在阳光下混杂成一团,整个克莱恩的珠宝仿佛都跳进同一只篮子里。 她睁大眼睛。“也许这是通往彩虹的门!” 哈!可笑的想法。我笑了笑,却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往前跑。要跟上她很困难,虽然我比她高大强壮,但她的动作却快得像头鹿。 我们跑到了森林中的一片空地。如果闪电真的打在这片森林中,这里肯定就是那块被击中的地方。周围一片焦土,仿佛被高温的火焰烘烤过。我注意到这里曾有一栋建筑物——残破的柱子从地面伸向天空,仿佛是腐败的肌肉中穿刺出来的白骨。沉重的压力停滞在这个地方。这里寸草不生,可能也好一段时间不曾有东西生长过了。我想离开,但是我不能…… 眼前是我梦中、我一生中所见过的最美丽、最惊人的景象……一根断裂的柱子,上面镶嵌着宝石!我对宝石一窍不通,但是我看得出来,这些宝石价值连城!我的身体开始发抖。我快步跑向前,跪在那被烧得焦黑的石块旁,开始拂去上头的尘土和秽物。 她跪在我身边。 “贝伦!太棒了!你见过这种东西吗?这么丑恶的地方竟然有这么美丽的珠宝。”她看着四周,我可以感觉到她在发抖。“不知道这里以前是什么地方。这里有种庄严、神圣的感觉,但是也有邪恶的感觉。这一定是大灾变前的一座庙宇,一座祭祀邪恶神祇的庙宇……贝伦!你在干什么?” 我取出我的猎刀,开始把一颗宝石四周的石块敲掉。那是颗光彩熠熠的绿宝石,跟我的拳头一般大,比映照在绿叶上的阳光还要美丽。宝石四周的岩石在我刀下很快地逐渐松动。 “快停下来,贝伦!”她的声音尖锐,“这……这是大不敬!这个地方是某个神的圣地!我可以感觉得出来!” 我可以感觉到那宝石冰冷的触感,但里面却像有着绿色的火焰!我不理会她的抗议。 “呸!你还说这里是通往彩虹的门!你说的没错!就像童话故事里写的一样,我们找到了宝物。如果这是个神的圣地,那么想必已经被遗弃很久了。看看你的四周,只剩下一堆瓦砾。如果他们真的想要,他们应该好好打理这里的。就算我真的拿走这些宝石,也没有神会介意……” “贝伦!” 她的声音中竟然带着恐惧!她真的很害怕!笨女孩。她开始让我恼火。宝石几乎要松开了,我要继续把它挖出来。 “你看,洁思拉。”我兴奋得发抖,有点说不出话来,“我们一无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那场大火和寒冬给夺走了。这些珠宝在盖加斯的市场上可以卖个好价钱,可以让我们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我们可以搬去城里,也许去帕兰萨斯!我知道你很想看看那里的景色——” “不要!贝伦!我不准!你在亵渎神明!” 她的声音非常严厉。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个样子!我迟疑了一会儿,也开始感觉有些不对劲。然后我往后一退,远离那根柱子和上面的宝石。但那些珠宝是如此美丽!当我看着它们的时候,它们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这里没有神,没有任何神会在乎的。没有神会管这些被包在又烂又破的石柱里的宝石。 我弯下腰用猎刀把宝石挖开。它翠绿得令人难以置信,有如春天刚发芽的翠绿小生命…… “贝伦!住手!”她用手抓住我的手臂,指甲深深陷入我的皮肉中。好痛…… 我开始生气,就像我平常生气时一样,眼前一片模糊,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越胀越大。我的头轰隆隆的仿佛有东西在猛击着,直到眼珠似乎要从眼眶里飞出来。 “不要管我!”我听见嘶吼的声音,那是我自己的声音! 我用力一推。 她倒了下去。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快。她一直不停地往下倒。我不是有意的……一定要接住她……但是我动不了。 她倒在断裂的柱子上。 鲜血……鲜血…… “小洁!”我低声喊道,赶紧将她抱起来。 但她没有回答我。鲜血掩盖了那些珠宝。它们不再闪亮,就像她的眼神。光芒消失了…… 然后大地突然裂开了!柱子从这片焦黑的土地中升起,直入云霄!一阵浓密的黑暗包围了我,我感觉到胸前一阵剧痛…… “贝伦!” 马奎丝塔站在前甲板,看着她的舵手。 “贝伦,我跟你说过有暴风雨要来了,我想把船四周钉牢。你在干什么?站在那里看着海。你以为你是什么?纪念碑吗?给我快点,你这懒鬼!我可是不给雕像薪水的!” 贝伦吃了一惊。他脸色苍白,在马奎丝塔的怒气前显得畏畏缩缩,让派里丘号的船长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对一个无助的小孩发泄怒气。 他就是这样,她疲倦地提醒自己。虽然他看起来应该有五六十岁了,虽然他是她见过的最好的舵手,但心智上他还是个孩子。 “我很抱歉,贝伦。”阿奎叹着气说,“我不是有意要对你大吼大叫的。只不过那暴风雨……让我很紧张。来嘛,不要那样看着我。我真希望你会说话!真希望我知道你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如果它还在转的话!哎,别理我。做完事情之后就下去休息。暴风雨来临的这几天,你大概都得待在舱房里。” 贝伦对她笑了笑——单纯、无邪,孩子般的笑容。 马奎丝塔报以微笑,摇摇头,随即便匆忙离开了,她脑中只想着该如何让自己心爱的船只熬过这场暴风雨。她从眼角瞥见贝伦走下舱房,等到她的大副上前报告时,她已经完全忘了这个人。大副报告说他已经找到了大部分的水手,其中大概只有三分之一左右是醉醺醺的或是不能动弹…… 贝伦躺在派里丘号船员的房间里。当暴风雨的第一阵风打到派里丘号时,吊床剧烈地摇晃着。派里丘号目前在伊斯塔血海中的福罗参港下锚。贝伦把一双对五十岁的人来说太年轻的手放在脑后,抬头看着天花板上前后晃动的油灯。 “嘿,贝伦。这里有条路……好奇怪,我们在这片森林里狩猎了这么久,怎么从来没见过这条路?”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野火烧掉了一些树丛,如此罢了。说不定这只是条野兽走的小径。” “我们走走看吧!如果这是条野兽的小径,我们也许可以找到一头鹿。我们出来狩猎一整天了,一点收获都没有。我讨厌空着手回家。” 她不等我回答,转身走上小径。我耸耸肩跟了上去。今天,冬日结束后的第一个温暖日子,在野外感觉十分舒适。太阳暖洋洋地照在我的肩膀和脖子上。要走过这片刚被野火烧过的森林十分轻松,没有藤蔓会绊住你,也没有树丛会拉扯你的衣服。闪电,也许是去年秋天的那场大雷雨。 很久以前,这对来自奈拉卡村的兄妹曾经前往家附近的卡基斯山脉探险。盖加斯(也就是和灰宝石相关的那座高塔所在之地)据说就在他们路旁不远处。 我在这里加上有关彩虹的故事,是因为当我来TSR工作时发生了一些事。TSR当时邀请我来担任文字编辑,而工作的地点在威斯康星州的日内瓦湖地区,这表示我必须搬家。我刚经历了一场糟糕的离婚,我甚至必须向双亲借钱才能搬到当地去。当我到达时,我得租一间可以挤得下两个孩子和三只猫的房子。我找了又找,只有一天的时间,当然什么都找不到。我最后终于精疲力竭地回到旅店里,躺在床上哭了起来。如果找不到地方住,我根本就不能搬到这里来。哭了一阵子之后,我爬起来,看着窗外。窗外出现了我这辈子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彩虹。它让我打起精神,给了我希望。当然,第二通电话就让我找到了一处栖身之所。这就是“老套”的彩虹故事。——魏丝 是一场特殊的合作关系和一段奇遇,才让米莎凯、吉力安和克莱恩的其他神明进入《龙枪编年史》的世界中,他们来自我大学时代的游戏设定(大约在20世纪70年代中期,那时“龙与地下城”还是非常新的东西)。最初的游戏设定中包括了一名“战士之神”、“僧侣之神”、“知识之神”、“医疗之神”,以及几名“巫师之神”(每个阵营——善良、中立和邪恶——各有一名)。在众神殿中有两名最重要的角色——白金龙巴哈姆特(Bahamut)、五彩龙提亚马(Tiamat)。当“龙枪”正在草拟阶段时,我把这些神的设定和来源通通丢给了崔西。他将这些神带进了克莱恩世界中。巴哈姆特变成了帕拉丁,而提亚马成了塔克西丝。大多数其他的神明都保留了他们原来的称号。基列成了吉力安,米莎凯从男性外形变成了女性。三个不同阵营的魔法神成为克莱恩的月亮,而其他的神明则由星座所代表。这些名称有不同的来源,有些是单纯的发明(奇力·裘理斯是公牛头的牛头人,李奥克斯这个名字听起来很有味道),有的改编自《圣经》(基列是来自于《圣经》中的“基列有乳香”,米莎凯则是来自《火焰熔炉》的名称)。在一次众人的集思广益下,这些神明往不同的方向发展,但他们原来所在的设定中就是二十一位神明。有趣的是,这个设定原始的名称叫作托瑞尔(Toril),最后被我们用来当作“被遗忘的国度”的名称。所以你可以说克莱恩的诸神实际上是来自被遗忘国度的世界。这就是所谓分享世界有趣的地方。——杰夫·格拉布 第1卷 01 难逃黑暗魔掌 恶龙军团的军官慢慢走下盐风旅店的楼梯。此刻已经过了午夜,旅店大多数的住客早已上床歇息,军官唯一能听见的声音只剩底下浪潮拍打着海岸的声音。 军官在楼梯间以锐利的眼光扫视着底下的大厅。那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个龙人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龙人每打一次呼翅膀就跟着抖动,木桌在它的身体底下摇晃,发出难听的声响。军官笑了笑,继续走下楼梯。他身上穿着的是钢制的、仿龙骑将龙鳞甲的盔甲,他的头盔遮住了头和脸,很难看清楚长相。在头盔的阴影下唯一能看见的只有红色的胡子,这让他看起来像个人类。在楼梯底下,军官突然停步,显然没料到旅店老板还醒着,正打着哈欠在看账簿。恶龙军团的军官点头示意,打算悄悄地走出旅店,然而旅店老板开口了: “您今晚在等龙骑将吗?” 军官停下脚步,半转过身,让脸孔埋藏在阴影中。他拿出一副手套,把它们戴上。天气非常冷,靠海的城市福罗参正被一场暴风雨所笼罩,其猛烈的程度是三百年来所未见的。 “在这种天气?”军官不屑地说,“才不可能!即使是龙也不可能在这种天气飞行!” “没错。这个夜晚不管是对人还是对兽都不适合。”老板同意道。他精明地看着军官。“您今晚有什么要事,得在这种天气出门?” 军官冷冷地看着老板。“我去哪里或是要做什么,恐怕跟你无关吧!” “我不是有意冒犯您。”旅店老板很快说,举起手,像是想挡住对方的攻击一样,“只是如果龙骑将回来,有点想念您的话,我会很乐意告诉她在哪里可以找到您。” “没必要。”军官喃喃自语,“我……我给她留了一张纸条……解释我到哪里去了。反正,我明早之前就会回来。我……我只不过想呼吸点新鲜空气罢了。” “这我可一点都不怀疑!”老板窃笑道,“您整整三天没离开她的房间!或者应该说是三个晚上!别生气——”他看见军官头盔底下的眼睛闪着怒火。“我很敬佩能让她满足这么久的男人!不知龙骑将去哪里了?” “龙骑将受命要去东方某处靠近索兰尼亚的地方解决些问题。”军官皱着眉回答,“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多管她的闲事。” “不会,不会,”老板赶忙说,“当然不敢。那么就祝您晚安——您的大名是?她介绍过您,但是我记不起来。” “坦尼斯,”军官的声音有点含糊,“半精灵坦尼斯。也祝你晚安。” 军官冷冷地点点头,用力拉了拉手套,将斗篷裹紧,推开旅店的大门,走进暴风雨中。一阵强风吹进旅店,将蜡烛吹熄,把旅店老板的账簿吹了一地。军官挣扎了一阵子想关上大门,旅店老板则咒骂着捡拾满地的账目表。军官最后终于将大门给关上,整个旅店再次变得温暖、宁静。透过窗向外看,旅店老板看见军官走过前面的窗子。他低下头迎着风,斗篷在身后飞扬着。 另一个人也正注意着这名军官。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原先酒醉的龙人立刻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它小心翼翼地从桌边站起来,脚步十分迅速、稳健。它用爪子轻手轻脚地前进,来到窗边向外看。龙人等了几分钟,跟着也从门口蹿了出去,消失在暴风雨中。 旅店老板看见龙人与军官朝着相同的方向前进。他走过去朝窗外望着,外面夜色深沉,狂风暴雨,点着焦油的高大灯柱在大雨中摇晃着。旅店老板看见军官转向一条通往福罗参最繁华地区的大街,龙人则是躲在阴影里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旅店老板摇摇头,叫醒坐在柜台后方打瞌睡的夜班职员。 “我预感今晚龙骑将会回来的,不管有没有暴风雨。”老板看着睡眼惺忪的职员,“她一回来,就叫醒我。” 他打了个寒战,看着外面的夜色,脑中浮现出军官走在大雨中空荡的街道上,龙人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的情景。 “嗯,算了,”老板喃喃地说,“还是别吵我好了。” 暴风雨今夜封锁了福罗参。平日彻夜不打烊的酒吧,今天都门窗紧闭地面对这场暴风雨。街上空无一人,没有人想在这种足以吹倒一个人、穿透最保暖衣物的暴风雨里上街。 坦尼斯低着头,沿着可以遮挡暴风雨的建筑物快步走着。他的胡子很快就沾上了一圈冰屑,冰雹打得脸隐隐作痛。半精灵低声咒骂着,抱怨这套紧贴着他皮肤的冰冷盔甲。他不停地回头,小心观察着有没有人跟踪自己。但在这种天气下能见度几乎为零,混着冰雹的大雨让他只能看见建筑物的轮廓,更别提其他景物了。一会儿之后,他发现自己只能专注在眼前的道路上。他很快便冻得全身僵硬,完全顾不上是否有人在跟踪他。 他并没有在这座城市待太久,准确来说只有四天,而且其中大部分时间都耗在她身上。坦尼斯看着街道的标志,将这个念头驱离脑海。他只依稀明白自己要去哪里。他的朋友们住的旅店位于这座城的边缘地带,远离码头,远离酒吧和妓院。有好一阵子,他认真地考虑过一旦迷了路该怎么办。他不敢问其他的人…… 接着,他找到了路。他在荒废的街道上跌跌撞撞地沿着冰封的道路前进,看到招牌在风中疯狂地摆动,几乎感动得掉下泪来。他不记得名字,但是看到后还认得出来——黑炭旅店。 他心想,这个旅店的名字实在有点蠢。他被冻得几乎握不稳门把。他打开门,被风给吹了进去,又花了一番力气才将门给关上。 这种烂地方不需要值夜的职员。在一个热烘烘的冒烟铁盆旁,坦尼斯借着火光看见柜台上堆着一些蜡烛,大概是留给太晚进门的客人使用的。他的手不停地发抖,几乎无法点燃蜡烛。几分钟之后,他不争气的双手才勉强稳定下来,将一根蜡烛点着,借着微弱的光线走上楼梯。 如果他转过身来仔细观察一下,便会发现街对面的门廊边有个可疑的身影,然而他的眼睛只是专注地看着楼梯,没有回头。 “卡拉蒙!” 壮硕的战士立刻站得挺直,在回头看雷斯林之前,他的右手直觉地伸向剑柄。 “我听见门外有声音,”雷斯林低声说,“剑鞘撞击盔甲的声音。” 卡拉蒙摇摇头,试着赶走睡意。他爬下床,手里拿着剑,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直到他能听见门外的声音为止。一名穿着盔甲的男人鬼鬼祟祟地走在门外的走廊上。卡拉蒙只见蜡烛的火光从门下透进来,盔甲发出的声音就在他们门外停了下来。 卡拉蒙握紧剑,对弟弟做了个手势。雷斯林点点头,退回阴影之中。他的眼神集中,心中正在默念着一个法术。双胞胎心有灵犀地一起合作,天衣无缝地将魔法和钢铁合二为一,以击败他们的敌人。 门下的烛光开始摇晃。那个家伙一定是把蜡烛换了只手,将拿剑的手空出来。卡拉蒙伸出手,无声无息地将门闩滑开。他等了片刻,没有反应。那男人正迟疑着,也许在思考着到底是不是这个房间。他很快就会知道了,卡拉蒙告诉自己。 卡拉蒙突然一拉,把门给打开,抓住门口的人把他拉进来。卡拉蒙用粗壮的臂膀将他甩到地上,落地的蜡烛立刻熄灭了。雷斯林开始念出将对手困在蜘蛛网里的法术。 “等等!雷斯林,住手!”那男人大喊。卡拉蒙认出那个声音,抓住他弟弟,把他从出神状态中摇醒。 “小雷!是坦尼斯!” 雷斯林浑身一抖,从出神状态中醒来,双手无力地垂下。接着他抓住胸口,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卡拉蒙担心地看着双胞胎弟弟,但雷斯林挥手赶开他。卡拉蒙转过身,把半精灵从地板上拉起来。 “坦尼斯!”他热情地拥抱半精灵,将他抱得喘不过气来。“你到哪里去了?我们担心死了。天哪!你快冻死了!来,我把火拨旺一点。小雷——”卡拉蒙看着弟弟,“你确定你没事吗?” “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雷斯林嘶哑地说。法师坐回床上,挣扎着呼吸。他的金色双眸反射着火光,灼灼逼人地看着坦尼斯,后者则谢天谢地地瑟缩在火旁。“你最好赶快叫醒其他人。” “没错。”卡拉蒙走出门外。 “在此之前,我会先多穿点衣服。”雷斯林嘲讽地说。 卡拉蒙红着脸回来把裤子穿上,再套上一件上衣,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门外,关上门。坦尼斯和雷斯林都听见他小声地敲着平原人的门。他们也听见河风平板的回答和卡拉蒙兴奋地解释一切的声音。 坦尼斯看着雷斯林,注意到他沙漏状的眼眸锐利地看着他,于是不安地转身凝视着火焰。 “你上哪儿去了,半精灵?”雷斯林嘶哑地低语。 坦尼斯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我被一名龙骑将给俘虏了。”他背着事前准备好的回答,“龙骑将以为我是他的军官,很自然地要求我护送他前往驻扎在城外的部队。我只得照着他说的去做,以免他起疑。然后,到今晚我才总算找到机会开溜。” “有趣。”雷斯林咳出两个字。 坦尼斯猛然看着他。“有什么有趣的?” “我从来没见你说过谎,半精灵。”雷斯林柔声说,“我觉得相当有趣。” 坦尼斯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回答,卡拉蒙便赶了回来,后头跟着河风、金月、提卡,他们正睡意蒙眬地打着哈欠。 金月一个箭步上前,拥抱着坦尼斯。“坦尼斯!”她哽咽地说,紧紧抱住他,“我们好担心——” 河风握住他的手,严肃的脸上露出微笑。他温柔地把妻子拉开,自己抱住坦尼斯。 “兄弟!”河风用奎苏语说,紧搂住半精灵,“我们担心你被捕了!甚至以为你死了!我们不知道——” “发生什么事了?你到哪里去了?”提卡热切地问,也走上前拥抱坦尼斯。 坦尼斯看着雷斯林,但他躺在硬枕头上,眼睛直盯着天花板,像是对其他事情都不感兴趣。 坦尼斯不由自主地清清喉咙,下意识地留意到雷斯林也正在聆听,他重复着事先编好的故事,其他人脸上则带着同情和好奇倾听着。他们偶尔会问些问题。龙骑将是什么样的人?军队人数有多少?驻扎在哪里?龙人们在福罗参做什么?他们真的是在找我们吗?他是怎么逃出来的? 坦尼斯滔滔不绝地回答他们的提问。提到龙骑将,他并没有看到他的脸,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军队数目并不多。他们驻扎在城外。龙人在找某个人,但不是他们。他们在找一个叫贝伦的人类,或是某个奇怪的家伙。 坦尼斯说到这里,立刻看看卡拉蒙,但大汉的脸上一片茫然。坦尼斯呼吸平顺了下来。很好,卡拉蒙不记得那个他们在派里丘号上所见到过的男人——他要不就是不记得,要不就是忘了名字。总之这样最好。 其他人则点点头,被他的故事所吸引。坦尼斯松了口气,至于雷斯林……反正法师怎么想或是怎么说都无关紧要。即使半精灵把白天说成黑夜,大家还是会信任他,怀疑雷斯林。这点雷斯林显然很清楚,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对整个故事提出质疑的原因。坦尼斯感觉到沉重的罪恶感,只盼别再有人问问题,免得让他被迫再编出谎言来。他灵机一动,开始打起哈欠,一脸疲倦得无法支撑下去的样子。金月立刻站起身,脸上满是关切之情。 “很抱歉,坦尼斯。”她温柔地说,“我们太自私了。你又冷又累,我们还逼着你不停地讲话。明早还得早起去搭船呢!” “该死,金月!别傻了!这种天气我们是不可能登船的!”坦尼斯咆哮了起来。 每个人都惊讶地看着他,连雷斯林都坐直了身子。金月的眼神一暗,脸上的线条顿时僵硬了,这提醒了半精灵,从没有人用这种口气对她说过话。河风站在她身边,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 气氛沉默得令人不安。最后卡拉蒙哼了两声,清清喉咙。“如果我们明天不能离开,那就后天再试试。”他安慰大家,“别担心,坦尼斯。即使是龙人也不可能在这种天气到处乱跑。我们很安全——” “我知道,很抱歉。”他低声说,“金月,我不是有意要对你大吼的。这几天我一直神经紧张。我太疲倦了,脑袋里一片混乱。我要回房了。” “旅店老板把你的房间给别人了。”卡拉蒙说,又匆忙加上一句,“但你可以睡这里,坦尼斯,睡我的床——” “不用,我睡地上就好。”坦尼斯躲开金月的目光,开始卸下盔甲,看着不停发抖的手指。 “好好睡,我的好朋友。”金月柔声说。 他听出她声音中的关怀,可以想象她正和河风交换着同情的眼光。平原人将手放在他肩膀上,鼓励地拍了他一掌。最后,每个人都离开了,提卡也喃喃道声晚安,把门轻轻地关上。 “来,让我帮你。”卡拉蒙知道坦尼斯不习惯穿着铠甲,对那些精细的扣子和环带感到束手无策,于是便自告奋勇提供帮助。“要不要我帮你弄一些吃的?饮料?也许来杯姜汁酒?” “不用了。”坦尼斯疲倦地说,庆幸自己终于摆脱了沉重的盔甲,试着不去想几个小时之后他还得穿上它。“我只想先睡觉。” “来,至少用我的毯子。”看见半精灵冷得发抖,卡拉蒙坚持道。 坦尼斯感激地收下毯子,虽然他不确定自己是因为寒冷,还是心中混乱的情绪而发抖。他躺了下来,用斗篷和毯子裹住身体,然后闭上眼,专心让自己的呼吸均匀规律。他知道,卡拉蒙那只老母鸡不等到他好好地休息,是不会睡的。火焰渐渐熄灭,黑暗将他包围。几分钟之后,他听见卡拉蒙沉重的呼吸声。另一张床上,他可以听见雷斯林隐约的咳嗽声。 确定双胞胎都睡着之后,坦尼斯伸出手,枕着头,清醒地看着漆黑的天花板。 天快亮时,龙骑将才赶回盐风旅店。值夜的职员马上就看出龙骑将的心情非常差。她比暴风更粗鲁地将门摔开,一肚子火地看着旅店,仿佛里面的舒适和温暖让她无法忍受。的确,她看起来理应和外头的暴风是同一类事物。是她让蜡烛的火焰摇晃,而不是外面的风,是她把黑暗带进了旅店中。职员手忙脚乱地起身,但龙骑将并不是在看他。奇蒂拉瞪着一名坐在桌边做着手势的龙人,一双爬虫类的黑暗双眸中闪烁着不对劲的讯号。 在狰狞的面具下,龙骑将的眼睛警觉地眯了起来,表情十分冰冷。有那么短暂的片刻,她不顾将斗篷吹得迎风飘扬的寒风,静静地站在门口。 “上楼来!”她粗鲁地对龙人说。 龙人点点头跟在她身后,爪子在木板上刮擦着。 “有什么事——”夜班职员开口,被轰然关上的大门给吓了一跳。 “没事!”奇蒂拉大吼。她手放在剑柄上,头也不回地经过这个打着哆嗦的家伙,走上楼梯,回到房间去。这男人颤抖着坐回了椅子上。 奇蒂拉摸出钥匙,打开门,很快地扫了房间一眼。 空荡荡的。 龙人站在她后面,耐心地静静等待着。 奇蒂拉暴怒地扯掉面具,把它丢到床上,回头说: “进来!关上门!” 龙人照着命令走进房间,轻轻地把门关上。 奇蒂拉没有转身面对龙人。她手叉着腰,阴沉地看着乱糟糟的床。 “他走了。”这是个陈述,并不是问句。 “是的,大人。”龙人嘶嘶地说。 “你遵照我的命令跟踪他了吗?” “当然,大人。”龙人向她鞠躬。 “他去了哪里?” 奇蒂拉一只手抚摸着自己的黑色鬈发,仍然没有转过身。龙人看不见她的脸,因此也不知道她隐藏了什么情绪。 “一家旅店,大人。在城市的边缘,叫作黑炭。” “另一个女人?”龙骑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紧张。 “我想不是,大人。”龙人掩饰住笑容,“我想他在那里有朋友。曾有报告指出有陌生人住在那间旅店里,不过因为他们并不符合绿宝石之人的外形,所以我们并没有进一步调查。” “有人在那边监视他们吗?” “当然,大人。如果他或是里面的任何人离开,您会马上知道。” 龙骑将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虽然脸有些过于苍白,但表情仍旧十分冷静。有很多可能的原因让她面无血色,龙人心想。从法王之塔飞来很远,据说她的部队在那里遭受了严重的挫败——传说中的屠龙枪又出现了,还有龙珠,以及到目前为止仍然没找到绿宝石之人的挫折——此人是黑暗之后正迫切在寻找的人,据说目前出现在福罗参。龙骑将有许多事情要担心,龙人饶有兴趣地想,何必为了一个男人如此大费周章?她有很多爱人,其中比他更有魅力的人多得是,比这个阴郁的半精灵更急着要讨好她。比如说,巴卡力斯…… “你做得很好。”奇蒂拉最后终于说,打断了龙人的思绪。她粗鲁地扯下盔甲,心不在焉地挥挥手,几乎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你会得到你的奖赏。去忙你的。” 龙人再次鞠躬,离开房间,眼睛只看着地板。它并没有被蒙混过去。当它离开的时候,瞥见了龙骑将的目光投向桌上的一张纸片。龙人一进去就看见了那张纸,也注意到上头是精灵细致的字迹。当龙人关上门后,房里传来轰然巨响,是盔甲被全力丢向墙壁的声音。 福罗参是在大灾变后才崛起的城市,因为此地刚好是伊斯塔血海奇怪海流交汇之处,许多残骸都会被冲到这里。从那之后,它就成了克莱恩吸引人渣的大磁铁。最好的例子就是附近一座三十英尺高的悬崖上,坐落着修马斯特·投德的豪宅。 虽然有些时候我们会用“他”来称呼龙人,但实际上并没有雌性龙人。(编注:中文版中皆以“它”来指称龙人)谣传其实某处藏有雌性龙人的卵,但是人类指挥官不敢让它孵化,因为他们担心如果龙人能够传宗接代,将会变得太过强大。请见玛格丽特·魏丝和唐·佩林所写的《末日部队》(Doom Brigade)。——魏丝 雷斯林和卡拉蒙在他们担任佣兵的时候,学会了两人合作的默契(见《战斗双子》一书)。这两人从年轻时就替自己的未来做好了规划。雷斯林拥有足够的常识,知道自己在战斗中需要较强壮的哥哥来保护。——魏丝 有一段时间没看到蛛网术了。 坦尼斯咆哮?对象竟然还是金月!我爱死这一刻了!这让我们第一次看到坦尼斯闪耀的盔甲已经不再光亮。——魏丝 即使是龙骑将奇蒂拉也会对一个男人投入许多情感,而坦尼斯在她的生命中占据了将近十年的时间。奇蒂拉和坦尼斯早期的关系记述在埃伦·波拉斯所著的《钢铁与岩石》(Steel and Stone)中。 第1卷 02 追逐 第二天一早,暴风就停息了。水由屋檐滴下的声音,让坦尼斯疼痛的脑袋雪上加霜,几乎让他暗自祈祷那阵强风再度回来。天空晦暗,乌云低垂,像是铅块压在半精灵心中。 “今天的风浪会很大。”卡拉蒙煞有介事地说着。在仔细听过了巴力佛港猪和哨声旅店的老板威廉说过所有关于海的故事后,卡拉蒙以为自己成了潮汐问题的专家了。没有人和他争辩,因为他们对海也一无所知。只有雷斯林对哥哥露出轻蔑的笑容。卡拉蒙只坐过几次小船,现在却用老水手的语气说话。 “也许我们不该冒险出去——”提卡开口。 “我们今天就要走。”坦尼斯面色凝重地说,“就算游也得要游离福罗参。”其他人面面相觑,回头看着坦尼斯。他站在窗边向外看,并未看见他们疑惑的表情和耸动的肩膀,虽然他心里明白。 大伙集合在孪生兄弟的房间里。再过一个小时天才会亮,但坦尼斯一见强风停息,便立刻叫醒了大家。 他深吸了口气,转身面对众人。“很抱歉,我知道我听起来有点蛮横,”坦尼斯说,“但是我知道一些此刻难以对你们说明的危险。时间很紧迫,我只能这样跟你们说,过去我们从不曾陷入这样的危机中。我们一定得离开,一定得马上离开!”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歇斯底里。 众人一阵沉默。“当然,坦尼斯。”卡拉蒙不安地说。 “我们都已经打好包了。”金月说,“只要你准备好了我们就走。” “我们现在就走!”坦尼斯说。 “我要收拾我的东西。”提卡迟疑了一下。 “快点,动作快。”坦尼斯跟她说。 “我……我来帮忙。”卡拉蒙低声说着。 大汉穿着和坦尼斯一起抢来的盔甲,和提卡迅速地离开,也许他们想多找些时间独处,坦尼斯不耐烦地想。金月与河风也到一旁去收拾他们的行李。雷斯林留在房里,没有行动。他需要的东西都带在身上——装着珍贵法术药材的包、玛济斯法杖,以及价值难以估计的龙珠,塞在一个难以描述的袋子里。 坦尼斯可以感觉到法师锐利的眼神穿透了他,仿佛雷斯林金色的双眸已看穿他灵魂深处的黑影,但法师仍旧一语不发。为什么?坦尼斯生气地想。他很乐意面对雷斯林的质问和指控。他几乎是期待着能让他有坦白的机会,一个放下心中重担的机会——虽然他深知如此一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但雷斯林依然沉默,除了间断的咳嗽声外,他紧抿着双唇。 几分钟之后,其他的人回到房间来。 “我们好了,坦尼斯。”金月低声说。 有一瞬间,坦尼斯开不了口。他想告诉他们实情。他下定决心,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 他看见他们的脸,他看见了信任,他看见对他的信赖。他们毫不怀疑地服从他的指示。他不忍心让他们失望,他不能动摇这样的信念,这是唯一支持他们的力量。他叹了口气,咽回到了嘴边的话。 “走吧!”他含糊不清地说,走向门口。 马奎丝塔·卡松被她门上的撞击声吵醒。她早就习惯在任何时候被吵醒,她几乎立刻就醒了过来,穿上靴子。 “什么事?”她大喊。 对方还没回答,她已经感觉出这艘船目前的状况。她从舷窗向外看,知道暴风已然停息,但是她可以从船身的摇晃程度中知道,今天的风浪很大。 “乘客已经到了。”她听出是大副的声音。 陆地上的土包子,她不悦地想着,叹着气,将刚穿上的靴子脱掉。“叫他们回去,”她命令道,又躺了回去,“我们今天不出航。” 外头似乎起了些争端,因为她听见大副正提高音量生气地大喊,另一个声音喊了回来。马奎丝塔疲倦地站起身。她的大副——巴斯·昂·克拉夫是个牛头人,是一个以暴躁易怒出名的种族。他非常强壮,而且杀人不眨眼,这也是他为什么到海上来的原因。在一艘像派里丘号这样的船上,没有人会问他的过去。 阿奎打开舱门,快步走上甲板。 “发生什么事了?”她用最严厉的声音问,眼光从大副的兽头转到一个看来像是恶龙军团军官的大胡子身上。但她认出了那双褐色的眼睛,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我说我们今天不出航,半精灵,我是说真的——” “马奎丝塔。”坦尼斯飞快地说,“我现在得和你谈谈!”他把克拉夫推开,要走到她身边,但是克拉夫抓住他,将他往后摔去。在坦尼斯身后,另一名较为强壮的军官低吼着走上前。牛头人目露凶光,从色彩斑斓的腰带中抽出了一把匕首。 “卡拉蒙——”坦尼斯警告他,安抚性地抓住他的手。 “克拉夫——!”马奎丝塔对她的大副投以愤怒的目光,提醒他这是付钱的客人,不可得罪,至少在看得见陆地时不行。 牛头人皱着眉,匕首和拔出时一样迅速地消失了。克拉夫转身气冲冲地走开。船员们失望地低语着,但情绪仍然高昂,看来这将会是一次有趣的航行。 马奎丝塔将坦尼斯扶起,用几近于审核应征船员时的锐利目光打量着他。她立刻发现半精灵跟四天前大不相同,那时她才跟这个大汉完成这笔交易。 他看起来像是刚从无底深渊回来一般。也许惹上了什么麻烦吧,她直觉地想。我才不必帮他的忙!决不让我的船冒险。不过,他和他的朋友已经付了一半的船费,她需要这笔钱。这年头干海盗要和龙骑将竞争实在很困难…… “到我的舱房来。”阿奎粗鲁地说,带头走下去。 “跟其他人待在一起,卡拉蒙。”半精灵告诉他的同伴。大汉点点头,不悦地看着牛头人,走回其他人身边,和众人一起挤在寒酸的行李旁。 坦尼斯跟着阿奎走到她的舱房,挤了进去。即使只有两个人,这间舱房还是太小了点。派里丘号是艘小船,是专为快速航行而设计的。对马奎丝塔的行当来说十分称手——她需要迅速地溜进和溜出港口,装载或卸下不尽然属于她的货物。有时,她会拿一些从塔西斯或帕兰萨斯驶出的肥船来加菜,快速地登舰,飞快逃开。 她早就习惯了超越那些龙骑将的巨大船只,但是她严守一个原则:决不染指这些船。现在海上常看见龙骑将的船只“护送”一些商船。事实上,马奎丝塔上两次的航行都是亏本的,这也是她为什么会接受乘客——一个在平常状况下绝不可能的事情——的原因。 半精灵脱下头盔,在桌旁一歪身,勉强算是跌坐了下来,因为他不习惯晃动的船身。马奎丝塔轻松地保持平衡,继续站着。 “那么,你有什么打算?”她打着哈欠问,“我告诉过你我们不能开航,海面——” “我们一定得走。”坦尼斯突然插嘴。 “你听着!”马奎丝塔耐心地说(提醒自己他是个付钱的客人),“如果你惹上了麻烦,这与我无关。我不会让我的船员和船冒险——” “不是我,”坦尼斯插嘴道,直视马奎丝塔,“是你。” “我?”马奎丝塔吃惊地往后退。 坦尼斯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眼睛看着它们。船只上下摇晃的动作和他过去几天的经历,让他现在有点恶心想吐。看见他的皮肤带着淡淡的绿色,还有明显的眼袋,马奎丝塔觉得就连她见过的尸体都比半精灵此时的状况要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追问。 “我……我被一名龙骑将俘虏了……三天前。”坦尼斯看着自己的手,低声说,“不对,我想‘俘虏’不是正确的字眼。他……他看见我穿成这个样子,以为我是他的部下。我得跟着他回到营区。我在他们的营区待了几天,我……我发现了一件事。我知道为什么龙骑将和龙人要大肆搜索福罗参。我知道他们在找谁。” “是吗?”马奎丝塔问着,发觉他的恐惧正像传染病一样地传染给了她,“不会是派里丘号——” “你的舵手,”坦尼斯终于抬起头看她,“贝伦。” “贝伦!”马奎丝塔震惊地重复道,“为什么?那个男人是个哑巴!是个智障!虽然算得上是名好舵手,但也不过如此,没别的。他干了什么能让龙骑将亲自来抓他?” “我不知道。”坦尼斯强忍恶心疲倦地说。“我问不出来。我不确定他们知不知道!但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不计一切代价找到他,把他带到——”他闭上眼睛,不想看那摇晃的油灯,“黑暗之后……” 晨光让波涛汹涌的海面染上一层红光,有一瞬间照在马奎丝塔的肩膀上,仿佛是从她的耳环中跳跃而出的火焰。她紧张地用手抚弄经过仔细打理的头发。 马奎丝塔感到喉咙一紧。“我们会摆脱他的!”她强自镇定地说,用手一撑,站了起来,“我们把他放上岸,我可以找到另一个舵手——” “听着!”坦尼斯抓住马奎丝塔的手臂,强迫她停下来。“他们可能早就知道他在这里了!即使他们不知道,抓到他之后也不会有任何差别了。只要他们发现他曾经在这里,在这艘船上——他们一定会问出来的,相信我,他们有方法让哑巴也可以开口说话——他们会逮捕你,会逮捕船上的每一个人。抓住你或是把你除掉。” 他把手拿开,意识到自己没有力气抓住她。“这是他们过去做过的事,我知道,龙骑将告诉我的。整个村庄被毁,人们被拷打、杀害。任何与这人接触过的家伙都会完蛋。他们害怕这家伙身上的秘密会流传开来,他们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马奎丝塔坐了下来。“贝伦?”她难以置信地低声说。 “因为这场暴风雨,他们什么都不能做,”坦尼斯疲倦地说,“而且龙骑将被派去了索兰尼亚,去应付那边的战争。但是她……那个龙骑将今天就会回来。接下来——”他说不下去了。他双手抱住头,全身发抖。 马奎丝塔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这是真的吗?还是他只是编出这些故事来让她带他逃离危险?看着他无力地倒在桌上,马奎丝塔低声咒骂。这位船长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可说是阅人无数,她必须要这样才能控制她手底下这群饱经历练的水手。所以她知道半精灵没有说谎,至少没有说太多谎。她推测有些事情他没说出口,但这个有关贝伦的故事,虽然听起来很奇怪,却是真的。 这都说得通,她不安地想,诅咒自己。她对自己的判断力和直觉感到骄傲,但她却无意间忽略了贝伦的不寻常。为什么?她轻蔑地弯起嘴角。她喜欢他——承认吧!他像个小孩,欢愉、纯洁,所以她忽略了他不想上岸的不寻常、他对陌生人的恐惧,甚至他热切地为海盗工作却不想分享他们的收获。马奎丝塔小坐片刻,感受着船的晃动。她看着外面,看见金色的阳光照在白色的浪花上,然后太阳被低垂的乌云所吞噬。强行出航可能很危险,但如果风向对了—— “我宁愿到开阔的海上,”她喃喃对自己说,“也比像只老鼠一样被困在这里好。” 阿奎下定决心,很快便站起身,走向门口。然后她听见了坦尼斯的呻吟声,她回头同情地看着他。 “来吧,半精灵,”马奎丝塔体贴地说,一只手扶他站起来,“你到甲板呼吸新鲜空气会感觉好一点。反正你也必须告诉你的朋友,这次的航行可一点也称不上‘慵懒的海上之旅’了。你知道你们所冒的风险吗?” 坦尼斯点点头。他倚着马奎丝塔,走上摇晃的甲板。 “我可以确定,你没有把一切告诉我。”马奎丝塔屏住呼吸,把门踢开,扶着坦尼斯走上楼梯时说,“我打赌龙骑将绝对不止找贝伦一个人而已,但是我有种感觉,你和你的朋友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大风大浪。我只希望你们的好运能够持续!” 派里丘号在汹涌的海上摇晃着。这艘船用半帆航行,看起来似乎有点勉强,挣扎着争取每一英寸的速度。很幸运的是,风向改变了,从西南方稳稳地吹过来,直直地将他们带往伊斯塔血海。因为他们要前往卡拉曼,在福罗参的东北方,要穿过诺德玛角,所以目前的航向有点偏,但是马奎丝塔不在乎,她只想离陆地越远越好。 她告诉坦尼斯,他们甚至可以一直往东北方走,直接到牛头人的家乡米丝拉丝去。虽然有些牛头人在黑暗之后的军队中作战,但是他们并没有和她结盟。据克拉夫说,牛头人们想借由他们的忠诚以换取东安塞隆大陆。而东安塞隆的控制权刚被移转给一名新的龙骑将,一个叫投德的大地精。牛头人对人类和精灵也没什么好感,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对龙骑将也没有什么用处。阿奎和她的船员以前曾在米丝拉丝躲藏过。这次,至少就短时间来说,他们还是可以躲在那里的。 坦尼斯对这样的延迟并不高兴,但是他的命运已不在自己手上。想到这点,半精灵看着站在火焰和暴风中心的人。贝伦正掌着舵,用坚定的手控制着舵,他空洞的脸上毫不担心,也没有露出丝毫关切的神情。 坦尼斯凝神细看着那人的上衣,似乎看见了一丝微微的绿光。几个月前,他曾在帕克塔卡斯见过他胸前闪耀着的绿色宝石,他的胸口藏有什么样的黑暗秘密?当战争仍然僵持不下时,为什么会有数百名龙人浪费时间在这里搜寻他?为什么只因为有谣言说他在这里出现过,奇蒂拉就愿意放弃索兰尼亚的军团指挥权,亲自来到这里监督这次的搜寻? “他就是关键!”坦尼斯回忆起奇蒂拉的话,“如果我们抓到他,克莱恩将会屈服在黑暗之后的裙下。那个时候,全世界将不再有力量能阻止我们!” 坦尼斯打了个冷战,惊讶地看着那个人,感觉自己的胃像袋湿面粉般沉重。贝伦看起来是那么超脱一切、与世隔绝,似乎整个世界的纷扰不安都与他无关。难道他像马奎丝塔说的一样,是个弱智吗?他想起在帕克塔卡斯那动荡恐惧的时刻所看见的贝伦的身影。他想起那人让叛徒依班领着他,绝望地试着逃离时脸上的表情。那表情既不是恐惧、呆滞,也不是漠不关心。那是什么呢?认命!没错,就是这样!似乎他知道等待着他的命运,但他还是不顾一切地向前。的确,当贝伦和依班抵达大门时,几百吨的石块从防卫机关上倒了下来,将他们埋在必须借着巨龙的怪力才能举起的石块下。当然,两具尸体都没找到。 至少依班的尸体是找不到了。几个礼拜之后,在庆祝金月和河风婚礼的宴会上,坦尼斯和史东又见到了活生生的贝伦!他们还来不及抓住他,那男人就消失在人群中。他们从此再也没遇见过他。直到坦尼斯三天,不,四天前发现他冷静地在这艘船上补帆为止。 贝伦把船驶入航线,表情十分平静。坦尼斯靠着船侧的栏杆,开始干呕起来。 有关于贝伦的事情,马奎丝塔一句也没对船员们提起。马奎丝塔解释了他们突然离开的原因,说她收到情报,龙骑将对他们的船似乎特别感兴趣,因此赶快驶向开阔的海面是明智的选择。没有船员提出任何质疑。他们对龙骑将没有丝毫好感,反正大多数的人也在福罗参待得够久了,身上的钱也快全花光了。 坦尼斯也没有对朋友们解释匆忙离开的原因。大伙都听过身上嵌着绿宝石的人的故事,虽然他们顾及面子没有提(卡拉蒙倒是相当不见外),坦尼斯知道他们以为他和史东在婚礼上是喝多了。他们也没有问为什么要冒险在此时出海。他们对他的信任是毫不动摇的。 坦尼斯由于晕船和罪恶感的啮噬,可怜兮兮地在甲板上缩成一团,瞪着海面。金月的医疗能力一定程度上帮了他的忙,但连牧师都对他翻搅的胃束手无策,而他灵魂的挣扎更不是她帮得上忙的。 他在甲板上坐起来,极目望着海面,总是害怕会在海平面上见到别的船帆。其他人也许是休息得好的缘故,并没有受到行船颠簸的影响,但高高的海浪时而拍进船里,他们浑身都湿透了。卡拉蒙吃惊地发现,甚至连雷斯林看来也相当自在。法师坐得离其他人远远的,躲在一名水手为乘客制作的一个避雨篷子下,尽量不把身体弄湿。法师并没有晕船,他甚至不怎么咳嗽,看起来他常常迷失在自己的思绪中,金色的眼眸闪着比在乌云中探进探出的太阳还要亮的光芒。 当坦尼斯提到他担心的追兵时,马奎丝塔只是耸耸肩。派里丘号比龙骑将的大船要快得多。他们成功地溜出港口,注意到他们行踪的只有其他海盗船。在那个团体里,没有人会问问题。 海面变得比较平静,在轻柔的海风下变得波平如镜。乌云一整天都虎视眈眈地低垂在海面上,最后终于被清新的海风给吹散了。夜晚宁静,满天星斗。马奎丝塔让船加速前进,船身飞快地掠过海面。第二天一早,大伙醒来看见的是克莱恩大陆上最可怕的景象。 他们到了伊斯塔血海的边缘。 当太阳像个金色圆球从西方地平线一出现,派里丘号便航进了红得有如法师红袍的水域,航进了像是法师咳嗽时嘴角流出的血沫的海中。 “这名字取得真好。”坦尼斯站在甲板上对河风说,两人并肩看着这红色混浊的海水。他们无法看得太远,因为即将来临的风暴挂在天边,将这片水域包裹在一片铅灰色的帘幕下。 “我不相信。”河风严肃地摇摇头,“我听威廉提起过这个地方。我也听他提到过会吞下大船的海龙,以及有着鱼尾巴的女人,但这个——”平原人摇摇头,不安地看着血红色的海水。 “你认为这海水真的是当燃烧的山脉击中教皇的神殿时,所有死在伊斯塔的人鲜血所染红的吗?”金月走到丈夫身边,柔声问。 “胡说八道!”马奎丝塔不屑地说。她走过甲板加入他们,眼睛不停地打量着四周,确定她已经让整艘船和船员都在最好的状况下运作。 “你们又被猪脸威廉给骗了!”她大笑,“他最喜欢吓你们这种土包子。这片水域的颜色是被海底冲上来的红土所染红的。记住,我们不是航行在沙砾上,与这里的海底不同。这里曾经是干燥的地面,曾经是伊斯塔最富庶的首都,也包括了周围的肥沃郊区。山脉坠落时,它将陆地打成两半,大量的水从海里冲进来,变成了这个新的海洋。伊斯塔的财富如今都埋藏在波浪之下。” 马奎丝塔用梦幻的眼神看着船舷外,仿佛可以看穿这混浊的海水,看见海底传说中的财富、失落的城市。她渴望地叹了口气。金月厌恶地看着这个贪婪的船长,她想起这恐怖的大难和其中逝去的宝贵生命,眼中浮现伤心的阴影。 “是什么让底下的泥土不停地往上翻?”河风皱着眉看着底下血红的海水,“即使加上潮汐和波浪的力量,比较重的泥土应该还是会沉回海底。” “说得对,野蛮人。”马奎丝塔佩服地看着高大的野蛮人,“但是,你的同胞们都是农夫——至少我知道的是如此——对泥土很熟悉。把你的手伸进水里,你可以感觉到泥土的微粒。假设血海的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旋涡,用巨大的力量旋转,将底下的泥土翻搅上来,就可能造成眼前的景象。不过,这到底是真的还是猪脸威廉胡扯的,我也说不准。我从来没见过这个旋涡,我身边的水手也没见过。从小,我就跟父亲学习航海这门技艺,在海上航行了这么多年,从来不曾目睹过那个东西。我认识的人当中也没有人会蠢到驶进海中央那片大风暴中。” “那我们要怎么去米丝拉丝?”坦尼斯皱起眉头,“如果你的航海图是正确的,它在海的另一边。” “假设我们后面有追兵,我们可以向南走到米丝拉丝去。如果没有,我们可以绕着这个海的西岸航行,直到诺德玛角北边。别担心,半精灵。”阿奎自负地摆摆手,“至少你们可以向别人夸耀自己来过血海——克莱恩的奇景之一。” 马奎丝塔转身走向后方,离开这群不停交谈的人。 “甲板注意!西边有情况!”瞭望台的人大喊道。 马奎丝塔和克拉夫立刻掏出望远镜向西方地平线看去。一行人交换着不安的眼神,聚集在一起。甚至连雷斯林都走出了小船篷,走过甲板,金色眼眸望向西方。 “一艘船?”马奎丝塔对克拉夫抱怨。 “不是,”牛头人用蹩脚的通用语说,“也许是朵云。但它很快,非常快,比我见过的任何云都快。” 此时每个人都可以看见地平线上的黑点,渐渐在他们的眼前变大。 坦尼斯感觉体内一阵抽痛,仿佛被一把剑刺穿。那阵疼痛如此真实,让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抓住卡拉蒙的衣服避免跌倒。其他人关心地看着他,卡拉蒙友善地伸出手扶着他的朋友。 坦尼斯知道飞向他们的是什么。 他也知道率领它们的是谁。 坦尼斯在逃避,逃避他的羞愧,逃避奇蒂拉,逃避自己的欲望,甚至是逃避自己。他绝对逃得不够快,不够远。——西克曼 他的表情可以变得十分顽固,佛林特称这种表情为“炼狱顽固精灵脸”。 他是马奎丝塔唯一勉强可以相信的人。他们是在马奎丝塔因侵犯牛头人领土而被捕时相遇的。克拉夫当时也正面临死刑的惩罚,被囚禁在米萨斯岛上。克拉夫救了马奎丝塔一命,并且帮助她逃离该处。这段故事记述在《马奎丝塔·卡松》一书中。 译注:牛头人是被诅咒的生物,他们有一个公牛的头,以及浑身壮硕的肌肉。克莱恩的牛头人自视甚高,觉得其他生物都比他们低等得多,杀死他们就跟捏死一只小虫一样。他们脾气暴躁、刚烈,常常为了一点小事就和其他人动手,多半是稳赢不输。牛头人的另外一个特征是,他们在迷宫中不会迷失方向,因此,有许多牛头人会挑选迷宫作为他们居住的地方。 马奎丝塔从父亲那里唯一继承的是他“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的座右铭,以及不择手段赚钱的态度。财富对她来说是这世上唯一值得一顾的事物。这段故事记述在《马奎丝塔·卡松》一书中。 我其实不记得自己创造了投德这家伙。不过它听起来像是我的杰作——短名字、傻想法和好笑的结果。我想这次应该怪到崔西头上。在这严肃、史诗般的“龙枪”巨作中,投德的存在是必要的:一个软弱的坏蛋,英雄们早期就可以击败它。不过,当它被创造出来后,它可以说是死赖着不肯走。不仅如此,它甚至在地位和权力上还不停地往上爬。它第一次出现时是俘虏英雄们的奴隶头子,第二次成为猛敏那的马屁精。然后它又出现时变成了福罗参的管理者。在战争快结束时,它甚至拥有了自己的飞龙中队(不过,稍后大家才知道,原来这是个名誉的暂时职务)。如果有任何人能越烂越晋升,那就应该是投德了。举个例子:在《龙枪编年史》出版许多年之后,奇幻文学编辑帕特·麦吉利根打电话来找我。“杰夫,”他说,“我们正准备制作‘龙枪’恶霸的小说。你愿意写一本关于投德的小说吗?”我说我很感兴趣,但我必须先做些功课,稍后再跟他联络。当我回电给他时,我说:“你知道它死了吗?”“它死啦?”帕特重复道。“没错,在《投德大王悲剧性的狩猎》中,它被哈洛·巴斯特给宰了。”电话另一头暂停片刻,然后帕特说:“好吧,你能想个办法吗?”这就是我们百折不挠投德大王的标准姿态,即使斩钉截铁的死亡也无法阻止它(但《投德大王》[Lord Toede]这本小说差点害死了玛格丽特的老公。因为他当时刚开完刀,这本小说差点让他笑到伤口的缝线全部裂开来)。我真的非常担心,如果克莱恩的神明重返此地的话,投德可能也会跟在他们身边,脸上挂着邪恶的表情,心中盘算着邪恶的勾当。——杰夫·格拉布 血海又被称作“噩梦之海”,原因很显而易见。 这个大旋涡大概半径有一百英里,是以顺时针方向旋转,但风则是从反方向吹,所以会形成永不止息的暴风。 “米萨斯”和“米丝拉丝”都是牛头人的语言在转换成人类语言时的误差所导致的。——西克曼在和他的小说《牛头人之境》(Land of Minotaur)中的牛头人谈过话后,理查德·A.克纳克选择了“米萨斯”这个名字。 第1卷 03 凝聚的黑暗 “一群飞龙!”雷斯林走到他哥哥身边说,“我相信至少有五条。” “龙!”马奎丝塔大吃一惊。有那么一瞬间,她颤抖的手紧抓住栏杆,转过身发号施令,“满帆前进!” 船员们呆看着西边,一颗心全被逐渐逼近的恐怖气息揪得紧紧的。马奎丝塔满脑子想到的只有这艘心爱的船。她提高音量,再次重复一遍命令。她坚强、冷静的声音压过了船员们对龙感到的淡淡恐惧,几个船员本能地跳起来执行命令,慢慢地,有更多的人开始跟着行动起来。克拉夫的鞭子随时抽向动作太慢的人,这也帮了不少忙。几分钟之内,最大的帆就迎风张开,绳索和桅杆开始发出呻吟。 “把她保持在暴风雨边上!”阿奎对贝伦大喊。那男人迟钝地点点头,从他空洞的表情中很难判断出他听到没有。 很显然,他听到了,因为派里丘号开始靠近血海上那永不消退的暴风雨,被它的强风不停地往前推,在边缘的浪峰上千钧一发地前进。 这是非常冒险的做法,只要一根帆柱被吹走,一条绳索断裂,一面帆裂开来,他们就死定了。但她得赌上一赌。 “没用的,”雷斯林冷冷地说,“你不可能摆脱龙的。你瞧,它们追上我们的速度有多快。半精灵,你从一开始就被跟踪了。”他转身面对坦尼斯。“从你离开它们的营区……或是,”法师嘶哑地说,“或是根本就是你领着它们跟过来的!” “不!我发誓——”坦尼斯突然沉默了下来。 是那个醉醺醺的龙人……坦尼斯闭上眼,咒骂自己。奇蒂拉当然会派人监视他!比起其他与她同睡一张床的男人,她并没有特别相信他。真是个自以为是的笨蛋!竟然相信自己对她有着特别的意义,竟然相信她真的爱他!她谁也不爱。她根本就无法去爱—— “我被跟踪了!”坦尼斯咬牙切齿地说,“你一定得相信我,我……我太不小心了。我不认为在这种暴风雨中他们可以跟踪我。但是我没有出卖你们!我发誓!” “我们相信你,坦尼斯。”金月走到他身边,愤怒地看着雷斯林。 雷斯林一言不发,但他的嘴角扬起轻蔑的曲线。坦尼斯避开他的目光,转而专注地看着那些龙。现在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些巨兽了。他们看见了那惊人的翼展,在后方摆动的长尾巴,闪着残酷光芒的爪子悬在巨大的蓝色躯体之下。 “其中一条背上有骑士。”马奎丝塔一眼对着望远镜,神情凝重,“一名戴有角面具的骑士。” “一名龙骑将。”卡拉蒙不安地说,每个人也都知道那样的描述代表什么意思。大汉阴郁地看着坦尼斯。“你最好跟我们说实话,坦尼斯。如果龙骑将以为你是他麾下的军官,那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跟踪你,甚至亲自出来追捕你?” 坦尼斯结结巴巴正准备开口,但说话声却被一阵模糊不清、痛苦的吼叫声给淹没了。那是一阵混合了恐惧、惊骇和愤怒的叫声,如野兽一般,每个人的注意力都从恶龙的身上转移开。那是从舵手的方向传过来的,众人把手放在武器上,转过身去找寻着声音的来源。船员们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克拉夫完全静止不动,听着这阵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让人恐惧,兽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只有阿奎保持着镇定。“贝伦!”她喊着,开始穿过甲板,她的恐惧突然间让她理解了他现在的想法。她跳着冲过甲板,但一切都太迟了。 贝伦脸上露出疯狂、害怕的神情,闭上嘴,看着接近的恶龙。然后他再度尖叫,这阵号叫声让牛头人的血液也为之冻结。在他头上,帆以吹弹欲破之势吃满了风,绳索和帆柱都拉得紧紧的。整艘船承受着极大的风力,几乎要跳过迎面而来的浪头,船后留下一道白沫。但恶龙仍然越飞越近。 阿奎几乎跑到了贝伦身边,这时他突然像是受伤的野兽般不断地摇头,用力地扭转舵轮。 “不可以!贝伦!”马奎丝塔尖叫道。 贝伦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这艘小船猛地转弯,差点沉进海底。船身不断震动着,这艘三桅船的最后一根桅杆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啪的一声折断了。绳索、碎片、帆布,还有船员,如雨般掉落在甲板上,甚至掉进血海中。克拉夫一把拉开阿奎,把她从倒塌的桅杆下救了出来。卡拉蒙则一手抓住雷斯林,将他推倒在甲板上,用身体护住他,让那些杂物不致撞击到他虚弱的身体。船员们踉跄地走上甲板或是撞上货舱。众人可以听见甲板底下货物松动的声音。每个人都抓住绳索或是任何可以支撑的东西,无助地看着贝伦驶向地狱之路。船帆如同鸟翅般不停地拍击,绳索松弛下来,船身无助地漂浮着。 虽然这位技术高超的舵手看来有点疯狂,但他毕竟是个水手。他下意识地紧握住舵轮,不让它失控。他像照顾垂死孩子的慈母般,慢慢将船身导回航道中。派里丘号缓缓扶正,原先软垂无力的帆现在又吃满了风。派里丘号恢复了稳定,朝新的航道驶去。 当一阵灰色的雾气掩盖住整艘船后,大伙儿这才意识到,就算刚刚沉入海中,也比此刻幸运得多。 “他疯了!他要把船开向血海上那片永恒风暴中!”马奎丝塔挣扎着站起来,用沙哑、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克拉夫开始走向贝伦,手上拿着一把铁锹,脸上带着无比的怒气。 “不可以!克拉夫!”马奎丝塔吃惊地抓住他,“也许贝伦是对的!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那些恶龙不敢跟着我们进入暴风中。贝伦让我们卷进这灾难中,他也是唯一有能力带我们逃脱的舵手!只要我们能够保持在边缘——” 锯齿状的闪电划破了灰色的迷雾。迷雾散开,露出一个可怕的景象。黑色的乌云在嘶吼的风中翻搅着,绿色的闪电不停跃动,空气中满是硫磺味。红色的水面上下起伏着,白色的浪花不停出现在海面,像是垂死之人嘴边的口沫。每个人都无法动弹,他们只能呆呆地看着,感叹于自然力量的伟大。接着,一阵风吹向他们,派里丘号像是个玩具似的被巨人抛上抛下,掉出各种各样的碎片。一阵骤雨接着降下,噼噼啪啪地打在木制甲板上,灰色的帘幕又再度将他们包围起来。 在马奎丝塔的指挥下,船员手忙脚乱地修补残存的帆。另一组人马则拼命工作,试着砍断疯狂摇晃的桅杆。水手们用斧头不停砍着,切断了所有的绳索,让它掉进血海中。派里丘号最后终于脱离了桅杆的纠缠,慢慢扶正。虽然在收起大多数船帆之后,派里丘号仍被大风玩弄着,但现在即使少了一面帆,似乎仍然可以撑过这场暴风。 这迫在眉睫的危机几乎让每个人都忘了龙的存在,既然现在他们也许可以活久一点,每个人都转过身去看着背后灰黑色的云雾和暴雨。 “你认为我们摆脱它们了吗?”卡拉蒙问。他的前额被割伤了,正不停地流着血。他的眼中露出痛苦的神情,但心思全放在弟弟身上。雷斯林蹒跚地走在他身后,全身没有一处伤口,虚弱得只能勉强站着,不停地咳嗽着。 坦尼斯面色凝重地摇摇头。在扫视了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受伤之后,他示意大伙聚在一起。他们一个接一个,踉跄地在雨中走过甲板,扶着绳索,直到每个人都聚集在半精灵身边为止。每个人都看着背后波涛汹涌的海面。 一开始他们什么也看不见——要从船上看穿这强烈的风雨实在非常困难。有些水手甚至高兴地欢呼起来,以为将它们甩掉了。 但坦尼斯看着西方,知道唯有他们的死才能让龙骑将停止这场追逐。的确,船员的欢呼声转变成了惊讶的喊叫声,他们看见一条蓝龙的头突然从乌云中冒出,它血红的双眼中满是恨意,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白森森的尖牙。 龙继续逼近,即使在这么大的风雨中,它的翅膀仍然保持着稳定。龙骑将骑在巨龙背上。坦尼斯注意到,她的手中没有武器。她不需要武器,她会带走贝伦,然后她的龙会毫不留情地把其他人杀光。坦尼斯低下头,对即将到来的命运感到自责,对他应该为此负责的事实感到自责。 然后他抬起头,还有一个机会,他狂乱地想。也许她认不出贝伦……她不敢把他们全部杀掉,因为她怕伤害到他。坦尼斯转过身看着舵手,仿佛诸神也在跟他们作对,希望破灭了。 那阵狂风将贝伦的衣服吹开,即使在这灰蒙蒙的风雨中,坦尼斯也可以看见他胸口的绿宝石越来越亮,比天空中的闪电还要耀眼,变成暴风中明显的标志。贝伦没有注意,他甚至没看到龙,他的目光只看着眼前的暴风,慢慢地将船往血海深处开去。 只有两个人看见了那绿色的宝石,其他的人都无法将视线从头上的巨大生物上移开,并和龙所带来的强烈恐惧抗争着。就像几个月前一样,坦尼斯看着那颗宝石。龙骑将也看到了,金属面具后的双眼被吸向那颗发光的宝石,随后龙骑将的目光和站在风暴肆虐的甲板上的半精灵的目光,相遇了。 一阵突如其来的强风袭击了那蓝龙。它轻微地摇晃,但背上龙骑将的目光丝毫没有移动。坦尼斯从她褐色的双眸中看见了恐怖的未来。蓝龙会直冲而下,用爪子把贝伦抓起来。龙骑将会享受这胜利的片刻,然后她会下令蓝龙将他们全部杀光…… 正如同数日前拥她在怀中时所清楚看到的热情一样,坦尼斯现在也清楚地看到了她眼中的杀意。 龙骑将的目光没有离开他片刻,她举起戴着手套的手——或许这是命令蓝龙攻击的手势,也许是向他道别。反正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因为就在那一刻,一个沙哑的声音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压倒了这一切。 “奇蒂拉!”雷斯林大喊。 法师推开卡拉蒙,奔向蓝龙。他在湿滑的甲板上奔跑,袍子在越来越强的风中飞舞。一阵强风将他的帽子吹开,雷斯林金属色的皮肤上渗着汗水,沙漏状的瞳孔在暴风雨中的黑暗里发出金光。 龙骑将抓住坐骑蓝龙背上的尖刺,蓝龙往上飞升,抗议这突如其来的改变。她惊讶得全身僵硬,褐色大眼圆瞪着,透过面具看着这个她从小照顾到大的、孱弱的同母异父弟弟。她的视线微微移动了一下,看见卡拉蒙走到雷斯林身边。 “奇蒂拉?”卡拉蒙压抑地说。他的脸色发白,恐惧地看着头上迎风飞翔的蓝龙。 龙骑将再度转过头去看着坦尼斯,然后转向贝伦。坦尼斯屏住呼吸,他可以从她眼中清楚地看见灵魂中的挣扎。如果要抓到贝伦,她得要牺牲那个从她身上学到一切剑术的弟弟,也得要杀掉他孱弱的双胞胎弟弟,她还得杀掉她曾经所爱的男人。然后坦尼斯看到她的眼神变得冰冷,他绝望地摇摇头。这无关紧要,她会牺牲弟弟们,她也会杀掉他。坦尼斯想起她说的话:“抓到贝伦,我们就可将克莱恩踩在脚下。黑暗之后将赐给我们超乎想象的奖赏!” 奇蒂拉指了指贝伦,并且松开了对胯下坐骑的控制。蓝龙发出一声残酷的尖叫,做好俯冲的准备。但奇蒂拉片刻的迟疑造成了无法弥补的损失。贝伦对她完全视若无睹,一步步地将整艘船驶往暴风的中心。狂风怒吼,撕裂了船上的绳索。大浪打过船舷,大雨开始像刀锋般落下,冰雹堆积在甲板上,把它覆盖在碎冰之下。 龙突然遇到了麻烦。一阵风吹向它,接着又是一阵风。蓝龙的双翼无助地挥舞着,一阵阵的风袭击着它。冰雹不停击打它的头,有可能会打伤它的翅膀。如果不是因为主人强大的意志力控制着它,它早就逃离这狂风暴雨,蹿向了比较安全的天空。 坦尼斯看见奇蒂拉怒火中烧地指着贝伦,看着蓝龙勇敢地试着飞近舵手。 然后,一阵猛烈的风袭向这艘船,一道大浪打向他们,如墙般包围着他们,白色的浪花将水手击倒,在甲板上东倒西歪地滑动。船开始颠簸,每个人都抓住手边所能抓到的绳子、网子、任何东西,避免被冲下船去。 舵轮像是活的生物,不停在贝伦的手中跳跃,贝伦则努力地和它搏斗。船帆裂成了两半,船员尖叫着跌进伊斯塔血海中。然后,慢慢地,船身又开始扶正,木制的船身在这种压力下开始嘎吱作响。坦尼斯很快地抬起头。 蓝龙、奇蒂拉,都消失不见了。 龙威一消失,马奎丝塔马上一跃而起,决心挽救她濒临死亡的爱船。她不停地发号施令,一个步伐不稳,撞上了提卡。 “快进船舱去,你们这些笨蛋!”马奎丝塔在暴风中对坦尼斯怒吼,“把你的朋友全都带到底下去!你们会碍手碍脚的!去我的房间。” 坦尼斯毫无知觉地点点头,本能地将其他人带下船舱,自己觉得仿佛身处于一个毫不合理、黑暗正将他们慢慢包围的幻梦中。 卡拉蒙扶着弟弟走过他身边时,怨恨的眼神有如箭一般穿透了坦尼斯的胸口。雷斯林的金色双眼扫过他,像是火焰烧灼着他的灵魂。然后他们从他身边经过,和其他人一起走进不停摇晃的舱房中,像是破布娃娃般被不停地抛上抛下。 坦尼斯等到每个人都安全挤进小小的舱房后,才全身无力地把门关上,不敢转过身,不敢面对朋友。他脑海中只有卡拉蒙怨恨的眼神和雷斯林洞悉一切的金色双眼。他也听见金月轻柔的啜泣声。他宁愿直接死在这里也不愿意面对他们。 但这是不可能的。他缓缓转过身。河风站在金月身边,脸色阴沉地靠着天花板和墙壁。提卡咬着嘴唇,眼泪流下她的脸颊。坦尼斯背靠着门,沉默地看着同伴。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开口。耳边只有外面暴风雨肆虐、浪花打在甲板上的声音。水从他们脸上往下滴,他们又湿又冷,因这样的打击和恐惧而不停地发抖。 “我……我很抱歉。”坦尼斯舔舔他满是盐花的嘴唇。他的喉咙疼痛,几乎说不出话来。“我……我曾想过要告诉你们——” “你这四天原来是这样过的,”卡拉蒙低沉地说,“和我们的姐姐在一起。和我们那位成了龙骑将的姐姐!” 坦尼斯无力地垂下头,船身在他脚底下晃动着,他撞向了马奎丝塔钉在地板上的书桌。他稳住身子,慢慢地起身面对他们。半精灵以往承受过许多痛苦——被歧视的痛苦,失去珍爱之物的痛苦,被刀、剑、箭矢伤害的痛苦,但他知道自己承受不了这种痛苦。他们眼中被出卖的神情直接刺向他的心中。 “求求你们,你们要相信我……”说这种话真是蠢!他狂乱地想。他们为什么要相信我!我回来之后就不停地对他们撒谎。“好吧!”他再度开口。“我知道你们没有任何理由相信我,但至少听我说几句话!我那时走在福罗参的街道上,遭到了一个精灵的攻击。他看见我穿着这套弄来的服装,”坦尼斯指指身上的盔甲,“以为我是恶龙军团的军官。奇蒂拉救了我一命,然后认出了我。她以为我加入了恶龙军团!我能怎么说?她……”坦尼斯疲倦地抹着脸。“她带我回旅馆,然后……然后……”他无法继续。 “然后你整整四天四夜都躺在龙骑将爱的怀抱里!”卡拉蒙愤怒地提高音量。他蹒跚地站起来,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坦尼斯。“四天的狂欢之后,你需要休息!所以你想到了我们,然后回来看看我们是不是还在等你!我们偏偏还在痴痴地等!像群没脑袋好欺负的笨蛋——” “是的!我是和奇蒂拉在一起!”坦尼斯大吼,突然满腹怒气,“没错,我爱她!我不期望你们会明白!没人会明白的!但是我发誓!我从来没出卖过你们!当她去索兰尼亚的时候,那是我逃脱的唯一机会,我毫不犹豫地这样做了。一个龙人跟踪我,这显然是奇蒂拉的命令。我也许是个笨蛋,但我不是个叛徒!” “呸!”雷斯林一口痰吐在地板上。 “听着,法师!”坦尼斯大吼,“如果我出卖了你们,她为什么在看到她的弟弟们时会那么惊讶?如果我出卖了你们,我为什么不干脆派几个龙人去旅店逮捕你们就好?我任何时候都可以这样做。我也可以派他们来抓贝伦。他才是她想要的人,他才是龙人搜遍福罗参要找的人!我知道他在船上。如果我把他躲在哪里告诉她,奇蒂拉应允我可以统治全克莱恩!他就是这么重要。我只需要带着奇蒂拉抓住贝伦,黑暗之后还会亲自赐给我奖赏!” “别告诉我们你没这样想过!”雷斯林嘶哑地说。 坦尼斯张开嘴,接着沉默片刻。他知道自己所犯的错就像脸上的胡子一样明显。他哽咽难言,用手遮着眼以避开他们的面孔。“我……我真的爱她。”他断断续续地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愿意相信她是这样的人。即使我知道了,我也克制不住自己。如果是你,”他的目光投向河风,“或是你……”他看着卡拉蒙。船身又再度晃动。坦尼斯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开始倾斜,他抓住桌面稳住身子。“你们会怎么做?我整整朝思暮想了她五年!”他停下来,众人不发一语。卡拉蒙陷入难得的思考中,河风则看着金月。 “当她走了之后,”坦尼斯的声音柔和,其中充满了痛苦,“我躺在她床上,不停地自责。你们现在也许会怨恨我,但你们不可能像我那样痛恨和唾弃自己!我想到了罗拉娜——” 坦尼斯再度闭上嘴,抬起头。即使当他不停说话的时候,他也感觉到了船的变化。其他人也开始打量着四周。不需要经验老道的水手也可以感觉出来,他们现在已经脱离了风浪,平稳地向前进,这种感觉是那么不自然,让人不禁毛骨悚然。在任何人想出这是什么状况之前,一阵猛烈的撞击差点把门打成两半。 “马奎丝塔叫你们赶快上来!”克拉夫粗鲁地大吼。 坦尼斯飞快地扫视同伴们。河风的脸色阴沉,眼睛直直地看着坦尼斯,但是不再有光芒。平原人一直都不愿意相信非人类,在几个礼拜出生入死的冒险后,他总算把坦尼斯当成了自己的兄弟。这种关系已经消失了吗?坦尼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河风避开他的目光,沉默地走过坦尼斯,然后,他突然停下来。 “你说得对,朋友。”他看着正试着站起来的金月说,“我也爱过。”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上甲板。 金月沉默地跟着丈夫,默默地看着坦尼斯,他可以从她双眼中看见谅解和同情。她希望他能够了解,有时他是非常体贴的。 卡拉蒙迟疑了片刻,不说半句话地走过他身边,雷斯林悄悄跟在后面,目光从未从坦尼斯身上移开。他金色的双眼中显露着的是高兴吗?早被人怀疑的雷斯林,是因终于有了同伴而高兴吗?半精灵不清楚法师在想些什么。然后提卡走过来,体贴地拍拍他的肩膀。她知道爱情是什么…… 坦尼斯孤单地留在船舱里,被自己黑暗的思绪所包围。然后,他叹了口气,跟随着朋友走出舱房。 一踏上甲板之后,他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其他人看着船边,脸色苍白,承受着无比的压力。马奎丝塔在前甲板上不停地踱步,用母语流利地咒骂着。 她听见坦尼斯的脚步声,抬起头,黑眸中带着无比的怨毒。 “你毁了我们。”她愤恨地说,“你和那个该死的舵手!” 马奎丝塔的咒骂对他来说是多余的,他早就在脑中不停地这样告诉过自己。坦尼斯开始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开过口,还是这全是他自己的幻想。 “我们陷在旋涡里了。” 虽然卡拉蒙自己的朋友也认为他是个肌肉大、脑袋小的战士,但他比自己所知道的都还要聪明,这个理性的分析就是个好例子。他将会在《龙枪传奇》中发掘自己真正的力量。——魏丝 非常不寻常,因为奇蒂拉和蓝龙飞行时几乎是一体的。奇蒂拉在黑暗之后阵营里一步一步往上爬的过程中,得到蓝龙不少帮助。有时,蓝龙会变成人类替奇蒂拉刺探军情。但双方合作的关键还是在于蓝龙执行奇蒂拉命令的行动力。 正确的用法是“陆地仔”,是水手们用来称呼那些不是水手的家伙的。这个名词来自于“讨地人”,意思是流浪者,在陆地上讨生活的人。 奇蒂拉一直以来都希望能够说服弟弟们加入黑暗之后的阵营。 从来没有完美的英雄。完美的英雄让人觉得很无聊,提不起兴趣来。他们没有任何我们可以认同的特点,不完美才是人性真实的一面。这里给了坦尼斯一个让我们可以认同他的地方。——西克曼 第1卷 04 “弟弟……” 派里丘号冲向前,像只轻盈的小鸟滑过水面。但这是只折翼鸟,它乘着旋涡血红的水流慢慢地转向那无底的黑暗中。 那可怕的力量让海面平静下来,看起来仿佛是面镜子。空洞、永不止息的吼声从黑暗的水底冲出,连上空的乌云都被带动着一起旋转,似乎周遭空间中所有的物体都被旋涡所捕捉,无声地迈向毁灭之路。 坦尼斯用疼痛的双手抓住绳索。看着旋涡黑暗的中心,他感觉不到恐惧、害怕,只有一种奇怪的麻木感。一切都不重要了,死亡将会毫无痛苦,是让人欢迎的。 在这艘注定毁灭的船上,每个人都静静站着,害怕地睁大双眼。他们离旋涡中心还有一段距离,这旋涡的直径有好几英里。水流平缓顺畅地流动着。他们头顶和四周的暴风依旧肆虐,雨点仍然打在他们的脸上。但这都不重要了,他们根本不会再注意这些,他们眼中只看见自己正被慢慢地带进那黑暗的中心。 眼前恐怖的景象足以将贝伦从麻木不仁的状态中打醒。在一开始的震惊之后,马奎丝塔开始忙乱地发号施令。水手们本能地服从命令,但他们的努力毫无用处。刚补好的帆此刻又毫不留情地裂开;绳索断裂,抓着它的不幸人们惨叫着跌进海中。不论怎么努力,贝伦就是没办法让这艘船脱离旋涡的魔掌。 克拉夫也开始帮忙握住舵轮,但这仿佛是要阻止世界的转动般无望。然后,贝伦放弃了,双肩低垂。他看着眼前不停旋转的水面,不理马奎丝塔,不理克拉夫。坦尼斯注意到他的脸色平静,就像当年他握住依班的手,跑向帕克塔卡斯墙上崩落的石头时的表情。他胸口的宝石发出奇异的光芒,和红色的海面交相辉映。 坦尼斯感觉到一只强壮的手抓住他的肩膀,将他从眼前的恐怖中摇醒。 “坦尼斯!雷斯林呢?” 坦尼斯转过身,有片刻认不出眼前的人是卡拉蒙,然后他耸耸肩。 “这有什么差别?”他喃喃自语,“让他死在他自己选择的地方——” “坦尼斯!”卡拉蒙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他,“坦尼斯!那颗龙珠!他的魔法!也许可以帮上忙——” 坦尼斯突然清醒过来。“天哪!卡拉蒙,你说得对!” 半精灵很快地扫视周围,却没有看见法师。一阵寒意涌上来,法师可以帮助他们,当然也可以帮助他自己!坦尼斯隐约记起阿尔瀚娜说过的话,龙珠的创造者在里面加上了非常强烈的求生意志。 “底下!”坦尼斯大喊。他扑向舱门,听见卡拉蒙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 “怎么搞的?”河风拉着绳索问。 坦尼斯回头大喊:“雷斯林。那颗龙珠。别过来,我和卡拉蒙处理就好了,你跟其他人一起待在这里。” “卡拉蒙——”提卡开始跑向他们,直到河风抓住了她。她不情愿地看了战士一眼,闭上嘴,紧抓着绳索。 卡拉蒙没有注意到她,他冲过坦尼斯,壮硕的身体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移动着,连跑带跳地冲下通往马奎丝塔舱房的楼梯。坦尼斯看见房门是开着的,随着船身前后晃动。半精灵冲进去,刚进门口便像是撞上一堵墙般地急停下来。雷斯林站在小房间中间,他点亮了一根蜡烛,插在头顶上的烛台中。火光让法师的脸像张金属面具,眼中反射着金色的火焰。雷斯林手握着他们从西瓦那斯提拿到的战利品——龙珠。坦尼斯留意到它变大了,它现在有一个球的大小,各种各样的颜色在里面旋转。坦尼斯感到晕眩,连忙移开视线。 卡拉蒙站在雷斯林身前,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不禁让坦尼斯想起梦中他垂死的脸孔。 雷斯林咳嗽起来,一只手紧抓住胸口。坦尼斯走向前,但法师很快地抬起头。 “坦尼斯,不要靠近我!”雷斯林用沾满鲜血的双唇说。 “你在干吗?” “我要逃脱这死亡的命运,半精灵!”法师发出让人全身不舒服的笑声,那种奇异的笑声坦尼斯以往只听过两次。“你以为我在干吗?” “怎么可能?”坦尼斯看着法师金色的眼睛和龙珠里面旋转的颜色,感觉自己被恐惧慢慢地包围。 “借着我的魔法,还有龙珠的法力。这很简单,虽然你的小脑袋可能没办法理解。我现在能够将我的身体和灵魂的能源合二为一,我会变成纯粹的能量。一道光,你这样想会比较容易明白。借着变成一道光,我可以像太阳的光芒般在天际漫游,在我选择的地方和时间出现!” 坦尼斯摇摇头。雷斯林说得对,他的确没办法想象,也没办法理解,但是这却让他燃起了希望。 “这颗龙珠可以让我们全部的人都变成光吗?” “也许吧!”雷斯林咳嗽着回答,“我不确定。但我不会冒这个险。我知道我逃得掉。其他人跟我无关,是你带他们走到这步田地的,半精灵,你得负责带他们逃出去!” 满腔怒火取代了原先的恐惧。“至少,把你哥哥——”他愤怒地说。 “只有我一个。”雷斯林眯起眼睛,“退回去。” 疯狂、绝望的怒气充满坦尼斯的脑中。他得让雷斯林听听道理!他们一定可以利用这个法师逃出去!坦尼斯对法术有一定的了解,他知道雷斯林现在不敢施法,因为他必须用全部的心神去控制龙珠。坦尼斯冲向前,看见法师的手中银光一闪。从他的手中,似乎无中生有地变出了一把银匕首,它一直巧妙地隐藏在法师的袖子里。坦尼斯停下脚步,看着雷斯林的眼睛。 “好吧!”坦尼斯喘息着说,“你会想也不想地除掉我,但你应该不会伤害自己的兄弟。卡拉蒙,阻止他!” 卡拉蒙冲向双胞胎弟弟。雷斯林举起银匕首警告他。 “不要做傻事,哥哥。”他柔声说,“不要靠近。” 卡拉蒙迟疑了一下。 “阻止他,卡拉蒙!”坦尼斯坚定地说,“他不会伤害你的。” “告诉他,卡拉蒙。”雷斯林嘶哑地说。法师没有正眼看自己的哥哥,他的瞳孔扩大,闪烁着危险的金色光芒。“告诉坦尼斯我会怎么做。你一定记得的。我也没有忘记。每当我们看见彼此时就会想起来。亲爱的哥哥,不是吗?” “他在说什么?”坦尼斯逼问,注意力并不十分集中。如果他可以让雷斯林分心……扑向他…… 卡拉蒙脸上的血色突然消失了。“大法师之塔……”他结结巴巴地说,“但我们不能提这件事的!帕萨理安说——” “没关系了,”雷斯林嘶哑地打断他的话,“帕萨理安现在也奈何不了我。只要我拿到我的力量,连伟大的帕萨理安也没办法面对我!但那跟你没关系,这才跟你有关系。” 雷斯林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出这个秘密,他奇异的双眼仍然紧盯着哥哥。坦尼斯心不在焉地听着,心脏几乎快要从胸口蹦出来。只要一拳,这个瘦弱的法师就会倒下……但是坦尼斯发现自己被雷斯林沙哑的声音所吸引,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倾听,仿佛他也被雷斯林的法术所迷惑了。 “大法师之塔中最后的试炼,坦尼斯,是让我和我自己对抗。我失败了。我杀了他,坦尼斯,我杀了我的亲哥哥,”雷斯林的声音无比镇定,“至少我认为那是卡拉蒙。”法师耸耸肩。“后来我发现,原来那是个幻象,他们为了让我了解我内心有多么嫉妒和怨恨。他们希望借此能够将我心中的黑暗驱除,但我真正学到的是我自制的力量还不够。不过,因为这并不是真正试炼的一部分,我的失败并没有计算在试炼中——只对一个人来说例外。” “我看着他杀了我!”卡拉蒙着魔般地大喊,“他们强迫我看着,好让我了解他!”大汉双手捂住脸,全身不停地颤抖。“我明白!”他啜泣着说,“我那个时候就懂了!我很抱歉!小弟,不要自己一个人去!你太弱了!你需要我——” “不再是了,卡拉蒙。”雷斯林轻柔地叹口气,“我不再需要你了!” 坦尼斯看着这两个人,恐惧让他感到一阵反胃。他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即使是雷斯林也应该做不出来!“卡拉蒙,阻止他!”他粗鲁地说。 “别让他靠近我,坦尼斯。”雷斯林仿佛听见坦尼斯内心的声音,他轻柔地说,“我向你保证我做得出来。我一辈子努力的目标就在眼前,我不会让任何事阻止我的。坦尼斯,你看看卡拉蒙的脸。他也知道,我杀过他一次,我还可以再来一次。再会,哥哥。”法师将双手放在龙珠上,将它高举在蜡烛的火光底下。龙珠里面的颜色疯狂地旋转着,闪耀出刺眼的光芒。强大的魔法能量环绕着法师的身体。 坦尼斯努力抗拒内心的恐惧,强迫自己的身体冲向前,做最后一次绝望的挣扎,试着要阻止法师。但他完全无法动弹。他听见雷斯林吟诵着奇怪的咒语。龙珠中的光芒越来越亮,仿佛要射穿他的脑袋。他用手遮住眼,但那光芒毫不留情地穿过他的皮肉,撕扯着他的大脑。这疼痛再也无法忍受了,他踉跄地后退,靠在门上,听见卡拉蒙在他身边痛苦地大叫,接着听见大汉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然后一切都平静下来,舱房恢复了原先的黑暗。坦尼斯颤抖着睁开双眼,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什么都看不见,眼前只有一颗巨大圆球所留下的红色残影。慢慢地,他的眼睛开始习惯眼前的黑暗。烛火摇曳着,滴出的热蜡在地板上形成了一个小池子,卡拉蒙不省人事地躺在旁边,眼睛睁得大大的,眨也不眨地看着一片虚无。 雷斯林不见了。 提卡·维兰站在派里丘号的甲板上,看着眼前的一片血海,非常努力地试着不再落泪。你一定得坚强一些,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你已经学会了如何勇敢地战斗,卡拉蒙说过的。现在你得要勇敢地面对这一切。至少,我们最后可以在一起。不要让他看见我哭。 过去的四天对他们来说实在是饱受折磨。大伙儿害怕被福罗参满街的龙人部队所发现,整天躲在脏乱的旅店中。坦尼斯的神秘失踪更让他们不知所措,他们什么都不敢做,连打听他的下落都不敢。因此有很长的时间,他们被迫待在房间里,提卡被迫要待在卡拉蒙的身边。他们对彼此强烈的吸引力——那种他们无法表达的吸引力——简直是种折磨。她想要用手臂搂着他,想感觉他坚实的臂膀搂着她,感觉他强壮、结实的身体紧贴着她。 她很确定卡拉蒙也想这样做。他有些时候会看着她,眼中带着无比的温柔,让她想要躲在他怀中,和他分享他心中那无边无际的爱。 但只要雷斯林像个孱弱的阴影般杵在卡拉蒙身边,那就永远不可能实现。她不断对自己重复卡拉蒙在抵达福罗参之前对她说过的话: “我现在只能全心全意照顾我弟弟。在大法师之塔中,他们告诉我,他的力量可以拯救这个世界。我是他的力量,他外在的力量。他需要我。我的一切行为都必须将他摆在第一位,在这件事改变之前,我无法全心全意对待其他人。你应该找一个能把你放在第一位的人。你不必顾虑我,尽管去找能够这样爱你的人吧!” 但我不要别人,提卡伤心地想。她的眼泪开始掉下来。她猛然转过身,试着不让河风和金月看见她脸上的泪痕。他们会误会,会以为她是因恐惧而掉泪。不对,她早就克服了对死亡的恐惧。她最大的恐惧就是孤单地死去。 他们在干什么?她用手背把眼泪擦干,胡思乱想着。船逐渐被水流带进那黑暗的旋涡眼。卡拉蒙呢?我得找到他,不管有没有坦尼斯都一样。 然后,她看见坦尼斯缓慢地爬着阶梯,半拖半扶着卡拉蒙。提卡只看了战士苍白的脸庞一眼,心跳就几乎停止了。 她想大叫,却发不出声音来。在她含混不清的尖叫声中,金月和河风都舍弃原先注视着的恐怖景象,转过身来。河风看见坦尼斯勉强支撑着大汉,立刻跑向前帮忙。卡拉蒙像是喝得烂醉的酒鬼,目光涣散。坦尼斯双膝一软跪倒时,河风正好扶住卡拉蒙。 “我很好。”坦尼斯柔声回答河风关心的眼神,“金月,卡拉蒙需要你的帮助。” “怎么搞的,坦尼斯?”提卡的恐惧终于让她有了开口的力量。 “发生什么事了?雷斯林呢?他是不是——”她突然闭上嘴,因为她注意到了半精灵灰暗的眼神,眼神中尽是他在底下看到和听到的恐怖记忆。 “雷斯林走了。”坦尼斯简短地说。 “走了?去哪里?”提卡疯狂地观察四周,仿佛期待他的尸体出现在船外混浊的血海中。 “他对我们说谎。”坦尼斯回答,一边帮助河风将卡拉蒙扶到一堆柔软的绳子上。壮硕的战士什么也没说,他似乎看不见他们,仿佛什么都消失在他眼前;他只是定定地看着红色的血海。“还记得他坚持我们一定要去帕兰萨斯,去学习怎么使用龙珠吗?他早就知道怎么使用龙珠了。现在他走了,去帕兰萨斯了,也许吧!我想这都不重要了。”他看着卡拉蒙,悲伤地摇摇头,走向船舷。 金月温柔地把手放在大汉身上,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其他人在风雨声中几乎听不见她的声音。她一碰之下,卡拉蒙颤抖起来,随即全身开始剧烈地抖动。提卡跪在他身边,握住他的双手。卡拉蒙两眼仍然呆滞地看着前方,开始无声地啜泣,眼泪从他无神的双眼中不停流下。金月的眼中隐隐闪着泪光,但是她仍然继续抚摸他的额头,像是母亲呼唤孩子般不停地唤着他。 河风神色阴郁,愤愤不平地走向坦尼斯。 “发生了什么事?”平原人神色凝重地问。 “雷斯林说他……我说不出口,现在不行!”坦尼斯颤抖地摇摇头。他靠在船舷上,看着底下混浊的海水。坦尼斯用他已经许久没使用的精灵语低声咒骂着,双手抱住头。 河风被他朋友的痛苦挣扎所感染,把手放在坦尼斯的肩膀上安慰他。 “原来最后就是这个下场,”平原人说,“就像我们在梦中看到的一样,法师抛下了他的哥哥等死……” “就像我们在梦中见到的一样,我让你们失望了。”坦尼斯喃喃地说着,话语中带着忏悔,“我到底做了什么?这都是我的错!是我把这种恐怖带到我们身上的!” “我的朋友,”河风说,被坦尼斯的自责所感动,“我们不该质疑上天的安排——” “叫他们去死吧!”坦尼斯暴怒地大喊。他抬起头看着朋友,握紧拳头捶向船舷。“全都是因为我!是我的选择!那么多个夜里,我将她拥入怀中,不知道告诉自己多少次,我和她可以永远在一起!我不能责怪雷斯林!他跟我很像,两个人都被无比的热情所毁灭!” “你还没有被击倒,坦尼斯。”河风说。他紧抓住坦尼斯的肩膀,强迫半精灵转过身面对他。“你并没有像法师一样臣服在自己的欲望下。如果你像他一样,你会选择和奇蒂拉在一起。但你离开了她,坦尼斯——” “我离开了她,”坦尼斯咬牙切齿地说,“我像个小偷般鬼鬼祟祟地逃走了!我应该当面挑战她!她可能会直接杀了我,但你们就会安全了。你和其他人就可以逃出来。我的死就会非常简单……但是我却没那个勇气。是我带大家走到这步田地的。”半精灵说,挣脱了河风的双手。“我失败了。不只是让我自己失望,我让每个人都失望了。” 他看着周遭的状况。贝伦仍然站在舵轮前,抓着无用的舵轮,脸上露出熟悉的认命表情。马奎丝塔仍然不屈不挠地试着要拯救爱船,和旋涡中发出的吼叫声搏斗,嘶吼着发出命令。但她的船员被恐惧所震慑,不再服从命令了。有些人掉下眼泪,有些人指天骂地,绝大多数人只是沉默不语地看着眼前的恐怖景象——巨大的旋涡稳定而持续地将他们拖进深邃的黑暗洞穴中。坦尼斯感觉到河风的手再度放上他的肩膀。他随即怒火中烧地试着挣脱,但平原人并不退让。 “坦尼斯,我的兄弟,在索拉斯的最后归宿旅店里,当你决定帮助金月时,是你决定走上这条路。如果我跟平日一样骄傲,我便会拒绝你们的帮助,最后我和她两人都会命丧当场。正因为你不忍心弃我们于不顾,我们才将古老真神的知识重新带回这个世界。我们将医疗的能力带回这个世界,同时也带来了希望。记得森林之王告诉过我们什么吗?我们不需要为那些已完成自身使命的人感到伤悲。我们完成了使命,朋友。谁知道我们感动了多少生命?谁知道这个希望能不能够带来最终的胜利?对我们来说,看起来我们的战争已经结束了。就这样了。我们放下手中的剑,好让之后的人可以接手继续战斗。” “你说得很动听,平原人。”坦尼斯插嘴道,“但是请告诉我实话。你真的能够面对死亡而不感到伤悲吗?你有那么多活下去的理由……金月,你们俩还没生小孩——” 一阵痛苦掠过河风的面孔。他转身隐藏这表情,不过坦尼斯留意到了这一点,突然间明白,他连这一点也摧毁了!半精灵无助地闭上眼。 “金月和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们的。你有太多事情要烦心。”河风叹气道。“我们的孩子会在秋天出生。”他喃喃地说,“当瓦伦木的叶子变红、变黄时,正如同我们带着蓝色水晶杖进入索拉斯那天一样。那天那位骑士,史东·布莱特布雷德找到了我们,带我们来到最后归宿旅店——” 坦尼斯开始流泪,泪水像锐利的刀锋般刺穿了他的身体。河风的双臂紧拥着他。 “我们当时看到的瓦伦木如今都已死了,坦尼斯。”他压抑着声音说,“我们只能让我们的孩子看看那堆腐烂的废墟。但现在那个孩子可以看看神域中的瓦伦木,看看永不枯萎的瓦伦木。别伤心,我的朋友,我的弟兄。你帮忙将诸神的信仰重新带回大地,你一定得对他们有信心。” 坦尼斯轻柔地将河风推开,他没办法正视平原人的双眼。他看着自己的灵魂,发现它像西瓦那斯提的树木一样扭曲、枯萎。信心?他没有信心。神对他来讲有什么意义?是他做了这些选择,是他放弃了他过去所珍惜的一切——他的家园,罗拉娜的爱。他几乎也将友谊给放弃了。只有河风坚定不移的忠诚,对自己错误的信任才让他没有也跟着唾弃自己。 精灵是不容许自杀的。他们觉得这是渎神的,生命的赏赐凌驾于所有其他的一切之上。但坦尼斯满怀期待地看着眼前的血海。 让死亡快点到来吧!他祈祷着,让这些血红的海水淹过我的脸颊,让我埋在这深邃的海中。如果有神,如果他们在听,我只乞求一件事——别让罗拉娜知道我所犯下的错。我已经带给太多人痛苦了…… 正当他的灵魂在一字一句地倾吐着这最后的祈祷时,一个比暴风还要阴沉的影子正落在他头上。坦尼斯听见河风大吼,金月尖叫,但他们的声音逐渐淹没在船身沉入旋涡中的声音之中。坦尼斯迟钝地抬起头,看见乌云中有一对属于蓝龙的火红眼睛。在龙背上的是奇蒂拉。 只因为不愿放弃可以带给他们胜利的战利品,奇蒂拉和蓝龙挣扎着穿过暴风雨,那条龙现在伸出尖利的双爪朝贝伦俯冲而下。那个人的双脚像是被固定在甲板上,有如着了魔般呆呆地看着直冲而下的龙。 当红色的海水开始淹过甲板时,坦尼斯下意识地在湿滑的甲板上飞快地奔跑着。他重重撞向贝伦,正巧将他脸朝天地撞进海浪中。坦尼斯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到底是什么,他也不是很确定,紧抓着的东西在摇晃的甲板上支撑着。然后船身再度扶正。当他抬起头时,贝伦不见了,头顶上的蓝龙愤怒地尖声大叫。 随后,他发现奇蒂拉以压过风暴的音量高声大喊,指着坦尼斯。蓝龙的目光转向他,坦尼斯下意识举起双手阻挡,看着那头挣扎着在风暴中前进的巨兽。 这就是人生,半精灵瞥见龙爪逼近他,不由自主地想。这就是人生!试着活下去,不要离开这恐怖的世界!有一瞬间,坦尼斯脚下的甲板不见了,他感觉自己正浮在半空中。他意识不清,只来得及疯狂地摇头,拼命地尖叫。巨兽和海浪同时扑向他。他眼前一片血红…… 提卡蹲在卡拉蒙身边,对他的关心将恐惧的情绪压了下去。但是卡拉蒙甚至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他瞪着眼前的一片黑暗,脸上满是泪水,双手握拳,不停地重复两个字。 如梦幻一般,船身缓缓地在旋转的水面边缘停了下来,似乎连船都害怕得不愿进入旋涡中。马奎丝塔和她的爱船正在做最后挣扎,试着要逃脱这个命运,试着单靠着意志力来扭转自然界的定律。但这全是白费心机,在让人心碎的抖动后,派里丘号滑进了那旋转着、吼叫着的黑暗中。 甲板裂开,桅杆倒下。水手们尖叫着跌出甲板,看着巨大的旋涡张开大口,将派里丘号一口吞下。 在一切都归于平静之后,海面上不停地回荡着两个字: “弟弟……” 旋涡分几个不同的区域,危险程度也跟着不同:外环、内环、噩梦之海,以及最后——黑暗之心。 我认为在此费斯坦但提勒斯一定试图“说服”雷斯林使用龙珠。虽然在这个时刻,雷斯林并不知道在他灵魂深处不停呢喃的声音是谁。——魏丝 为了纪念他被谋杀的挚友玛济斯,修玛下令所有的法师都应该被允许携带一件小型的锐利武器作为防身之用,但他很明显没想到这武器会用在这上头。 人类,特别是黑暗骑士们将精灵的语言描述为“黏稠的精灵语”。 以宏观的眼光来看,雷斯林和坦尼斯都是他们自己的热情的受害者,但最后我们会发现两个人物处理这问题的方法不一样。坦尼斯会慢慢地接受它,了解并且驾驭这热情。从许多方面来看,雷斯林则是变成了它的奴隶。——西克曼 在《龙枪编年史》中非常强调已经完成使命后生命的价值。在《冬夜之巨龙》中的史东之死就是最好的范例。很快,我们又会被迫看到另外一个例子。——西克曼 不管在此地或是在克莱恩,生命都是一个赏赐。虽然看来十分不寻常,但这是各种事物中最为宝贵的。对我来说,否认自己的生命等于抹杀了一切让自己或是他人生命更好的可能性。生命是无价之宝,舍弃这宝物是极为愚蠢的浪费。——西克曼 第1卷 05 历史学者和法师 帕兰萨斯的阿斯特纽斯坐在书房里,手握羽毛笔规律地书写着。简洁有力的字体自他笔下流泻而出,即使在一段距离外都可以看得清楚。阿斯特纽斯迅速写满一整张纸,几乎不需要停下来思考。看着他,会让人觉得他的思想仿佛是由脑中直流至笔上,再写到纸上,所以他才能写得那么快。只有当他用羽毛笔沾墨水时,流畅的动作才会被打断。但即使是这个动作也显得那么自然,就像是已成了笔画的一部分。 书房的门嘎吱一声打开。虽然他工作时这扇门并不常打开,但阿斯特纽斯并没有抬头。这位历史学者可以用他的手指算出开门的次数总共有过几次。其中一次是在大灾变时,那次的确干扰了他的写作,他不悦地回忆起倒在纸上的墨迹。 门开了,一个阴影落在他的书桌上,之后是一阵沉默。虽然来人吸了一口气准备要说话,但是这种冒犯的行径还是让那人不住地发抖。 那是贝传,阿斯特纽斯记下来,就像他记下所有其他的事情一样,他把这件事记在脑中的许多个小区域中,以便将来作为参考。 这一天,午餐时刻落二十九,贝传进入我的书房。 羽毛笔稳定持续地在纸上书写着。到了这张纸的末端,阿斯特纽斯麻利地拿起纸,将它放在桌面上一堆整齐的文件上。等到晚上稍后,当这名历史学者工作完毕去休息时,那些服侍他的人会虔敬地将这些文件捧进大图书馆。在那里面,这些流畅、便于阅读的文字将会被分门别类放进巨大的书册中,上面标着“编年史——由帕兰萨斯城阿斯特纽斯所著的克莱恩史记”。 “大人……”贝传颤抖着声音说。 这一天,午餐时刻落三十,贝传开口了。阿斯特纽斯将它记在纸上。 “很遗憾打扰您,大人。”贝传小声地说,“因为有个年轻人在您的门前,他快要死了。” 这一天,大约在就寝时刻前二十九,一个年轻人死在我的门口。 “记下他的名字,”阿斯特纽斯头也不抬地继续书写,“这样我才能记录下来。确定拼写是正确的。如果他还能说话,就问他的年龄和出生地。” “我问出他的名字了,大人。”贝传回答道,“他叫雷斯林,是从阿班尼西亚大陆上的索拉斯镇来的。” 这一天,就寝时刻前二十八,索拉斯的雷斯林死亡—— 阿斯特纽斯停下笔,抬起头。 “索拉斯的雷斯林?” “是的,大人。”贝传回答道,不禁因为感到荣幸而低下头。这是阿斯特纽斯第一次正眼看他,虽然他已经在大图书馆里工作了十几年,但这是他的第一次。“大人,您认识他吗?这也是我斗胆打扰您的工作的原因。他想要见您。” “雷斯林……” 阿斯特纽斯的笔在纸上滴下一滴墨水。 “他在哪里?” “在阶梯上,大人,在我们找到他的地方。我们想,也许那些我们听说的新的医者,那些侍奉米莎凯的牧师可以帮助他……” 历史学者恼怒地看着纸上的墨迹。他拿出一撮细密的白沙,小心地撒在上面,确保之后摆在其上的纸张不会被玷污。然后,阿斯特纽斯低下头,继续工作。 “没有医者可以治好那个年轻人的身体。”历史学者用一种仿佛从深沉的历史中走出来的声音说,“不过还是把他带进来,给他一个房间。” “把他带进大图书馆?”贝传不可置信地说,“大人,除了我们之外,从来没有人可以进入——” “如果我今天工作完毕之后还有时间,我会去看看他。”阿斯特纽斯继续说,似乎完全没听到他的反应,“如果他还活着。” 羽毛笔继续在纸上移动。 “是,大人。”贝传喃喃回答,退出房间。 他关上那扇门,快步走过古老图书馆冰冷、寂静的大理石走道,眼睛因这不可思议的状况而圆睁着。他厚重的袍子拖在身后,奔跑时剃光的头上闪着汗珠,显然不习惯这样的剧烈运动。他的伙伴们讶异地看着他跑向图书馆的大门,很快地透过玻璃往外看了一眼,他可以看到年轻人仍然躺在阶梯上。 “大人命令我们将他带进去。”贝传告诉其他人,“今夜如果他还活着,阿斯特纽斯将会亲自接见他。” 一个接一个,历史学者们以惊讶的眼光彼此对望着,不知道眼前将会有什么样的灾难。 我快要死了。 法师很难接受这个事实。雷斯林躺在图书馆里白色、冰冷的房间中,诅咒着自己虚弱的身体。他诅咒粉碎它的试炼,诅咒安排这种命运的诸神。他不停咒骂着,直到用完脑中所有恶毒的语句,直到他太疲倦,没办法思考为止。然后他只能无助地躺在白色的亚麻床单上,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中像是被困住的小鸟般跳动。 有生以来第二次,雷斯林感觉到孤独、害怕。他过去只有三天是单独度过的,而那是在大法师之塔中接受试炼的三天。即使在那时候,他是真的孤单吗?他不这么认为,虽然他记不清楚。那个声音……那个有时会和他说话的声音,那个他永远认不出来却又有点熟悉的声音……他总是将那个声音和大法师之塔联系在一起。它在那里帮助过他,从此就常常出现。因为那个声音,他通过了无数的考验。 但他知道,他活不过这一次。他刚才经历的转变对他虚弱的身体来说是太大的负担。他成功了,但代价却太大了! 图书馆馆员发现他穿着红袍,在阶梯下不停地吐血。当他们询问他的时候,他挣扎着说出阿斯特纽斯和自己的名字,接着便失去了意识。当他醒来时,他就在这里,躺在房间中。他一醒来就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他从身体里透支了太多的力量。龙珠也许可以拯救他,但是他没有使用魔法的力量了。召唤出龙珠力量的咒语已经从他的脑海中消失了。 他意识到,反正我也没有可以控制它的力量了,只要它一知道我变得虚弱,它一定会立刻摧毁我。 不行,他只有一个机会——大图书馆里面的书。龙珠承诺过他,那些书中记载着古老的伟大巫师的秘密,那些巫师再也没有出现在克莱恩。也许他可以找到延长生命的方法。他得和阿斯特纽斯谈谈!他得进大图书馆。他尖声对馆员们大喊,但他们只是点点头。 “阿斯特纽斯会接见你,”他们说,“今天晚上,如果他有空。” 如果他有空!雷斯林恶毒地咒骂着。如果我撑得过去!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一点一点地从手指中流失,不管怎么样都无法阻止。 馆员们同情地看着他,不知道能够为他做什么。他们给雷斯林食物,但他没办法吞咽,他甚至无法喝下那种可以止咳的酸苦草药。他愤怒地把那些白痴赶走,然后躺在硬枕头上,看着阳光慢慢爬过他的房间。雷斯林用尽全身力量挣扎着活下去,强迫自己放松,知道这怒气会让他更早燃尽生命之火。他的思绪飘向哥哥。 雷斯林疲倦地闭上眼,幻想着卡拉蒙坐在他身边。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卡拉蒙的双臂抱住他,把他抬高,让他可以更顺畅地呼吸。他可以闻到哥哥身上熟悉的钢铁、皮革和汗水的味道。卡拉蒙会照顾他,卡拉蒙不会让他死掉的…… 不对,雷斯林迷迷糊糊地想,卡拉蒙现在已经死了,那群白痴都已经死了,我得自己照顾自己。突然他发觉自己又开始慢慢地失去意识。他绝望地挣扎着,但这是场赢不了的战争。最后,他努力地挣扎,伸出颤抖的手,伸进衣袋里握住现在已经缩成弹珠般大小的龙珠,慢慢陷入黑暗中。 他听见声音,知道有人在房间里,因此醒了过来。雷斯林和包围自己的黑暗挣扎着,努力拨开云雾,从幻梦中醒来。 已经是傍晚了,努林塔瑞的红光从窗户边照进来,将整个房间染成一片血红。他的床边点着一根蜡烛。借着蜡烛的微光,他看见两个人站在他面前。他认出其中一个是发现他的图书馆馆员。另一个是?他看起来很眼熟…… “他醒过来了,大人。”馆员说。 “他醒过来了。”那个男人沉着地说。他弯下腰,观察年轻法师的脸,然后点点头,露出微笑,仿佛等待已久的访客终于到来。这是个不寻常的状况,馆员和雷斯林都注意到了。 “我是阿斯特纽斯。”那人说,“你是索拉斯的雷斯林。” “是的。”雷斯林用口形说着,声音只比呼吸声大一点。雷斯林抬头看着阿斯特纽斯,怒火重新燃起,想起了他轻蔑的态度:如果他有空。 当雷斯林瞪着他时,突然冷静下来。他从来没见过一张如此冷漠、毫无感情的脸,一张完全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完全不受时间影响的脸—— 雷斯林大吃一惊。借着馆员的帮助,他挣扎着坐起来,瞪着阿斯特纽斯。 阿斯特纽斯注意到雷斯林的反应,提出了质疑:“你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年轻的法师。你那沙漏般的瞳孔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一个……不会衰老的男人……”雷斯林痛苦挣扎着说。 “当然,不然你以为会看到什么?”馆员回答,轻轻地将这个气若游丝的年轻人扶回枕头上,“大人来到这里是为了记录克莱恩第一个人的出生,也将会记录最后一个人的死亡。书籍之神吉力安是这么教诲我们的。” “这是真的吗?”雷斯林嘶哑地问。 阿斯特纽斯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我的个人经历和这世界的历史比起来微不足道。说吧,索拉斯的雷斯林,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正浪费着用来撰史的宝贵时间和你说话。” “我要求……我请求……帮我个忙。”雷斯林从身体里勉强挤出这些字,还沾着他嘴边的血沫,“我的生命……几个小时之内……就要结束了。让我……把这些时间……花在……大图书馆里!” 贝传听到这年轻法师过分的要求,不禁咋舌。馆员害怕地看着阿斯特纽斯,担心那毫无商量余地的拒绝,会让这个年轻法师咽下最后一口气。长长的沉默过去了,其间只有雷斯林挣扎着呼吸的声音。阿斯特纽斯脸上的表情没有改变。最后,他冷冷地回答道:“照你想的去做吧!” 阿斯特纽斯不顾贝传惊愕的表情,转身走向门口。 “等等!”雷斯林努力挤出两个字。他伸出颤抖的手,看着阿斯特纽斯停下脚步。“你问我当我看见你的时候看到了什么,现在我问你相同的问题。我看到了你弯腰打量我时脸上的表情。你认识我!你知道我!我是谁?你看到的是谁?” 阿斯特纽斯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冰冷如花岗岩。 “你说你看到一个不老不死的人。”历史学者轻声告诉法师。迟疑了片刻,他再度耸耸肩,转过身。“我看见一个会死的人。” 说完这句话,他走出那扇门。 我们假设正在阅读这本书的你,应该已经通过了大法师之塔中的试炼,并且展示出了你控制龙珠或是其他经过认证的魔法物品(请参见附录C)的能力,因此,你证明了自己有能力施展那些法术—— “对,对。”雷斯林自言自语地说,飞快地扫视着书本上蜘蛛般的文字,不耐烦地跳过法术列表,他终于来到了结论的部分。 完成了你上级所要求的测验,我们将这本魔法书交给你。借着这把钥匙,你将可以接触我们的秘密—— 雷斯林满腔怒火,发出一声吼叫,将那本深蓝色封面、银色字体的书推到一边。他的双手不住颤抖。他伸手在身旁堆积如山的书堆中抽出另一本深蓝色的书。一阵咳嗽强迫他停下手中的动作。他挣扎着呼吸新鲜空气,担心自己无法继续下去。 那痛苦几乎让人无法忍受。有时候他渴望这一切能够终结,让他不必再忍受这永无止息的折磨。他昏昏沉沉地趴在桌上,双手抱着头休息,甜美地、毫无痛苦地沉睡。他哥哥的影像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卡拉蒙在死后的世界里等着和他弟弟团圆。雷斯林可以看见哥哥圆瞪的眼睛,他可以看见其中的同情…… 雷斯林拼着老命吸进一口气,强迫自己坐起来。和卡拉蒙团圆!我一定快昏倒了,他对自己说,太可笑了! 雷斯林用水湿润他沾血的双唇,将另一本深蓝色封面的魔法书拉过来。它上面的银色符号在烛光下闪烁着,它的封面摸上去冰冷,就像他身旁所有的法术书一样。它的封面和他已经拥有的那本法术书,那本他把每个咒语都印在脑海中、曾经属于最伟大的魔法师——费斯坦但提勒斯的魔法书一模一样。 雷斯林双手颤抖地打开封面。他狂热的双眼扫视着每一页,读完了同样的前言,只有极为高阶的法师才有能力和技巧学习这里面所记载的法术。没有能力,却又试着学习的人,只会在这些纸上看到乱七八糟的符号。 雷斯林已然符合了这些要求。他也许是克莱恩红袍或白袍法师里唯一可以这样说的,甚至伟大的帕萨理安也没有这个资格。但是,当雷斯林看着这些书本上的记载时,上面只不过是一些毫无意义的符号。 借着这把钥匙,你将可以接触我们的秘密—— 雷斯林愤怒地尖叫,那微弱的声音很快被啜泣声所取代。在无助的愤怒与挫折感中,他趴在桌上,将所有书本扫到地上。原先因为虚弱而没办法使用的法术,全因为这强大的怒气重回他的脑海中。 走过图书馆门口的馆员们,听见了那恐怖的叫声,彼此交换着害怕的眼神。然后他们听见另外一个声音。一阵噼啪声之后又是闷响的雷声。众人警觉地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人伸手试图把门拉开,但门锁住了。然后一个人伸出手指着前面,门底下闪耀着诡异的火光,每个人都像是遇到鬼般地往后退。硫磺的味道充斥在整座图书馆中,最后被那阵猛烈、几乎将门吹成两半的烈风给吹散。馆员们再度听见那凄惨的叫声,他们在走廊上没命地奔逃着,呼喊着阿斯特纽斯的名字。 历史学者来到门口,发现门被魔法给锁住了。他认命地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本小册子,找把椅子坐下来,开始不停地写着。馆员们聚集在他身边,清楚地听着图书馆里发出的奇异声响。 闷雷隆隆作响,让图书馆的地基也为之动摇。不停地从门下射出的光芒,让图书馆里面仿佛不是在深夜,而是处在白昼之中。门里暴风的尖锐呼啸声和法师凄厉的喊声混合在一起。里面传来各种声响,有书本在强风下翻动、重物掉落的轰隆声。火舌从门下喷出。 “大人!”其中一个馆员害怕地大叫,指着那些火焰,“他在摧毁那些书!” 阿斯特纽斯摇摇头,没有中断手中的工作。 突然一切都寂静下来。门下不断闪动着的光芒似乎被黑暗所吞噬。馆员们迟疑地走近,侧耳倾听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什么都听不见,只有微微的窸窣声。贝传把手轻轻放在门上,大门一推就开了。 “门打开了,大人。”他说。 阿斯特纽斯站起来。“回你们的房间去,”他命令那些馆员们,“这里你们帮不上忙。”馆员们沉默地低下头,最后害怕地看了大门一眼,悄悄从走廊离开,留下阿斯特纽斯一个人。他等了几分钟,确定他们都离开了,然后慢慢打开通往大图书馆的门。 银色和红色的月光从狭窄的窗户射进来。整齐地收藏着几千本藏书的架子延伸进黑暗中。墙上是摆放着卷轴的小洞。月光照在一张桌子上,桌面被纸张所掩盖。桌面中央是一根蜡烛,旁边是一本深蓝色、被打开了的法术书,月光照在它雪白的书页上。其他法术书则散落一地。 阿斯特纽斯看着四周,皱起眉头。墙上四处是黑色的污迹,房里有浓浓的硫磺和火焰味。纸张在空中飘浮着,像落叶般慢慢降落到躺在地面上的一个人身上。 阿斯特纽斯一走进门,就小心地将门关起来、锁上。然后他跨过满地的纸张,走向倒在地上的那个人。他什么都不说,也没有弯腰帮助那年轻的法师,只是站在雷斯林身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 当他慢慢靠近时,袍子拂过雷斯林泛着金属光泽的手。法师立刻抬起头来。雷斯林以在死神威胁下逐渐暗淡的眼神看着他。 “你没找到你要的东西吗?”阿斯特纽斯冷冷地低头看着法师。 “钥匙!”雷斯林苍白的嘴唇上沾满血迹,“失去了……没有人知道!……愚蠢!”他伸出像爪子般的手,体内唯一的生命火花就只剩下怒气。“那么简单!每个人都知道……没有人记录下来!钥匙!……我只需要……失落了!” “所以你的旅程就到此终结了,老朋友。”阿斯特纽斯毫不同情地说。 雷斯林抬起头,金色的双眼闪着狂乱的光芒。“你果然认识我!我到底是谁?”他追问。 “这不重要了。”阿斯特纽斯说,他转身要离开图书馆。 “不要不敢面对我,就像你不敢面对这整个世界一样!”雷斯林咆哮道。 “不敢面对这个世界……”历史学者慢慢地、轻轻地重复这句话,他转过头面对法师。“不敢面对这个世界!”阿斯特纽斯冷静的声音很少受到情绪的干扰,但是,怒气现在像是石块投进池塘产生的涟漪般扩散开来。 “我?不敢面对这个世界?”阿斯特纽斯的声音像是之前肆虐的雷声在图书馆中响动着,“你知道得很清楚,老朋友,我就是这个世界!我出生了无数次!死了无数次!世上掉下的每一滴眼泪,我都跟着一起落泪;流出的每一滴血,都像是从我身体里流出的!每一种痛苦,每一个人的欢乐,我都必须要和他们分享! “我的双手摆在现世逝时之球上,是你给我的,老朋友!我在这个世界的时空之中旅行,记录下它的每一段历史。我犯过最可怕的罪行,我做过最伟大的牺牲。我是人类、精灵、食人魔。我是男性,也是女性。我当过小孩,我也亲手杀过小孩。我见过你过去的样子,我也见过你现在的样子。如果我看起来毫无感情,那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保持神志清醒!我的热情都在我的字里行间。看过我书的人就会知道,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身体里,走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地方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雷斯林的手松开阿斯特纽斯的袍子,虚弱地倒在地上。他的力量消逝得很快。但是法师紧抓着他的话声不放,即使他已经感觉到死神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心脏。我得活下去,只要多几分钟。努林塔瑞,再多给我几分钟就好,他对着红袍法师的法力来源祈祷着。他马上就要明白了,他知道,他马上就要知道自己怎么才能活下去。只要他能撑下去! 阿斯特纽斯看着这濒死的人,眼中闪耀着光芒。他对他说的话已经在《克莱恩编年史》中记载了不知道多少个世纪。 “在那最后,完美之日。”阿斯特纽斯的声音颤抖着,“三位神祇将会重聚——光辉闪耀的帕拉丁,黑暗笼罩的塔克西丝,最后是吉力安——中立之王。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会拿着知识之匙。他们会把钥匙放在祭坛上,祭坛上面会摆我的书——每个活在克莱恩的生物的故事!最后,这个世界将会完成——” 阿斯特纽斯大惊失色地发现自己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但雷斯林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他了。沙漏般的瞳孔扩散开来,旁边的金色眼珠像是着火般闪烁着。 “钥匙……”雷斯林用尽全身力气说,“钥匙!我知道……我知道了!” 雷斯林几乎虚弱得不能动弹,伸手从腰带里掏出一个不起眼的袋子,拿出弹珠大小的龙珠。法师用颤抖的手握住龙珠,以开始慢慢暗淡的双眼注视着它。 “我知道你是谁了。”雷斯林用最后一口气说,“我现在知道你是谁了,我命令你像在西瓦那斯提那样拯救我!我们的交易已经完成了!你救了我,也救了自己!” 法师倒了下去,满头稀疏的白发跟着铺散在地板上,被诅咒的双眼闭了起来。握住龙珠的手变得僵硬,却不肯松开,他用比死神还大的力量紧抓着龙珠不放。 雷斯林看起来不过是被红袍所包围的一堆骨骼,动也不动地躺在饱经法术蹂躏的图书馆中。 阿斯特纽斯凝视那具躯体许久,看着他沐浴在两个月亮所混成的紫色光芒中。然后,历史学者低下头,用发抖的双手锁上门,离开了死寂的图书馆。 历史学者回到他的书房后,在椅子上呆坐许久,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 阿斯特纽斯又被称作克莱恩历史的记录者,或是永生不死者。 帕兰萨斯城中的每个小时都有名称。在此提到的两个名字是“午餐时刻”、“就寝时刻”。每个小时都分成两个三十分钟的组合:“落下”的意思是从小时的一开始到下半个小时的过程。不过,这里的系统与我们的体系不同,它们是从钟底部开始计算的。不过,由于这和地球的系统有相似点,所以应不难理解。“就寝时刻”大约是晚上九点左右。因此,“就寝时刻前二十九”大概意思就是“九点之前二十九分钟”,“午餐时刻落三十”的意思是八点之后三十分钟。 阿斯特纽斯描写的是克莱恩历史的大纲,而历史学者们则是把其中的地点、人物和事件等更详细的内容补齐。阿斯特纽斯要求追随者们对于任何事物都必须保持绝对中立。他告诉历史学者们,他们的工作是记载下精确的记录,让未来世代的人们来决定真相到底为何。阿斯特纽斯告诉他们说:“让读者知道该看什么、该听什么,但绝对不是该想什么。”——西克曼 有些人声称阿斯特纽斯事实上就是克莱恩的神明。我不愿意争论这个说法。——西克曼 如果事情没有记录下来,那么它们真的发生过了吗?我曾经问过阿斯特纽斯这个问题。他回答我一切的事情都记录下来了,只是不见得每次都是在他的史书中。——西克曼 我们在故事的这个阶段到底知不知道雷斯林和费斯坦但提勒斯之间的关系呢?玛格丽特和我在写《龙枪编年史》的时候有一阵子仿佛陷入了魔幻境界之中。有些时候,我们觉得仿佛不是在创作故事,而是报道历史上已经发生的史实。虽然我们当时可能不明白雷斯林和费斯坦但提勒斯之间的爱恨纠葛,但毫无疑问,两人之间一切的根源出现在了这里。——西克曼 阿斯特纽斯在魔法和神迹上都是非常有成就的人。他的其中一个特技是同时出现在世界上的所有地方,这样他才能够同时记录克莱恩所有的历史事件。阿斯特纽斯利用这个能力让他可以展现出全知的能力。——西克曼 读者在读这个段落时常常问的问题就是——雷斯林到底是用什么“钥匙”发现了费斯坦但提勒斯和他之间的关系?这个答案是阿斯特纽斯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们每个人的手中都会拿着知识之匙……”答案就是“知识”。雷斯林在此刻知道了有关自己的知识。他接受了光明与黑暗,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他也回忆起试炼时的情景,接着就想起了和费斯坦但提勒斯之间的约定。——魏丝 第1卷 06 帕兰萨斯 “我告诉你,那是雷斯林嘛!” “我也告诉你,你只要再提一次你那套长毛象、传送戒指、空中飘浮植物的鬼话,我就用那根胡帕克杖把你勒死!”佛林特暴怒地说。 “那本来就像极了雷斯林。”泰索何夫抗议道,但已明显刻意压低了音量。两人正走在帕兰萨斯城美丽的街道上,坎德人和矮人相处多年的经验让他知道矮人所能忍耐的最大限度,佛林特这几天比以往更暴躁。 “还有,我也不准你拿这些奇怪的话去打扰罗拉娜,”佛林特果真猜中了泰斯的想法,“她已经有很多麻烦了。” “但是——” 矮人停下脚步,从浓密的眉毛下瞪着坎德人。“你发誓?” 泰斯叹了口气。“哦,好吧!” 要不是他真的看见了雷斯林,他的心情是不会这么糟的!那时他和佛林特正走过著名的大图书馆,坎德人锐利的目光注意到一群馆员围在一个躺在楼梯上的人身边。正当佛林特停下脚步欣赏街对面的一座矮人雕塑时,坎德人逮住了机会,悄悄溜上阶梯,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难以置信的是,他看见了一名跟雷斯林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他有着金色皮肤,身着红袍,还有很多地方都一样。这家伙被抬进了图书馆。但是当兴奋不已的坎德人跑下阶梯,到街对面去抓住矮人,将他推到图书馆前时,那群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泰索何夫甚至还跑到门口,大声敲门,要求进去。但出来应门的馆员一见到有个坎德人想进大图书馆,脸上的表情实在难以形容。尴尬的矮人连忙在馆员开口回答之前把泰斯拉开了。 “发誓”这东西对坎德人来说,是种非常模糊的概念,泰斯还是打算告诉罗拉娜,但接着他脑海中又浮现出罗拉娜这几天因疲倦、悲伤、烦恼而苍白的面孔,最后,他想佛林特这次也许是对的。如果那的确是雷斯林,他可能正进行着某种秘密的计划,想必不会对他们突然闯进去拜访他表示感谢。不过—— 坎德人重重地叹了口气后,继续向前走,小脚踢着地上的石头,重新打量这座美丽的城市。帕兰萨斯很值得一游。这座城市打从力量之年代起便以它的美丽和格调出名。克莱恩没有可以和它相提并论的城市——至少人类是这么想的。整座城的建造方式是以轮状来设计的,轮子的正中心,实际上就是整座城的枢纽。所有主要的公共机构几乎都在那里,宏伟的阶梯和优雅的柱子在这里争奇斗艳。从这正中央的小圆圈往外扩张,是铺着精心修整过的石块(当然是矮人们的手艺)的宽阔大道,分别向八方延展,两旁则是全年满树金黄的高大树木。这些道路通往旧城墙的七个大门和北方的海港。 就连这些城门都可算是建筑史上的经典杰作,每个城门两旁都有成对的尖塔守护着,这对尖塔高耸入云,几乎有三百英尺高。旧城墙上面则曾经刻着精致的壁雕,诉说着帕兰萨斯在梦幻之年代的历史。在旧城墙之外则是新城。新城经过精心设计,以便配合原先的建筑,借着相同的宽广大道,以相同的圆形设计向外延伸。不过,新城之外并没有任何城墙。帕兰萨斯人并不喜欢城墙(会破坏他们的整体设计),这些年来,不管是新城或旧城里的所有建筑,兴建前都必须考虑到整体的设计。帕兰萨斯城在夕阳西下时显露出来的轮廓和城市本身一样的美丽,只有一个地方例外……泰斯的思绪被佛林特从背后粗鲁的一戳给打断了。 “你又怎么了?”坎德人面对矮人反问。 “我们在哪里?”矮人双手叉腰说。 “呃,我们在……”泰斯看看四周,“呃……这里是,我想我们……再想一想,好像也不是。”他冷冷地瞪着佛林特。“你是怎么让我们迷路的?” “我!”矮人暴跳如雷,“是你在带路!是你在看地图。你说你对这个城巿了如指掌,就像在自己家后院散步!” “但是我刚刚在想事情。”泰斯辩解。 “想什么?”佛林特大吼。 “我在想很重要的事情。”泰斯无辜地说。 “我——噢,算了!”佛林特自言自语地开始观察周围的街景。他不太喜欢四周的气氛。 “这里实在有点奇怪,”泰斯兴奋地说,正好说出矮人的想法,“到处都空荡荡的,不像帕兰萨斯的其他地方。”他满怀期待地看着街道两旁空旷的房子。“不知道可不可以——” “不行!”佛林特说,“绝对不行。我们要走原路回去——” “噢,拜托啦!”泰斯走向那空荡的街道,“多走一点点路而已,看看下面是什么东西嘛!你也知道罗拉娜叫我们四处看看,观察它的房子……房门……房什么东西来着。” “防卫系统。”佛林特不情愿地跟在坎德人身后,喃喃自语,“这里根本不可能有什么防御工事,你这个猪脑袋。这里是城市的正中心!她是指城墙之外的地方。” “城外面又没有城墙。”泰斯一脸胜利地说,“反正新城旁边没有。如果这里是正中心,那么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空旷?我觉得我们应该找出原因来。” 佛林特哼了一声。坎德人说的话也有些道理,这个念头让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昏了头,应该找个地方躺下来好好休息。两个人静静地走了几分钟,越来越深入这座城的正中心。在另外一边,只不过几个街口的距离,就是帕兰萨斯城主的宫殿。他们从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它豪华的尖塔。但他们眼前的东西反而一点都看不清楚,一切都被阴影所掩盖…… 泰斯往窗户里面打量着,经过每一栋房子都要探头探脑一番。在坎德人开口之前,他和佛林特已经走到了下一个街口。 “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佛林特,”泰斯不安地说,“这些房子全是空的。” “被废弃了。”佛林特压低声音说。矮人一只手放在战斧上,紧张兮兮地看着泰斯说话声的方向。 “这个地方感觉有点奇怪,”泰斯推推矮人,“我可不害怕,可不可以麻烦你——” “我很害怕,”佛林特特别加强语气,“我们快点闪人吧!” 泰斯看着他们左右两边的高大建筑,它们都保存得很好。帕兰萨斯人对自己的内部景观感到很骄傲,甚至还花钱去维修这些废弃的建筑。这里有各式各样的房子,有店铺,有住宅,结构都还很完整。街上没有任何垃圾和废物。但所有的房子都空无一人。这一定曾经是个很繁荣的区域,坎德人心想,位置就正好在城的正中央。为什么现在不是了?为什么每个人都离开了?这让他觉得有些“不大对劲”,而克莱恩很少有东西能够让坎德人觉得“不大对劲”。 “这里连老鼠都没有!”佛林特自言自语道。他握住泰斯的手臂,用力拉他。“我们已经看够了。” “噢,拜托!”泰斯把手拉开,他硬是压下那种“不太对劲”的感觉,直起他的小肩膀再度沿着人行道继续走,走没几步,他便发现只剩自己一个人。他恼怒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矮人站在人行道上瞪着他。 “我只会走到这条街底的那些树那边。”泰斯指着说,“你看!只不过是普通的橡树嘛!也许是个公园还是什么的,我们说不定可以在那里吃午餐——”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佛林特顽固地说,“这让我想起……想起……暗黑森林,那个雷斯林和一群鬼怪聊天的地方。” “啊,你才是这里唯一的怪胎!”泰斯恼怒地说,故意不去想这的确也让他联想起那个地方。“天色还亮得不得了。我们是在一座城市的正中央!看在李奥克斯的分上——” “那为什么这里冷得要命?” “现在还是冬天!”坎德人挥舞着手臂大吼。他立刻安静下来,因为他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用一种很奇怪的方式回响着。“你要来吗?”他压低声音说。 佛林特深吸一口气,皱着眉头抓起战斧,走向坎德人,一路上不停地用担心的眼光看着四周,仿佛那些幽灵会突然从房子里跳出来。 “现在才不是冬天,”矮人抿着嘴说,“只有这里像冬天。” “还要好几个礼拜才会到春天。”泰斯回嘴,正高兴着有事可吵,让他忘了自己的胸口在作怪——里面好像开始打结了。 但是佛林特不肯接下去拌嘴,这是个坏预兆。两个人静静地走在人行道上,直到抵达了下一个街角为止。从这里开始,房子都被浓密的树林所取代。就像泰斯说的,看起来不过是普通的橡树林,虽然它们可能是矮人和坎德人在克莱恩四处游历这么久所见过的最高的树。 但是当两人越走越近时,他们感觉到那股让人牙齿打战的寒意也越来越浓,甚至比他们在冰河所经历过的还要咄咄逼人。感觉起来这么强烈的原因是它是从体内往外冒,而且一点道理都没有!为什么城里的这个地方会变得这么冷?阳光普照,天上一丝云朵都没有。可是他们的手指很快就变得僵硬、麻木。佛林特再也握不住他的战斧,被迫要用颤抖的手把它放回背上。泰斯的牙齿开始打战,他的尖耳朵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全身上下剧烈地发着抖。 “我……我们……我们快……快……快离离离……离开这……”矮人发青的嘴唇中冒出这几句结结巴巴的话。 “我……我们……不不不过……不过是站在……站在阴……阴影下……下面,”泰斯差点咬到舌头,“我我我……们只……只要晒到太……太……太阳就……就会暖……暖起来。” “克……克……克莱恩没……没有……没有火可以……可以驱退这……这种寒意!”佛林特咆哮着,双腿不停地踱步,想要恢复腿部的血液循环。 “只……只要再……再走几步……”泰斯坚持着摇摇晃晃往前走,虽然膝盖开始不听使唤,但他还是继续往前走。他转过身,看见佛林特似乎被冻僵了,无法动弹。他头低低的,胡子不停发抖。 我应该回去,泰斯心想,但是他办不到。那种不停驱使他的好奇心是坎德人人口急速减少的重要原因。 泰斯走到树丛边缘,就在这里,他的心跳差点就停住了。坎德人通常对恐惧免疫,所以只有坎德人能够走这么远。但现在泰斯也开始发现自己被某种毫无道理、没有原因的恐惧俘虏。一切的根源都在那树丛中。 它们只不过是普通的树,泰斯发抖地告诉自己。我和暗黑森林里的幽灵说过话。我面对过三条还是四条的龙。我打破过一颗龙珠。不过是普通的树。我曾经被一个巫师关在城堡里。我见过无底深渊来的恶魔。这不过是普通的树。 泰索何夫慢慢地、自言自语地一寸寸靠近橡树。他并没有走很远,甚至没有越过树林外围的那圈树木。因为他现在可以看见树林中心了。 泰索何夫吞了口口水,转过身,拔腿就跑。 看见坎德人没命地跑回来,佛林特知道一切都完了。某种可怕的东西正要从那树林里冒出来。矮人急忙转身,却因为太匆忙而踩到了自己的脚,在人行道上跌了个狗吃屎。泰索何夫跑到他身边,抓住他的腰带把他拉起来。两人疯狂地在街道上奔跑着,矮人几乎可以听见身后怪兽的脚步声,因此特别拼命地跑。流着口水的怪兽的影像让他丝毫不敢停歇,直到心脏快从胸口跳出来为止。最后他们终于跑到了街道的尽头。 天气很温暖。阳光灿烂。 他们可以听见从附近街道传来的活人的声音。佛林特停下来,精疲力竭地喘息着。他害怕地回头看着那条街,惊讶地发现那里空无一物。 “你看到了什么怪兽?”他心脏怦怦跳着,好不容易找到空隙开口。 坎德人的脸色死白。“一座……座……一座塔……”泰斯吞着口水,气喘吁吁地说。 佛林特睁大眼。“一座塔?”矮人重复着。“我跑了这么远,差点累死,竟然只是为了一座塔!我不认为,”佛林特眯着眼睛打量着他,“那座塔在追你吧?” “没……没有,”泰斯承认,“它……它就是立在那里。但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可怕的东西了。”坎德人情绪低落地说,浑身不停地打战。 “那应该是大法师之塔。”帕兰萨斯城的城主告诉罗拉娜,两人那天傍晚正在位于小山丘上的宫殿、可以俯瞰帕兰萨斯美景的地图室中。“难怪你的小朋友会那么害怕。我很惊讶他竟然可以走到修肯树林那个地方。” “他是个坎德人。”罗拉娜微笑着回答。 “哦,难怪。”这解释了一切。 “有件事是我以前从没想到的——雇用坎德人去那里工作。我们每年都必须付出惊人的费用,来雇用人类进入那个地方维修建筑。不过——”城主看来突然有些失望,“我不认为市民们会很高兴看到一大群坎德人。” 阿摩萨斯,帕兰萨斯城的城主,现在正在大理石地板上不停地来回踱步,他的手交握在身前。罗拉娜小心翼翼地走在他身边,生怕踩到帕兰萨斯人坚持让她穿上的美丽长裙。他们倒是很热心提供服装,当作送给她的礼物。不过她也明白,其实他们是难以忍受一位奎灵那斯提的公主穿着沾血、破烂的盔甲走来走去。罗拉娜别无选择,只好接受。她可不能冒险触怒这些唯一能提供帮助的帕兰萨斯人。但没有了剑和盔甲在身边保护她,让她觉得自己仿佛赤身裸体、毫无防备。 她也明白,那些帕兰萨斯城军队里的将军、索兰尼亚骑士的临时指挥官,还有其他的贵族、市议会里面的参议员才是让她觉得毫无防备的人。每个人的眼光都不断提醒她:对他们来说她不过是个假冒战士的女人。的确,她做得还不错。她已经打赢了她的小战争,现在,该回到厨房…… “那以前是大法师之塔吗?”罗拉娜突然问。她和帕兰萨斯城城主沟通了几个礼拜之后,知道了一件事:虽然他相当有智慧,但他的思绪会习惯性地岔到别的地方去,需要有人常常提醒他才能够把对话固定在原先的话题上。 “嗯,对,你可以从这个窗户看见,如果你真的想——”城主看来有些不情愿。 “我很想看看。”罗拉娜冷静地说。 阿摩萨斯耸耸肩,走到一扇罗拉娜早已注意到的窗口,其特殊之处在于上面覆着厚厚的窗帘。房间里的其他窗帘都是掀起来的,让她可以看见整座城市每个方向让人为之屏息的美景。 “没错,这就是我们把窗帘拉上的原因,”城主叹口气回答罗拉娜的疑问,“也很可惜。根据记载,这个方向以前可以看到城里面最美丽的风景,但那是在那座塔被诅咒之前——” 城主颤抖着将窗帘拉开,脸上带着遗憾的表情。罗拉娜惊讶于他的表情,小心地往外看,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夕阳正慢慢地落到白雪覆盖的山峰上,紫色、红色的彩霞布满天际。这律动着的色彩映在用来建造帕兰萨斯城的稀有的半透明大理石上,反射出正渐渐熄灭的微光。罗拉娜从来没想过人类的世界中会有这样的美景,这让她想起美丽的故乡奎灵那斯提。 然后,她的视线被这美丽景色中唯一的阴影所吸引。一座孤单的塔矗立在视线中。它的高度很高,即使这座宫殿建筑在山丘上,塔的顶端仍然只比他们的位置稍稍低一点。这座塔由黑色大理石所建造,和周围的一片雪白构成了强烈的对比。看得出来光滑的塔上以前曾经有许多小尖塔,不过现在都已经崩塌、粉碎。黑色的窗户像是空荡荡的眼眶,毫无目的地看着这个世界。塔的周围环绕着一圈栅栏,栅栏似乎也是黑色的,在栅栏的门上,罗拉娜看见有样东西迎风飞舞。有一瞬间,她以为那是只被困住的巨鸟,因为它看起来好像有生命。可是正当她要开口问城主时,他浑身发抖地把窗帘拉上。 “我很抱歉,”他向她道歉,“我不能忍受。太可怕了。想到我们已经跟这样的景色一起生活了好几个世纪……” “我不觉得有那么恐怖。”罗拉娜认真地说,脑海中还记得那座塔和城市的景象。“那座塔……看来刚好出现在正确的地方。你的城市的确非常美丽,但它有时候太冰冷、太完美,让我根本不想注意它。”罗拉娜从其他的窗户向外看,再度沉醉在她一踏进这座城市就看到的美景中。“但看过你城市中唯一的不完美,也就是那座塔之后,整座城市在我的脑海中更为鲜明……如果你明白……” 从城主脸上困惑的表情可以看出来,他并不明白。罗拉娜叹了口气,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看着那被拉上来的窗帘。“那座塔是怎么被诅咒的?”她问。 “那是在——噢,真巧,现在刚好来了个比我更适合说这个故事的人。”阿摩萨斯看着打开的门,松了一口气,“老实说,我实在不太愿意提到那段故事。” “帕兰萨斯大图书馆的阿斯特纽斯阁下。”通报人说。 罗拉娜惊讶地发现,房间里的每个人都恭敬地站了起来,连那些有贵族血统的将军也不例外。这么郑重其事,只为了一名图书馆馆长?接着,更让罗拉娜惊讶的是,当那位历史学者进来时,帕兰萨斯城的城主,率领所有的贵族一起向他鞠躬行礼。罗拉娜为了不失礼,困惑中也跟着一起鞠躬。身为奎灵那斯提皇室的一分子,她不需要对克莱恩的任何人鞠躬,除非对方是她父亲。但是当她抬起头来,仔细地打量这个人之后,她突然觉得刚才所行之礼真是再适当不过了。 阿斯特纽斯从容不迫地走进来,接受所有人的致敬,那种自然天成的风范,让人相信他不但可以这样轻松地面对克莱恩的所有贵族,可能连天上的众神也不会让他有任何的例外。 他看起来大约三四十岁,但他的气质让人猜不透他实际的年龄。他的脸仿佛是用帕兰萨斯城中的大理石所雕刻出来的。一开始,罗拉娜对他那张冷冰冰、不带一丝情感的面孔有些排斥,但是她随后发现,那个男人的黑眸中闪耀着逼人的活力,仿佛是一千个灵魂在体内燃烧所散发出来的力量。 “您迟到了,阿斯特纽斯。”阿摩萨斯话中带有明显的敬意。在历史学者就座之前,他和他的将军们没有一个敢坐下,罗拉娜特别注意到这一点,连索兰尼亚骑士也不例外。罗拉娜难得地感到敬畏,在房间中央铺着地图的巨大圆桌旁坐了下来。 “我刚刚有些事情要忙。”阿斯特纽斯用仿佛从深井中冒出来的空洞声音说。 “我听说您最近遇到一些不寻常的状况。”帕兰萨斯城的城主尴尬得红着脸,“我真应该道歉。我们不知道那个年轻人怎么会那么可怕地出现在图书馆的台阶上。如果您早点让我们知道就好了!我们可以把尸体立刻移开——” “一点也不麻烦。”阿斯特纽斯突然插嘴,看着罗拉娜,“那件事情已经处理好了。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但是……呃……那个……遗骸呢?”城主阿摩萨斯迟疑地问,“我知道这听起来让人困扰,不过议会宣布了一些有关卫生的规定,我必须要确定一切都……” “也许我应该先告退。”罗拉娜站起来,冷冷地说,“等两位讨论完之后再回来。” “什么?告退?”帕兰萨斯城的城主狐疑地看着她,“你不过才刚到——” “我想,我们的对话让这位精灵公主感到十分悲痛。”阿斯特纽斯解释道,“您应该也记得,大人,精灵们对生命非常尊重,公开讨论死亡通常是不太礼貌的。” “噢,天哪!”阿摩萨斯满脸通红地站起来,握住她的手,“请你谅解,公主,我实在太无礼了。请原谅我,请坐回位子上。给公主来些酒——”阿摩萨斯唤来一名仆人,将她面前的杯子斟满。 “在我进来之前,你们正在讨论那座大法师之塔。你对那些塔知道多少?”阿斯特纽斯问,他锐利的目光几乎可以穿透罗拉娜的灵魂。 罗拉娜不习惯那种锐利的目光,不禁打了个寒战。她啜了一大口酒,开始后悔自己刚刚为什么要提到这件事。“哦,”她话声极轻地说,“也许我们应该讨论正事。我想将军们一定很想早点回到部队里去,我——” “你对那些塔知道多少?”阿斯特纽斯重复道。 “我……呃……并不多。”罗拉娜结巴地说,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学校,正面对老师回答一个不是很有把握的科目的问题,“我有个朋友——一个熟人——曾经在威莱斯的大法师之塔接受过试炼,但是他——” “我猜是来自索拉斯的雷斯林。”阿斯特纽斯斩钉截铁地说。 “嗯?没错!”罗拉娜惊讶地回答,“你是怎么——” “我是个历史学者,年轻女士。我的工作就是知道这些事。”阿斯特纽斯回答,“我会告诉你帕兰萨斯城大法师之塔的故事。不要认为这是浪费时间,罗拉娜·赛拉莎,因为历史将和你的命运紧紧相系。”他不顾她脸上惊愕的表情,对一位将军比了手势。“你,去把窗帘拉开。你们把这座城里面最美丽的景色给挡住了,我相信公主在我进来之前也提到过。 “我的故事要从后世人称为失落之战的那场战争开始。在力量之年代,当伊斯塔教皇开始疑神疑鬼的时候,他硬是为自己的畏惧扣上了个名字——法师!他害怕他们,他害怕他们强大的力量。他不理解那种力量,所以法师对他来说是个威胁。 “要煽动大众对法师的反感十分简单。他们虽然颇受尊敬,但是从来没有人真正信任他们。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们的族群之中拥有宇宙中三种基本力量的成员——白袍的善良法师、红袍的中立法师和黑袍的邪恶法师。因为他们明白整个宇宙是在这三种力量之间求取平衡,妄想破坏平衡不啻于自取灭亡。但教皇却不懂。 “因此人们开始攻击魔法师。五座大法师之塔自然变成了最明显的目标,因为在这些塔中,法师的力量最为集中。有胆量的年轻法师也是在这些塔中接受试炼。这些试炼是极为艰苦的,甚至可说是非常要命的。失败只代表一件事——死亡!” “死亡?”罗拉娜不可置信地说,“那么雷斯林——” “他冒了生命危险来接受试炼,也几乎付出生命当作代价。不过这跟我们要说的故事无关。因为死亡是失败的唯一惩罚,所以在一般人之中开始弥漫着一些可怕的谣言,法师们徒劳无功地试着要解释——这些塔不过是年轻法师接受训练的地方,而他们愿意冒死接受试炼也是因为明白真正的目的,他们心甘情愿。而且塔中也是法师们储藏各式各样的法术和卷轴的地方。但是没有人相信他们。有关奇怪的仪式和祭典,甚至是恐怖牺牲的谣言开始在人们之间蔓延,再加上教皇和他手下牧师的推波助澜…… “于是所有的人民起而抵抗法师的那一天终于到来了。历史上第二次,三种袍色的法师们聚在一起。第一次是为了制造龙珠,将邪恶和善良的力量用中立的束缚聚合在一起。在那之后,他们就分道扬镳了。现在,面对这急迫的威胁,他们被迫再度团结起来,保护彼此。 “与其让那些暴民们闯入,破坏那些他们并不了解的东西,法师们宁可自己摧毁两座塔。这摧毁两座塔的举动几乎将四周夷为平地,这让教皇大惊失色,因为伊斯塔城和帕兰萨斯城里面也都各有一座大法师之塔。至于第三座,威莱斯的大法师之塔则没有人关心,因为它距离任何人烟都有很远的一段距离。 “因此,伊斯塔教皇不得不对法师展现宽容的一面——只要他们同意不摧毁另外两座塔,那么他也同意让法师们不受干扰地撤退,将所有卷轴和法术迁移到威莱斯的大法师之塔中。法师们不得已接受了这个条件。” “但是他们为什么不反抗?”罗拉娜插嘴道,“我见过雷斯林和……费资本生气时的样子!我没办法想象真正厉害的法师会是什么样子!” “啊,但是你先想想,罗拉娜。你年轻的朋友雷斯林施了几个相当简单的法术之后就会精疲力竭。而且法术一旦施展,脑中所有相关的记忆就会完全消失,必须要借着重新背诵魔法书才能重新施展同样的法术。即使对最高阶的法师来说也不例外。这是神用来保护我们的定律,不让那些具有力量的人变得太过强大,甚至威胁到神的存在。法师们必须要睡觉,他们必须要能够集中精神,他们必须每天花时间背诵。他们怎样能抵抗这些不停出现的暴民?而且,他们怎么能够对自己的同胞痛下毒手? “所以,他们觉得只能接受教皇的条件。即使是对他人生命最不关心的黑袍邪恶法师,也看出来他们一定会被击败,那时可能所有的法术就会因此完全消失。他们从伊斯塔的大法师之塔撤离。教皇几乎马上就派人进驻。然后他们舍弃了这里,也就是帕兰萨斯之塔。这座塔的背后有个悲惨的故事。” 阿斯特纽斯原先在提及这个故事时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这时脸色突然一沉,变得严肃起来。 “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他与其说是在跟圆桌旁的其他人说话,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他们将那些书籍和卷轴带给我,保存在图书馆里。因为塔中有太多的书籍和卷轴,法师没办法把它们全部都带去威莱斯。他们知道我会小心守护那些书籍。许多的法术书都因为年代过久而无法阅读,因为它们上面有封印的法术。开启它们的钥匙……已经失传了。那些钥匙……” 阿斯特纽斯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仿佛要把这些不快的记忆抹去。他继续道: “帕兰萨斯城的人们期待地聚集在塔边,最高阶的白袍法师将金色大门用一把银色钥匙锁住。帕兰萨斯城的城主饥渴地看着他们。每个人都知道城主打算像他的良师伊斯塔教皇一样,住进那座塔。他的眼神贪婪地盯着那座塔,因为里面的宝藏和奇观,不管是邪恶还是善良的,早已传遍全世界。” “在帕兰萨斯城的所有建筑中,”阿摩萨斯喃喃地说,“大法师之塔应该是最雄伟的。现在……” “发生了什么事?”罗拉娜感觉一阵寒意,似乎黑夜开始降临这房间,她开始希望有人把仆人叫来点亮蜡烛。 “法师开始将钥匙交给城主。”阿斯特纽斯用低沉、伤悲的声音说,“突然间,一名黑袍法师出现在塔上的窗户里。当人们畏惧地看着他时,他大吼道:‘直到掌握了过去和现在的强者带着力量回来之前,大门将深锁,塔中将空无一人!’然后那邪恶的法师跳出窗口,坠向大门。当银色和金色的尖刺穿过法师的身体时,他对这座塔施展了诅咒。他的血液玷污了地面,金色大门开始腐朽变形,成为邪恶的黑色。原先雄伟的红色和白色的尖塔变成晦暗的灰色,黑色的尖塔则变成了瓦砾。 “城主和人们害怕得四散奔逃,直到今日,没有人敢接近这座塔。即使是从不害怕的——”阿斯特纽斯露出短暂的微笑,“坎德人。那诅咒强到所有的活物都无法接近——” “直到掌握了过去和现在的强者回来。”罗拉娜喃喃地说。 “呸!那家伙疯了。”城主阿摩萨斯吸吸鼻子,“没有人可以掌握过去和现在,除非他说的是您,阿斯特纽斯。” “我没办法掌握!”阿斯特纽斯空洞的声音让房里的每个人都转头看着他,“我记得过去,记录现在。我并不想要控制这两者!”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他是疯了。”城主耸耸肩,“现在我们就被迫要忍受这种可怕的景象,因为没有人敢住在旁边,更别提靠近把它给拆掉。” “我觉得把它拆掉会很可惜。”罗拉娜柔声说,看着窗外的塔,“它属于这里……” “的确,年轻的女士。”阿斯特纽斯回答,奇怪地打量着她。 阿斯特纽斯说话的时候,夜色慢慢深了。很快地,当城市的其他部分开始发出各种各样的光时,大法师之塔开始被黑暗所笼罩。帕兰萨斯似乎想要与星光争辉,但是对罗拉娜来说,它的中央将永远会有一块抹不去的黑色缺口。 “多么令人伤感、遗憾的故事。”阿斯特纽斯一直看着她,她感觉到自己得说些话,因此喃喃地说:“那个,我看到在栅栏上不停飞舞的东西是——”她害怕得闭上嘴。 “疯狂,太疯狂了。”阿摩萨斯阴郁地说,“没错,我们也这样认为,你看到的就是尸体的残骸。没有人可以靠近去看清楚。” 罗拉娜打了个寒战,用手按摩着疼痛的头,她知道这个阴森的故事将会让她晚上不太好受,她很后悔自己刚刚的多嘴。和你的命运紧紧相系!她生气地将这些念头摒除在脑海之外。这无关紧要,她没有时间胡思乱想,她的命运用不着加上这些恐怖的故事就已经够晦暗了。 阿斯特纽斯仿佛听见了她的心声,突然站起来,请人来把照明点亮。 “现在,”他看着罗拉娜冷冷地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你的未来还掌握在自己手中。到明天早上之前,我们还有许多工作要做。” 大灾变前1000年,此时人类成为了克莱恩最为强势的种族。 旧城是数千年前环绕着大法师之塔所建造出来的小镇。起初它被称作“光明的地平线”,起初维纳斯·索兰那斯占领此地,让它成为索兰尼亚骑士团的根据地。神明稍后告诉维纳斯“光明的地平线”坐落在圣地之上,也就是帕拉丁第一次踏足克莱恩之处。他之后为了尊崇帕拉丁,将“光明的地平线”改名为帕兰萨斯,并且开始大兴土木扩建此城。 在《掷出之石》的故事中泰斯遭遇到这件事情。 大法师之塔——一开始在克莱恩共有五座大法师之塔。它们是古代的法师为了研习法术和与同辈聚会所建造的。它们都坐落于一些古老的城市之中,在后来的年代里,这些城市有些变得更为繁荣,有些则变成了一片荒野。它们是帕兰萨斯、威莱斯、伊斯塔、达提苟斯、如茵。这些高塔的基本构造虽然相同,但是,在外观和许多细节上却大相径庭。高塔的基本设计是由三个阵营的法师集体决定的(因为每一个法师都会使用这座塔),但监工的责任则是落在刚好居住在附近的法师身上。因为这些法师的观点不同,所以才导致了许多的差异。高塔的基本设计包括了位于中央的一座建筑,包围在四周的则是一座花园或是特殊的力场。举例来说,帕兰萨斯的大法师之塔外围的橡树就是它最大的防卫,古代的法师在上面施展了极强的恐惧术。至于有关其他大法师之塔的资料多半已经散逸,我们只能从史书中得知各座塔的特性——达提苟斯,睡眠;伊斯塔,遗忘;如茵,热情。虽然每座塔都还有许多其他的防卫设施,但这些特点才是它们的最后防线。所有的大法师之塔都是中立区。任何阵营的法师在此不得争斗,对这样的滔天大罪只有一个处罚——死刑。属于邪恶和善良阵营的黑袍和白袍法师在战场上相遇时,他们会毫不迟疑地摧毁彼此。但是在大法师之塔这样的中立区相遇时,他们会非常友善地切磋彼此对于魔法的知识。而当他们遇到外界的威胁时,则会携手共同抵抗敌人。威莱斯之塔是五座塔中最特殊的,它四周的花园存在于所有空间中,这个超空间力场可以让威莱斯之塔的幻影出现在方圆五百英里的任何地方。要让什么人进入这座塔是由掌管塔的大法师来决定的。有句话说得好:不是你找到威莱斯之塔,而是它找到你。 每座大法师之塔外都有高耸的密林围绕,让外人不致发觉并干扰居住在塔中钻研魔法的法师们。帕兰萨斯大法师之塔外环绕的是修肯树林,其中施有极强的恐惧术。 阿摩萨斯·帕兰萨斯的家族已经统治了帕兰萨斯数百年。帕兰萨斯城的统治权一向是传给长子,其他的儿子则会加入索兰尼亚骑士团。 他或许有各种各样的方法在克莱恩四处旅行,但在这个例子中,他很明显只是用两条腿走路。 教皇和他的愚行是《龙枪传奇》中很重要的一段剧情。如同我们之前所强调过的,“龙枪”是建立在一个三角形的模型上,每一个角都极力争取向中心点靠拢。这些彼此争斗的要素获得平衡是最理想的状态,但偶尔会有某些人干扰这个平衡。对于这些干扰而言,原始的动机为何并不重要,它们可能是自私、无私、权力欲、宗教狂热。教皇想要推行他自己心目中的道德观到整个世界去。他的做法违背了克莱恩的自然定律,于是和塔克西丝想要征服全世界一样遭遇到了极大的阻力。——西克曼 达提苟斯和如茵的大法师之塔早已被摧毁,在历史上没有留下名称来。 玛丽·基希奥夫在《蛇发魔女疫病》(Medusa Plague)一书中,说明了这个黑袍法师是个忠实的邪恶法师,名叫雷那克。当人们侮蔑他钟爱的魔法时,他受不了打击而发狂了。 第1卷 07 索兰尼亚骑士指挥官 “首先,我得要将几个小时前,我刚刚收到的刚萨爵士的手谕念给大家听。”帕兰萨斯城城主从做工精细的羊毛袍子中掏出一个卷轴,放在桌面上。他眯起眼睛,试着看清楚些。 罗拉娜很确定这应该是回应两天前,她要求城主阿摩萨斯送给刚萨爵士一份讯息的回函。她不耐烦地咬住下唇。 “上面有些油迹。”城主向大家道歉。“精灵们慷慨借给我们的狮鹫兽——”他对罗拉娜点头示意,后者强压下从他手中抢走那份回函的念头,微笑地回礼,“学不会怎么样毫发无伤地传递这些卷轴。啊,现在我看懂了。‘刚萨爵士致阿摩萨斯,帕兰萨斯城主,您好。’刚萨爵士真是个有礼貌的人。”城主抬起头。“他去年才在春分庆典时来拜访过。容我提醒你,庆典刚好就在三个礼拜之后。也许你愿意赏光——” “大人,我很乐意,如果三个礼拜之后还有人在这城里的话。”罗拉娜把紧握的拳头藏在桌下,试着要保持镇静。 阿摩萨斯城主眨眨眼,宽容地说:“当然,我忘了恶龙军团这回事了。好吧,让我继续念。‘我很遗憾听到骑士同袍们牺牲那么惨重。勉堪告慰的是,他们的牺牲是有价值的,他们击退了那污染整片大地的邪恶力量。我个人更为了麾下三名最有能力的指挥官的牺牲感到哀痛——玫瑰骑士德瑞克·克朗加、圣剑骑士阿佛瑞德·马凯因和皇冠骑士史东·布莱特布雷德。’”城主面向罗拉娜。“布莱特布雷德。他是你的好友,我没记错吧?” “是的,大人。”罗拉娜喃喃低下头,让金发遮住她眼中的痛苦。不久前她才将史东埋在法王之塔废墟的地下墓穴中。失去好友的痛苦记忆犹新。 “继续念,阿摩萨斯,”阿斯特纽斯冷冷地命令,“我不能在我的学术研究之外浪费太多时间。” “当然,阿斯特纽斯。”城主红着脸,急忙开始继续念,“‘这悲剧让骑士们陷入了不寻常的困境中。首先,就我所知,骑士团现在主要是由皇冠骑士所组成,他们是级别最低的骑士。这代表着虽然每位骑士都通过了测验,并赢得了携带盾牌的荣誉,但无论如何,他们还是很年轻、缺乏经验。最重要的是,这还是他们的第一场战役。这也让我们找不到合适的指挥官。根据骑士规章上的规定,三种骑士都必须要有一名指挥官。’” 罗拉娜可以听见骑士代表们不安地变换坐姿时所发出的叮当声。在这个问题解决之前,他们都必须担任临时的指挥官。罗拉娜闭上眼,叹了口气。求求你,刚萨,她心想,希望你的决定是明智的。有那么多人因为政治斗争而牺牲。希望那是最后一次! “‘因此,我任命罗拉娜·赛拉莎,奎灵那斯提精灵皇族,担任索兰尼亚骑士的指挥官——’”城主停了下来,似乎不大确定自己念得对不对。罗拉娜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但她的吃惊程度,还比不上骑士们的惊愕。 阿摩萨斯仔细地再把卷轴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听见阿斯特纽斯不耐烦的低语后,他急忙继续念下去:“‘她是目前战场上最有经验的战士,也是唯一懂得如何使用屠龙枪的人。以我的徽记证明以上所书皆出自吾之亲笔。刚萨·钨斯·威斯坦爵士,索兰尼亚骑士团天位骑士,以上。’”城主抬起头,“恭喜了,亲爱的,或者我应该称呼你‘将军’。” 罗拉娜动也不动地坐着。有那么一瞬间,她满腔怒火,想要偷偷地溜出这房间。过去的景象开始浮现眼前——阿佛瑞德爵士无头的尸体、可怜的德瑞克疯狂而死、史东那双平静无生机的眼眸,以及那些在塔中牺牲的骑士的尸体排成一列…… 现在她成了指挥官。一名精灵皇室中的女子,以精灵的标准来判断,甚至还太年轻,无法离开父亲的家族;一个被宠坏的小女孩,为了“追上”她青梅竹马的恋人半精灵坦尼斯而逃离故乡。那个被宠坏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恐惧、痛苦、失落、遗憾的经验,让她知道从某个角度来看,她现在已经比父亲更加成熟。 她转过头,看见马克汉和派屈克交换了眼神。在所有的皇冠骑士中,他们两人是资格最老的。她知道两个人都是勇敢、重视荣誉的战士。他们都在法王之塔中浴血奋战过。为什么刚萨爵士没有听从她的推荐,擢升这两个人中的一个呢? 派屈克脸色阴沉地站起来。“我不能接受。”他低声说,“罗拉娜女士的确是名非常勇敢的战士,但是她以前从来不曾在战场上调兵遣将过。” “年轻的骑士,那你有吗?”阿斯特纽斯不耐烦地问。 派屈克涨红着脸。“没有,但这不一样,她是个女——” “哦,派屈克,真的吗?”马克汉大笑。他是个无忧无虑、好说话的年轻人。刚好和严肃、不苟言笑的派屈克形成鲜明的对比。“你胸口会长毛并不代表你就可以当将军。轻松点!这就是政治。刚萨做了个聪明的选择。” 罗拉娜脸一红,她知道他说得对。直到刚萨重建骑士团、稳固自己领导者的地位之前,她是个万无一失的选择。 “但是这样做并无先例可循!”派屈克避开罗拉娜的眼光,继续争辩,“根据骑士规章,我很确定,女性不得进入骑士团——” “你错了,”阿斯特纽斯不带一丝感情地说,“有先例。在第三次巨龙战争中,一名年轻的女子在父亲和兄弟们都阵亡后,被允许加入骑士团。她晋升为圣剑骑士,并在战场上英勇殉职,受到同袍们的追思。” 没有人开口。阿摩萨斯看起来十分尴尬,当马克汉提到长毛的胸部时,他差点要躲到桌子底下去。阿斯特纽斯冷冷地看着派屈克。 马克汉玩着手上的酒杯,微笑着看了罗拉娜一眼。派屈克经过一阵短暂的、表面即可见的内心挣扎后,皱着眉头坐回位子上。 马克汉举起杯子。“敬我们的指挥官。” 罗拉娜并没有回应。她是指挥官了,指挥什么呢?她不悦地问自己。指挥前来帕兰萨斯城,而今残存的索兰尼亚骑士们吗?在一百名出征的骑士中,生还者少于五十人。他们赢了……但代价太大了!一颗龙珠被摧毁,法王之塔变成废墟…… “是的,罗拉娜。”阿斯特纽斯说,“他们要你独自将一切重新拼凑起来。” “我不要……”她嘴唇麻木,喃喃地说。 “我不认为在场有任何人会渴望战争来临,”阿斯特纽斯厉声道,“但战争还是来了。现在你必须尽力去赢得胜利。”他站起来。帕兰萨斯城主、将军以及骑士们也跟着起立。 罗拉娜仍然坐着,两眼盯着自己的手。她感觉阿斯特纽斯看着她,但她执拗地拒绝抬头。 “您一定得走了吗,阿斯特纽斯?”阿摩萨斯坦白地问。 “我一定得走了。我还有研究工作要做,这里已经占用了我太多时间。你们此刻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其中绝大部分是琐碎且无聊的。你们不需要我,你们已经有了领袖。”他做了个手势。 “什么?”罗拉娜用眼角瞟到了他的手势。她终于抬起头,然后眼光转向城主。“我?你不是认真的吧!我只不过是骑士的——” “只要我们同意,也能让你成为帕兰萨斯部队的指挥官。”城主说,“如果阿斯特纽斯推荐你——” “我没有。”阿斯特纽斯直截了当地说,“我不能够推荐任何人。我不可以介入历史的运转——”他突然住口,罗拉娜惊讶地发现他卸下了面具,露出苦恼和懊悔的表情。“我的意思是,我尽可能不介入历史之中。有时,连我也不可避免……”他叹了口气,随即恢复自制,重新戴上那毫无感情的面具,“我已经完成了我来此的目的,告诉你过去的历史。这和你的未来或许有关,或许无关。” 他转身离开。 “等一等!”罗拉娜站起身大喊。她开始走向他,当看见他冰冷如岩石般的双眼时,她不禁开始结巴。“你……你看见……你可以看见这世界上所有正在发生的事吗?” “是的。” “那你可以告诉我们,现在恶龙军团在哪里,它们在做些什么——” “呸!这事你应该和我一样清楚。”阿斯特纽斯再度转过身。罗拉娜看看四周,她看见爵士们和将军等着看她的笑话。她知道自己又开始像是被宠坏的小孩了,但是她一定要得到答案!阿斯特纽斯已走到门口,仆人也将门打开。罗拉娜愤愤地看了其他人一眼,快步走过上了蜡的大理石地板,匆忙中踩到裙脚不少次。阿斯特纽斯听见她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下来。 “我有两个问题。”她贴近他,柔声问。 “好吧!”他看着她绿色的眼睛回答,“一个是在你的脑中,一个是在你的心里。先问第一个。” “还有其他的龙珠吗?” 阿斯特纽斯沉默片刻,罗拉娜又在他眼中看见了痛苦,他让人摸不清岁数的面孔突然苍老起来。“有的,”他最后终于说,“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的确还有一颗。但是那颗龙珠你既没办法找到,也没办法使用。别去想了。” “坦尼斯找到了那颗。”罗拉娜追问,“这表示他把它弄丢了吗?他——”她迟疑一下,这才是她真心想问的问题,“他在哪里?” “别多想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罗拉娜仿佛被那冰冷的声音冻住。 “我不能预测未来。我只能看着现在变成过去。我打从时间的原点便一直这样做。我曾经见过愿意牺牲一切的爱,它把希望带到这个世界上。我也见过试着克服骄傲以及对权力渴望的爱,但是失败了。这个世界因为它的失败而变得更灰暗,但它不过只是遮住太阳的乌云,象征人类之爱的太阳,仍然没有消失。我还见过迷失在黑暗之中的爱,被误解、错置的爱,只因他或是她,不了解自己的内心。” “你在打哑谜。”罗拉娜生气地说。 “像吗?”阿斯特纽斯反问,随即点头为礼,“再会了,罗拉娜·赛拉莎。我建议你,专注在你背负的使命上。” 历史学者走出门。 罗拉娜看着他的背影,重复他的话:“迷失在黑暗之中的爱。”这是个谜语,还是她明知道答案,只不过就像阿斯特纽斯所暗示的一般,她拒绝承认?“我把坦尼斯留在福罗参,让他处理我离开之后的事情。”奇蒂拉说过这些话。奇蒂拉——龙骑将。奇蒂拉——坦尼斯的爱人。 突然间,罗拉娜胸口的疼痛……自从她和奇蒂拉说过话之后一直留存的疼痛消失了,只剩下一片虚无,像是夜空中缺少两个星座后所留下来的空洞。迷失在黑暗中的爱。坦尼斯已经迷失了,这才是阿斯特纽斯试着要告诉她的事实。专心在你的使命上。没错,她必须要专心在自己的使命上,因为这是她仅存的目标了。 罗拉娜转过身面对帕兰萨斯城主和所有的将军们,她一甩头,金发在烛光下闪闪发光。“我接受所有部队的指挥权。”她的声音几乎和她的灵魂一样冰冷。 “这才叫石雕!”佛林特满意地踏着旧城墙的防御工事,“毫无疑问,这是矮人的杰作。你看看每块石头都用让人难以置信的精准度切割,完美地嵌进每一面墙。没有任何一块石头是一样的。” “真有趣,”泰索何夫打着哈欠说,“矮人也建造了我们见过的那座塔吗——” “别提了!”佛林特大吼,“矮人根本没有建造过大法师之塔。那是法师们靠着自己的力量,利用魔法将石头从地面升起,重新塑造成建筑物的外形。” “棒极了!”泰斯深吸一口气,醒了过来,“我希望我能够看到——” “这不算什么。”矮人瞪着泰斯,继续大声地说,“和矮人工匠动辄花上数百年以求作品的尽善尽美比起来,真是差太远了。你看看这块石头,看看上面斧凿的痕迹——” “罗拉娜来了。”泰斯谢天谢地地说,很高兴终于可以结束有关矮人建筑物的课程。 当罗拉娜从一个黑暗的走廊走过来时,佛林特把目光从石头上移开。她再次穿上了法王之塔中所穿的那件盔甲,血迹已从镶金的胸甲上擦去,凹痕则全部修复了,金色的头发自紫红色的头盔下流泻而出,在索林那瑞的光芒下闪闪发亮。她步伐并不快,视线则专注在东方地平线的山脉上,山脉在满天星斗下变成一片明显的黑影。月光洒在她的脸上,佛林特看着她,叹了口气。 “她变了,”他对泰索何夫柔声说,“精灵们应该是从不改变的。你还记得我们在奎灵那斯提遇到她的时候吗?不过是在秋天,六个月以前。现在看起来似乎过了好几年——” “她还没忘记史东的死。至今不过才一个礼拜。”泰斯露出了难能可贵的严肃表情。 “不只是这样。”老矮人摇摇头。“这和她在法王之塔遇到奇蒂拉有关。可能跟奇蒂拉说的或是做的事情有关。她真该死!”矮人愤怒地大吼。“就算是以前,我也从不相信她!看到她穿着龙骑将的盔甲我也并不惊讶。我愿意用堆积成山的钢币来知道她那天到底对罗拉娜做了什么,让她整个人变得这么暗淡。蓝龙和奇蒂拉离开后,我们将她从城墙上带下来,她的脸色难看得吓人。我用我的胡子打赌,”矮人咕哝着,“这一定和坦尼斯有关。” “我实在很难相信奇蒂拉会当上龙骑将。她一直都……一直都……”泰斯寻找着适当的字眼,“嗯,很有趣!” “有趣?”佛林特双眉深锁,“也许吧!但也冷漠自私透了。噢,如果她愿意,她是可以显得很有魅力。”佛林特压低声音。罗拉娜已经近得可以听见他说话了。“坦尼斯从来没发现。他一直相信奇蒂拉的外表下一定还有更多的内涵,他以为只有他能懂得奇蒂拉,她用一层硬壳包裹住那温柔的心。哈!她的心肠跟石头一样硬。” “有什么消息吗,罗拉娜?”泰斯兴奋地问精灵。 罗拉娜对她的老朋友笑了笑,但是,就像佛林特说的,那不再是罗拉娜走在奎灵那斯提的白杨树底下所露出的那种天真无邪的笑容。她的笑容如今冷淡得像是寒冬中无力的太阳。光芒耀眼,却不温暖,也许是因为她眼中布满寒霜的关系。 “我是所有部队的指挥官了。”她木然地说。 “恭——”泰斯看到她的表情,把话吞了回去。 “没什么好恭喜的,”罗拉娜哀伤地说,“我能指挥哪些人?一小群的骑士,被困在敏加山脉中已成废墟的阵地中,一千多名站在这城墙上的士兵。”她握紧双拳,眼睛看着东方初露鱼肚白的天空。“我们应该到城墙外面去!现在!把握住恶龙军团分散各处、正试着要重新集结起来的机会!我们可以轻易击败它们。但是,不行,我们不敢走上平原,即使有了屠龙枪也不行。他们对付飞翔的龙是一筹莫展!如果我们有颗龙珠——” 她突然沉默下来,然后深吸一口气,脸色变得铁青。“反正我们没有。空想也没什么帮助。所以我们只能站在帕兰萨斯城的防御工事中,慢慢地等死。” “听着,罗拉娜。”佛林特清清喉咙,开始反驳,“也许事情没这么糟糕。这座城的城墙十分坚固,一千名士兵可以轻易守住。侏儒们的投石器可以守住港口,骑士们可以把守住敏加山脉唯一的通道,我们也派出援兵去增援他们了。我们手中还有屠龙枪。手头上的确不多,但是刚萨捎来口信说还有更多正在运来的路上。就算我们不能对付飞行中的龙又怎样?它们这回想飞过这堵墙得三思了——” “这不够,佛林特!”罗拉娜叹了口气,“哦,当然,我们也许可以抵挡恶龙军团一周或两周,甚至一个月。但是之后呢?等到他们控制了我们周围的土地之后该怎么办?我们对付龙的唯一方法就是躲在小小的安全掩体中。很快这个世界就会变成一座座被黑暗所包围的光明孤岛。然后,一个接一个地,黑暗会把我们全都吞噬掉。” 罗拉娜手支着头,趴在城墙上。 “你上次睡觉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佛林特面色凝重地问。 “我不知道,”她回答,“我清醒和睡眠的时间似乎混在一起了。我一半时间在梦游,一半时间是在真实世界里睡觉。” “赶快找机会休息吧!”矮人用泰斯常形容的“老祖父声音”说,“我们快要回去了。我们的班已经快要结束了。” “我睡不着。”罗拉娜揉揉眼睛说,睡觉的想法让她突然明白自己有多疲倦,“我是来告诉你们,情报显示,有龙群向西飞过了卡拉曼城。” “那么它们是往这个方向飞。”泰斯脑海中浮现一张地图。 “谁的情报?”矮人怀疑地问。 “狮鹫兽。别皱眉头,”罗拉娜看到矮人厌恶的表情,不禁微笑,“狮鹫兽对我们帮助很大。即使精灵们除了狮鹫兽之外,不提供任何其他的援助,他们仍然算是帮了个大忙。” “狮鹫兽是很笨的动物。”佛林特表示。“我相信它们的程度跟我相信坎德人的程度一样。而且——”矮人不管泰斯的白眼,继续说,“这没道理。龙骑将不会派出没有军队当后援的龙群来攻击……” “也许恶龙军团不像我们所听说的那样溃散。”罗拉娜疲倦地叹气,“也许这些龙只是被派来尽可能捣乱,降低守军的士气,把周遭的郊区全都摧毁。我不知道。你看,消息已经传开了。” 佛林特扫视四周。已经下了哨的士兵仍然还待在岗位上,痴痴地看着东方被积雪覆盖、在晨光下变成粉红色的山峰。他们低声交谈着,慢慢地有其他人加入他们,大约是刚醒过来就听说了这个消息。 “我就担心这样。”罗拉娜叹气道,“这会让城里面开始恐慌!我警告阿摩萨斯城主要保密,但帕兰萨斯人似乎不知道保密是什么!你看,我刚刚跟你们说的没错吧?” 从城墙往下看,众人可以看到街道上挤满了人群,衣衫不整、睡眼惺忪、害怕的人群。看到他们一间一间房子地跑着,罗拉娜可以想象谣言正在快速地散播。 她紧咬着嘴唇,绿色的眼眸中满是怒气。“现在我还得要把守城的人力派下去,把他们赶进屋子里。如果恶龙来攻击,我可不能让他们待在街上!你们,快点跟我来!”罗拉娜带领着一群站在附近的士兵,匆忙地离开了。 佛林特和泰斯看着她走下城墙,消失在往城主宫殿去的楼梯间。很快,他们就看到全副武装的巡逻队走上了街头,试着要把人们赶回家里,并且遏止这即将蔓延的恐慌。 “一点屁用也没有!”佛林特冷哼一声。街上开始变得越来越拥挤。 泰斯这时正站在一堆石头上往城墙外看,他用力摇了摇头。“这都不重要了!”他绝望地压低声音说,“佛林特,你看——” 矮人飞快地爬上石堆,站在朋友旁边。士兵们已经开始拿起弓箭和长矛,不停地叫嚣。屠龙枪尖端的银刺在火把的光芒下清晰可见。 “有多少?”佛林特眯着眼问。 “十条,”泰斯回答,“有两个编队。也有很巨大的龙,可能是像我们在塔西斯见过的红龙。现在背着曙光,我看不清楚它们的颜色,但是我可以看到有人骑在它们背上。也许是龙骑将,也许是奇蒂拉……我差点忘了,”泰斯突然想到,“希望这次有机会能和她谈谈。当个龙骑将一定很有趣——” 他的话语被城中钟声齐鸣的巨响给淹没了。街上的人们立刻抬头看着城墙上慌乱的士兵。在底下很远的地方,泰斯可以看见罗拉娜和城主,以及两名将军匆忙地从宫殿中走出来。坎德人可以从她的姿势看出来,罗拉娜这次真的是气炸了。她指着那些钟楼,显然希望它们能安静下来。但一切都太迟了。帕兰萨斯城的人民已经陷入了极端的恐惧中。即使最有经验的士兵也和平民们差不了多少。城中四处都是尖叫、哭喊和扯开嗓门大吼的声音。眼前的景象让泰斯联想到塔西斯的悲剧——人们在街道上自相践踏而死,房屋被火焰所包围。坎德人慢慢地转过身。 “我想我其实根本不想和奇蒂拉聊天,”他看着龙群不断逼近,不禁用手揉揉眼睛,“我不想知道当龙骑将是什么滋味了,因为那一定是很恐怖、折磨人的经验……等等——” 泰斯往东方看,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他拼命攀出城墙外,差点要掉出去。 “佛林特!”他挥舞着手臂大喊。 “又怎么了?”佛林特大声回应。矮人抓住坎德人的蓝色绑腿,用力一拉,把他从墙外给拉了回来。 “就像在帕克塔卡斯看到的一样!”泰斯语无伦次地说,“就像在修玛陵寝里面一样。就像费资本说的一样!它们来了!它们到这里来了!” “谁来了?”佛林特一肚子火地大喊。 泰斯兴奋地跳上跳下,身上的包跟着甩来甩去。他不理佛林特的问话,飞也似的冲下楼梯。矮人一头雾水地站在楼梯上,大声喊道:“你这个猪脑,到底谁来了?” “罗拉娜!”泰斯尖锐的声音像是走调的小喇叭,划破清晨的空气,“罗拉娜,它们来了!它们到这里来了!费资本说的果然没错!罗拉娜!” 佛林特一面喘着气咒骂坎德人,一面回头看着东方。接着,矮人小心地环顾四周,悄悄把一只手滑进一个大口袋中。他急忙抽出一副眼镜,小心地确定附近没有人注意到他后,迅速地戴上眼镜。 现在,他可以看清楚原先在粉红曙光中一片模糊的景象。矮人深深颤抖着吸了一口气,他的眼中满是泪水。他很快拿下眼镜,放回盒子里,收进口袋中。他碰巧看见粉红色的曙光照耀在龙的翅膀上,反射出银色的光芒来。 “放下你们的武器,小家伙们。”佛林特对周围的人说,用坎德人的手帕擦着眼睛,“感谢李奥克斯,我们终于有机会了,我们终于有希望了……” 这个庆典很明显是在春分时举行,不过,只有精灵们把这一整个月都称作“春日黎明”。 这就是修玛抵抗黑暗之后麾下巨龙的战争。 这个故事值得一提,不过史家还在研究相关的细节。 阿斯特纽斯尽力想要只观察历史,而不影响历史,这样才是真正最纯粹的历史学者,但这个目标几乎是不可能的,特别是对阿斯特纽斯而言。他的出现就会改变整个世界的历史,他自己也很清楚地意识到了此事。事实上,这段和罗拉娜的对话就改变了未来。——西克曼 侏儒制造的投石器和制造者们戍守在进入帕兰萨斯必经的布兰查拉湾的入口处,一个又被称作帕拉丁之门的地方。每台投石器都拥有足够的力量投出一块巨大的石头,攻击任何一艘想要进入海湾的船只。对侏儒和帕兰萨斯来说都很不幸的一件事是:投石器的威力不足以让岩石落到海湾中央,而且,每个船长都知道这件事。 终于,我们来到了我许多年前就已经梦想过的一个世界中。而且,这也是我一直想要看到“龙枪”中出现的场景——飞龙和骑士们在空中进行空战。我十七岁时就是滑翔机的飞行员,十九岁时则成为动力滑翔机的飞行员。飞行是我从儿时以来的梦想。对我来说,这是故事中很重要的一刻。——西克曼 第1卷 08 龙之誓约 当银龙降落在帕兰萨斯城外的郊区时,它们银色的翅膀让晨间的天空充满了令人目眩的光芒。蜂拥而至的人们挤在城墙上,不安地看着这些美丽、雄壮的巨兽。 一开始人们对这些巨兽心存畏惧,即使罗拉娜向他们保证这些龙并无恶意,群众还是想要把它们赶走。最后还得劳烦阿斯特纽斯放下工作,从大图书馆中走出来,冷冷地告知城主,这些龙不会伤害人类,帕兰萨斯城的居民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武器。 罗拉娜知道,即使阿斯特纽斯告诉他们太阳在午夜升起,人们也会毫不怀疑地相信,但这回他们并不真的信任这些龙。直到罗拉娜亲自走出城外,和骑在美丽银龙背上的一名骑士互相拥抱后,居民们这才开始想——也许这次这个传说有机会成真。 “那个人是谁?是谁把龙带到我们这里来的?为什么龙要来?” 人们彼此推搡着,靠在墙上,不停地问着问题,也听着各种奇怪的回答。外面山谷中,银龙在凛冽的晨风中慢慢伸展翅膀,促进血液循环。当罗拉娜拥抱那名男子时,另一名银发如同银龙翅膀般闪耀的女子从另外一条龙背上下来,罗拉娜也拥抱了她。然后,在群众的惊呼声中,阿斯特纽斯带着这三个人走进了大图书馆,沉重的门在他们身后关上。 人们无所事事地四处游荡,交换着各种意见,怀疑地看着城墙外的龙群。 接着钟声再度响起,城主阿摩萨斯请全城的人集合。人们急急忙忙地离开城墙,到达城主宫殿前的市民广场。城主走到阳台上解答大家的疑问。 “这些是银龙,”他大喊,“就像修玛传说中所叙述的一样,它们是加入我们对抗恶龙阵营的善良龙族。这些龙是被——” 阿摩萨斯接下来的话被欢呼声所淹没。钟声第三次响起,这次是为了庆祝。人们冲上街道,欢唱舞蹈着。最后,在徒然试着要把话说完之后,城主无奈地宣布今天全城放假,转身走回宫殿中。 接下来的部分是节选自《克莱恩编年史》——由帕兰萨斯城的阿斯特纽斯所记录。它的标题是“龙之誓约”。 当在下——阿斯特纽斯写下这些句子时,我看着精灵吉尔赛那斯,奎灵那斯提的统治者——太阳咏者索拉斯特伦的小儿子。吉尔赛那斯的面孔与他妹妹极为相似,这不仅是因为血缘关系,两个人都有着精灵们让人看不出年纪的细致脸部线条。但这两人和其他的精灵不同,这两张脸上都有着克莱恩其他精灵脸上所没有的哀伤。我担心,在战争结束前,许多精灵脸上可能也会有相同的哀伤。也许这不是件坏事,因为这看起来,似乎代表着精灵们终于学到自己是世界的一部分,而不是高于世界的存在。 吉尔赛那斯身边坐着罗拉娜,另一边则是一位我在克莱恩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她看起来是名精灵,一名野精灵,但是她的魔法并不能瞒过我的眼睛。她的本体根本不是名女子,更别提是不是精灵了。她是条龙,是一条银龙,是爱上索兰尼亚骑士修玛的那条银龙的妹妹。西悠瓦拉的命运正如同其姐——爱上了一名凡人。但这凡人不像修玛那样认命,吉尔赛那斯,不愿接受命运的安排。他看着她,她看着他。除了爱情之外,我在他身上看到了逐渐累积的怒意,慢慢地折磨这两个人的灵魂。 西悠瓦拉开口了,她的声音像是音乐,无比甜美。我房中的烛光照在她的银发和深蓝色的眼眸中。 “在我把铸造屠龙枪的力量赐给泰洛斯·艾昂菲尔德之后,”西悠瓦拉告诉我,“在他们把屠龙枪带去圣白石议会前,我花了很多时间让他们彻底参观银龙纪念碑,我让他们看了巨龙战争所留下来的绘画,上面画着善良的龙——银龙、金龙、青铜龙和邪恶的龙族作战。 “‘你的同胞呢?’大伙问我,‘善良的巨龙到哪里去了?为什么当我们有需要的时候,它们不来帮我们?’ “我极尽所能地拖延他们……” 此时西悠瓦拉停下来全心全意看着吉尔赛那斯。他只是看着地板,没有面对她的目光。西悠瓦拉叹口了气,继续讲她的故事。 “最后,我再也没办法抵挡他们的压力了。我告诉了他们有关誓约的事。 “当塔克西丝——黑暗之后和她的恶龙们被封印之后,善良的龙族离开了大地,以便保持善良与邪恶之间的平衡。在这个世界中诞生的我们,回归这个世界,陷入了漫长的沉睡中。我们本来会继续神游梦乡,但是接着大灾变降临,塔克西丝再度回到这个世界上。 “这次她计划了很久,只等机会到来,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在帕拉丁发现之前,塔克西丝唤醒了邪恶的巨龙,并且命令它们潜入这个世界上最深邃、秘密的地点,偷取善良巨龙的蛋。善良的巨龙们此时仍然毫不知情地沉睡着…… “这些恶龙们带着同类的蛋来到了圣克仙城,也就是恶龙军团集结的地方。在这里,善良巨龙们的蛋被藏在名为毁灭之王的众多火山口中。 “当帕拉丁唤醒这些善良巨龙后,它们沉痛地知道了发生的事情。它们前去寻找塔克西丝,希望能够用某种代价换回它们尚未出生的孩子。那个代价十分恐怖。塔克西丝要求它们立下誓约,每条善良的龙都被迫发誓不会干扰她即将在克莱恩发动的战争。上一次的战争中,就是这些善良巨龙让她尝到了战败的苦果。这次她得确定不会再半路杀出程咬金。” 这时候西悠瓦拉恳求地看着我,似乎要我去评判它们。我坚定地摇摇头,我只是名历史学者,没资格去评断任何人。 她继续说:“我们能怎么办?塔克西丝威胁我们,除非每条龙都发誓,否则她就要摧毁我们还在蛋里沉睡的孩子们。帕拉丁不能帮助我们,我们得自己决定……” 西悠瓦拉垂下头,她的头发遮住脸。我听见泪水让她哽咽难言,她的声音只能让我勉强听见。 “我们立下了誓约。” 她很明显说不下去了。吉尔赛那斯盯了她几分钟之后,清清喉咙,沙哑地继续说下去: “我,应该说是我和泰洛斯,还有罗拉娜,最后终于说服西悠瓦拉这个誓约是错误的,一定有别的方法,我们说,可以救出善良巨龙的蛋。也许一个小分队就有机会把蛋偷回来。西悠瓦拉那时还不相信我,不过在费了许多唇舌之后,她同意带我去圣克仙城,让我自行判断这个计划到底行不行得通。 “我们的旅途十分漫长艰辛。有一天我会把我们所面对过的危险都告诉你,但是现在我太疲倦了,我们也没这个时间。恶龙军团正在重新集结,如果我们迅速地突击,我们可以攻他个出其不意。即使在我们说话的同时,我都可以看见罗拉娜眼中闪烁着不耐烦,急着要追击它们。所以我就长话短说。 “西悠瓦拉,正如同你们目前所见,以她的‘精灵形体’——”精灵声音中的悲伤难以言述,“和我一起在圣克仙城外被俘虏,成了龙骑将艾瑞阿卡斯的阶下囚。” 吉尔赛那斯握紧双拳,脸色因恐惧和愤怒而苍白。 “跟艾瑞阿卡斯比起来,猛敏那大王根本不算什么。那男人的邪恶力量难以想象!他的残酷程度和聪明才智,都高出常人所能理解的范围,是他的战略让恶龙军团赢得了一场又一场的胜利。 “我无法形容他折磨我的种种酷刑。我不认为终此一生我还能对谁重提他对我们做的一切!” 年轻的精灵贵族浑身剧烈地发抖。西悠瓦拉伸出一只手安慰他,但他刻意远离她,继续他的故事。 “最后,借着某人的帮助我们逃了出来。我们在圣克仙城中一座鬼气森森的小镇,建造在那被称为毁灭之王的火山所形成的山谷中。这些山脉遮挡了一切,它们喷出来的气味让空气腐臭。建筑物都是全新建造的,奠基在奴隶的血泪上。山脉之中建有一座祭祀黑暗之后塔克西丝的神殿。龙蛋被藏在这些火山口的深处。我和西悠瓦拉从该处潜进了塔克西丝的神殿。 “我该怎么形容这建筑呢?我只能说它是火焰和黑暗的结合体。燃烧的岩石所建造的高大柱子,高耸入布满硫磺的洞穴中。我们进入只有塔克西丝的牧师们才知道的密道,往深层前进。你会问是谁帮助了我们?我不能说,因为一旦被发现,她的性命将会不保。我只能说这背后一定有神在庇佑我们。” 这时西悠瓦拉喃喃地插嘴:“帕拉丁——”但是吉尔赛那斯挥手打断她的话。 “我们来到神殿的最底层,找到了善良巨龙的蛋。刚开始一切似乎都进行得很顺利。我有个计划……现在都不重要了,不过我想出了救出这些蛋的方法。就像我说的,后来都不重要了。我们走过一间又一间的房间,看到了带着金色、银色、青铜色光泽,在火把下闪耀着的蛋。接着……” 精灵突然住嘴,他的脸原先已经是死白了,现在变得更无血色。我害怕他会突然昏倒,吩咐馆员送上一杯酒给他。啜饮一口之后,他振作精神,继续说下去。不过我可以从他那看着远方的眼眸中看见,他似乎正在重新目睹那些他曾经看过的恐怖景象。至于西悠瓦拉……我等下会再提到她。 吉尔赛那斯继续说:“我们来到一间房间,发现……什么蛋都没有……只剩下壳……破成碎片。西悠瓦拉愤怒地尖叫,我害怕她这样会让我们被发现。那时我们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不过我们都感觉到血液中流过一阵刺骨的寒意,连火山口的热度都无法驱逐的寒意。” 吉尔赛那斯停了下来。西悠瓦拉开始微微啜泣。他看着她,我第一次看见他眼中充满了同情和爱意。 “带她下去。”他告诉一名馆员说,“她得休息了。” 馆员体贴地将她带离房间。吉尔赛那斯舔舔干燥破皮的嘴唇,轻声说:“接下来发生的事,即使死后也会一直纠缠着我。每晚我都会梦到那个景象,许多无眠的夜里我都发现自己在尖叫中醒来。 “西悠瓦拉和我站在满地蛋壳的房间中,正在想这是怎么回事……然后,我们听到被火焰照亮的走廊中传来了吟诵的声音。 “‘咒语!’西悠瓦拉说。 “我们两人都吓坏了,但强烈的好奇心吸引我们走上前一探究竟。我们越走越近……然后我们看见……” 他闭上眼,流下眼泪。罗拉娜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眼中有着无声的同情。吉尔赛那斯恢复了控制,继续说下去:“在一个洞穴里面,火山的最底端,耸立着一个塔克西丝的祭坛。原先上面雕刻着什么,我看不出来,因为现在上面被绿色的血液和黑色的黏液等似乎是从岩石里面长出来的可怕东西所层层覆盖。在祭坛旁是披着袍子的人影,他们是塔克西丝的黑暗牧师和黑袍法师。西悠瓦拉和我敬畏地看着黑暗牧师将一颗闪闪发光的金龙蛋放上祭坛。黑袍法师和牧师们手牵着手,开始吟诵咒语。那些字眼烧灼我们的脑袋。西悠瓦拉和我彼此倚靠,害怕我们会被这可以感觉到,却又无法了解的邪恶给逼疯。 “接着……祭坛上的金龙蛋开始变暗。就在我们的眼前,它变成了恐怖的绿色,然后转成黑色。西悠瓦拉开始发抖。 “祭坛上的黑色蛋啪的一声打开来……一个像是幼虫的生物从壳中走出,看起来十分丑恶、腐败,我不禁感到恶心。我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赶快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但西悠瓦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坚持不肯走。我们两人一起看着那个幼虫从满是黏液的外壳中走出,竟是邪恶的……龙人。” 听见这段陈述,周围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吉尔赛那斯双手掩面,无法继续说下去。罗拉娜搂着他,希望给他安慰,他也紧抓着她的手。最后他终于再吸了一口气,平静下来。 “西悠瓦拉和我……差点被发现。我们再度借着某人的帮助,逃出了圣克仙城。我们只剩最后一口气,沿着人类或精灵都不知道的小路,前往善良巨龙居住的地方。” 吉尔赛那斯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宁静的模样。“跟之前我们所目睹的恐怖相比,那里像是噩梦后的甜睡。在那美丽的地方,我们难以想象我们所目睹的邪恶罪行全是事实。西悠瓦拉告诉了善良巨龙它们的蛋的下场。它们起先拒绝相信,甚至还有些龙指责西悠瓦拉为了赢得它们的帮助,故意编出这样的故事来。但是,在它们的内心深处,每条龙都知道她所说的是事实,因此,最后它们承认自己被欺骗了,誓约不再具有约束的效力。 “现在善良巨龙前来帮助我们了。它们正飞向世界上的每一个地方,帮助还在奋战的人们。它们回到了银龙纪念碑,就像帮助修玛一样地帮助我们铸造屠龙枪。它们也带来了我们在图画中所看到的,可以搭载在龙背上,更为巨大、骑士专用的屠龙枪。现在我们可以骑着巨龙上战场,并且在空中挑战龙骑将的部队了。” 吉尔赛那斯又多说了一些,那些细节我无需记载于此。然后他的妹妹将他带离大图书馆,前往城主的宫殿,他和西悠瓦拉将在那里歇息,如果他们还能歇息的话。那些景象所带来的恐怖即使会消退,恐怕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这两人的爱也许将落在黑暗用以遮掩大地的丑恶翅膀下,正如同克莱恩许多的美景一般。 帕兰萨斯的阿斯特纽斯有关龙之誓约的记载就此结束。后面的脚注还说,吉尔赛那斯和西悠瓦拉前往圣克仙城的旅程、他们两人在城中的冒险,还有两人悲剧性的爱情故事,都由阿斯特纽斯在日后记录了下来,可以在《克莱恩编年史》的后续章节当中阅读得到。 罗拉娜正在熬夜撰写第二天所要下达的命令。一天前,吉尔赛那斯和银龙群才抵达这里,但是现在,用以驱逐尚未站稳脚跟的敌人的战略已经开始在她脑中成形。只要再过几天,她就可以亲自率领搭载全新屠龙枪的龙群加入战斗。 她希望能先将敏加堡拿下来,释放那里的囚犯和奴隶。然后,她计划向南方和东方推进,将恶龙军团驱出原先的占领区。最后,她将把恶龙军团困死在分隔索兰尼亚的达加山脉和她部队的铁骑之间。如果她可以重新拿下卡拉曼和它的港口,她将有机会切断这块大陆上恶龙军团赖以生存的补给线。 罗拉娜专心致志地规划着她的战略,以至于没听见门外守卫的敬礼声,也没听见答礼声。门打开了,她以为是自己的助手,因此想把命令写完再说。 直到那个人自在地在罗拉娜对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时,罗拉娜才吃惊地抬起头。 “噢!”她红着脸说,“吉尔赛那斯,请原谅我,我太专心了……我以为你是……算了。你觉得怎么样?我有点担心——” “我很好,罗拉娜。”吉尔赛那斯突然打断她的话,“我只不过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疲倦,我……我从圣克仙城回来之后就没有好好睡过了。”吉尔赛那斯突然沉默下来,看着眼前摊开的地图。他心不在焉地拿起一支新的羽毛笔,抚摸着它的羽毛。 “吉尔赛那斯,怎么了?”罗拉娜柔声问。 她哥哥抬起头,哀伤地看着她。“你太了解我了,”他说,“从小我就没办法瞒住你任何事情。” “是父亲吗?”罗拉娜害怕地问,“你听到了什么消息——” “不是,我不曾听到任何有关我们同胞的消息,”吉尔赛那斯说,“除了我告诉你的之外——他们和人类联手,准备将恶龙军团赶出亚苟斯列岛和圣奎斯特。” “这都是因为阿尔瀚娜的努力,”罗拉娜喃喃地说,“她说服了自己的同胞,让他们明白无法再继续遗世而独立。她甚至说服了波修士……” “她所做的应该没那么简单吧?”吉尔赛那斯并没有看他妹妹。他开始用笔尖在文件上戳洞。 “有关于联姻的传言。”罗拉娜慢慢地说,“如果是这样,我相信这只不过是一场政治婚姻,目的是为了将我们的同胞团结起来。我无法想象波修士会爱上任何人,即使是像阿尔瀚娜那么美丽的女子。至于阿尔瀚娜本人——” 吉尔赛那斯叹了口气。“她的心已经和史东一起埋葬在法王之塔中了。” “你怎么会知道?”罗拉娜吃惊地看着他。 “我在塔西斯看见了他们两人。”吉尔赛那斯说,“我看见了他的脸,我也看见了她的。我更知道了星钻的事情。因为他显然想保密,所以我并没有出卖他。他是个好人。”吉尔赛那斯低声加上一句:“我很骄傲我有这个荣幸认识他,我从没想过我会这样形容一个人类。” 罗拉娜揉揉眼睛,咽下口中的酸苦。“的确。”她声音沙哑地说,“但这不是你来找我的目的。” “的确不是。”吉尔赛那斯说,“但这两件事也许有些相关。”他沉默地坐了片刻,像是要下定决心一般,然后深吸一口气。“罗拉娜,有些发生在圣克仙城的事情我没有告诉阿斯特纽斯。只要你愿意,我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说——” “为什么来找我?”罗拉娜脸色刷白。她双手颤抖,被迫把笔放下来。 吉尔赛那斯似乎没听见她说的话。当他开口时,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地图。“当……当我们逃出圣克仙之后,我们得再回到艾瑞阿卡斯的宫殿。我只能说这么多,因为再继续说下去会危害到救了我们很多次、现在仍然待在那里冒死拯救同胞的那个人。 “我们躲起来等待机会逃脱的那天晚上,我们听见了艾瑞阿卡斯和他麾下的一名龙骑将的对话。那龙骑将是个女的,罗拉娜,”吉尔赛那斯现在抬起头来看着她,“一名叫奇蒂拉的人类女子。” 罗拉娜一言不发。她的脸色惨白,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十分无神。 吉尔赛那斯叹了口气,靠近她,把手放在她的手上。她的肌肤冰冷得像一具尸体,他也可以感觉得出来,她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我记得当我们离开奎灵那斯提之前,你告诉过我,半精灵坦尼斯曾经有一个人类恋人,她是卡拉蒙和雷斯林的姐姐。我从两兄弟的口中所得知的描述让我认出了她。我本来就应该认得出来,她和雷斯林两人特别相像。她……她刚好提到有关坦尼斯的事情,罗拉娜。”吉尔赛那斯停下来,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继续说下去。罗拉娜动也不动地坐着,面孔罩上一层寒霜。 “罗拉娜,请原谅我让你痛苦,但你有必要知道。”吉尔赛那斯最后终于开口。“奇蒂拉和艾瑞阿卡斯一起嘲笑坦尼斯,她说——”吉尔赛那斯双颊飞红,“我没办法重复她说的话。不过,罗拉娜,我可以告诉你,他们的确是恋人,她说得非常露骨。她请求艾瑞阿卡斯准许将坦尼斯晋升为恶龙军团的将领,以便换取他提供的情报,有关什么绿宝石之人——” “别说了。”罗拉娜黯然地说。 “我很抱歉,罗拉娜!”吉尔赛那斯握紧她的手,表情非常遗憾,“我知道你有多爱他,我……我能明白那样——那样深地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他闭上眼,低下头。“我知道被那种爱背叛是什么滋味……” “不要管我,吉尔赛那斯。”罗拉娜低语道。 精灵沉默地拍拍她的手表示同情,站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把门关上。 罗拉娜动也不动地坐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她紧抿嘴唇拿起笔,继续完成刚刚被打断的军令。 善龙是金属龙,也就是银龙、金龙、青铜龙、红铜龙和黄铜龙。 金龙——龙族之中最尊贵(至少它们自己这样想啦)的族类,金龙的身长超过五十英尺。它们可以居住在任何的环境中,但它们的巢穴总是由坚硬的岩石所构成。它们有能力可以改变自己的外貌,变成人类或是其他生物,但却极少这么做。因为对它们来说,采用这样弱小的形体对它们来说实在是种侮辱。金龙可以吐出高热火焰或是剧毒氯气。它们最擅长的就是施法。由于智力极高,即使是最年轻的金龙也很少需要使用法术书。 青铜龙——它们身长将近四十二英尺,非常热爱战争和格斗。它们喜欢居住在湖或海的旁边。这种龙特别喜爱观察人类的活动,根据传说,在古时候,它们常常会变成野生动物来观察人类。青铜龙可以吐出闪电和瓦斯,这种气体会让敌人无法靠近。 道格·奈尔斯写了一篇短篇故事,叙述克莱恩天地初开时善龙和恶龙的创造。那是《曙光之卵》(“Aurora's Eggs”),收录在《战争中的巨龙》(Dragons at War)中。 罗杰·穆尔提供的情报显示,当龙族离开克莱恩时,它们陷入了“龙眠”的特殊状态。这是龙族和大地与岩石合为一体的神秘状态。除非被唤醒,否则龙族会一直保持在龙眠的状态中。大多数的善龙在帕拉丁的命令下陷入了龙眠中。据说只有塔克西丝和帕拉丁才能将巨龙从龙眠中唤醒。 我现在终于可以说实话了。我当时正在设计“龙枪”的第九套游戏——“欺骗之龙”(Dragon of Deceit),这段冒险发生在圣克仙城,是个充满了火焰和烟雾、熔岩和恐怖气息的地方。环绕着这座城市的活火山被称作毁灭之王。我称这几座山脉为休席德(Huerzyd)、杜家斯(Duerghast)和路西丝(Luerkhisis),希望它们听起来够邪恶,会是适当的名字。我本来认为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些名字灵感的来源。那时我刚看完一部棒极了的科幻片《沉默逃亡》(Silent Running),那片子的主角是一名孤单的航天员,只有三个小机器人与他为伴。他把这些机器人以迪士尼卡通片的角色命名,取名为休伊(Huey)、杜伊(Dewey)和路易(Louie)。我窃笑了片刻,把这些小家伙的名字拿来命名全克莱恩最邪恶的三座山。——道格拉斯·奈尔斯 道格拉斯·奈尔斯在一本叫作《毁灭之王》(The Lords of Doom)的游戏书中,让读者自己写下吉尔赛那斯和西悠瓦拉的冒险故事。 索兰尼亚骑士终于和善龙结盟,而这支势力庞大的部队从山脉向东横扫,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就把恶龙大军赶出了北安塞隆。但是,一支部队怎么可能在这么强烈的抵抗下推进得如此迅速呢?这让我有机会述说一段在战场上创造奇迹的战术和用兵法。我利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在太平洋的空战和海战作为基础,来解释罗拉娜的战术。在这个故事中,飞龙代表的是敌对海军的空中武力,而地面部队的交战就像水面船舰的对抗一样。大多数的战斗都是决定在飞龙之间,但也有几次关键的遭遇战是地面部队(也就是主力舰)在大平原上的肉搏战。在一连串的遭遇战中,骑士们和他们美丽的将军轻而易举地击溃了敌人,一路过关斩将,最后终于来到马加寨,面对为数众多的敌人,准备决一死战。——道格拉斯·奈尔斯 第1卷 09 胜利 “让我推你一把。”泰斯好心地说。 “我……不要!等等!”佛林特大叫。不过这没什么用,精力过人的坎德人已经抓住矮人的靴子,把他用力一推,佛林特一头撞上年轻青铜龙肌肉强健的身体。他双手疯狂地挥舞着,勉强抓住龙背上的缰绳,像袋挂在空中的面粉,缓缓地荡来荡去。 “你在干吗?”泰斯气愤地抬头看着佛林特,“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来,让我帮你——” “快住手!别碰我!”佛林特拼老命把泰斯的手踢开,“退回去!我说,退回去!” “那你自己爬上去吧!”泰斯一脸委屈地退后。 矮人涨红了脸,气喘吁吁地跳回地上。“我自己会把握时机的!”他瞪着坎德人,“不需要你帮忙!” “好吧,不过你最好动作快一点!”泰斯挥手大喊,“因为其他人都已经骑上龙背了!” 矮人回头看了高大的青铜龙一眼,顽固地将双手抱在胸前。“我要再考虑考虑——” “噢,拜托你,佛林特!”泰斯恳求道,“你只不过是在拖延时间。我想要飞上天!求求你,佛林特,快一点嘛!”坎德人眼睛一亮。“我可以自己来——” “你才没办法呢!”矮人冷哼道,“这场战争好不容易开始对我们有利,派一名坎德人骑龙上去作战搞不好就世界末日了。与其这样,那还不如直接把城门的钥匙交给龙骑将算了。罗拉娜说你只能跟我一起飞——” “那就赶快上去吧!”泰斯尖声大叫,“不然仗都要打完啦!等你爬上去,我大概都变成祖父了!” “还祖父咧!”佛林特嘟哝着,又看了龙一眼,龙正用非常不友善的目光看着他,至少佛林特是这么认为的。“哼,你当祖父的那天,我的胡子就会掉光光——” 这条名叫克萨的龙,有点焦躁地看着这场好戏。身为一条以克莱恩龙族的标准来看尚年轻的龙,克萨同意坎德人的看法——现在是飞行的时刻,是战斗的时刻。在对金龙、银龙、青铜龙、黄铜龙的召唤下达之后,它是最先响应的一个。对战斗的渴望之火,在它体内熊熊地燃烧。 不过,这条青铜龙纵然年轻,对所有的长者还是非常恭敬有礼。尽管它比矮人的年纪要大上许多,克萨仍然认为佛林特是位拥有十分精彩丰富的人生经验的长者,一位值得尊敬的矮人。但是,克萨转念一想,如果再不想些办法,坎德人说得对,仗都快要打完了! “请容许我打个岔,高贵的大人。”克萨插嘴,用的是在矮人之间非常礼貌的尊称,“我可以帮得上忙吗?” 佛林特惊诧地转过身,看看是谁在说话。龙低下头。“受人敬重、高贵的大人?”克萨又用矮人语说。 佛林特吃了一惊,蹒跚地后退,一脚踩在泰斯身上,让他摔了个狗吃屎。 青铜龙将巨首伸向前,轻柔地用牙齿衔起坎德人的毛背心,把他像只刚出生的小猫般叼起。 “这个嘛,我……我不确定,”佛林特因为龙用如此尊敬的语气称呼他而高兴得涨红了脸,“你可以……也许不需要……”矮人恢复了镇定,决定不要显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如果你不介意,我很有经验。骑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新鲜事。只不过,最近,我——” “你以前从来没骑过龙!”泰索何夫不留情面地说,“而且……哎哟!” “只不过是我最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佛林特大声地说,暗地里赏了泰斯肚子一拳,“所以我需要花一点时间回忆一些细节。” “当然,大人!”克萨巧妙地伪装着,脸上一点笑意都看不出来,“我可以叫您佛林特吗?” “可以。”矮人含糊不清地说。 “我叫泰索何夫·柏伏特,”坎德人伸出小手说,“佛林特到每个地方都少不了我。噢,我看你大概没有手可以握。不管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在凡间的名号叫作火光。”龙优雅地低下头,“现在,佛林特大人,如果您愿意命令你的随从,那位坎德人——” “随从!”泰斯惊讶地说。但龙不理会他。 “指示您的随从到我背上来,我会协助他为您备妥鞍具和长枪。” 佛林特若有所思地摸着胡子,然后做了个威严的手势。 “随从,你,”他对张大嘴看着他的泰斯说,“快上去,照他说的话做。” “我……你……我们……”泰斯结巴起来。不过坎德人根本没机会把话说完,因为龙再度把他叼离地面。克萨紧咬住他的毛背心,用力一甩,把他丢到绑在它身上的龙鞍上。 泰斯坐在龙背上,感到新奇不已,因此闭上了嘴。这也正是克萨的用意。 “现在,泰索何夫·柏伏特,”龙说,“你刚刚试着将你的主人反向推上来,但你现在的这个方向才是正确的。长枪摆放的位置必须是在骑士的右前方,也就是我右侧翅膀关节的地方,从我的右肩伸出去。你明白了吗?” “是的,我明白了!”泰斯满腔兴奋地说。 “你在地面上看到的那种盾牌,将可以保护你免受龙所造成的绝大多数伤害——” “哼!”矮人再度交抱双臂,看起来更为顽固,“你说‘大多数’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才能同时拿着长枪和盾牌在空中飞?更别提那个该死的盾牌了,比我和坎德人加起来还要高——” “我还以为你是老经验了,佛林特大人!”泰斯大喊。矮人涨红了脸,发出低吼声,不过克萨很快地化解了这尴尬的场面。 “佛林特阁下也许还不习惯这改良过的设计,柏伏特。盾牌和长枪是一体的。长枪从盾牌中央的洞穿出去,而盾牌则放在龙鞍上的轨道上,可以从这一头滑到另一头去。遭到攻击时,你们只要躲在盾牌后面即可。” “把盾牌给我,佛林特大人!”坎德人大喊。 矮人嘟哝着走到地上的盾牌旁。他闷哼一声,用尽力气将它举起来,丢到龙背上。借着龙的帮助,矮人和坎德人终于将盾牌装置好。然后佛林特走回去拿屠龙枪,一路将长枪拖回来,他将长枪的尖端丢到泰斯手中,后者一番挣扎,差点失去平衡掉到地上,好不容易才接住,并且将长枪推进盾牌的洞中。轴销锁定,长枪正巧处于完美的平衡下,坎德人的小手就可以轻易地将其左右挥动。 “太棒了!”泰斯模拟着等会儿的战况,“轰!打下了一条龙!轰!又打下了一条。我——哇!”泰斯站在龙背上,轻松地保持平衡。“佛林特!快点!他们已经准备好要起飞了。我可以看见罗拉娜!她骑着那条巨大的银龙往这边飞来,开始检阅所有的骑士。他们马上就要发出起飞的讯号了!快点,佛林特!”泰斯开始兴奋地跳上跳下。 “首先,佛林特大人,”克萨说,“您必须穿上有软垫的背心。对……就是这样,把那条带子插进皮带扣中。不对,不是那条,另外一条——没错,就这样。” “你看起来像是我见过的一种长毛象,”泰斯咯咯笑道,“我告诉过你这个故事吗?我——” “给我闭嘴!”佛林特挤在那件厚重的毛背心里,几乎走不动,“没时间听你说那些烂故事了。”矮人走到青铜龙的鼻子前。“很好,巨兽!我现在要怎样爬上去?我提醒你,不准用牙齿把我叼起来!” “当然不敢,大人。”克萨尊敬地说。龙低下头,将一边的翅膀完全伸展到地面上。 “很好,这才像样!”佛林特说。他骄傲地摸摸胡子,臭屁地看了吓呆的坎德人一眼。佛林特架势十足地站上龙的翅膀,气派地坐上龙鞍。 “讯号来了!”泰斯尖声叫道,跳回佛林特背后的位子。他用两条小腿不停踢着龙背,大喊着:“快走!快走!” “没那么快,”佛林特冷静地测试屠龙枪,“嘿!我该怎么操纵方向?” “你可以用缰绳告诉我你想要往哪个方向转。”克萨看着起飞的讯号。终于来了。 “噢!我明白了。”佛林特弯下腰,“看来是我当家的时——哇!” “当然了,大人!”克萨扑向空中,追上他们所站的小山丘边上的上升气流。 “等等,缰绳——”佛林特大喊着,手上的缰绳滑了出去。 克萨窃笑着,假装没听见。 善良巨龙和骑士们在敏加山脉东方的丘陵上空集结。在这里,北方的暖风取代了冬天的寒风,融化了地面的寒霜。空气中充满了新生和气象一新的香气,龙群开始排成弧形的攻击队形。 那景象让人终生难忘。泰索何夫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也许死了之后也不会。银色、黄铜色、青铜色、红铜色的翅膀在晨光中伸展开来,装在龙鞍上的超巨大屠龙枪反射着耀眼的日光。骑士的盔甲闪闪发光,金线绣成的翠鸟旗帜在蓝天中显得十分醒目。 过去几周是由胜利的音符所谱成的。正如同佛林特说的,看来胜利女神终于开始向他们招手了。 黄金将军——罗拉娜的属下们这样称呼她——几乎是从一无所有组建了这支部队。帕兰萨斯人兴奋地响应她的号召,她以大胆的战术、果决的行动赢得了索兰尼亚骑士团的尊敬。罗拉娜的地面部队从帕兰萨斯城中涌出,快速通过大平原,将被称作暗之女的龙骑将尚未站稳脚跟的部队给吓得落荒而逃。 现在,在获得不断的胜利之后,恶龙军团在他们的眼前逃窜,人们几乎认为这场战争已经获胜了。 但是罗拉娜比其他人更清楚——他们尚未和龙骑将的飞龙部队交过手。它们躲在哪里,又为什么不露面,这点罗拉娜和她的军官都想不透。经过一天又一天,她让骑士们和飞龙都做好迎击的准备,准备随时起飞。 决战的日子终于来临。龙群的目击报告已经经过确认——红龙和蓝龙的混合编队正往西飞,准备彻底击溃那不自量力的将领和她的乌合之众。 被称作圣白石飞龙部队的龙群集结成一串银色和青铜色的长链,飞越索兰尼亚平原。虽然每名骑士都在时间允许的情况下,尽可能接受飞行的训练(坚决不屈服的矮人除外),不过脚底下的云朵和扑面而来的强风对他们而言仍是非常新鲜的体验。他们的旗帜在空中飞舞着,地面的步兵在他们看起来不过是草地上的小虫。对某些骑士来说,飞行是一次让人兴奋的经验。对其他人而言,这是测验他们每一分勇气的考验。 罗拉娜骑着兄长从巨龙列岛带来的巨大银龙,始终身先士卒地在最前面带领着他们。阳光也只能勉强和她头盔底下露出的金发争辉。对所有的人来说,她和屠龙枪已经变成了一种图腾,苗条而精致,美丽而致命。他们愿意跟随着她直到无底深渊的大门。 泰索何夫从矮人的肩膀往前看,可以看见前头的罗拉娜。她骑在领头的位置,有时回头确定看是否每一条龙都保持在队形中,有时低头和坐骑讨论。看起来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所以泰斯决定放轻松,好好享受这次飞行。这真的是他生命中最难得的经历。当他满心愉悦地看着地面时,眼泪不禁流下双颊。 热爱地图的坎德人看到了一幅完美的地图。 他脚下的景象细微,却绝对精确:河流和树木,丘陵和山谷,城镇和农田。泰斯希望用他拥有的一切来换取这景象,永远保留下来。 为什么不行?他突然想到。他用双腿夹住龙鞍,放开佛林特,开始忙乱地翻找自己的包。他掏出一张纸片,开始在矮人的背上用木炭将这一切都描绘下来。 “不要乱动!”他对仍然试着要抓住缰绳的佛林特大喊。 “你在干吗,大笨头?”矮人大喊,他不停地拍打泰斯,觉得他像是背后抓不到的痒处。 “我在画地图!”泰斯忘形地大喊,“一张完美的地图!我会成名的!你看!这里是我们自己的部队,看起来像是小蚂蚁。这里是敏加堡!别乱动!你让我的地图一团糟。” 佛林特发出无奈的哀号,放弃了要抓住缰绳和摆脱坎德人的努力。他决定还是专心抓牢龙鞍,以及别把早餐吐出来——他犯了往下看的错误。现在他直直地看着前方,身体僵硬地发抖,头盔上狮鹫兽的鬃毛不停拍打着他的脸。鸟儿在他脚下飞舞着。佛林特决定在他“不计一切代价避免的物品”列表上,除了船和马之外,再加入龙这项。 “哇!”泰斯兴奋地倒抽一口气,“底下是恶龙军团!在打仗呢!我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坎德人从龙鞍上弯身向下看。断断续续地,在高空的风声之中,他可以听见底下武器和盔甲撞击的声音。“喂,我们可以飞近一点吗?我——哇!噢,糟糕!我的地图!” 克萨突然俯冲而下。风将纸片从泰斯的手中吹走。他心疼地看着地图像片树叶般越飞越远,但他没有时间哀悼,因为突然间,他感觉佛林特的身体变得比之前更为僵硬了。 “什么?怎么搞的?”泰斯大喊。 佛林特大喊着什么东西指着前方。泰斯迫切地想要看清楚,可是就在那一刻他们飞进了一团低悬的云中,就像溪谷矮人常说的一样,“让坎德人看不见自己的鼻子”。 然后克萨从云中飞出。泰斯看见了矮人指的东西。 “噢!天哪!”坎德人敬畏地说。在他们脚下,一群又一群的恶龙飞向刚刚看到的部队。它们红色和蓝色的翅膀像是邪恶的旗帜,毫不留情地扑向没有防备的黄金将军的部队。 泰索何夫可以看见,底下严密的阵形在面对恶龙时也不堪一击地开始溃散。可是在平原上无处可逃,这片广大的草地上没有任何掩蔽之处。泰斯突然明白,这才是那些飞龙们迟迟不出击的原因。他脑中开始浮现闪电和火焰落在部队身上的可怕景象。 “我们得阻止——哇!” 克萨突然盘旋而下,泰斯差点把舌头给吞下去。天空开始在他四周旋转,有一瞬间,坎德人兴奋地以为自己正“往上掉落”。泰斯来不及思考,他单纯地靠着本能行动,抓住了佛林特的腰带,突然间想起他应该像佛林特一样把自己绑在龙鞍上。好吧,下次他会记得的。 如果有下次的话。强风在他身旁怒吼,克萨盘旋落下时,地面不停地旋转。坎德人很喜欢刺激的体验。这当然是难能可贵的经历,不过泰斯希望下次地面不要逼近得那么快! “我的意思不是说要马上阻止他们!”泰斯对佛林特大喊。往上看去(还是往下?),他可以看见许多条龙在他们头上,不,脚下。泰斯的方向感开始混淆。现在所有的龙都变成在他们后面了!他们在最前线!单枪匹马!佛林特在干什么? “不要这么快!慢一点!”他对佛林特喊,“你已经跑到队伍的最前端了!连罗拉娜都在你后面了!” 矮人也想把龙慢下来。上一次俯冲让缰绳落到他手中,他现在正用尽全力拉住缰绳,大喊:“吁!龙,吁!”他隐约记得这对马好像有用,但看来对龙恐怕没什么用。 对吓坏的矮人来说,发现他并非是唯一无法驾驭龙的骑士也并未让他因此放心。在他身后,银色和青铜色的队形仿佛在无声的讯号下分裂了,龙群分散成许多小队,两条或三条成一个小组。 骑士们惊慌地拉着缰绳,全力试着将龙拉回原先整齐的骑兵编制中。但是龙在这方面可是老手——天空是它们的地盘。在空中战斗和地面战斗有着天壤之别,它们会让这些骑马的家伙知道要怎样在龙背上战斗。 克萨优雅地旋转着,冲进另一朵云中。当浓密的雾气掩盖住他时,泰斯立刻失去了一切的方向感。当龙冲出云层时,阳光灿烂的天空立刻出现在他眼前。现在他总算知道哪个方向是天空,哪个方向是地面了。地面是在非常近的那个方向! 然后佛林特开始大吼。泰斯吃了一惊抬头往上看,发现他们正直直地冲向一群正准备要追赶恐慌的步兵的蓝龙,而且蓝龙并没有发现他们。 “长枪!长枪!”泰斯大喊。 佛林特抓起长枪,但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将它调整到夹在腋窝下的位置。不过这并不重要。蓝龙依旧没有看见他们。克萨冲出云层,降低高度到它们背后。接着,年轻的巨龙像是道青铜色的火焰,直冲向它们的领队。那是一条蓝色的巨龙,背上的骑士戴着蓝色的头盔。克萨迅速且悄然地滑翔过去,伸出四只锐利的爪子,全力一击! 撞击的力道让佛林特在龙鞍上往前一滑。泰斯压在他头上,差点把他压扁。佛林特不知所措地挣扎着坐直,但泰斯用一只手紧紧地抱住他,另一只手敲打着矮人的头盔——泰斯正努力地替克萨加油。 “好极了!再来一次!”坎德人尖声大叫,兴奋得不停敲打佛林特的脑袋。佛林特大声用矮人语咒骂,把泰斯摔开。就在那一刻,克萨垂直爬升,在蓝龙群来得及反应之前躲进了另一片云层中。 克萨等待片刻,也许是要让受惊的骑士恢复镇定。佛林特坐直身,泰斯则紧紧抱着矮人。他觉得佛林特看起来有点怪异,脸色有些灰败,精神恍惚。不过,泰斯提醒自己,这并不是寻常的经历。在他来得及问佛林特有没有不适之前,克萨再度冲出云层。 泰斯可以看见底下的蓝龙。领头的龙已经升到半空中,正张开巨大的翅膀滑翔着。蓝龙看来有些吃惊,身上也挂了彩,龙身的后侧有些血迹,这里正是克萨锐利的尖爪穿透它坚硬鳞甲的地方。龙和戴着蓝色头盔的骑士都在扫视天空,找寻攻击者。突然骑士指向天空。 泰斯冒险往后看了一眼,看到了让人吃惊的景象。眼前的景象实在太壮观了。圣白石飞龙部队的青铜龙和银龙,在阳光的照耀下尖啸着飞扑向这群蓝龙。蓝龙们立刻四散飞开,一方面要争取高度,一方面甩开后方的追兵。战斗立刻在空中展开。右边飞上一条青铜龙,电光一闪,让坎德人目眩,那条龙尖叫着往下掉落,头部焦黑,冒出黑烟。泰斯看见骑士张嘴尖叫,从这个距离却听不见,他们无助地砸向底下的草原。泰斯看着地面越来越近,不禁开始幻想摔死在草原上会是什么感觉。但是他没有太多时间幻想,因为克萨突然发出了一声大吼。 领队的蓝龙发现了克萨,听见了它的挑战。蓝龙和它的骑士不顾天空中其他的混战,飞上来继续刚刚的打斗。 “现在该你了,矮人!长枪定位!”克萨大喊。青铜龙张开巨大的翅膀,不停往上升,一方面居高临下方便攻击,一方面让矮人有机会可以准备。“我来握住缰绳!”泰斯喊。 但是坎德人不能确定佛林特到底听见了没有。矮人的表情十分僵硬,他的动作缓慢而且有点机械化。极端不耐烦的泰斯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看着佛林特泛灰的手指慢吞吞地调整长枪,最后终于将它夹到腋窝下,并且将它抱住。接着他只是瞪着前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克萨继续往上飞,然后向侧翼翱翔。泰斯四下打量着,不知道敌人到哪里去了,他完全看不见蓝龙和骑士的踪迹。突然克萨往上一升,泰斯吃了一惊,发现敌人就在他们的正前方! 他看见蓝龙张开那张丑陋的大嘴,尖牙上滴着唾液。泰斯想起它们致命的雷电,赶紧躲到盾牌之后。然后他发现佛林特仍然挺直着背,头露出盾牌之外,呆呆地看着逼近的蓝龙!泰斯手伸到佛林特的腰间,拉住矮人的胡子,将他的头一把拉下来,躲到盾牌后。 电光一闪,周围雷声隆隆。雷声和冲击力几乎让坎德人和矮人都昏死过去。克萨痛苦地大吼,仍然保持在航道上。 两条龙迎面对撞,屠龙枪插进对方的身体。 有一瞬间,泰斯眼前只看得见混成一团的红色和蓝色,世界在他周围不停地旋转。一条龙的眼睛怨恨地瞪着他,利爪一挥,克萨痛得大叫,蓝龙也受到一击。两条龙翅膀不停地挥舞着,挣扎着往下落,地面在他眼前不停地旋转。 为什么火光不放手?泰斯忙乱地想。然后他看见了。 我们被捆在一起了!泰索何夫麻木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长枪并没有击中目标,而是插进了蓝龙的翅膀关节中,嵌进了它的肩膀。蓝龙匆忙地想挣脱,满腹怒火的克萨正心无旁骛地用尖牙和利爪疯狂攻击敌人。 两条龙都全心全意投入到激烈的格斗中,完全忘记了自己背上的骑士。泰斯也忘了还有另外一个敌人,直到他无助地往上看——他看见那名戴着蓝色头盔的军官正小心翼翼地抓住龙鞍,离他们只有几英尺远。 两头龙再度缠斗起来,天空和地面又搅乱成一团。泰斯昏昏沉沉地看着那军官的头盔掉落,金发随风飘扬。他的目光既冰冷又明亮,丝毫没有害怕的意味,直直地瞪着泰索何夫。 泰斯仿佛灵魂抽离了这个战场。这个人看起来很面熟,他恍惚地想,我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与史东有关的记忆开始出现在脑海中。 恶龙军团的军官松开固定带,站在鞍镫上,他的右臂无力地垂在一边,但他的另外一只手伸出来—— 泰斯突然之间明白了一切。他清楚地明白了军官想要做什么,就像是军官自己亲口告诉了他一样。 “佛林特!”泰斯慌乱地喊,“放掉屠龙枪!放掉它!” 但矮人依旧紧紧抓住屠龙枪,脸上露出出神的表情。两条龙在半空中彼此撕咬着。蓝龙不停地抽搐,一方面躲开攻击,一方面想要拔出困住它的屠龙枪。泰斯看见那个骑士张开嘴发出了声音,然后蓝龙就暂停攻击,在空中盘旋了片刻。 那军官身手敏捷地从一条龙跳到另一条身上,用他完好的那只手抓住克萨的脖子,恶龙军团的军官大腿夹紧龙脖子,上半身坐直起来。 克萨完全没注意到这个人类。他的思绪全然集中在对手身上。 军官很快地看了坎德人和矮人一眼,判断他们不足以构成威胁。他们一定都绑上了固定带,在位置上不能动弹。军官冷静地抽出剑,开始砍青铜龙身上龙鞍的系带,这些带子正好位于巨兽的胸口,在翅膀之前。 “佛林特!”泰斯恳求道,“放掉长枪!你看!”坎德人摇摇矮人。“如果那个军官砍断了龙鞍,龙鞍会掉下去!屠龙枪会掉下去!我们会掉下去!” 佛林特慢慢转过头,突然之间明白了一切,动作却仍然迟缓得让人担心。他颤抖的手拨弄着可以释放掉屠龙枪、将两条龙分开的装置。但是来得及吗? 泰斯看见长剑寒光一闪,龙鞍的一条系带啪嗒一声松了开来。没有时间多想了。当佛林特拨弄着那装置时,泰斯小心地站起来,把缰绳绑在腰间。然后,坎德人绕着龙鞍爬过去,爬过矮人,到了他前面。他从这里开始,紧抱着龙背上的刺,无声无息地爬到军官背后。 那个人以为他们都被安全地固定在龙鞍上,一点也没有注意背后的骑士。他专心于眼前的工作,龙鞍已经快要完全松开,他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打中了他。 泰索何夫站起身扑向军官,后者双手乱挥试图保持平衡,不小心将剑给丢了,惊恐万分地抓住龙的脖子。 军官愤怒地大吼,试着要看清楚是什么在攻击他,但突然间一切都变成一片黑暗!小手捂住了他的眼睛,让他什么都看不见。军官慌乱地放开手,试着挣脱想象中那只六只手、六只脚,像只大虫般攀在他背上的恐怖怪兽。但他发现自己开始慢慢地往下掉,他被迫重新抓紧龙背。 “佛林特快松开长枪!佛林特……”泰斯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两条受伤的龙开始往下掉,地面越来越接近。他没办法思考。他使尽全身的力气抓住身子底下仍然不停扭动着的军官,眼前金星乱冒。 一声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响起。 长枪松开了。两条龙结束了彼此的纠缠。 克萨张开翅膀,从不断下坠的形势中挣脱,平飞起来。天空和地面恢复了正确的位置。泰斯的脸颊上流下两行泪水。他并不害怕,他啜泣着告诉自己。但是他从来没见过那么美丽的蓝蓝天空——特别是在恢复了正常的位置之后! “你还好吗?火光?”泰斯喊。 青铜龙疲倦地点点头。 “我抓到了一名俘虏。”泰斯突然想起这件事。他慢慢放开军官,后者眩晕地摇摇头,不停喘着气。 “我猜你哪儿也去不了了。”泰斯喃喃地说。坎德人离开那个人的背部,沿着龙的背刺爬回巨龙肩膀处。他看见那名军官看着天空,愤怒地紧握双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龙被罗拉娜的部队给驱赶开。他看罗拉娜的眼光特别怨毒,泰斯突然想起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坎德人深吸一口气。“你最好赶快降落,火光!”他大喊,双手不由自主地发抖,“快点!” 龙回头看着骑士,泰斯发现它一只眼睛肿得看不见了,它脸上满是刮伤和烧灼的痕迹,破掉的鼻孔还不停地淌着血。泰斯搜寻那条蓝龙,发现四处都看不到它的踪影。泰斯回头看看那抓来的军官,突然觉得棒极了。他终于发现自己完成了什么伟大的功绩。 “嘿!”他得意洋洋地转头对佛林特喊,“我们办到了!我们和龙作战,我还抓到了一名俘虏!单枪匹马!” 佛林特慢慢地点点头。泰斯转过身,看着地面靠近,坎德人以前从来不曾感觉地面看起来这么美好! 克萨降落了。步兵聚集在他们身边,欢呼和大喊着。有人把军官带开——泰斯很高兴这个家伙可以赶快离开,因为注意到他临走前还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不过,当泰斯抬头看见矮人时,他立刻忘记了那个家伙。 矮人瘫软在龙鞍上,看起来十分苍老、疲倦,嘴唇发紫。 “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 “但是你刚刚一直紧抓着胸口。你受伤了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抓着胸口?” 佛林特皱着眉头说:“在你得到答案前,我一定会不得安宁的。好吧,如果你要知道的话,这全是因为那该死的屠龙枪!设计那玩意儿的家伙一定是比你还要蠢的猪头!长枪柄直捣我的肋骨。我身上的淤青可能一个礼拜都不会退。至于你抓到的俘虏,你这个笨头,我们两个没有都牺牲实在是个奇迹!俘虏,哼!如果你问我,我会说那是意外。我还会告诉你另一件事!我有生之年都不会再骑这种可怕的怪兽了!” 佛林特闭上嘴,目光凶狠地瞪着坎德人。坎德人立刻转过身飞快走开,他知道佛林特又闹脾气了,这时候最好让他冷静冷静。他吃完午餐后就会好多了。 直到那天晚上,当泰索何夫蜷在克萨身边,舒服地靠着它巨大的身体睡觉时,他突然想起佛特林抓着的是左边的胸口。 长枪应该是在老矮人的右边才对。 青铜龙克萨之后将被称为“泰索何夫之龙”。它是我们所知唯一容许矮人或是坎德人骑到它背上的飞龙。泰斯声称在战后这条龙陪伴他度过了许多的冒险。如果真是这样,对于通常十分严肃的龙族来说实在很少见。 黄铜龙喜欢居住在贫瘠的环境中。它们的躯体只有三十英尺长,性喜喧闹,并且有些自私。黄铜龙最大的弱点就是喜爱传播八卦消息。它们彼此之间常常可以言之无物地交谈数个小时,在野外的时候它们也常常喜欢尾随冒险队伍一整天,只为了享受倾听他们谈话的乐趣。据说这些龙的后代有些由于不明的原因而退化,变成一种叫作“记者”的低等人类。黄铜龙拥有两种威力强大的武器,一种是催眠瓦斯,它可以让敌人陷入沉睡当中,另外一种则是恐惧瓦斯,它可以让敌人仓皇地逃逸。 我们只能希望泰斯不知道一个认真工作的骑士随从可以晋升为皇冠骑士,并且加入索兰尼亚骑士团。 所谓的超巨大屠龙枪就是一般人们口中的“龙枪”。这些龙枪必须装载在特殊的龙鞍上,利用滑轮装置来运作。这套系统不仅可以让骑士轻松地操纵龙枪,更可以将龙的庞大力量加入龙枪的攻击威力中,同时不会让骑士受到这撞击的反作用力。画家拉里·埃尔莫尔在TSR设计龙枪时,花费了许多下班后的时间设计详细的龙鞍和龙枪运作的机制。——西克曼 巨龙列岛是一连串坐落在克莱恩赤道上的岛屿。传说中当人类的船只靠近时,这些岛屿将会改变形状。许多船长回报曾经在白天追逐某些岛屿,晚上它们反而主动接近。很明显金属龙们住在迷雾之岛的黄金城中,其他的生物则住在另外七座岛上。 这张清单上的其他物品为:坎德人、船、侏儒、溪谷矮人、马、坎德人、青豆、烂麦酒、法师、坎德人、燕麦粥、坎德人、坎德人、坎德人……——魏丝 我们明白泰斯的恐惧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担心其他人的安危。——魏丝 第2卷 01 春晓 当黎明破晓,粉红和金色的光芒普照大地,卡拉曼的居民们在钟声中醒来。孩子们跳下床,冲进父母的卧室,摇醒爸爸妈妈,好让这特别的一天可以开始。虽然有些父母嘟哝着用被子盖住头,但大多数的父母还是笑着爬下床,跟他们的孩子一样满心期待。 今天是卡拉曼历史上值得纪念的一天。不只是因为春分庆典,也是索兰尼亚骑士庆祝胜利的日子。这支军队驻扎在城墙外的平原上,由现在已经变成传奇的将领——一名精灵女子所率领,将在正午时分荣耀地走进城门。 当太阳越过城墙后,卡拉曼城中炊烟弥漫,很快,火腿的香味和小圆面包、煎培根、香醇咖啡的味道就让最贪睡的人也从睡梦中醒来。反正他们也睡不了多久,不久之后满街都会是小孩。 在春分庆典这一天,所有的家规、校规都暂时放假。在被困在室内一整个冬天后,孩子们可以野一整天。晚上的时候,这些孩子一定会带着满头包、破皮的膝盖、吃了太多糖而胀痛的肚子回来。但每个人都会记得这精彩的一天。 清晨过后不久,庆典正热烈地进行着。小贩将琳琅满目的货品堆在七彩斑斓的摊位上;容易受骗的人们把钱虚掷在赌运气的游戏上;街道上有跳舞的熊四处游荡,幻术师吸引了老少的赞叹和目光。 中午的时候,钟声再度响起。街道空了出来。人们聚集在人行道上。城门大开,索兰尼亚骑士们准备进入卡拉曼的城门。 一阵期待的静默扫过人群。他们迫不及待地窥探着,推挤着想要占个好位置观看那些骑士,特别是他们听说过无数故事的主角——那名精灵女子。她一马当先,单独骑进城中,本来已经准备好要欢呼的群众发现自己被那精灵的美丽和尊贵所震慑,发不出声音来。罗拉娜穿着闪亮的银色盔甲,上面装饰着锻造的金饰,乘着坐骑走进城门。一群事先安排好的孩子本来要在罗拉娜要经过的道路上撒花,但是他们惊讶地紧握住手中的花,一朵都没丢出来。 在那位金发的精灵后面,是两位让许多人指指点点的人物:一名坎德人和一名矮人,两个人骑在一匹背宽得跟大木板一样的马上。坎德人似乎正在享受一段难得的美好时光,对人群喊着,挥舞着双手。坐在他背后的矮人则紧抓着他的腰部,脸色刷白。矮人不停地打着喷嚏,剧烈的程度仿佛会让他从马背上飞出去。 紧接着进来的是一名精灵男子,他和精灵女子面貌十分相似,每个人都可以看出来他们两人有血缘关系。在他身边的是一名有着奇异银发、深邃蓝色眼眸的女精灵,她在人群中看来似乎非常害羞、不自在。然后进来的是索兰尼亚骑士,大约有将近七十五名精壮的汉子穿戴着闪亮的盔甲,骑着骏马进入了卡拉曼城。人群开始欢呼,疯狂地挥舞着旗帜。 有几名骑士对此交换着眼神,每个人都知道,如果他们早骑进卡拉曼一个月,那欢迎的仪式将会大不相同。但现在他们成了英雄。三百年的仇恨、偏见和不公平的指控,都在人群对这些骑士欢呼中,从他们的心中抹去。骑士之后是数千名步兵。然后,让人们再度欢呼的景象出现了,城的上空布满了飞龙。不是他们整个冬天一直害怕看到的蓝色和红色翅膀,相反,阳光照耀在银色、金色、青铜色的翅膀上,这些令人敬畏的生物在空中以整齐的编队盘旋飞行着。骑士们坐在龙鞍上,屠龙枪锐利的刀身在晨光中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在游行之后,市民们聚集起来聆听市长向这些英雄致敬的演说。听到市长说是她一个人独自发现了屠龙枪、找回善良巨龙、带领着部队赢得无数的胜利,罗拉娜不禁涨红了脸,指着她的哥哥和骑士们,结结巴巴地试着要解释,但是人群的欢呼声把她的说话声给淹没了。罗拉娜无助地看着天位骑士刚萨·钨斯·威斯坦的代表迈克尔爵士,他不久前才从圣奎斯特抵达。迈克尔只是笑一笑。 “让他们拥有英雄吧!”他压过欢呼声对她说,“应该说是英雌比较正确。他们整个冬天都活在恐惧之下,等待着哪天恶龙会出现在天空中。他们需要一个英雄。现在他们如愿以偿,一位美丽的金发女英雄从童话中走出来解救了他们。” “但这不是真的!”罗拉娜靠近迈克尔好让他听清楚,她对他大声地抗议。她两手都抱着冬天开放的玫瑰,它们的香气太过浓烈,但是她唯恐冒犯任何人,不敢把它们拿开。“我不是从童话里面走出来的。我是踏着火焰、黑暗和鲜血前进的。我们都知道把我放在这个位置是刚萨的政治手腕。如果我哥哥和西悠瓦拉没有冒着生命危险带回善良的巨龙,我们今天将会是戴着手铐脚镣,跟在暗之女的身后游街。” “算啦!现在这样对他们很好,对我们也很好。”迈克尔对人群挥手时用眼角看着罗拉娜,“几个礼拜之前,我们就算下跪都没有办法让城主赏赐给我们一些面包屑。现在因为黄金将军您,他同意让部队驻扎在城中,并且提供我们马匹、补给和任何我们需要的东西。年轻人如潮水般加入我们的阵营。在我们前往达加之前,我们的部队至少可以增加上千人。你也让我们自己部队士气大大提升。你目睹了骑士驻守法王之塔时的样子,看看他们现在怎么样。” 的确,罗拉娜痛苦地想,我见过他们因意见不合而分裂,陷入耻辱的困境中,彼此之间算计冲突。是一位高贵的好人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才让他们恢复理智。罗拉娜闭上眼,周围的噪声、玫瑰的香气总是让史东的影像出现在她脑海中。因战斗而留下的疲倦,中午炙热的太阳,都像是一波波的浪潮击打向她。她开始有些眩晕,害怕自己会昏倒。这个想法挺有趣的,不知道如果黄金将军像朵凋谢的花一样倒了下去,看起来会是什么样子?然后,她感觉到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搂着她。 “稳住,罗拉娜。”吉尔赛那斯支持着她说。西悠瓦拉站到她身边,将玫瑰抱走。罗拉娜叹着气,睁开眼睛虚弱地对城主笑一笑。后者刚在如雷的掌声中结束了今天早晨以来的第二场演讲。 我被困住了,罗拉娜发现她整个下午都必须坐在这里微笑、挥手,忍耐一场又一场赞颂她英勇事迹的演讲,虽然她心中真正想要的只是找个阴凉的地方躺下来休息。这全部都是谎言,全部都是骗人的。如果他们知道真相就好了。 如果我可以站起来,告诉每个人其实我在每一场战斗时都怕得要死,现在只能在噩梦里记忆起那些细节;告诉他们,她只不过是骑士们的一颗棋子;告诉他们,她出现在这里只不过是因为想要追回一个根本不爱她的人类,就像个被宠坏的幼稚小女孩一样。他们会怎么说? “现在,”卡拉曼城城主的声音压过了人群的喧闹声,“我非常荣幸,非常光荣能有这个机会向各位介绍那位一人扭转战争劣势,让恶龙军团在大平原上抱头鼠窜,让邪恶的巨龙无法在空中肆虐,辖下的军队俘虏了邪恶的巴卡力斯——恶龙军团的指挥官,那位名号现在和伟大的修玛并称为克莱恩史上最伟大战士的女子。一周之内,她就将率领所向无敌的军团,敲开达加堡的大门,接受暗之女的投降。” 城主的声音被欢呼声淹没。他戏剧化地停下来,接着往后伸手抓住罗拉娜,几乎是把她拉到前面来。“奎灵那斯提皇族的罗拉娜·赛拉莎!” 底下的声音震耳欲聋,连高大的石砌建筑物也随之震动起来。罗拉娜看着下面的旗海和疯狂呐喊的人们。他们不想听我的恐惧,罗拉娜疲倦地意识到。他们自己已经有够多的恐惧了,他们想要童话中的爱情、重生和银龙的故事。 我们不都是吗?罗拉娜叹口气,转身从西悠瓦拉手中拿走玫瑰,她高举着这些花,对着疯狂的人群挥舞着。接着她开始了她的演说。 泰索何夫这几天过得实在太棒了。对他来说,要从佛林特的视线底下悄悄从贵宾待着的平台上溜走实在太简单了,他被告之必须与贵宾们待在那里。混入人群之后,他可以重新探索这个有趣的都市。很久以前,他就和父母来过卡拉曼,他无法忘怀这里的露天商场,停泊在港口中的白色有翼船,还有其他无数的奇景。他漫无目的地在庆典中四处乱逛,锐利的眼睛观察着每样东西,小手忙碌地把东西塞到包里。天哪,泰斯心想,卡拉曼的这些人实在太不小心了!钱包常常会不听话地从其他人的腰带上掉到泰斯的包里面。如果照他发现珠宝的速度来看,这整条街可能都是珠宝铺成的。 然后泰斯运气奇佳地来到了一个地图贩卖者的小店铺。更幸运的是,店主人出门去看游行去了。店门锁着,上面挂着大大的“休息”标志。 “太可惜了!”泰斯心想,“不过我想他不会介意我进去看看地图的。”他伸出手,老练地摸了那把锁几下,然后快乐地笑了。只要多“摸”几下,这把锁就可以打开了。“他用这么简单的锁锁门,一定不是真的要让其他人进不去。我只要溜进去拷贝几份地图,更新我的收藏就好了。” 突然泰斯感觉到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他恼怒地认为不该有人在这个时候打扰他,他转过身去,看到一个奇怪但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厚重的袍子和斗篷,虽然春天已经有点暖意。甚至连他的手都被绷带裹住。烦死了,一个牧师,坎德人心不在焉地想。 “真抱歉,”泰斯对那个抓住他的牧师说,“我不是有意要冒犯,不过我正在——” “柏伏特?”那个牧师冷冷地用带着嘶嘶声的话声打断他的话,“那个和黄金将军一起来的坎德人?” “对呀!”泰斯受宠若惊地发现竟然有人认识他,“就是我。我和罗拉——呃,不对,黄金将军一起骑马很久了。我看看,我想应该是从去年秋天。没错,我们在沙克沙罗斯杀了一条龙之后,又被大地精给抓住,逃出来之后我们就在奎灵那斯提森林遇到了她。这个故事很棒噢——”泰斯完全忘了地图的事情。“你知道吗,我们掉进洞穴中的那个很古老很古老的城市里,那个洞穴里面都是溪谷矮人。我们遇到一个被雷斯林给迷住、名叫噗噗的溪谷矮人——” “闭嘴!”牧师的手从肩膀移到他的领口。他熟练地用力一拉,把泰索何夫举了起来。虽然坎德人对恐惧免疫,但泰斯还是觉得不能呼吸是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仔细听我说,”牧师拼命摇晃着不停挣扎的坎德人,像是准备把猎物脖子弄断的恶狼,“这才对。不挣扎就不会痛。我有个口信要给黄金将军。”他的声音低沉但具有威胁性。“在这里——”泰斯感觉到一只粗鲁的手把一样东西塞进他的口袋里,“今晚当她单独一人时,把这个送给她。明白了吗?” 泰斯被牧师勒住脖子,没办法说话和点头,只能眨眨眼。那个牧师点点头,把坎德人丢回地上,转身迅速地离开。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的坎德人,只能呆呆地看着那个人走开,长长的袍子随风飞舞。泰斯心不在焉地拍了拍口袋里的卷轴。牧师的声音让他想起了极端不快的回忆:索拉斯城外的埋伏,像牧师一样穿着厚袍子的家伙……不过他们可不是牧师!泰斯打了个寒战。一个龙人!出现在这里!在卡拉曼城里。 泰斯摇摇头,又把注意力转回地图商店去。不过乐趣已经都消失了。甚至连锁打开的时候,他都感觉不到什么兴奋的情绪。 “嘿,你!”一个人尖声喊,“坎德人!快给我离开!” 一个人跑向他,涨红了脸,不停地喘气。也许就是老板本人。 “您别这么客气。”泰斯无所谓地说,“您不需要特地为我开门。” “开门?”那个男人的下巴差点掉下来,“什么,你这个小贼!我刚好赶过来——” “反正还是谢谢。”泰斯把锁丢到那个男人的手中,心不在焉地避开店主试图逮住他所做的努力,“我马上就要走了。我感觉不太舒服。噢,顺便一提,你知道锁坏掉了吗?现在不值钱了。你应该更小心一点才对。你根本不知道谁会偷偷溜进来。没关系,不用谢我。我没空。再见。” 泰索何夫很快就溜走了。“小偷!小偷!”愤怒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城里的一名警卫出现了,逼得泰斯必须要躲进一间肉铺,避免被踩到。坎德人摇头感叹着世态炎凉,偷偷伸出头,想要看看嫌犯到底长什么样子。由于视线所及之处没看到任何有趣的人,坎德人继续往前走,突然开始恼怒地想佛林特到底是怎样把他给甩掉的。 罗拉娜关上门,把门锁上,谢天谢地地靠在门上,享受着房间里面难得的宁静。她把钥匙丢到桌上,疲倦地走到床边,甚至连根蜡烛都懒得点。银色的月光照进玻璃窗,让室内满是银色的光辉。 在楼下,城堡的底层,她仍然可以听见从刚刚离开的精彩宴会上所发出的各种欢快的嘈杂声。现在已经快到午夜了。她已经试了两个小时想要逃离宴会。最后还是靠着迈克尔爵士的说辞:“请大家同情战斗之后的疲倦!”才让卡拉曼城的绅士和淑女们依依不舍地放她离开。 空气污浊得让她头痛,还有浓烈的香水味、酒精味。她明白,自己不该喝那么多酒的。她很容易就头痛,反正她也不喜欢喝酒。但是她的头痛比心痛要轻微多了。 她往床上一躺,迷迷糊糊地想着要把窗帘拉上,但是月光实在很美。罗拉娜不愿意躺在黑暗之中,有些东西会在黑暗中出没,追逐她。我应该把衣服脱掉,我会弄皱这件衣服。这还是借来的…… 门上传来敲门声。 罗拉娜一身冷汗地清醒过来,浑身发抖。然后她才想起现在在哪里。她叹了口气,继续躺在床上,又闭上眼睛。他们一定会知道我已经睡着了,并且离开门外。 第二阵敲门声,比第一阵还要来得急迫。 “罗拉娜。” “泰斯,明天早晨再跟我说。”罗拉娜试着不让声音显露出她心中的恼火。 “这很重要,罗拉娜。”泰斯喊,“佛林特在我旁边。”罗拉娜听见门外传来推挤的声音。 “快啦,你跟她说——” “我才不要!这是你弄出来的!” “但是他说这很重要,所以我——” “好吧,我来开门!”罗拉娜叹着气说。她踉跄地离开床,从桌上摸索出钥匙,把门锁打开,拉开门。 “嗨,罗拉娜!”泰斯走进来,轻松地说,“那个派对实在太棒了!我从来没有吃过烤孔雀——” “怎么了,泰斯?”罗拉娜叹了口气,把门关上。 看见她苍白、体力透支的神情,佛林特戳戳坎德人。泰斯给了矮人一个白眼,把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一份用蓝色缎带绑起来的卷轴。“一个看起来像牧师的家伙叫我把这个交给你,罗拉娜。”泰斯说。 “就这样?”罗拉娜把卷轴从坎德人手上抢过来,不耐烦地说,“大概是求婚信。我上个礼拜就收到了二十几封,更别提其他各种奇奇怪怪的书信了。” “不,不是。”泰斯突然之间变得严肃了,“绝对不是那种东西,罗拉娜。这是从——”他突然住嘴。 “你怎么知道这是谁送来的?”罗拉娜以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着坎德人。 “我……呃……我想……我不小心看了一眼……”泰斯被迫承认,然后泰斯突然变得比较轻松,“不过那是因为我怕是不重要的事情打扰你。”佛林特冷哼一声。 “多谢。”罗拉娜说。她打开卷轴,走到窗边借着明亮的月光来阅读。 “我们让你自己一个人看,”佛林特含混地说,把抗议的坎德人拖到门口。 “不!等等!”罗拉娜语不成声地说着。佛林特转过身,警觉地看着她。 “你还好吗?”他说,眼睁睁看着她瘫软在一把椅子上,“泰斯,把西悠瓦拉找来!” “不,不用。不需要找任何人。我不想。你知道上面说什么吗?”她嘶哑地说。 “我试着要告诉他。”泰索何夫委屈地说,“但是他不肯听我说。” 罗拉娜颤抖着把卷轴交给佛林特。矮人打开它,大声地念出来。 半精灵坦尼斯在敏加堡的一次战斗中受了伤。虽然一开始他以为自己没事,但伤势很快就恶化到连黑暗牧师也帮不上忙。我下令将他带到达加堡中,好让我可以照顾他。坦尼斯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他请求我准许他临死前和你在一起,好让他可以对你解释一切,让他的灵魂得到安息。 我提供你一个交换条件。你手上有一名我的军官——在敏加堡附近俘虏的巴卡力斯。我愿意用坦尼斯来交换他。这次交换将于明天清晨在城外的一片树林中进行。带巴卡力斯过来。如果你不信任我们,你也可以把佛林特·火炉和泰索何夫·柏伏特带来。不准带其他人!这个口信的传递者将会在城门外等待。明天日出和他见面。等到他确定一切都没有问题,他便会护送你去见半精灵。如果出了问题,你将没办法看到活着的坦尼斯。 我会这样做的原因只是因为我们都是女人,彼此了解。 奇蒂拉 三人陷入让人不安的沉默中,然后—— “哼!”佛林特哼了一声,将卷轴收了起来。 “你怎么能这么冷静!”罗拉娜吃惊地从矮人手上夺走卷轴,“还有你——”她的目光愤怒地转向泰索何夫。“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多久以前知道的?你知道他快要死了,你怎么还——”罗拉娜双手抱住头。 泰斯张大着嘴看着她。“罗拉娜。”他片刻之后说,“你该不会以为坦尼斯真的——” 罗拉娜突然抬起头。她饱受打击的双眸先看着佛林特,然后再看向泰斯。“你们都不相信这是真的,对吧?” “当然不相信!”佛林特说。 “没错。”泰斯附和着,“这是个骗局!一个龙人交给我的!而且奇蒂拉现在是个龙骑将。坦尼斯跟她在一起干吗——”罗拉娜突然别过头。泰索何夫看着佛林特的脸,觉得他突然间苍老了许多。 “原来是这样,”矮人低声说,“我们看见你在法王之塔上和奇蒂拉谈话。你们不仅是在讨论史东的死,对吧?” 罗拉娜点点头,无言地看着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我从来没告诉你们。”她用微弱得只能勉强听到的声音说,“我不能……我一直希望……奇蒂拉说——说她把坦尼斯留在一个叫作福罗参的地方,处理她离开之后发生的琐事。” “骗子!”泰斯斩钉截铁地说。 “不对。”罗拉娜摇摇头,“当她说到两个女人彼此了解的时候,她是对的。她没有说谎。她说的是实话,我知道。在那座塔上她也提到了那个梦。”罗拉娜抬起头。“你还记得那个梦吗?” 佛林特不安地点点头。泰索何夫搔搔脚。 “唯有坦尼斯能告诉她我们所分享的那个梦。”罗拉娜继续说,咽下仿佛卡在喉间的那种感觉,“我在梦中看见她和他在一起,就像我看见史东的死一样。梦境成真了……” “等等。”佛林特像是快溺死的人抓住浮木般试图回到现实中来,“你说你在梦中看到了自己的死亡,就在史东死后。但是你并没有死。也没有什么怪物把史东砍成肉酱。” “我也没有像梦中一样死掉啊!”泰斯好心地说,“我也开过很多锁,噢,不算是很多,这里几个,那里几个,不过都没有淬毒。而且,罗拉娜,坦尼斯不会——” 佛林特警告性地瞪了泰斯一眼。坎德人立刻闭上嘴。但是罗拉娜看见那目光,明白了。她抿紧双唇。 “不,他会。你们两个人都知道。他爱她。”罗拉娜沉默了一段时间,然后说,“我会去的。我会带巴卡力斯去的。” 佛林特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早猜到了。 “罗拉娜——” “等等,佛林特。”她打岔,“如果坦尼斯收到一个口信说你们快要死了,他会怎么做?” “这不是重点。”佛林特嘟哝着。 “即使他必须踏进无底深渊,即使他必须通过一千条龙,他还是会去找你们——” “也许会,也许不会。”佛林特沙哑地说,“如果他是个部队的指挥官就不会。如果他还有责任未了,还有人指望着他就不会。他知道我能谅解——” 罗拉娜的声音似乎是用大理石雕刻成的,她的表情冰冷,丝毫不为所动。“我从来没有要接下这些责任。我从来都不想。我们可以弄成看起来像是巴卡力斯自己逃脱的——” “别这样做,罗拉娜!”泰斯恳求,“他就是在法王之塔把德瑞克和阿佛瑞德爵士的尸体带回来的人,就是那个被你用箭废了一只手臂的军官。他恨你,罗拉娜!我……我俘虏他的时候看见了他瞪你的眼神!”佛林特的眉毛蹙在一起。“城主和你哥哥还在楼下。我们可以和他们讨论最好的处置方式——” “我不要讨论任何事。”罗拉娜傲气地抬起下巴,矮人极为熟悉的那个动作,“我是将军。这是我的决定。” “也许我们应该问问其他人的意见——” 罗拉娜愤愤地看着佛林特。“谁的忠告?”她反问,“吉尔赛那斯?我要怎么说?奇蒂拉和我想要交换爱人?不行,我们决不告诉其他人。本来骑士也不能把巴卡力斯怎么样,顶多不过是依照骑士的律法将他处死。他们本来就欠我的。我要把巴卡力斯带去交换。” “罗拉娜,”佛林特绝望地试着想出方法来穿透她冰冷的面具,“囚犯交换有一定的规矩。你说得对,你是将军,所以你也应该知道这有多重要!你在你父亲的宫廷里应该待得够久——”糟糕,说错话了。矮人一张嘴就知道他说错了,硬生生把话吞回去。 “我已经不在我父亲的宫廷里了!”罗拉娜反驳,“管他什么狗屁规矩!”她站起身,冷冷地看着佛林特,仿佛在打量一个她刚认识的人。矮人事实上提醒了她一件事,让她想起自己在奎灵那斯提时是多么幼稚。“多谢你把这个消息带给我。明天早上之前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如果你还关心坦尼斯,请回到自己的房间,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泰索何夫瞪了佛林特一眼。矮人红着脸试着要弥补刚刚造成的伤害。 “罗拉娜。”他沙哑地说,“不要把我的话当真。如果你已经做了决定,我会支持你。我不过是像个祖父担心你而已。即使你是个将军我还是不放心。你应该像口信上说的一样把我带去——” “也带着我去!”泰斯气愤地说。 佛林特瞪着他,但是罗拉娜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的表情软化下来。“多谢你,佛林特。你也是,泰斯,”她满脸倦容地说,“我很抱歉我对你们大吼。但是我真的认为我应该一个人去。” “不行!”佛林特顽固地说,“我和你一样关心坦尼斯。如果他真的快要死——”矮人哽咽着揉揉眼睛,然后他吞下喉中那块大石头。“我也想要陪陪他。” “我也是。”泰斯小声地嘟哝着。 “很好。”罗拉娜凄然一笑,“我不能怪你们。我也知道他会想要看到你们的。” 她听起来那么有自信,那么确定自己会见到坦尼斯,矮人能从她的眼中看出来。他最后试着要挽回。“罗拉娜,如果这是个陷阱,是个骗局——” 罗拉娜的表情再度冰冷起来。她气得眼睛眯了起来,佛林特吞回到嘴边的话。他看了泰斯一眼,坎德人也只能摇摇头。 老矮人叹了口气。 卡拉曼位于索兰尼亚的北部海岸,就在帕兰萨斯和诺德玛之间。这是黑暗之后的飞行要塞第一次出现的地方。夺回卡拉曼象征了恶龙大军的败亡——至少人们这么认为。 罗拉娜什么时候摆脱了精灵女孩的称号,变成了精灵女子?这个称呼的改变是为了表明她在人们眼中不同的评价和社会地位。——西克曼 多半是来自卡拉曼城主的老婆。 达加堡是死灵骑士索思爵士所居住的地方,目前奇蒂拉也暂住在该处。 这段情节是我和崔西在撰写这三部曲时第一次意见相左之处。从一开始我们就已经设定好情节,罗拉娜必须放弃将军的身份,去找寻坦尼斯。我们一路写来,到了这个阶段的时候,我不相信我认识的罗拉娜会抛弃将军的责任,让麾下的士兵群龙无首,只为了救她善变的爱人。高举浪漫主义大旗的崔西坚持真爱会征服一切,她一定会这样做。因为她必须要这样做情节才能够推展下去,所以我妥协了。但是在写这段故事时很难提供足够的动机让她做出这决定,而不让她看起来像是个被爱冲昏头的少女。顺带一提,崔西之后也同意了我的看法。——魏丝 没错,罗拉娜的行为就像情窦初开、被爱冲昏头的少女。现在,我的确同意玛格丽特的看法。当我回顾这故事时,我发现我对这角色一开始的理解仅限于十分幼稚的那一面,而不是她稍后蜕变的思考方式。在书中看来,罗拉娜的动机的确不合逻辑、令人难以理解。虽然我还是坚持浪漫主义,但是我相信罗拉娜的选择不只舍弃了领袖的地位,更让自己成为受害者,而女人不应该因此成为受害者。真爱也许可以征服许多事情,但滥用的爱情并不算是真爱。——西克曼 第2卷 02 失败的处罚 “就是那里了,大人。”一条长着黑色眼珠、双眼闪闪发光的红色巨龙说,“达加堡。等会儿你就可以在月光下看个清楚……等到云朵散开之后。” “我知道了。”一个深沉的声音说。巨龙听见那声音中难以抑制的怒气,便迅速地开始下降,不停盘旋,测试着山脉间变换的气流,紧张地看着被乱石和山脉包围的碉堡,搜寻着一个可以安全平稳降落的地方。绝对不可以震动到艾瑞阿卡斯大人。 在达加山脉北方的尽头矗立着他们的目标——达加堡,正如同传说中一样阴沉。曾经,当这个世界还年轻的时候,达加堡曾经和山脉相映生辉,玫瑰色的城墙优雅得像是峭壁上伸出的玫瑰。但是现在,艾瑞阿卡斯严肃地想,玫瑰已死。龙骑将不是诗人,也不喜欢幻想。但被火焰熏黑的碉堡像极了树丛中枯萎的玫瑰,这景象让他颇有感触。黑色格子状的雕刻从一座焦黑的塔伸到另一座,不再像是玫瑰的花瓣,事实上,艾瑞阿卡斯心想,看起来像是毒死这株玫瑰的虫所结的网。 巨大的红龙最后盘旋了一次。环绕着碉堡的南面围墙在大灾变时掉到一千英尺底下的悬崖底,露出一条通往碉堡大门的通道。红龙放心地叹了口气,终于看到下面有片铺着砖块的广场,上面只有少许的破损,看来颇为适合平稳地降落。即使是克莱恩无所畏惧的龙,也觉得应该尽量避免让艾瑞阿卡斯大人不悦。 在下面的广场上,突然一阵骚动,看起来像是被胡蜂打翻的蚁丘。龙人尖叫着指着天空。值夜的队长急忙跑到防御工事上,往下看着广场。龙人们并没有错,的确有一群红龙降落在广场上,其中一条背上还带来一位从盔甲看起来应该是长官的人物。队长不安地看着那位长官在龙完全停稳前就从龙鞍上跳下来,龙慌乱地挥舞着翅膀以免击中他。尘沙吹得四周一片迷蒙,刚跳下来的骑士头也不回地往大门走去,黑色的靴子踩在广场的石板上,发出不祥的声音。 一想到此,队长吃了一惊,认出了那人。他急忙转过身,差点撞上背后的龙人,边跑边咒骂着龙人,开始在碉堡里找寻代理指挥官——加巴努斯。 艾瑞阿卡斯大人戴着锁子甲的拳头轰然敲上大门,钉子从门上飞出。龙人们你推我挤地把门打开来,恭敬地退到两旁让龙骑将通过。他的到来带来了一阵寒风,将蜡烛吹熄,火把的火光也跟着摇晃起来。 艾瑞阿卡斯面具下锐利的双眼快速地打量了四周,他看见上面是一个圆形的天顶,下面则延伸着圆形的走廊,两道巨大的弯曲楼梯往上直到二楼的一个阳台处会合。艾瑞阿卡斯环顾四周,对身旁的龙人置之不理,他看见加巴努斯从楼梯上的一个房间里匆忙跑出来,慌张地把裤子穿好,上衣套上。值夜班的队长站在加巴努斯身边不停地喘息,指着龙骑将。 这个代理指挥官刚刚到底是和谁在一起?艾瑞阿卡斯思考了片刻。很明显,这家伙代理的不只是巴卡力斯指挥官的职务而已! “原来她在那里!”艾瑞阿卡斯满意地想。他大步走过大厅,两级并一级地冲上楼梯。龙人像是见到老鼠的猫,纷纷闪开让他通过。警卫队长突然消失了。加巴努斯刚把衣服穿好,艾瑞阿卡斯就已经走到楼梯的一半了。 “艾……艾瑞阿卡斯大人,”他结结巴巴地说着,同时把上衣塞进裤子里,慌忙地走下楼梯,“这……这真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无上光荣。” “不会意想不到吧,我想?”艾瑞阿卡斯流利地回答,他的声音在面具底下听起来像是钢铁撞击的声音。 “呃,也许不完全是——”加巴努斯心虚地微笑。 艾瑞阿卡斯继续往上爬,他的眼睛瞪着楼上的门廊。加巴努斯发现了他的目的,横身阻挡在龙骑将身前。 “大人,”他带着歉意说,“奇蒂拉正在着装。她——” 艾瑞阿卡斯一言不发,甚至没有慢下脚步,一拳挥了出去,正中加巴努斯的肋骨,传出一阵像是气球泄气、骨头折断的声音。年轻人的身体往后飞射,直接撞到了十英尺外的墙上。瘫软的身体滑到地面上,但是艾瑞阿卡斯毫不在意。他头也不回地继续往上爬,眼睛瞪着楼梯尽头的那扇门。 艾瑞阿卡斯,恶龙军团的直属指挥官,直接对黑暗之后负责,是个智慧高超的军事天才。艾瑞阿卡斯几乎已经完全征服了安塞隆大陆,他也开始称呼自己为“皇帝”。他的主子黑暗之后也对他非常满意,从她手中得到的赏赐既多且慷慨。 但是现在,他看见他的梦想像是一阵烟从手指间流失了。他所收到的情报显示,他的部队在索兰尼亚平原上抱头鼠窜,从帕兰萨斯撤退,弃守敏加堡,放弃了进攻卡拉曼的计划。精灵们和南、北亚苟斯的人类结盟,而高山矮人从索巴丁的地底要塞中涌出,一群人类难民竟然与他们数百年以来的宿敌丘陵矮人联手,要将恶龙军团赶出阿班尼西亚。西瓦那斯提已经被解放了。冰河地区有一名龙骑将阵亡。如果传言正确,一群溪谷矮人竟然占领了帕克塔卡斯! 艾瑞阿卡斯在楼梯上边走边想这件事,让自己的怒火越烧越旺。很少有人能够活着逃过他的不悦。从来没有人能够在他的怒气之下活命。 艾瑞阿卡斯是从父亲的手中继承了指挥权,他父亲原本是名黑暗之后的高阶牧师。虽然年仅四十,但艾瑞阿卡斯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叱咤风云了将近二十年。他父亲相当不巧地死在了儿子的手里。艾瑞阿卡斯两岁时目睹了父亲残暴地杀害了母亲,罪名只不过是要在儿子变得和父亲一样残暴之前,带着他逃出去。 虽然艾瑞阿卡斯表面上一直十分尊敬父亲,但他从来没忘记母亲的死。他努力学习和工作,让父亲感到无比骄傲。许多人常常在想,不知道当他十九岁的儿子为了替母亲报仇(当然他还觊觎龙骑将的宝座)而将刀刺进他胸口时,这骄傲还存不存在。 这对黑暗之后来说当然不算是什么损失,稍后她发现年轻的艾瑞阿卡斯比他父亲还要能干许多。这个年轻人本身并没有牧师的才能,但是他惊人的魔法技巧不但让他穿上了黑袍,还获得了邪恶导师的大力推荐。即使他通过了大法师之塔中的恐怖试炼,魔法仍然不是他的最爱。他并不常练习法术,而且从不穿那件标志他拥有邪恶法力的黑袍。 艾瑞阿卡斯真正爱的是战争。是他在幕后策划了几乎让龙骑将占领全安塞隆大陆的战略,是他确保了他们几乎没有遇到任何的抵抗,借着艾瑞阿卡斯的运筹帷幄,他们用无比的速度攻击了分散的人类、精灵和矮人,并在他们有机会团结起来之前将他们彻底击溃。夏天一到,艾瑞阿卡斯的计划就将让他登上安塞隆大陆的王座。克莱恩其他大陆的龙骑将无不用羡慕和恐惧的眼光看着他,因为一个大陆绝对不会让艾瑞阿卡斯就此满足。他的欲望已经开始西进,越过了西历安海。 但现在——难以想象的悲剧。 艾瑞阿卡斯走到奇蒂拉的卧室门口,发现门已经锁上了。他冷冷地念了一句咒语,厚重的木门就在他面前炸成碎片。艾瑞阿卡斯跨过门口飞溅的碎片和蓝色的火焰走进奇蒂拉的卧室,一只手放在剑柄上。 奇蒂拉躺在床上。一看见艾瑞阿卡斯,她立刻拿一件睡衣遮掩着苗条的身躯站了起来。即使在熊熊的怒火之下,艾瑞阿卡斯仍然不由自主地欣赏在众多指挥官中他最信任的女人。虽然他的造访必定出乎她的意料,虽然她知道自己失败的代价就是死,她仍然冷静地面对他,眼中没有任何恐惧的火花,紧闭的双唇没有一句求饶的话。 这让艾瑞阿卡斯更生气,提醒了她有多么让他失望。他一言不发地脱下头盔,对准角落的一只箱子掷去,把它摔了个粉碎。 一看见艾瑞阿卡斯的脸,奇蒂拉片刻间乱了方寸,她下意识地缩进被单里,双手紧张地拨弄着睡衣上的缎带。 凡看到艾瑞阿卡斯的脸的人,几乎马上就会退缩回避。那是张毫无人类感情的脸。即使是愤怒的时候,也只能从他下巴附近抽动的肌肉看出来。黑色的长发掩盖住他苍白的面孔,脸上刚刮得干干净净的地方又冒出了胡楂。他的眼睛黑暗深邃得像是一个被冰冻的湖。 艾瑞阿卡斯一个箭步冲到床边。他拉下四周的布幔,伸手进去揪住奇蒂拉的短发,将她扯下床,咚的一声把她摔在地板上。 奇蒂拉重重地落地,口中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哀号。但是她很快就恢复了,她几乎已经准备好要像猫般迅速站起来。不过,艾瑞阿卡斯的声音将她冻结住了。 “给我跪着,奇蒂拉!”他故意慢慢地从剑鞘中抽出长剑,“跪在地上,低下头,就像是要被公开斩首的罪人一样。因为我就是你死刑的执行者,奇蒂拉。这就是我属下失败的代价!” 奇蒂拉继续跪着,但她还是把头抬起来。艾瑞阿卡斯看见她褐色眼中所燃烧着的仇恨,他很庆幸自己手中正握着剑。他不得不再度赞许她,即使面对死亡,她的眼中也没有恐惧,只有复仇的怒火。 他举起剑,但是致命的一击最终没有落下。 冰冷的手指握住了他握剑的手腕。 “我想,你应该听听龙骑将的解释。”一个空洞的声音说。 艾瑞阿卡斯是个强壮的人。他一掷长矛就可以刺穿一匹马的身体,用手一折就可以将人的脖子扭断。但是他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从这个慢慢收紧的冰冷手中挣脱。最后,艾瑞阿卡斯终于疼痛不堪地将剑放开,闪闪发光的长剑哐的一声落在地上。 奇蒂拉有些恍惚地站起来,做了个手势,命令她的手下放开艾瑞阿卡斯。他立刻转过身,举起一只手,准备施展出可以让背后这个怪物变成飞灰的法术。 接着他静止了下来,深吸一口气,踉跄地后退,脑中完全忘了原先要施展的法术。 在他眼前站着的那个人形并不比他高,身上穿着大灾变前的古老盔甲。那副盔甲是属于索兰尼亚骑士的。玫瑰骑士的符号雕刻在胸前,经过了岁月的侵蚀,如今只剩依稀可见的黑影。那穿着盔甲的人形没有戴头盔,手上没有武器。但艾瑞阿卡斯瞪着那人形,又往后退了一步。因为他眼前的并不是一个活人。 那个人形的脸是透明的,艾瑞阿卡斯可以看见它身后的墙壁。在它两眼的凹槽中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它直直地瞪着前面,仿佛也可以看穿艾瑞阿卡斯。 “死灵骑士!”他敬畏地低语。 艾瑞阿卡斯揉揉疼痛的手腕,上面依稀留有不属于人界的冰寒魔气。艾瑞阿卡斯受到了比外表看起来更大的惊吓,他弯腰拾起剑,同时喃喃念着咒语,消除这阴气逼人的一握所留下的后遗症。他站起身,恶狠狠地瞪着奇蒂拉,后者正带着扭曲的笑容看着他。 “这……这个怪物是你的属下?”他沙哑地问。 奇蒂拉耸耸肩。“这样说吧,我们各取所需。” 艾瑞阿卡斯不得不用佩服的目光看着她。他从眼角瞟了死灵骑士一眼,还剑入鞘。 “它常常这样临幸你的闺房吗?”他轻蔑地问。手腕现在痛得不得了。 “它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奇蒂拉回答,她漫不经心地用睡衣将自己的身体裹起来,与其说是为了遮羞,不如说是为了春寒料峭的天气。她发着抖,用手梳理短而卷的秀发,耸耸肩说:“毕竟,这里还是它的城堡。” 艾瑞阿卡斯闭上嘴,脑中飞快地掠过各种古老的传说,经过片刻的出神之后,“索思爵士!”他转过身面对那身影说,“黑玫瑰骑士。” 骑士礼貌性地点点头。 “我竟然忘了达加堡的传说了。”艾瑞阿卡斯若有所思地看着奇蒂拉,“这位小姐,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有种,竟然胆敢住在这受诅咒的房子里!根据传说,索思爵士是一整团骷髅兵的统率者——” “在战场上十分有用。”奇蒂拉打着哈欠说。她走到壁炉边的一张小桌子旁,拿起一个水晶玻璃瓶。“只要让它们碰一下,”她微笑着看了艾瑞阿卡斯一眼,“嗯,我想你也知道,没有足够法力抵消它们影响力的可怜虫会有什么下场。要喝些酒吗?” “很好。”艾瑞阿卡斯回答,同时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透明的脸,“那随侍在侧的女暗精灵们呢?” “她们在这里……的某个地方。”奇蒂拉又打了个寒战,然后举起酒杯,“也许你不久之后就会听到她们的声音了。索思爵士理所当然是不睡觉的,这些‘小姐们’帮助它度过难熬的漫漫长夜。”有那么一瞬间,奇蒂拉的酒杯放在唇边不动,一脸苍白。然后她原封不动地把杯子放下来,手微微颤抖着。 “实在不能算是悦耳。”她简洁地说。她转头打量着四周,问道:“你把加巴努斯怎么了?” 艾瑞阿卡斯把玩着酒杯,满不在乎地说:“我把他留在了……楼梯底下。” “死了吗?”奇蒂拉一边问,一边倒给他另一杯酒。 艾瑞阿卡斯皱起眉。“也许吧!他挡住我的路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我觉得他……很有趣。”奇蒂拉说,“他代理了巴卡力斯许多方面的任务。” “巴卡力斯,我想起来了。”艾瑞阿卡斯喝完另一杯酒,“你的指挥官被俘虏,你的军队竟然被打得溃不成军!” “他是个蠢货。”奇蒂拉冷冷地说,“即使残废,还是试着要骑在龙背上。” “我听说了,他的手臂是怎么回事?” “在法王之塔里那个精灵女人射了他一箭。那是他自己的疏忽,他也付出了代价。我已经将他撤职,让他担任我的贴身护卫。但是他坚持要洗刷耻辱。” “你看起来似乎对他被俘丝毫不在意。”艾瑞阿卡斯看着奇蒂拉说。那件睡衣仅仅在脖子处用两条缎带支撑住,并无法遮住她苗条的身躯。 奇蒂拉笑了。“没有什么好损失的。加巴努斯是个相当不错的替代品,我希望你没把他给杀了。明天要派别人去卡拉曼真是让人伤脑筋的一件事。” “你明天去卡拉曼做什么?准备向骑士和那个女人投降吗?”艾瑞阿卡斯讽刺地问,黄汤下肚,他的怒气又开始高涨。 “不。”奇蒂拉在他对面找了把椅子坐下来,冷冷地打量着他,“我准备接受他们的投降。” “哼!”艾瑞阿卡斯冷哼一声,“他们不是疯子。他们也知道目前战争对他们有利,你我都知道这是千真万确的!”他涨红了脸。艾瑞阿卡斯拿起酒瓶,把剩下的酒全倒进杯子里。“奇蒂拉,你的死灵骑士救了你一命,至少今晚是这样。但它不可能永远待在你身边。” “我的计划比我预想的还要顺利。”奇蒂拉流利地回答,丝毫未受艾瑞阿卡斯的怒气影响,“如果我能骗过你,大人,那我就很有自信能够骗过敌人。” “你什么时候骗到了我,奇蒂拉?”艾瑞阿卡斯如冰山般地冷静,“你是说你的部队没有溃不成军?你是说你没有要撤出索兰尼亚?屠龙枪和善良巨龙的出现没有让你一败涂地?”他的声音越来越激昂。 “他们的确没有!”奇蒂拉褐色的双眼闪着怒火。她弯身跨过桌子,抓住艾瑞阿卡斯正要将酒杯凑到唇间的手。“提到善良巨龙,大人,我的间谍告诉我,是因为一名精灵和一条银龙潜进圣克仙城,发现了龙蛋的下场。那是谁的错?是谁驻守在那边?防守神殿是你的责任——” 艾瑞阿卡斯愤怒地将手拉开,把酒杯用力掷出,站起来面对她。 “该死,你太过分了!”他咆哮。 “别装模作样了。”奇蒂拉说。她冷静地站起来,转身走向房门。“跟我到我的战情室去,我会跟你解释我的计划。” 艾瑞阿卡斯低头看着北安塞隆大陆的地图。“这也许会成功。”他不得不承认。 “当然会成功,”奇蒂拉优雅地伸了个懒腰,“我的部队在他们面前假装成受惊的小兔子般逃跑。太可惜了,那些骑士不够机灵,没发现我们总是往南跑。即使在我们讲话的这个时候,我的军队正在这些山脉南边的一座伪装的山谷中集结。一周之内,有几千兵力的大军就会向卡拉曼进军。失去黄金将军将会严重影响他们的士气,那座城搞不好会不战而降。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要收回原先我所有假装失去的土地,把南方那个笨蛋投德的军队指挥权交给我,派出我要求的飞行要塞,索兰尼亚将会像是被第二次大灾变袭击一样!” “但是那个精灵女子——” “不必担心。”奇蒂拉说。 艾瑞阿卡斯摇摇头。“奇蒂拉,这在你的计划中是比较薄弱的一环。半精灵呢?你怎么确定他不会出面阻挠?” “他不重要。她才是我们真正在乎的人,而且她也是个陷入热恋中的女子。她太相信我,太不相信坦尼斯了。不过,恋人本来就是这样。我们最爱的人,也是我们最不相信的人。还好巴卡力斯落入了他们的手中。” 艾瑞阿卡斯听见奇蒂拉语调中的改变,警觉地看着她,但她故意转过身,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脸。他立刻明白,其实她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有自信,他也知道她没说实话。那个半精灵!他现在怎么样了?他在哪里才是问题的关键。艾瑞阿卡斯听说过很多有关他的描述,但是从来没见过他。龙骑将正考虑着要不要继续追问下去,转念一想又放弃了。最好还是假装不知道,这样,这个弱点才能让他拥有控制这个危险女人的机会,让她沉醉在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幻梦中。 他故意打了个哈欠,露出毫不关心的表情。“你要怎么处置那个精灵?”他按着她所预期的来问。艾瑞阿卡斯对于金发女人的偏好众所周知。 奇蒂拉挑起眉毛,戏弄似的看了他一眼。“太可惜了,大人,”她嘲弄地说,“伟大的黑暗之后已经亲自要求将这女子送到她身边。也许在黑暗之后用完后你可以再去接收。” 艾瑞阿卡斯不禁打了个寒战。“呸,她那时候对我就没用了。把她交给你的朋友——索思爵士。如果我记得没错,它曾经很喜欢精灵。” “你没记错。”奇蒂拉喃喃地说。她眯起眼,举起手。“你听——”她低声说。 艾瑞阿卡斯沉默下来。一开始他什么都没听见,然后慢慢听见一阵奇异的声响——哭喊声,仿佛有几百个女子在同时哀悼死去的亲人。当他侧耳倾听时,那声音越来越大,打破了夜间的宁静。 龙骑将放下酒杯,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他看着奇蒂拉,注意到她脸色也突然变得苍白,大眼圆睁。奇蒂拉感觉到他注视的目光,舔舔干涩的嘴唇。 “真可怕,对吧?”她沙哑地问。 “我面对过大法师之塔里的恐怖景象。”艾瑞阿卡斯低声说,“但跟这个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这是怎么回事?” “跟我来。”奇蒂拉站起来说,“如果你够种,我可以让你看看。” 两人一起离开了战情室,奇蒂拉领着艾瑞阿卡斯在城堡中曲折的通道间前进,最后两人来到奇蒂拉在拱形大厅之上的卧室中。 “走在阴影里。”奇蒂拉警告。 不寻常的警告,艾瑞阿卡斯心想,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到俯瞰那房间的阳台上,从阳台的边缘往下看。艾瑞阿卡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恐惧感所攫住。他满头大汗地飞快退回奇蒂拉的卧室中。 “你怎么可能忍受得了?”她关上门走进来之后,他问,“这每天晚上都发生吗?” “是的!”她颤抖地说。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有时我会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然后我会大意地往下看。那歌也不难听……” “那根本就是阴气森森!”艾瑞阿卡斯喃喃地说,将脸上的冷汗擦干净。“原来索思爵士每晚都会坐在它的宝座上,身边被骷髅战士包围,听怨灵唱着摇篮曲!” “而且每天都是同样的歌。”奇蒂拉喃喃地说。她打了个寒战,心不在焉地拿起空掉的酒瓶,然后又将它放回去。“虽然过去的记忆会不断折磨它,它却没有办法逃脱。它必须不停地反复思量着,当初到底可以怎么做,才不会导致它今日被诅咒在大地上永远地漫游。那个暗精灵,那个导致它悲惨命运的女子,被迫要每夜不停地重复这个故事,两个人必须夜复一夜地听着。” “内容是什么?” “我现在几乎和它一样清楚歌曲的内容了。”奇蒂拉大笑,突然又发起抖来,“如果你有时间,再去拿瓶酒,我可以告诉你它的故事。” “我有时间,”艾瑞阿卡斯靠着椅子坐下来,“不过如果我要派出飞行要塞,我明天就得离开。” 奇蒂拉露出曾虏获许多人的那种刁钻而魅力十足的微笑。 “多谢你,大人!”她说,“我不会再让你失望的。” “不会的。”艾瑞阿卡斯冷冷地说,敲响了一个银铃,“我可以向你保证,奇蒂拉。如果你再让我失望,你会发现它的命运——”他指着楼下正好到达高潮的鬼哭神号,“和你比起来幸运多了。” 黑玫瑰骑士 “正如你所知道的,”奇蒂拉开始说道,“索思爵士原本的确是个高贵、货真价实的索兰尼亚骑士。但是他满腔热情,又缺乏自制力,这就造成了他的堕落。 “索思和一名美丽的精灵陷入热恋,她是伊斯塔教皇的一名门徒。他那时已经结婚,但一看到这精灵女子的美貌时,对妻子的爱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也同时抛弃了神圣的婚姻和骑士的誓约,向自己的热情屈服了。他对那个女孩说谎,将她骗到达加堡中和他一起生活,骗她以后会和她完婚。而他的妻子则在十分可疑的状况下失踪了。” 奇蒂拉耸耸肩继续说道:“根据我从歌里听到的故事,即使在发现了可怕的事实真相后,那名精灵女子仍然深爱着他。她向医疗女神米莎凯祈祷,希望让他有机会洗刷这样的耻辱。很明显,她的祈祷获得了回应。索思爵士得到了阻止大灾变的力量,不过却必须牺牲自己的生命。 “受到了他所错爱的那名精灵女子的爱情支持,索思爵士前往伊斯塔,准备要阻止教皇,洗刷他的恶名。 “但是骑士在路上被一名精灵拦了下来,她也是教皇的门徒,她威胁要公开他的罪行,毁了他的一生。她们为了要打击他,还欺骗索思说他的爱人在他离去之后背叛了他。 “索思的热情将他操纵,摧毁了他的理性。他满腔妒火地骑马赶回达加堡,一进门就指控那个无辜的女孩背叛了他。然后大灾变降临了。入口的大吊灯砸了下来,让那个精灵女子和她的孩子都被烈火吞噬。她临死之前,诅咒那个骑士不得好死,永远不能安息。索思和他的随从在火中死亡,却以更恐怖的姿态重生了。” “所以这就是他平常听的歌。”艾瑞阿卡斯喃喃地说,仔细地听着。 在梦幻的境界中,当你回想起她, 当梦幻的世界扩张,光芒闪动, 当你站在幸福和阳光的边缘。 然后我们要让你记得, 要让你重生, 永远剥夺你的肉体。 因为你是光明中的第一道黑暗, 像是癌症,像是污迹, 因为你是浅水中的鲨鱼, 正开始游移; 因为你是蛇的头, 永远只能感觉到形体和温暖; 因为你是童床里可怕的死亡, 房屋也被你出卖。 在众人的视线中,你比这些还要恐怖, 因为你不受损伤,毫不改变地经历了这一切。 当那个女人尖叫,划破沉静时, 将世界的大门打开, 唤来邪恶的猛兽。 像是在火焰的拋物线中被开肠剖肚的小孩, 在边界上, 在两个燃烧的大地上。 当世界分裂,想要将你吞没, 愿意放弃任何事情, 只求能将你关回黑暗中。 你毫发无伤,毫不改变地经历这一切, 但是现在你将可以目睹, 你将可以目睹——因为你的疏忽, 让你度过黑夜——在黑夜中度过。 知道恨意是冷静, 这代价必须永远付出, 让你在陨石雨中度过, 让你在寒冬中存活。 踏过破碎的玫瑰, 穿过鲨鱼遍布的海域, 穿过黑暗的海域, 穿过岩石——穿过岩浆, 穿过你自己——穿过虚无的深渊。 让你被视为虚无, 让你知道将会降临的命运一次又一次, 照着相同的规律出现。 根据小说《安塞隆的皇帝》(Emperor of Ansalon)中的描述,杜凯·艾瑞阿卡斯是黑暗之后初期吸收的几名下属之一(一开始是被强迫的)。小说中描述了他如何从佣兵变成牧师兼战士,稍后成为骑将。在道格拉斯·奈尔斯的笔下,他让其他人以为父亲是被食人魔杀死的(而不是他亲自动手的),这个谎言更加提升了他在黑暗之后御前的地位。 在游戏中,艾瑞阿卡斯是名牧师,而不是法师。不过,由于我们已经面对过邪恶的牧师猛敏那,所以我们决定在小说中让艾瑞阿卡斯成为黑袍法师。——魏丝 也许是准备征服亚苟斯或是圣奎斯特。 死灵骑士原本是“龙与地下城”里的角色,最早出现在《恶魔档案》(Fiend Folio)中。当我在研究有哪些怪物可以放到克莱恩世界中时,我刚好瞥见死灵骑士的设定,并且意识到它可以带来许多戏剧化的效果。不久之后,索思就成为我们最喜欢的角色之一,它同时拥有丰富、阴暗的背景故事。索思最大的问题就是它太酷、太强,只要有出现,它就会夺去任何场景中其他角色的风采。在克莱恩和在写小说时,它都是个危险人物。就我所知,克莱恩没有其他的死灵骑士,这毫无疑问是件好事。——西克曼 她们是怨灵,会以被索思杀害、带来它末日的精灵女子的面容出现在它面前。她们可能是帕拉丁派来时时刻刻提醒索思的罪行的。而她们的确尽忠职守,日日夜夜以凄厉的声音提醒它。 这首诗某些角度是模仿英国诗人特德·休斯(Ted Hughes)。诗中包含了他的暴力和阴郁的气氛,以及将片段影像连接在一起的手法。不过,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知道恨意是冷静”到底是什么意思。——迈克尔·威廉斯 第2卷 03 陷阱…… 巴卡力斯在监牢中睡得很不安稳。他虽然经过白天一整天的劳顿辛苦,夜晚的梦中仍然充满了和奇蒂拉火热的记忆,以及被索兰尼亚骑士处决的恐怖景象,让他辗转难眠。或者他是被奇蒂拉之手处决。当他满身冷汗醒来时,他一直不能确定到底刚才是哪一个梦境。当他躺在冰冷的囚牢中不能成眠时,他就不停诅咒着那个让他陷入这种处境的精灵女子。他一遍遍地计划着复仇的计划——只要她落入他手里! 巴卡力斯正在半梦半醒之间思考着,突然听到钥匙插进他牢房锁的声音,这让他从床上弹了起来。几乎已经快要黎明了,快到处刑的时间了!也许骑士要来处决他了! “是谁?”巴卡力斯沙哑地说。 “嘘!”一个声音说,“只要照着我说的乖乖做,你就不会有危险。” 巴卡力斯惊讶地认出这个声音。怎么可能认不出来?这个声音每夜都会在他的噩梦中出现,都会跟他讲同样一段话。那个精灵!阴影中还可以看见另外两个小小的身影,最有可能是矮人和那坎德人,他们通常都出现在那个精灵身边。 牢门打开了,精灵大踏步走进来。她穿着很厚的斗篷,手中还拿着另外一件。 “快点,”她冷冷地命令道,“穿上它。” “在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之前,我绝不穿。”巴卡力斯虽然内心窃喜,却仍怀疑地问道。 “我们用你来交换……另一名囚犯。”罗拉娜回答。 巴卡力斯皱眉,他一定不能让自己看起来太着急。 “我不相信你,”他躺回床上,“这是个陷阱——” “我不管你怎么想!”罗拉娜大吼,“即使我要把你打昏你都得跟着来!不管你是醒着还是昏迷,只要我可以让奇——让那个想要你的人看见就好!” 奇蒂拉!原来是这样。她在搞什么鬼?她在玩什么游戏?巴卡力斯迟疑了一下。他和奇蒂拉彼此都没什么互信可言。她很擅长利用他来完成自己的目标,很显然她现在就是在这样做。但或许他也可以反过来利用这个机会。 只要我知道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好!看到罗拉娜阴沉的表情之后,他很确定她会将方才的威胁付诸行动。他得要等个好机会。 “看来我别无选择。”他说。月光穿过铁窗,照进这恶臭的牢房中,照在巴卡力斯的脸上。他在监狱里已经将近一个礼拜了,确切的时间他并不清楚,他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当他伸手拿起斗篷时,注意到罗拉娜冰冷的绿眸正微眯起来,厌恶地看着他。巴卡力斯不由自主地伸出还能活动的那只手,抓抓刚长出来的胡子。 “真抱歉,将军大人,”他讽刺地说,“我能体谅你们精灵看到脸上的毛发有多厌恶,但是你这栋房子里的仆人没有把刮胡刀带来!”巴卡力斯惊讶地发现,那段话有了出乎意料之外的效果。罗拉娜的脸上血色全无,嘴唇白得像纸。她是在用超乎常人的控制力压抑着自己。“快点走!”她压低声音说。 矮人一听见那声音,立刻手握着战斧走了进来。“你也听到将军说的话了,”佛林特咆哮道,“快点走。不知道你这个烂家伙怎么配和坦尼斯交换——” “佛林特!”罗拉娜紧张地说。 巴卡力斯突然明白了!奇蒂拉的计划开始在他的脑中成形。 “原来,坦尼斯是我要交换的人。”他仔细看着罗拉娜的脸。没有反应。好像他刚刚提到的是一个陌生人,而不是奇蒂拉提到过的,她的爱人。他再试了一次,验证自己的理论。“不过,我可不认为他算是个囚犯,除非你说的是爱的囚犯。奇蒂拉一定已经厌倦了他。啊,可怜的家伙,我会想念他的,他和我有那么多相同之处——” 现在有反应了。他看见了她下巴肌肉的抽动,斗篷底下颤抖的双肩。罗拉娜转过身,一言不发地走出牢门。他是对的,这跟那个留胡子的半精灵有关。但到底是怎么回事?坦尼斯在福罗参离开了奇蒂拉,他又被抓到了吗?还是他回来找她了?巴卡力斯沉默地把斗篷穿上。现在对他来说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将可以利用这消息来替他复仇的计划铺路。巴卡力斯回想起罗拉娜在月光下肌肉僵硬和紧张的脸,当矮人推他出去时,他在心中默默地感谢黑暗之后的庇佑。 虽然太阳还没出来,但泛红的东方天空已经无言地预告了黎明即将到来。卡拉曼城中仍然一片漆黑,这座城在狂欢之后沉沉地熟睡着。连守卫都在岗哨上大打哈欠,有些则干脆头一倒,打起呼来。对那四名穿着厚重斗篷的人来说,要从这些守卫眼皮底下溜走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们丝毫没有受到拦阻地来到城墙上的一扇小门前。 “这以前是通往城墙顶端的一个楼梯,越过城墙之后,从另外一边出现。”泰索何夫低声说,手不停地在袋子里找着开锁的工具。 “你怎么知道?”佛林特紧张地东张西望。 “我小时候曾经来过卡拉曼,”泰斯说。他抽出那根细铁丝,小手灵巧地将它插进锁眼。“我父母带我来的。我们一向都是走这条路。” “你们为什么不走正门,那样对你们来说太简单了吗?”佛林特低声问。 “快点!”罗拉娜不耐烦地说。 “我们其实也想要走正门——”泰斯拨弄着那根铁丝,“啊,好了。”他把铁丝抽出来,小心地将它收进包里,悄无声息地将老旧的门打开。“我刚刚说到哪儿了?哦,对,我们也很想要走正门,只不过坎德人不能进卡拉曼城。” “可你父母还是进来了!”佛林特轻蔑地说,他跟着泰斯穿过门,走上一连串的狭窄阶梯。矮人一边专心注意着巴卡力斯,一边心不在焉地听坎德人说话。他认为,巴卡力斯也太合作了点。罗拉娜完全不跟其他人说话,她口中唯一冒出来的话,就是催促大家快一点。 “当然啦!”泰斯快乐地踏步前进,“他们一直认为这是个疏忽。我是说,为什么我们要和地精列入同一个等级?一定是有人不小心把我们给写进去了。但是我父母觉得和人家争吵不礼貌,所以我们就只好从侧门进出了,这样对大家都方便。我们到了。打开那扇门,那通常是不会锁的。啊噢,小心,那边有个守卫,等他走过去。” 众人紧贴着墙,躲藏在阴影中,一直等到守卫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过去后才松了口气。然后他们悄悄地越过围墙,走进另一扇门中,再度走下另外一道阶梯,终于走到了城墙外面。 四周没有任何人。佛林特打量着四周,除了曙光之外没有任何人迹。他浑身发抖地将斗篷拉紧,一种不安的感觉开始将他包围。如果奇蒂拉说的是真话怎么办?如果坦尼斯真的跟她在一起怎么办?如果他真的快要死了怎么办? 佛林特生气地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他几乎打从内心里希望这是个陷阱!一个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阴郁的思绪,仿佛就在他耳边,让他吓了一大跳。 “是你吗,巴卡力斯?” “是的,很高兴见到你,加汉。” 佛林特浑身发抖地转过身去,看见一个身影从墙边的阴影中冒出来。它穿着厚重的斗篷,全身都用衣服包裹起来。他想起了泰斯对龙人的描述。 “他们携带了其他的武器吗?”加汉看着佛林特的战斧说。 “没有。”罗拉娜果断地回答。 “搜他们的身。”加汉命令巴卡力斯。 “我以我的荣誉向你保证,”罗拉娜愤怒地说,“我是奎灵那斯提的公主——” 巴卡力斯向前一步。“精灵们有自己的荣誉准则,”他不屑地说,“你用那支该死的箭射我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罗拉娜脸上突然一红,但没答话,在他的步步进逼下也没有退缩。 巴卡力斯走到她面前,用左手抬起右手,然后让它无力地落下。“你毁了我的事业,我的一生。” 罗拉娜毫不退让地看着他,一动也不动。“我说过我没有携带武器。”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搜我的身。”泰索何夫举起双手表示欢迎,并且意外地阻挡在巴卡力斯和罗拉娜之间。“你看!”他把一个包里的玩意儿通通都倒在了巴卡力斯的脚上。 “该死!”巴卡力斯咒骂着掴了泰斯一掌。 “佛林特!”罗拉娜咬紧牙关警告矮人。她可以清楚看见矮人已经气得满脸血红。在她的警告之下,矮人强忍下怒气。 “我……我很抱歉,真的!”泰斯抽噎着把满地的东西捡起来。 “如果你再拖延,我们就不需要特别通知警卫了。”罗拉娜冷冷地说,决定不要在那个男人可恶的触碰之下屈服,“太阳马上就要升起来了,守卫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我们。” “那个精灵说得对,巴卡力斯,”加汉蛇蝎般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把矮人的战斧拿走,我们就马上离开这里。” 巴卡力斯看看露出鱼肚白的天空,然后又看看龙人,最后恶狠狠地瞪了罗拉娜一眼,从矮人身上将战斧给拿走了。 “他一点都不算是威胁!像他那样的老人能做什么?”巴卡力斯喃喃自语。 “快点走,”加汉命令罗拉娜,不理巴卡力斯的抱怨,“去那丛树那边。行踪隐秘一些,不要惊动守卫。我是个法师,我的法术可是不会饶人的。暗之女只交代要把你平安带到,可没提到你的两位朋友。” 他们跟着加汉走过城外那片开阔的平地,走到那丛树的地方,途中尽可能避开光亮处。巴卡力斯走在罗拉娜身边。她将头抬高,甚至不愿意承认身边有他这个人。到了森林中,加汉往前一指。 “这是我们的交通工具。”他说。 “我们没打算要离开这里!”罗拉娜警觉地看着那些生物,愤怒地说。一开始佛林特认为它们是比较小的龙,但是当它们靠近之后,矮人不禁屏住了呼吸。 “翼龙!”他低呼。 翼龙和真正的龙只有远亲关系,它们比真正的龙要瘦小轻盈,通常被龙骑将们用来传递讯息,正如同精灵们使用狮鹫兽一样。它们和真龙的智慧相差甚远,并且以狂暴和残酷的个性著称。它们蝎子般的尾巴不停地摆动着,上面沾满了剧毒,在几秒之内就可以将敌人毫不留情地杀死。林中的那些动物用红色的眼睛瞪着它们。 “坦尼斯呢?”罗拉娜逼问。 “他的情况恶化了,”加汉回答道,“如果你想见他,就得去达加堡才行。” “不行。”罗拉娜往后退,却感觉到巴卡力斯靠了上来,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臂。 “不准叫救兵,”他声音轻柔地说,“不然你的朋友中就会有人死掉。看来我们也准备要去达加堡好好地玩一玩。坦尼斯是个很好的朋友,我可不希望让他没办法和你见面。”巴卡力斯转向龙人。“加汉,回卡拉曼去,通知我们当人们发现他们的‘将军’失踪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加汉迟疑片刻,爬虫类的双眼担心地看着巴卡力斯。奇蒂拉警告过它,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它可以猜到巴卡力斯脑中在想什么——这是他自己报仇雪恨的机会。加汉当然可以阻止巴卡力斯,这没什么问题,但是在面对两人间的不愉快时,有可能会有人逃走,去找救兵。这里离城太近,要放心还太早。该死的巴卡力斯!加汉皱起眉,然后突然发现自己也无能为力,除非奇蒂拉针对这样的状况做过准备。加汉耸耸肩,脑中想着巴卡力斯回到暗之女的身边后会是什么下场,让心里好过一点。 “当然没问题,指挥官。”龙人流利地回答。他们可以看见它披着斗篷的身影从一棵树闪到另一棵树,然后往卡拉曼绝尘而去。巴卡力斯的脸上露出期待的表情,长满胡子的嘴唇边露出残酷的线条。 “来吧,将军。”巴卡力斯把罗拉娜往翼龙的方向推。罗拉娜并没有往前进,反而转过身来。 “告诉我一件事,”她嘴唇苍白,“这是真的吗?坦尼斯真的和奇蒂拉在一起吗?那……那张纸条上面写着他在敏加堡……快要死了!” 看见她眼中的痛苦,并不仅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那个半精灵,巴卡力斯露出微笑。他从来没想到复仇可以这么快乐。“我怎么会知道?我一直都被锁在牢房里。但是我认为他实在不太可能受到什么伤害。奇蒂拉从来不肯让他靠近战场!他唯一作战的地方是卧室……” 罗拉娜低下头。巴卡力斯把一只手放在她手臂上,故作同情状。罗拉娜生气地把他的手甩开,转身隐藏住自己的面孔。 “我不相信你!”佛林特大吼,“坦尼斯绝对不会让奇蒂拉这样——” “噢,你说得对,矮人,”巴卡力斯发现自己编的谎言竟然这么容易让人相信,“他一点都不清楚状况。暗之女为了准备要进见黑暗之后,前几个礼拜才把他派去奈拉卡。” “你也知道,佛林特,”泰斯严肃地说,“坦尼斯真的很喜欢奇蒂拉。你记得那次在最后归宿旅店里面举办的派对吗?那是坦尼斯的成年礼。就精灵的标准来说,他那天刚好成年——天哪!真是个很棒的派对!你还记得吗?卡拉蒙那时候为了抓住德丝拉,把一杯酒倒到自己头上。雷斯林喝了太多酒,不小心用魔法把欧提克的围裙给烧掉了。奇蒂拉和坦尼斯两个人躲在壁炉旁边,他们两个——” 巴卡力斯恼怒地看着泰斯。他不喜欢有人提醒他奇蒂拉是真的很喜欢坦尼斯。 “叫那个坎德人给我安静一点,将军大人,”巴卡力斯皱眉说,“不然我可能要被迫让那条翼龙吃了他。两个俘虏还是三个俘虏对暗之女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原来这是个陷阱,”罗拉娜呆呆地看着四周,柔声说,“坦尼斯并没有受重伤……他甚至根本不在那里!我一直那么笨——” “我们不会跟你去任何地方!”佛林特稳稳地站着。 巴卡力斯冷冷地看着他。“你见过翼龙将人刺死吗?” “没有,”泰斯饶富兴味地说,“但是我见过蝎子这样做过。像是那样吗?不要误会,不是我想试试看。”坎德人看到巴卡力斯的脸色一沉,紧张得开始结巴。 “墙上的守卫也许会听见你们的惨叫声,”巴卡力斯对罗拉娜说,后者用完全不能理解的目光看着他,“但是,那时已经太迟了。” “我一直是个笨蛋。”罗拉娜低声重复。 “只要你吩咐一声,罗拉娜!”佛林特顽固地说,“我们可以反击——” “不行,”她的声音微弱得像个婴儿,“不,我不能拿你们的生命冒险,尤其是你和泰斯的。这都是我的错。我会付出代价的。巴卡力斯,我随你处置了。让我的朋友离开——” “够了!”巴卡力斯不耐烦地说,“我不会让任何人走的!”他爬到翼龙背上,对罗拉娜伸出手,“只有两条翼龙,看来我们得挤一挤了。” 她的脸上毫无表情,拉住巴卡力斯的手,爬上翼龙的背。他用完好的那只手搂着她,脸上露出邪恶的微笑。 他的触碰让罗拉娜的脸立刻恢复了些原先的血色,她生气地试着挣脱他的手。 “你这样比较安全,将军大人,”巴卡力斯在她耳边沙哑地说,“我不希望你掉下去。” 罗拉娜紧咬着嘴唇,两眼直直地盯着前方,强迫自己不要掉下眼泪。 “这些怪物一向都闻起来这么臭吗?”泰斯一边帮助佛林特爬上去,一边恶心地打量着那怪物,“我认为你应该说服它们洗澡——” “小心尾巴,”巴卡力斯冷冷地说,“没有我的命令,翼龙通常不会开杀戒,不过它们现在神经相当紧张,小家伙让它们不是很舒服。” “哦,”泰斯咽了口口水,“我并不是要羞辱它们。事实上,我觉得只要习惯之后,也许可以忍受这种——” 巴卡力斯做了个手势,翼龙张开皮革般的翅膀,直飞上天,因为不习惯背上的重物而有点行动迟缓。佛林特紧紧抓住泰斯,担心地看着和巴卡力斯飞在前面的罗拉娜。偶尔矮人可以看见巴卡力斯故意靠近罗拉娜,而她则厌恶地避开。佛林特的神情非常凝重。 “那个巴卡力斯可真是坏透了!”矮人对泰斯喃喃地说。 “什么?”泰斯转过头来问。 “我说巴卡力斯真是坏透了!”矮人大吼,“我打赌他一定是自作主张,没有按照命令行事。那个叫加汉的家伙不是很高兴被人家支开。” “什么?”泰斯说,“我根本听不见,风这么大——” “哦,算了算了!”矮人突然觉得有些晕眩,发现自己呼吸非常困难。他试着要让自己分心去想别的事情,阴沉地看着底下从阴影中冒出来的树林。 飞了一个小时之后,巴卡力斯做了个手势,翼龙开始缓慢地盘旋,在这片树木众多的山边寻找可以降落的平坦之地。巴卡力斯指着树林中隐约可见的一片空地,大声喊出命令。翼龙服从指示降落。巴卡力斯爬了下来。 佛林特打量着四周,他的恐惧正在慢慢滋长。这里看不出来有任何要塞的痕迹,也没有任何生物的迹象。他们是身处在一小片空地中,四周都是高大的针叶树,枝丫粗壮到几乎完全遮住了日光。四周的森林则完全是一片黑暗,林中还有许多不停移动的影子。在空地的另外一边,佛林特可以看见悬崖上有一个小小的洞穴。 “我们在哪里?”罗拉娜严厉地问,“这不可能是达加堡。我们为什么要停下来?” “精确的观察,将军大人。”巴卡力斯故作温柔地说,“达加堡在山上,距离这里大概还有一英里左右。他们还不知道我们会来。暗之女应该连早餐都还没吃过,我们可不想不礼貌地打扰她,不是吗?”他看了泰斯和佛林特一眼。“你们两个待在上面。”坎德人正准备要跳下来,一听见这句话立刻停止了动作。 巴卡力斯走到罗拉娜身边,他的手放在翼龙的脖子上。那怪物没有眼皮的眼珠子跟着他的每一个动作转来转去,仿佛是一条等着主人喂食的狗。 “你下来,罗拉娜女士。”巴卡力斯用带着威胁的语调说。他走到罗拉娜身边,挑剔地看着她。“我们还有时间……用个早餐……” 罗拉娜眼中精光一闪。她闪电般地握住腰间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剑柄。“不要靠近!”她的声音中充满了威严,巴卡力斯不禁呆了一下。然后他微笑着走上前,抓住她的手腕。 “不对,女士。如果是我就不会挣扎。记得那翼龙还有你待在那边的朋友吗?只要我说一句话,他们就会死得非常痛苦!” 罗拉娜抽搐了一下,看见翼龙的毒刺正放在佛林特的脖子上。那怪兽迫切地期望能够有机会大开杀戒。 “不行!罗拉娜——”佛林特痛苦地说。但罗拉娜瞪了他一眼,提醒矮人她还是将军。她看来生气全无,让巴卡力斯将她扶下来。 “你看,我也觉得你看起来有些饥渴。”巴卡力斯微笑着说。 “让他们走!”罗拉娜命令,“你要的是我——” “你说得对。”巴卡力斯搂住她的腰,“但是他们在场可以确保你不会轻举妄动。” “别担心我们,罗拉娜!”佛林特大吼。 “闭嘴,矮人!”巴卡力斯暴怒地大喊。他把罗拉娜推向翼龙,转身看着矮人和坎德人。佛林特看见那男人眼中的疯狂气息之后,感到全身的血液几乎要冻结了。 “我……我想你最好照着他说的做,佛林特,”泰斯咽了一口气,“他会伤害罗拉娜——” “伤害她?噢,我才舍不得呢!”巴卡力斯奸笑着说,“到时她仍然不会影响到奇蒂拉本来准备要利用她的计划。不过,矮人你可别乱动!我一气起来可能会失去控制哦!”巴卡力斯听见了佛林特的低吼,警告他。他转身面对罗拉娜。“也就是说,奇蒂拉不会在乎我和这位女士先享受享受。不,不要昏倒——” 那是精灵们自我防卫的一种老方法,佛林特以前见过很多次,这次他全身紧绷地等着罗拉娜两眼一翻,双膝一软,他就准备马上行动。 巴卡力斯下意识地上前去扶住她。 “不,你不行!我要我的女人是清醒的——啊!” 罗拉娜给了他肚子一拳,让他一时之间没办法呼吸。他痛苦地往前倒下。罗拉娜再度用膝盖给他的下巴狠狠地来了一记。当巴卡力斯面朝下倒在地上时,佛林特连忙拉着泰斯从翼龙背上跳下来。 “快跑,佛林特,快!”罗拉娜急促地喊道,跳离翼龙和倒在地上呻吟的男人,“快逃进森林里!” 但巴卡力斯的面孔因愤怒而扭曲,伸出手来抓住了罗拉娜的脚踝。她一个不稳跌了下去,不停地踢着他。佛林特捡起一根粗大的树枝,扑向挣扎着站起来的巴卡力斯。巴卡力斯听见佛林特的吼叫声,半转过身,用手背击中了矮人的脸,同时拉住罗拉娜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然后他转过身,瞪着眼跪下来察看不省人事的矮人。 “她和我要进洞穴里去……”巴卡力斯说,不停喘着气。他用力扯了罗拉娜的手臂一下,让她痛苦得大叫出来。“坎德人,只要你敢动一下,我就把她的手扯断。当我们进洞穴之后,我可不想被打扰。我的腰带里有把匕首,我会用它对准她的咽喉。小笨蛋,你明白了吗?” “是……是的,”泰索何夫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绝对不会打扰。我……我会和……和佛林特留在这里。” “别想逃进森林里。”巴卡力斯开始把罗拉娜拉向洞口,“龙人在那边驻守。” “不……不会的。”泰斯一边愣愣地说,一边跪在佛林特身边,睁大了眼。 巴卡力斯满意地看了瑟缩的坎德人一眼,然后将罗拉娜推向洞穴入口。 罗拉娜满眼泪水,什么都看不清楚,踉跄地走向前。巴卡力斯似乎是为了提醒她无路可逃,再度扭了她的双手一次。那疼痛几乎无法忍受。她根本没办法挣脱这个男人有力的掌握,罗拉娜诅咒自己为何会陷入这样的陷阱中,同时试着克服恐惧,清楚地思考。这很困难,那个人的手臂十分强壮,他的味道——人类的味道,让她害怕得想起了坦尼斯。 巴卡力斯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将她拉近,用满是胡楂的面孔摩擦她白嫩的脸颊。 “你将会是我和那个半精灵分享过的第二个女人——”他沙哑地说,然后他的声音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呻吟。 有那么片刻,巴卡力斯的力气大到几乎让罗拉娜无法忍受。然后他的手松开了,从罗拉娜的手臂上滑下。罗拉娜挣脱了他的束缚,转过身来面对他。 巴卡力斯按着腰部的手指间不断冒出鲜血来,伤口上还插着泰索何夫的小刀。那个男人拔出自己的匕首,怒气冲天地转过身面对那大胆的坎德人。 罗拉娜体内的某些束缚断掉了,释放出一股她无法想象的怒火和仇恨。她再也感觉不到任何恐惧,再也不考虑自己的生死,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这个人类。 她野蛮地尖叫一声,将他压倒在地上。他闷哼一声,然后就不再挣扎。罗拉娜拼命地试着要夺取他的武器,然后发现他的身体已经不再动弹了。她慢慢站起身,浑身不停地发抖。 有一阵子她眼前一片金星,什么也看不见。当她重新看清楚时,她看见泰索何夫已经将尸体翻转过来。巴卡力斯僵硬地躺在地上,眼睛瞪着天空,脸上留着临死前的恐惧和惊讶,手上还握着刺进自己心窝的匕首。 “发生了什么事?”罗拉娜低声问,全身因愤怒和用力过度而不停地发抖。 “你把他撞倒之后,他撞上了自己的匕首。”泰斯冷静地说。 “但是在那之前——” “噢,我刺了他一刀。”泰斯说,他骄傲地将刀子从他腰间拔出,自豪地看着,“卡拉蒙还说这把刀连对付一只凶猛的兔子时都派不上用场!等我告诉他就知道了!” “你知道吗,罗拉娜,”他有点伤感地继续道,“大家都小看了我们坎德人。巴卡力斯应该先搜过我的包才对。对了,刚刚你假装晕倒的演技真不错,你是——” “佛林特怎么了?”罗拉娜插嘴道,完全不想回忆过去恐怖的时刻。她把自己的斗篷从肩膀上卸下来,盖在满是胡子的那张脸上,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 “他会没事的。”泰斯看着正在呻吟的矮人,“那些翼龙呢?你认为它们会攻击我们吗?” “我不知道。”罗拉娜瞟着那动物。翼龙不安地看着四周,不确定它们的主子发生了什么事。 “我听说它们不是非常聪明,通常也不会自己行动。或许,如果我们动作轻一点,在它们弄明白之前,我们就可以逃进森林里。帮帮佛林特。” “来吧,佛林特,”泰斯十万火急地拉着矮人,“我们得逃——” 坎德人的说话声被一声尖叫声给打断,这声尖叫中所蕴含的恐惧让泰斯的头发几乎倒竖起来。他抬起头,看见罗拉娜瞪着一个很明显是从洞穴里冒出来的身影。一看见那个身影,泰索何夫便被无比的恐惧所包围。他的心跳加快,手变得冰冷,无法呼吸。 “佛林特!”在他的喉咙完全哑掉之前,他拼命挤出一句话。 矮人听见坎德人的声音中带有他从来没听过的恐惧,挣扎着要站起来。“什么——” 泰斯只能指着眼前的景象。 佛林特模糊的视线开始朝泰斯指着的方向聚焦。 “看在李奥克斯的分上,那是什么东西?” 那个家伙冷酷地走向罗拉娜,后者完全被它的法术所控制,只能呆呆地看着。它穿着古老的盔甲,也许以前曾经是个索兰尼亚骑士,但是盔甲满布焦黑的痕迹,似乎被火烧灼过。头盔底下发出橘色的光芒,仿佛飘浮在空气中。那个身影伸出一只戴着盔甲的手臂。佛林特害怕得呛住了。那只手臂的尽头并不是手掌。骑士用来抓住罗拉娜的只是一团空气,但是她却痛苦地尖叫起来,倒在那个模糊的影像之前。她头一软,倒了下去,对那冰冷的触碰毫无知觉。骑士弯下身,将她抱了起来。 泰斯往前一步,骑士用闪着橘色光芒的眼睛瞪着他,坎德人仿佛立刻被困在了橘色的火焰中,他和矮人都无法移开视线。眼前的景象太过恐怖,佛林特害怕自己会失去理性。他对罗拉娜的爱和关怀才让他勉力保持清醒。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他一定得做些什么,他一定得救她。但是他没办法移动自己颤抖的身体。骑士闪烁的眼神扫过他们两人。 “回到卡拉曼去,”一个空洞的声音说,“告诉他们我抓住了这个精灵,暗之女明天中午将会抵达,讨论投降的条件。” 骑士转过身,跨过巴卡力斯的尸体,闪烁的盔甲穿过了底下的尸体,仿佛它并不存在。最后骑士消失在森林的阴影中,手中抱着罗拉娜。 “我要去追它——”矮人喃喃地说,他的手不停地发抖,几乎没办法把头盔捡起来。 “不……不行。”泰索何夫结结巴巴地说,他脸色苍白地看着骑士的背影,“不管那个东西是什么,我们都打不过它。佛林特,我……我很害怕!”坎德人难过地摇摇头。“我……我很抱歉,但是我没办法面对那个家伙……那个怪物!我们得赶快回卡拉曼,也许我们可以找到援军——” 泰斯开始冲向森林中。佛林特满腔怒火地呆站了片刻,看着远去的罗拉娜。然后他的脸色一沉。“他说得对,”他喃喃自语地说,“我也没办法去追那个怪物。不管它是什么,它都不属于这个世界。” 佛林特转过身,瞟了躺在罗拉娜斗篷底下的巴卡力斯一眼,心脏开始抽痛。佛林特不管这些,坚定地对自己说:“有关坦尼斯的事情他是在撒谎。奇蒂拉也是。他并没有跟她在一起,我就知道!”矮人握紧拳头。“我不知道坦尼斯在哪里,但是有一天我得要面对他,我得要告诉他……我让他失望了。他相信我可以保护她,我失败了!”矮人闭上眼。然后他听见了泰斯的叫喊。他叹口气,盲目地跟在坎德人身后,揉搓着左手臂。“我怎么能够告诉他?”他低吼着,“要怎么办?” 巴卡力斯来自埃思特维德,他的野性和暴烈的脾气替他惹了不少麻烦。他心中的黑暗和对于享乐的追求是他最大的弱点。他在恶龙大军中不断受到奇蒂拉的破格擢升,他对她比对军队更为忠诚。不过,他也知道奇蒂拉随时可能出卖他。 虽然柏伏特家的长辈把坎德摩尔称作家乡,但很明显,他们常常带着小孩四处旅行。难怪泰斯在十六岁时就因为漫游欲发作而离开了温暖的家。 翼龙也不能太过狂暴,否则恶龙大军也不会倚靠它们来传递许多重要的军令。 奎灵那斯提贵族的少年们会在一个被称作坎托曼(精灵语中的“成年”)、为期三天的成年礼中大肆庆祝。这成年礼举办的时间是在他们九十九岁的生日时。坦尼斯还不到这个年龄就已经离开了奎灵那斯提,即使没离开,咏者恐怕也不会让他举办这样的庆祝会。大伙们很明显提早庆祝了坦尼斯的成年礼,因为当时他才九十六岁。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即将分离五年的时间,所以才提早了一些。 翼龙非常愚蠢,要训练它们载人自然也是非常艰苦的工作。但如果成功了,它们是稳定而且精力充沛的坐骑。由于它们没有前脚,所以几乎全身的肌肉都可以用来飞行。 我想有许多读者误解了这个“昏倒”的真正用意了。在此,“昏倒”的目标不是失去意识,而是让你变得全身软绵绵的。一名浑身肌肉紧绷站着的人,与像是一摊烂泥一样的家伙比起来,自然比较好移动。这个技巧是尽量让你成为敌人的负担,逼他犯下错误,并且立刻利用这一瞬间。罗拉娜这里的所作所为就是正确的示范。——西克曼 这就是那把杀兔刃。卡拉蒙说这把刀只能够杀兔子,他可是大错特错了! 许多年以后,卡拉蒙的笔下提到了索思爵士:“有许多吟游诗人会吟唱有关索思的歌谣。他们大多是描述这前任骑士恐怖、邪异的一面,但也有几个人说应该同情它,因为它受到的折磨世间无人能比。这些吟游诗人认为我们应该把索思爵士当作‘事情总是可能变得更糟’的范例。我通常会拎着这些人的耳朵把他们丢出去。” 泰索何夫?害怕?很明显,坎德人偶尔还是会感觉到恐惧(不过对方得要很努力),但他们很快就会忘记这经历。于是,每次的恐惧对他们来说都是全新的体验。——西克曼 第2卷 04 平静的间奏 “好的,”坦尼斯看着冷静地坐在他眼前的男人,“我要答案。你是故意带我们进旋涡的!为什么?你知道有这个地方吗?我们在哪里?其他人呢?” 贝伦坐在坦尼斯对面的木椅子上。上面雕刻的鸟兽图案和精灵们喜欢的图案十分类似。事实上,这里让坦尼斯想起了罗拉克在西瓦那斯提那毁灭的精灵王国中的王座。这样的类似并未让坦尼斯的心情平静下来,贝伦在半精灵愤怒的目光下显得有些退缩。他那双相对于外表来说太过年轻的手,紧张地叉在破烂的裤子里,不停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该死!回答我!”坦尼斯暴躁地说。他扑向贝伦,紧抓住那个男人的衣服,将他从椅子上拉起来。然后他紧握的手移向那男人的咽喉。 “坦尼斯!”金月立刻将手放在坦尼斯的手臂上安抚他。但是半精灵已经失去了理性,他的脸上满是恐惧和愤怒,她几乎不认得他了。她焦急地拉扯着抓住贝伦的手。“河风,快点阻止他!” 高大的平原人握住坦尼斯的手腕,将他拉离贝伦,用强壮的手臂搂住他。 “不要这样,坦尼斯!” 坦尼斯挣扎了一阵子,然后瘫软下来,断断续续地吸了一口气。 “他是个哑巴,”河风严厉地说,“即使他想告诉你,他也不能。他没办法说话——” “你错了,我能说话。” 三个人停下来,惊讶地看着贝伦。 “我可以说话。”他冷静地用通用语说,心不在焉地摸着脖子,上面还留着坦尼斯双手所留下的痕迹。 “那你为什么要假装成哑巴?”坦尼斯喘息着问。 贝伦揉揉脖子,眼睛看着坦尼斯。“人们不会乱问一个哑巴问题……” 坦尼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着思考这件事。他看着河风和金月,看见河风摇摇头,皱起眉,金月微微耸耸肩。坦尼斯最后拖来一把椅子,坐在贝伦对面。他注意到椅背已经裂开了,便小心地坐下来。“贝伦,”坦尼斯慢慢地说,试着隐藏住心中的不耐烦,“你在跟我们说话,这代表你会回答所有的问题吗?” 贝伦瞪着坦尼斯,缓缓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坦尼斯问。 贝伦舔舔嘴唇,看着四周。“我……你一定得帮我……离开这里……我……我不能待在这里……” 即使这里十分温暖,坦尼斯还是感到一阵寒意。“你有危险吗?我们有危险吗?这里是哪里?” “我不知道!”贝伦无助地看着周遭,“我不知道我们在哪里。我只知道我不能待在这里。我一定得回去!” “为什么?龙骑将正在追杀你。其中一个……一个龙骑将——”坦尼斯干咳两声,继续沙哑地说,“他们其中一个告诉我,你是黑暗之后完全胜利的关键。贝伦,为什么?你有什么他们想要的东西?” “我不知道!”贝伦握拳大喊,“我只知道他们在追杀我……我已经逃了很多年!没有任何平静……没有休息!” “有多久了,贝伦?”坦尼斯柔声说,“他们已经追你多久了?” “很多年了!”贝伦压抑地说,“很多年了……我不知道有多久了。”他叹着气,满意地沉浸在平静当中。“我已经有三百二十二岁了。还是二十三?二十四?”他耸耸肩,“这其中大多数的日子里,黑暗之后都紧追不舍。” “三百二十二岁!”金月惊讶地说,“但是——你是人类!这不可能!” “你说得对,我是人类。”贝伦的蓝眼睛盯着金月,“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死过很多次了。”他的目光转向坦尼斯。“你见过我死过一次,那是在帕克塔卡斯。当你第一次来到船上时,我就认出了你。” “那些石块掉下来的时候你的确死了!”坦尼斯惊讶地说,“但是我们在婚礼上看见你活生生地出现,史东和我——” “没错,我也看见了你,所以我才逃跑。我知道……会有更多的问题。”贝伦摇摇头,“我怎么能够对你解释我是如何生存的呢?我自己也不清楚!我知道的只是我死了,然后又活了过来。一次又一次。”他双手捂住脸。“我只想终止这一切!” 坦尼斯完全迷惑了。他搔搔胡子,看着眼前的人。他确定贝伦在说谎。噢,不是有关复活的事情,坦尼斯自己也目睹过。但是他知道黑暗之后几乎派出所有可以从战场上撤出的兵力搜寻贝伦。他一定知道为什么! “贝伦,那绿色的宝石,呃,是怎么嵌进你的皮肉里的?” “我不知道。”贝伦的声音让他们几乎听不清楚。他不由自主地抓住胸膛,似乎这让他感到疼痛。“这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就像是我的骨头和血肉。我……我想是它让我不停地复活。” “你可以把它取出来吗?”金月在他身边的一张坐垫上坐了下来,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温柔地说。 贝伦用力地摇着头,灰色的头发遮住了眼睛。“我试过了!”他喃喃自语地说,“有很多次我试着要把它给挖出来!差点连我自己的心脏都跟着一起挖出来!” 坦尼斯打了个寒战,无助地叹口气。这一点帮助都没有!他仍然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他希望贝伦可以告诉他们…… 坦尼斯再一次看着四周的奇异环境。他们身在一个年代不明的古老房间中,像是挂毯般悬在墙壁上的青苔,发出奇异的光芒,照亮着这房间。家具和这间房间一样历史悠久,看来十分破烂,不过看得出来以前一定十分富丽堂皇。这里没有窗户,外面什么也听不见,他们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这里待了多久。时间的概念开始变得混淆,这中间他们只吃了一些奇怪的植物,睡了一觉。 坦尼斯和河风已经仔细检查了这栋建筑,找不到其他的出口和其他的生物。坦尼斯不禁怀疑,这里似乎被施了强大的魔法,让他们走不出去。因为每当他们沿着狭窄的走道往前走,总是会出乎意料地回到这间房间里。 在船被吸进旋涡之后,他们只记得一些片段。坦尼斯记得听见甲板破裂的声音,他记得看见桅杆倒下,帆被扯成碎片。他听见尖叫声,他看见卡拉蒙被一道大浪冲下了甲板。他记得看见提卡的红色鬈发在海面上漂浮着,然后她也跟着消失了。还有龙……奇蒂拉……他手臂上的抓伤让他没办法忘记这件事。然后又一阵大浪……只记得自己屏住呼吸,直到肺部快要爆炸为止。他记得自己十分欢迎这死亡的到来,不过他仍不由自主地抓住一块木头。他记得在水面上不停地漂浮,最后被吸了下去,知道这就是结束…… 然后他在这个奇怪的地方醒了过来,身上的衣服被海水浸湿,发现贝伦、河风和金月都跟他在一起。 一开始贝伦似乎很害怕他们,躲在角落,拒绝让他们靠近。金月耐心地跟他说话,并且把食物拿给他。慢慢地,她体贴的态度赢得了他的信任。当然,坦尼斯注意到了他急着离开这地方的意愿。 坦尼斯一开始询问贝伦时,以为他是故意把船开进旋涡中,因为他知道有这个地方,他是故意把他们带到这里来的。 但是现在半精灵反而没办法确定。贝伦脸上害怕和迷惑的表情透露了他也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他愿意跟他们说话就表示他其实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已经走投无路了,他想离开这里。为什么? “贝伦——”坦尼斯站起来,试着要在房间里踱步。他感觉到贝伦的目光盯着他。“如果你计划要躲开黑暗之后,这里似乎是个理想的地方——” “不!”贝伦半站起身来大喊。 坦尼斯猛然转过身。“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坚决地想要逃离这里?为什么你想要回到她能够找到你的地方?” 贝伦抽搐了一下,重新躺回椅子上。“我……我对这个地方一无所知!我发誓!我……我一定得回去……我得要去某个地方……我有个目标……在我找到它之前,我不能休息。” “找到它!找到什么?”坦尼斯大喊。他感觉到金月的手放在他的手臂上,发觉自己像只疯狗般地咆哮,但这一切都太让人失望了!手中拥有了黑暗之后愿意用整个世界去换取的东西,却不知道原因! “我没办法告诉你!”贝伦低声说。 坦尼斯吸了一口气,闭上眼,试着要平静下来。他的头非常痛,感觉自己似乎会变成几千块碎片。金月站了起来,把两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低声呢喃着他听不懂的话来安慰他。他能够听懂的只有米莎凯这三个字。慢慢地,那种恐怖的感觉消失了,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掏空了一般。 “好吧,贝伦。”坦尼斯叹了口气,“好吧,我很抱歉。我们不会再逼问你这件事情了。告诉我有关你的事情吧。你是从哪里来的?” 贝伦迟疑了片刻,眯上眼睛,开始变得有些紧张。坦尼斯注意到他奇怪的反应。“我是从索拉斯来的,你呢?”他小心地重复一遍。 贝伦疲倦地看着他。“你……你一定没听过那个地方。一个……一个小村庄在……在……”他清清喉咙,“奈拉卡。” “奈拉卡?”坦尼斯看看河风。 平原人摇摇头。“他说得对,我从来没听过。” “我也是。”坦尼斯自言自语,“真可惜泰索何夫和他随身携带的地图不在这里……贝伦,为什么——” “坦尼斯!”金月大喊。 半精灵立刻站起来,手下意识地放在早已不见的剑上。他依稀记得在水中挣扎时,它的重量不停将他往下拉。他暗地咒骂自己竟然忘记派河风到门口去看守,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站在门口的红袍法师。 “你好。”那个男人用悦耳的通用语说。 红袍让雷斯林的影像回到坦尼斯的脑海中,半精灵的视线开始模糊。有一瞬间他以为眼前的是雷斯林。然后他开始看清楚,法师年纪大多了,面孔十分和善。 “我们在哪里?”坦尼斯沙哑地逼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把我们带到这里来?” “KreeaQUEKH.”那个男人厌恶地说。他转身走了开来。 “该死!”坦尼斯跳向前,试着要抓住那个人,把他拉回来,但是他感觉到一只手压住他的肩膀。 “等等,”河风告诉他,“冷静下来,坦尼斯。他是个法师。即使你带了剑也不可能和他作战。我们跟踪他,看看他去哪里。如果他在这里施了法术,也许他必须要将它解除才能够走出去。” 坦尼斯深吸一口气。“当然,你说得对。”他不停地喘息,“我很抱歉,我不知道我出了什么差错。我觉得自己太过紧张了,像是被蒙在鼓上面的兽皮。我们可以跟踪他。金月,你和贝伦待在这里——” “不要!”贝伦大喊,从椅子上弹起来,差点将坦尼斯撞倒。“不要把我留在这里!不要!” “我们不会把你留在这里!”坦尼斯试着要挣脱贝伦用尽全身力气的搂抱,“噢,好吧!也许我们一起行动会比较好。” 他们飞快地跑向狭窄的走道,开始在阴森的长廊里前进。 “他走到那边去了!”河风指着前面。 在微弱的光线下,他只能看见红袍的一角从走廊上一闪而过。他们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长廊连接到另外一条连着房间的走道。 “以前根本没有这个地方!”河风说,“这里每次都是坚硬的墙壁。” “坚硬的幻象。”坦尼斯喃喃地说。他们踏进走道,好奇地打量四周。这些房间就像他们之前的房间一样,历史悠久,放满古色古香的家具。这些房间也是空着的,但每间都有那种奇异的亮光。也许这里曾经是间旅店,而且他们似乎是近百年来唯一的客人。 他们在残破的走道和有着巨大石柱的空间中不断前进。他们没时间打量四周的环境,尤其是在跟踪这个动作迅速得出乎意料的红袍法师时。有两次他们以为被他给甩掉了,但随即又在空旷的大厅或是破烂的楼梯间发现了红色的身影。 在一个岔路口,他们无助地站了片刻,看着两个分岔的路口。 “分开来吧!”坦尼斯片刻之后说,“但是别走得太远。我们要回到这里集合。如果你有了他的任何踪迹,河风,立刻吹口哨。我也会照做的。” 平原人和金月点点头,贝伦常常踩到坦尼斯的脚,他们两人走的是另外一条路。 他什么都没发现。长廊通往另一个巨大的房间,同样也被那种奇异的光芒所照亮。他应该仔细搜查还是回头?坦尼斯迟疑了片刻,决定快速搜索一下这个地方。这房间里空无一物,只有一张巨大的圆桌。当坦尼斯更靠近地察看时,发现在那张圆桌上有一张惊人的地图! 坦尼斯飞快地低下头察看那张地图,希望能够找到暗示这里位置的线索。那张地图是某个城市精细的缩影!外面罩着一层澄澈的水晶,每一个细节都没漏掉。坦尼斯觉得里面的模型比外面的城市要更为真实。 “真可惜泰斯不在这里。”他脑海中浮现出了坎德人兴奋的模样。 这些建筑物式样十分古老。精致的高塔直伸向水晶构成的天空,白色的圆顶之下是许多的光芒,石制的拱门底下是雄伟的林荫大道,街道的形状像是精致的蛛网,通往城市的正中心。 坦尼斯感觉到贝伦怯生生地拉着他的袖子,示意他们该离开了。即使他会说话,那人似乎已经习惯,甚至可说是比较喜欢沉默。 “好,一会儿就好。”坦尼斯不情愿地说。他没听见河风发出任何讯号,而且这张地图很有可能可以带他们逃出去。 他弯下腰,更仔细地看着眼前的模型。城市正中央被许多美丽的亭阁所包围,还有许多雄伟的宫殿。玻璃制成的圆顶建筑即使在寒冬中,也让底下属于夏天的花朵盛开。城市正中央的一栋建筑物让坦尼斯感觉十分熟悉,虽然他知道自己从来没到过这个地方,但是他还是可以认得出这个地方。当他不停地绞尽脑汁要想起这个地方时,他背后的毛发不由自主地倒竖起来。 那似乎是座神殿。那是他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建筑物,比精灵王国里的太阳之塔和星辰之塔还要美丽。七座直达云霄的高塔仿佛是在赞颂诸神功绩。中间的高塔甚至超越了那七座塔,仿佛它不是为了要敬神,而是为了要超越它们。精灵老师教导他的有关大灾变的模糊记忆开始回到脑海中,让他想起大灾变的故事,教皇的传说—— 坦尼斯往后退了一步,他几乎没办法继续呼吸。贝伦警觉地看着他,脸色变得苍白。 “这是哪里?”他拉着坦尼斯沙哑地问。 半精灵摇摇头,他没办法开口。暗示他们所在地的这个线索,让他害怕得无法开口,仿佛被血海上的海浪淹没。 贝伦迷惑地看着地图正中央。他的眼睛突然睁大,然后尖叫起来,坦尼斯以前从未听过这么恐怖的叫声。贝伦突然扑向那个水晶圆顶,不停地敲打着,似乎想要把它给彻底破坏。 “被诅咒的都城!”贝伦哀号着,“被诅咒的都城!” 坦尼斯正准备要安抚他,这时听见了河风的口哨声。坦尼斯抓住贝伦,将他从水晶圆顶上拉开。“我知道,”他说,“来吧,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 但这怎么可能?他们怎么会出现在一座应该已经从克莱恩地表上消失的城市里?他们怎么会出现在一座应该躺在血海底下的城市里?怎么可能—— 当他把贝伦推出这地图室时,坦尼斯看着长廊的上方。碎裂的大理石上刻着一些字句,一些曾经描写过无法想象的富丽堂皇的字句。这些字句现在被青苔和裂痕所掩盖,但他还是能够看得懂: 欢迎,噢,高贵的来访者,来到我们美丽的城市。 欢迎来到诸神宠爱的城市。 欢迎,高贵的客人, 来到伊斯塔。 伊斯塔在被诸神击沉之前已经存在了千年之久。 吟游诗人奎瓦兰·索思在他的《五韵歌》中,描述了“华美、无形的冰与大理石,构建了末日的伊斯塔”。 许多描述伊斯塔最后的年代和大灾变的故事,记述在两本短篇故事集:《大灾变》(The Cataclysm)和《伊斯塔王权》(The Reign of Istar)中。 第2卷 05 “我杀死过他……” “我看过你对他做的事了!你试着要杀死他!”卡拉蒙对着帕萨理安大吼。身为坐落于威莱斯诡异森林中的最后一座大法师之塔的首领,帕萨理安是目前克莱恩最高阶的法师。 对这位二十岁的战士来说,他可以赤手空拳地将眼前这个穿着白袍的老家伙折成两半。过去两天这个战士已经忍受了许多的折磨,但现在他的耐心用完了。 “我们不是杀手,”帕萨理安柔声说,“当他同意接受这项测验时,你弟弟知道他将要面对什么。他知道死亡就是失败的惩罚。” “他不知道,他并不真的明白。”卡拉蒙揉揉眼睛,低声说,“即使他真的理解,他也不在乎。有时候对魔法的热爱迷惑了他的思绪。” “热爱?不对,”帕萨理安哀伤地笑了,“我不认为这可以叫作热爱。” “好吧,随你便,”卡拉蒙喃喃地说,“他不明白你会怎么处置他!你们都太认真了——” “当然应该这样。”帕萨理安低声说,“战士,如果你不知道怎么用剑就急着上战场,你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卡拉蒙皱眉道:“不要转移话题——” “会发生什么事?”帕萨理安追问。 “我会被杀。”卡拉蒙强迫自己耐心地说话,语气就像对一位耍孩子脾气的老人说话一样,“现在——” “不只你会死掉,”帕萨理安继续说,“你的同伴、倚靠你的那些人,也都有可能因为你的能力不足而丧生吧?” “是的。”卡拉蒙不耐烦地回答,试着要继续追问下去。然后他停了下来,沉默了片刻。 “你知道我的用意了。”帕萨理安温柔地说,“我们不要求所有会使用魔法的人接受这个试炼。有许多具有魔法天赋的人可以一辈子只靠着学校里教的、最基本的魔法来过活,这些就足够让他们的日常生活过得很不错了,这也是他们想要的。但有些时候会出现像你弟弟那种人。对他来说,魔法不只是一个帮助他过活的工具。对他来说,魔法就是生命。他想要更多,他想要可能会变得危险的知识和能力。不只对法师来说危险,对他周遭的人来说也是这样。因此,我们要求所有想要进入真正的高阶魔法领域的法师接受这项考验,投身于这个试炼。借此我们剔除那些能力不足的……” “你们已经尽了全力要淘汰雷斯林!”卡拉蒙大吼,“他不是能力不足,但是他身体很虚弱,现在又受了伤,也许快要死掉了!” “没错,他的确不是没有能力,相反,你弟弟做得非常好。他已经击败了所有的敌人,他像是个真正的专家般掌控一切,几乎太专业了。”帕萨理安露出思索的神情,“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已经对你弟弟开始感兴趣了。” “我不知道,”卡拉蒙的声音中充满了决心,“我也不在乎。我只知道我要阻止这些事,就是现在。” “你不行。我们不准许你这样做。他并没有生命危险——” “你没办法阻止我!”卡拉蒙冷冷地表示,“魔法!不过是让小孩子娱乐的骗术!真正的能力!呸!不值得为了这个冒生命的危险——” “你弟弟相信这值得。”帕萨理安柔和地说,“要不要我让你看看他有多相信魔法?要不要我让你看看真正的力量?” 卡拉蒙不理帕萨理安,往前走了一步,准备要终止弟弟的苦难。那是他踏出的最后一步,至少一段时间内是如此。他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双脚像是被冰块冻结住一般。恐惧攫住了卡拉蒙。这是他第一次中了魔法,完全被其他人控制住的那种无助感,比面对六个拿着斧头的地精还要让人害怕。 “你看,”帕萨理安开始吟诵奇异的咒语,“我要让你看看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卡拉蒙突然发现自己进入了大法师之塔!他惊讶得不停地眨眼睛。他穿过那些门,走过那奇异的走道!眼前的景象真实到让卡拉蒙害怕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害怕发现它已经消失不见了。但身体还在。他似乎是在同样的时间里,身处两个不同的地方。真正的力量。战士开始流汗,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卡拉蒙,塔里的卡拉蒙正在找寻弟弟。他不停地在空荡的房间和走道里四处游荡,呼唤着雷斯林。最后终于找到了他。年轻的法师躺在冰冷的石地上,嘴角流下鲜血。他身边是一个死了的暗精灵,这是雷斯林魔法的杰作。但代价非常可怕,年轻的法师似乎快要死了。 卡拉蒙跑向前,用他强壮的臂膀将孱弱的弟弟抱起来。战士不顾雷斯林恳求让他留下来的微弱抗议,抱着孪生弟弟离开这座邪恶的塔。即使牺牲生命,他也要把雷斯林带离这座塔。 但是,正当他们来到通往塔外的门前时,一个幽灵出现在他面前。另外一个测验,卡拉蒙沉重地想。好吧,这个测验不需要雷斯林来承受了。他温柔地将弟弟放下来,转身面对这最后的挑战。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一点道理都没有。呆呆看着的卡拉蒙不停地眨眼,他看见自己施展了一个法术!他丢下自己的剑,手中拿着一个奇怪的东西,开始念着他完全不懂的咒语!闪电从他手中向外射出,幽灵尖叫着消失了。 真正的卡拉蒙迷惑地看着帕萨理安,但法师只是摇摇头,一言不发地指着在卡拉蒙眼前不停晃动的影像,示意他继续看下去。卡拉蒙既害怕又迷惑,但仍回头继续看。他看见雷斯林慢慢地站起来。 “你是怎么做到的?”雷斯林背倚着墙问。 卡拉蒙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会做到弟弟花了十几年才学会的东西!但是战士听见自己说出蹩脚的解释来。卡拉蒙这时看见弟弟脸上痛苦和挣扎的表情。 “不对,雷斯林!”真正的卡拉蒙大喊,“这是个骗局!是这个老家伙的骗局!我不可能办到!我绝对不会偷走你的魔法!绝对不会!” 但卡拉蒙的幻象大摇大摆地走去“拯救”他的弟弟,让他不要自食恶果。 雷斯林举起手来,指着哥哥,但并不是要拥抱他。不对。那年轻法师,全身伤痕累累,精疲力竭,被妒火吞噬,开始吟诵最后一个咒语,最后一个耗尽他力量的法术。 雷斯林的手中喷出火焰,魔法的火焰扑向前,将他的哥哥包围。 卡拉蒙害怕地看着自己的影像被火焰吞噬,惊讶得说不出话……他看着弟弟倒在冰冷的地上。 “不要!小雷——” 冰冷、温柔的手触摸着他的脸庞。他可以听见声音,却无法理解他们说的话。如果他愿意,他其实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他不想明白。他的眼睛是闭上的。他可以打开它们,但是他拒绝这样做。睁开眼睛,听见那些话,只会让他的噩梦成真。 “我得休息了。”卡拉蒙听见自己说,然后他就沉入了黑暗之海。 他正走向另一座塔,不同的塔。西瓦那斯提的星辰之塔。雷斯林又和他在一起,只不过这次他穿着黑袍。这次该雷斯林帮助卡拉蒙了。高大的战士受了重伤,肩膀上的刺伤让他的手臂都快断了,伤口不断地冒出血来。 “我一定得休息了。”卡拉蒙再说了一次。 雷斯林温柔地将他放下,让他躺得舒服一些,他的背靠在塔里冰冷的石墙上。然后雷斯林转身要离开。 “小雷!不要——”卡拉蒙大喊,“你不能把我留在这里!” 这位受了重伤、手无寸铁的战士往四周看去,看见刚刚攻击过他们的不死生物又开始跃跃欲试。只有一样东西让他们没办法前进,那就是他弟弟的魔法。 “小雷!别离开我!”他尖声大叫。 “又弱又孤单的感觉怎么样啊?”雷斯林柔声问。 “小雷!好兄弟。” “我杀死过他一次,坦尼斯,我还可以再做一次!” “小雷!不要!小雷!” “卡拉蒙,我求求你。”出现了另一个声音,这声音很温柔。柔软的手触碰着他。“卡拉蒙,求求你!醒过来!快醒过来,卡拉蒙。醒过来看看我,我需要你。” 不要!卡拉蒙把那个声音推开,把那双柔软的手推开。不要,我不想回来。我不要。我很累了。我很伤心。我想休息。 但是那双手、那个声音不愿意让他休息。它们抓住他,把他从深渊里往外拉。 现在他不停地往下掉,掉入可怕的红色黑暗当中。骷髅的手抓住了他,没有眼珠的头骨在他四周环绕,嘴巴张开却没有发出声音。他深吸一口气,沉入四周的鲜血之中。他挣扎着,拍打着,终于再度浮出水面,试着要呼吸。雷斯林!不对,他已经走了。他的朋友,坦尼斯也走了,他看见他们被水冲走了。船也走了,裂成两半。水手们被撕裂,血液和红如鲜血的海水混合在一起。 提卡!只有她在身边。他将她搂近,她挣扎着要呼吸。但是他却抓不住她,湍急的水流将她从他手中夺走,并且将他往下拉。这次他没办法浮上水面了。他的肺像是快要着火了一样。死亡……休息……甜美,温暖…… 但那双手总是不愿意走开!又把他拉到该死的水面上。又让他再度有机会呼吸那空气。不要,让我走! 然后另一双手,从鲜红的海水中伸出,坚定的手,将他拉下了黑暗的海水中。他不停地往下落……往下……黑暗。咒语让他感觉好一点,他开始呼吸……在水中呼吸……他闭上眼……水既温暖又舒服……他又像是一个小孩了。 但他不是个完整的小孩,他的双胞胎弟弟不见了。 不要!醒来太痛苦了。让他永远在那黑暗的梦幻中浮沉,也比这可怕的痛苦要好得多。 但是那双手紧拉着他,那声音不停地呼唤他。 “卡拉蒙,我需要你……” 提卡。 “我不是个牧师,但是我相信他现在应该已经没事了。让他睡一会儿。” 提卡很快地把眼泪擦干,想要让自己看起来坚强一点。 “怎么……怎么搞的?”她强迫自己冷静地问,却仍然不禁打了个寒战。“当船沉……沉了的时候他受伤了吗?他已经这样子好几天了。从你找到我们之后就一直这样。” “应该没有,我不这样认为。如果他受伤了,那些海精灵应该会治好他才对。这跟他自己有关。谁是他口中一直念着的‘小雷’?” “他的双胞胎弟弟。”提卡迟疑地说。 “发生了什么事?他死了吗?” “没……没有,我……我不是很确定发生了什么事。卡拉蒙很爱他的弟弟,而他……雷斯林背叛了他。” “我明白了。”那人神色凝重地点点头,“上面总是会发生这种事,你还不明白我为什么会选择住在这里?” “你救了他一命!”提卡说,“我还不知道你……你的大名。” “赛布拉。”那人微笑着回答,“我没有救他的命。是因为你对他的爱才让他醒过来的。” 提卡低下头,红色的鬈发遮住了脸。“我希望是这样,”她低声说,“我太爱他了。如果可以救他一命,我宁愿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换。” 在确定卡拉蒙不会有事之后,提卡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这个奇怪的男人身上。她判断这个男人大约中年,胡子刮得很干净,眼神和他的微笑一样真诚。他是个穿着红袍的人类,腰间系着一些袋子。 “你是个法师,”提卡突然说,“像雷斯林一样!” “啊,这解释了一切。”赛布拉微笑地说,“这个年轻人在半昏迷状态中看见了我,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弟弟。” “但是你在这里干什么?”提卡打量着四周的环境,第一次仔细地打量它们。 当那个男人带他们来的时候,她当然注意过这个地方,但她那时太担心了,没办法集中注意力。现在她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坍塌了的大厅中。空气十分温暖、潮湿。植物在这潮湿的空气中旺盛地生长着。 四周有一些家具,但是都像这房间一样破败不堪。卡拉蒙躺在一张三只脚的床上,第四只脚用长满青苔的书籍代替。小小的水流像是发光的小蛇般从墙上不停地往下流。事实上,每样东西都沾满了湿气,上面映射着墙壁上的青苔所发出的奇异光芒。到处都是青苔,各种各样不同的颜色、外形。深绿、金黄、珊瑚红的苔藓攀爬过每一堵墙,以及头上的圆顶。 “我在这里干吗?”她喃喃地问,“这里又是哪里?” “这里是……好吧,我想你可以把这里叫‘这里’。”赛布拉温柔地回答,“海精灵们让你们逃过溺死的命运,是我把你们带到了这里来的。” “海精灵?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海精灵,”提卡好奇地看着四周,仿佛可以看见壁橱里面躲着一个海精灵一样,“我也不记得有什么精灵救过我。我只记得有某种巨大、可爱的鱼……” “哦,在这里你看不到海精灵的。他们害怕,而且不相信KreeaQUEKH——在他们的语言中指‘吸空气的人’。你看到的那些鱼就是海精灵,他们只让KreeaQUEKH看到这样的他们。你们称他们为海豚。” 卡拉蒙在睡梦中抽搐、呻吟了一下子。提卡把手放在他的前额,将汗湿的头发拨开,让他冷静下来。 “那么你们为什么要救我们?”她问。 “你认识任何的精灵,陆地上的精灵吗?”赛布拉反问。 “是的。”提卡柔声说,脑中浮现出罗拉娜的影子。 “那么你就知道,对所有的精灵来说,生命都是神圣的。” “我明白,”提卡点点头,“就像陆地上的精灵一样,他们与这个世界隔离,而没有帮助它。” “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去帮助这个世界。”赛布拉立刻反驳,“不要批评你不了解的东西,年轻的小姐。” “我很抱歉。”提卡红着脸说。她改变了话题:“但是你,你是个人类。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既没时间,也不愿意告诉你我的故事,因为很明显你也不会了解我。其他人都不会的。” 提卡屏住呼吸。“还有其他人吗?你见过我们船上的其他人,我的朋友吗?” 赛布拉耸耸肩。“底下永远都有其他人。这个废墟很大,许多废墟里面还留有一部分的空气。我们把救上来的人带到最近的废墟里。至于你的朋友们,我也不确定。如果他们也和你在同一艘船上,那么多半是已经去世了。海精灵已经将那些不幸身亡的人,借着适当的仪式,释放了他们的灵魂。”赛布拉站了起来,“我很高兴你的爱人活了下来。四周有很多食物,你看到的大多数植物都是可以吃的。如果你想要到处看看的话也没问题,我已经施了法术,让你不会跑到海里面,不小心溺死。把这个地方整理一下,你会找到更多的家具——” “等一等!”提卡大喊,“我们不能待在这里!我们一定得回海面上去。一定有出去的路吧?” “每个人都会问我这个问题。”赛布拉有些不耐烦地说,“而且,坦白说,我也同意,一定有别的出去的路。偶尔会有人找到这些路,也有些人像我一样,决定不要回到地面上。我有几个待在这里已经很多年的老朋友。但是,你自己看看。你可以自己找找看,只要待在我们替你安排好的区域里就没问题。”他转身走向门口。 “等等!不要走!”提卡跳起来,踢翻那把不稳的椅子,追上红袍法师,“你也许会看到我的朋友。你可以告诉他们——” “噢,我很怀疑。”赛布拉回答,“告诉你实话,小姐,我没有冒犯之意,但我已经说得够多了。我住在这里越久,就越讨厌像你们这样的KreeaQUEKH。总是忙得不得了,从来不会满意地待在同一个地方。你和你的男人在这里一定会比在地面上要快乐得多。但是很奇怪,你宁愿死也要回到地面。你在上面会面对什么?背叛!”他瞥了卡拉蒙一眼。 “上面正在进行一场战争!”提卡激动地说,“人们在受苦,难道你无动于衷吗?” “上面的人们总是在受苦,”赛布拉说,“我根本没办法改变这个状况。没错,我的确无动于衷。毕竟,你看看,关心让你变成了什么样子?又让他变成了什么样子?”赛布拉愤怒地指了指卡拉蒙,转身离开,用力把门摔上。 提卡不确定地看着那个人的背影,考虑要不要冲出去抓住他,恳求他帮帮忙。很显然他是和上面世界的唯一联系。不管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提卡……” “卡拉蒙!”提卡把要去追赛布拉的想法丢到一边,跑到战士身边,后者正挣扎着要坐起来。 “我们到底在什么鬼地方?”他睁大眼睛看着四周,“发生了什么事?那艘船——” “我……我也不大确定,”提卡结结巴巴地说,“你可以坐起来了吗?也许躺回去会比较好一点……” “我很好!”卡拉蒙无礼地说。他随即发现提卡被他的粗鲁吓到了,伸出手去搂着她。“我很抱歉,提卡,原谅我,我……我……”他摇摇头。 “我明白。”提卡把头放在他的胸前,柔声说。她告诉他有关赛布拉和海精灵的事情。卡拉蒙专心地听着,不停地眨眼,试着要吸收他听见的东西。他皱着眉看着门。 “我希望我那时是清醒的。”他自言自语道,“那个叫赛布拉的家伙很有可能知道出去的路。我可以让他告诉我们。” “我可不确定。”提卡怀疑地说,“他是个法师,就像——”她立刻住了嘴,注意到卡拉蒙脸上的痛苦,她靠近他,伸手抚摸他的脸。 “你知道吗,卡拉蒙,”她柔声说,“从某些方面来说他是对的。我们在这里可能会很快乐。你发现了吗,这是很久以来我们第一次独处——我是说真正单独在一起!这里一切都那么宁静平和。青苔发出的光芒又那么柔和,不像阳光那么刺眼。你听听那水流的声音,好像在对我们歌唱。这些破旧的家具,还有那张好笑的床……” 提卡闭上嘴。她感觉到卡拉蒙的手臂搂得更紧,他的嘴唇抚过她的头发。她内心的爱意流遍全身,让她有了十分迫切的渴望。她很快地回应了他的拥抱,将他搂紧,感应着彼此的心跳。 “噢,卡拉蒙!”她喘息着低声说,“让我们结合吧!求求你!我……我知道我们一定会离开这里。我们得要找到其他人,回到地面上。但是现在,让我们单独在一起!” “提卡!”卡拉蒙紧紧地搂住她,仿佛可以将两个人合二为一,变成一个单独的生物,“提卡,我爱你!我……我告诉过你我还不能够全心全意地专注在你身上。我现在还是不能……时候还没到。” “不对,你可以!”提卡反应激烈地说。她推开他,直视他的眼睛。“雷斯林已经走了,卡拉蒙!你可以过自己的生活了!” 卡拉蒙轻轻地摇摇头。“雷斯林仍然是我的一部分,他永远都会是,就像我永远都会是他的一部分一样。你能明白吗?” 不,她不能,但是她还是点点头,把头低了下来。 卡拉蒙微笑着深吸一口气,然后把手放到她的下巴上,将她的头抬起来。她的眼睛好美,他心想。深邃的绿色眼眸现在闪烁着泪光。她的皮肤因为长期的户外生活而长出比以前更多的雀斑。那些雀斑让她感到不好意思。提卡愿意用七年的寿命来换取和罗拉娜一样光滑的肌肤。但卡拉蒙深爱着每一颗雀斑,他更爱她拳曲的、包围他手掌的秀发。 提卡看见了他眼中的爱意。她屏住呼吸。他将她拉近,心跳越来越快,他低声说:“我把我能给你的所有都给你,提卡,如果你这样就满足的话。我希望你能够得到更多。” “我爱你!”她只说了这句话,紧搂住他的脖子。 他想要确定她真的明白了。“提卡——”他开口道。 “嘘,卡拉蒙……” 我们在此再一次地提醒了读者有关大法师之塔的试炼,这是有原因的。雷斯林不仅在试炼中牺牲了自己的身体,魔法还几乎剥夺了他的一切。对雷斯林来说,大法师之塔的试炼永远不会结束。——西克曼 是帕萨理安决定让年轻的法师雷斯林·马哲理接受大法师之塔的试炼。他接受试炼时比大多数的人都要年轻。许多法师相信是这次的决定让费斯坦但提勒斯得以跟雷斯林定下契约,并引领他走上邪恶的道路。帕萨理安当时预知雷斯林将会是未来善恶大决战中最关键的武器。 幽灵——曾经是生物的邪恶怨念所组成的黑云。它拥有模糊的人形,却无法开口。除了凭借魔法之外,你完全无法知道这是谁的灵魂回到世间大肆破坏。不管原先它生存的目标为何,幽灵出现的目的就只是为了带来恐惧和痛苦。它通常会在尸体被埋葬的地点附近肆虐。 第2卷 06 阿波莉塔 这场漫长的追逐穿越了这城市的许多街道,它那倾圮的美丽让坦尼斯觉得十分可怕。最后他们来到了正中央的其中一个宫殿前,穿过一座死寂的花园,进入一个大厅,转过一个角落之后,他们停了下来。红袍的男人不见了。 “楼梯!”河风突然说。坦尼斯的眼睛刚好适应了这奇怪的光芒,发现他们正站在一个楼梯的顶端,这楼梯深到连尽头都看不见。他们快步走到楼梯间,刚好来得及看见红袍在底下一闪而逝。 “躲在墙边的阴影里。”河风出声提醒,带领大家走上这个足以让五十个人肩并肩行走的巨大楼梯。 墙上暗淡、剥落的壁画看来仍然栩栩如生,让坦尼斯不禁产生幻觉,觉得墙上的人物可能比他还要有活力。也许当燃烧的山脉打中教皇的宫殿时,他们之中有些正好站在这里……坦尼斯把这可怕的想法摒除,继续往前走。在走了大概二十级之后,他们来到一处宽阔的楼梯间,这里装饰着真人大小、纯金和纯银的雕像。从这里开始又是另外一段楼梯,通往另外一个楼梯间,这样一直继续下去,直到他们气喘吁吁为止,但是那红袍还是不断出现在他们前方。 坦尼斯突然注意到空气中的变化。空气变得越来越潮湿,海的咸味越来越重。侧耳倾听,可以听见水滴打在石头上的声音。他感觉河风拉住了他的袖子,把他抓回阴影中。他们已经接近了阶梯底端。那红袍人站在楼梯的底端,看着眼前一个黑幽幽、通往前方一个大洞穴的水池。 红袍男人跪在水边。接着坦尼斯发现另一个人影——这个人是在水里!他可以看见火把底下闪耀着的长发似乎是绿色的,两只细瘦洁白的手臂放在石阶上,下半身则看不清楚。那个人的下颌放在自己的手臂上,看来完全地放松。穿着红袍的男人伸出一只手,温柔地触摸水中的那个人。那人抬起头。 “我等你很久了。”一个女人语带失望地说。 坦尼斯倒抽一口凉气。那个女人说的是精灵语!现在他可以看见她的脸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尖耳朵,细致的五官…… 海精灵! 当他试图要听清楚那人和海精灵的对话时,小时候听过的传说又开始浮上脑海,此时海精灵正对着那男人露出迷人的笑容。 “对不起,亲爱的。”红袍人用精灵语流利地说,并且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我去看了你关心的那两个年轻人怎么样了。他马上就会没事的。真险。你是对的,他本来完全失去了求生意志。他的弟弟,一个法师背叛了他。” “卡拉蒙!”坦尼斯自言自语。河风狐疑地看着他,他当然听不懂精灵们的对话。坦尼斯摇摇头,不想错过两人的对话。 “QueaKI'ICHKeecx.”女人轻蔑地说。坦尼斯感觉有些迷惑,这句话不是精灵语! “没错!”那个男人皱起眉,“在我确定那两个人安全之后,我又去察看其他人。那个留胡子的半精灵扑向我,好像要吃掉我一样!其他我们救出来的人都还算没事。” “我们已经安葬了那些死者。”那女人说。坦尼斯可以听见她声音中带着无比的悲伤,精灵们惋惜逝去生命的悲伤。 “我想要问问看他们来伊斯塔血海干吗。我从来没见过有船长会笨到开进旋涡中。那女孩告诉我们上面正在打仗,也许他们别无选择。” 精灵女人顽皮地把水泼到红袍男人身上。“上面一向都有战争!你太好奇了,亲爱的。有些时候我会以为你要离开我,回到上面的世界去,特别是在和那些KreeaQUEKH谈话后。” 坦尼斯听见那女人的声音里带着真正的担忧,虽然她仍然不停地泼着水。 穿着红袍的男人弯下腰亲吻她那在火把底下闪耀着绿色光芒的潮湿秀发。“不会的,阿波莉塔。让他们自相残杀,兄弟间彼此背叛吧!让他们自己管好暴躁的半精灵和愚蠢的船长吧!只要我的魔法效力不退,我就会继续居住在这波涛下——” “说到暴躁的半精灵。”坦尼斯飞快地走下阶梯,用精灵语打断他们的话。虽然河风、金月和贝伦都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但他们还是跟了下去。 红袍法师警觉地转过头,精灵迅速沉入水中,让坦尼斯以为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错觉。黑暗的水面上连气泡都没有,完全看不出精灵到哪儿去了。坦尼斯跑到阶梯底端,正好来得及抓住准备要跟着跳进水中的红袍法师。 “等等!我没有要吃掉你!”坦尼斯恳求道,“我很抱歉之前那么失礼。我知道那看起来很糟糕,鬼鬼祟祟地跟踪你,但是我们别无选择!我知道如果你要施法我根本不可能阻止你。我知道你可以让我全身被火焰包围,让我被蜘蛛网掩盖或是其他几百种可怕的状况。我以前常和法师混在一起。但是求求你听我们说,请帮助我们。我听到你提到我们的两个朋友,一个壮汉和一个漂亮的红发女孩。你说那个男人差点死掉,他的弟弟背叛了他。我们想要找到他们。你可以告诉我们他们在哪里吗?” 那人迟疑了片刻。 坦尼斯急忙继续试着要留住这唯一可以帮助他们的人,匆忙中说的话颠三倒四。“我看见了那个女人,我听见她跟你说话,我知道她是什么。一个海精灵,没错吧?你说得对,我是半精灵,但我是在精灵国度中长大的,我听过他们的传说。我一直以为他们只是传说,就像我认为龙也是传说一样。上面的确有场战争,你说的也没错,上面总是有战争。但是这场战争不会只在地面上打。如果黑暗之后征服了地面,你就会知道她会继续找到底下的海精灵。我不知道这底下有没有龙,但是——” “海里面有龙,半精灵。”一个声音说,精灵女人重新出现在水面上,身上反射着银色和绿色的光辉。她游到阶梯旁,手支住下颌,用绿色的大眼睛打量着他们。“我们也听说它们突然重现了。不过我们并不相信。我们还不知道龙已经醒了过来。这是谁的错?” “这很重要吗?”坦尼斯疲倦地问,“它们已经摧毁了精灵古老的家园。西瓦那斯提现在变成了噩梦中的森林,奎灵那斯提精灵已经被从家园赶走。恶龙们毫无节制地烧杀肆虐。没有任何地方,没有任何人是安全的。黑暗之后只有一个目标——统治所有的生物。你们会安全吗?即使在海面之下?我假设这里是海底?” “没错,半精灵,”穿着红袍的男人叹气说,“你是在海底下,在伊斯塔的废墟当中。海精灵们救了你们,把你们带到这里来,就像他们处理所有遇到海难的人们一样。我知道你们的朋友在哪里,我可以带你们去。除此之外,我看不出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地方。” “带我们离开这里。”河风漠然地说,他第一次明白两人间的对话。赛布拉刚刚说的是通用语。“这个女人是谁,坦尼斯?她看起来有精灵的血统。” “她是海精灵。她的名字是……”坦尼斯停顿下来。 “阿波莉塔。”那精灵女人微笑着说,“原谅我没办法正式和你们打招呼,但是我们不像你们KreeaQUEKH一样用衣服遮蔽自己。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没办法说服我丈夫踏上陆地时不要穿上那奇怪的袍子。他管这个叫尊严。所以我必须要失礼,不从水里面走出来和你们打招呼,免得让大家尴尬。” 坦尼斯红着脸将精灵的话翻译给同伴听。金月睁大了眼,贝伦似乎没听见,他好像又迷失在自己的梦境中了,只是勉强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情。河风的表情则毫无变化,精灵的习俗再也没办法吓到他了。 “无论如何,这些海精灵救了我们。”坦尼斯继续说,“正如所有的精灵一样,他们尊重生命,会帮助任何遇到船难的人。这个人,她的丈夫——” “赛布拉。”他伸出手。 “我是半精灵坦尼斯,这两位是奎苏族的河风和金月,还有贝伦,呃——”坦尼斯结巴了起来,不太确定要怎么继续下去。 阿波莉塔礼貌性地笑笑,但她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赛布拉,”她说,“找到半精灵提到的那两位朋友,把他们带到这里来。” “我们可以和你一起去,”坦尼斯好心地说,“如果你以为我会吞掉你,那么卡拉蒙更——” “不行。”阿波莉塔摇头说,水汽在她的头发和泛青的皮肤上闪耀着,“让那两个野蛮人去,半精灵,你留在这里。我要跟你谈谈,多知道一些这可能危及我们的战争。听说龙族已经苏醒过来,我感到很难过。如果这是真的,恐怕你是对的。我们这里不再安全了。” “我很快就会回来,亲爱的。”赛布拉说。 阿波莉塔把手伸向丈夫。他拉着她的手,轻柔地将它凑到唇边,然后他就离开了。坦尼斯很快地将他们的对话翻译给河风和金月听,两人立刻同意一起去寻找提卡和卡拉蒙。 当他们跟随赛布拉走上伊斯塔残破的街道后,赛布拉告诉他们伊斯塔陷落的故事,一路上指着不同的建筑物。 “你们看——”他解释道,“当诸神将燃烧的山脉丢向克莱恩时,它正好击中了伊斯塔,在地面形成巨大的坑洞。海水很快地涌进来,形成日后被称为血海的地理景观。伊斯塔的许多建筑物都被摧毁了,只有少数保留了下来。有些地方还保留着一些空气。海精灵们发现这是个让溺水者居住的完美地方,很多受害者也渐渐习惯了这个地方。” 法师口气中的骄傲让金月觉得很有趣,她礼貌地没有表示出来。那种口气是独占的骄傲,仿佛是他拥有这整座废墟,由他安排好在公众面前展示出来。 “但你是人类,不是海精灵。你怎么会住在这里?”金月问。 魔法师笑了,他的眼神回到许多年以前。“我那时年轻且贪心,”他柔声说,“总是希望能够找到快速发达的方法。我的魔法让我来到了海底,找寻伊斯塔失落的宝藏。我的确找到了宝藏,但不是金子也不是银子。 “有一天傍晚,我看见了阿波莉塔,在海中悠游自在地漫游。我在她注意到我且来得及变换形体之前看到了她。我爱上了她……并且要追求她。她不能够住在海面上,而我在这里平和地居住了这么多年,我也明白我不可能在上面有什么适应的机会了。但我还是很喜欢偶尔跟你们讲讲话,所以我会常常在这些废墟里漫游,看看海精灵们又救到了什么人。” 金月看着四周的环境,赛布拉则借这个空当喘了口气。“传说中教皇的神殿在哪里?”她问。 法师的脸上掠过一道阴影。原先的快乐现在被夹杂着愤怒的遗憾和伤悲所取代。 “我很遗憾,”金月很快地说,“我不是有意要勾起你的回忆……” “不会的,没关系。”赛布拉短暂、哀伤地一笑,“事实上,能够让我回忆那恐怖的时光也是好的。在我每天的漫游之中,我试着要忘记这里也曾经是个欢笑、哭泣、活生生的城市,孩子们在街道上嬉戏,在那燃烧的山脉落地时,他们依然在嬉戏着。” 他停顿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继续: “你问我神殿在何处。它已经不在了。在教皇站着的地方,在他对诸神无理地大吼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个漆黑的洞穴。现在虽然里面都是海水,但仍然没有活物敢居住在那里。没有人知道那有多深,因为海精灵们不愿靠近那个地方。我曾强忍着恐惧靠近察看那个洞穴,发现那里似乎是没有尽头的,仿佛是黑暗邪恶的出口。” 赛布拉踏上一条黑暗的街道,回头专注地看着金月。“罪行已经被惩罚了,但是为什么要牵连那些无辜的人?为什么他们要跟着受苦?你戴着医疗女神米莎凯的护身符。你明白吗?神明有对你解释吗?” 金月迟疑了片刻,没意料到会有这个问题,专注地从内心搜寻着答案。河风站在她身边,像以往一样隐藏着自己的思绪,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 “我自己也常常问这个问题。”金月迟疑地说。她向河风又靠近了些,握住他的手臂,仿佛为了确定他还在身边。“在一个梦中,曾经有一次,我被惩罚了,因为自己缺乏信心而被惩罚,被惩罚失去自己所爱的人。”河风用强壮的手臂搂住她。“但是每当我为了自己的怀疑而感到羞愧时,我也会同时想起就是这样的怀疑,才让我找到了古老的真神。” 她停顿片刻。河风抚摸着她的金发,她抬头露出微笑。“我不知道,”她柔声对赛布拉说,“我不知道这个谜题的答案,我仍然在质疑。当我看到无辜的人受害、恶人猖狂时,我仍然满腔怒火。但是我知道这怒火就是锻炼一切的源泉。借着这火焰,我将像是生铁的灵魂锻造成的坚硬的精钢,也就是我的信仰,是这信仰让我软弱的肉体渡过了重重难关。” 赛布拉沉默地打量着金月。她站在废墟之间,头发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如同永远不会照耀到这里的阳光一样,散发着热力和光芒。她所经历过的苦难使她的古典美更为突显。那些苦难并没有给这美丽带来瑕疵,反而让她更完美了。她的眼中原先就有智慧,现在更有了体内小生命所带来的无比愉悦。 法师的视线转向那名温柔地搂着金月的男人。他的脸上也有走过黑暗漫长的道路所留下的痕迹。虽然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对那女子的爱却清楚地呈现在他的黑眸和他搂抱那女子的温柔方式中。 也许我待在水底下这么久是个错误,赛布拉心想,他突然觉得非常苍老,非常伤心。也许我能够帮得上忙。如果我能够像眼前这两位一样利用自己的怒气,也许可以帮他们找到答案。但是,我却让自己的愤怒啮噬我的灵魂,欺骗自己躲在这里是最好的解决之道。 “我们不该再拖延了。”河风突然说,“卡拉蒙很快就会傻傻地来找我们,搞不好他现在正在疯狂地找寻我们。” “没错,”赛布拉清清喉咙,“我们该走了,虽然我不认为那个年轻女孩和他可能离开。他还是非常虚弱——” “他受伤了吗?”金月关心地问。 “不是他的身体,”赛布拉走进破烂的街道前这样回答,“受伤的是他的灵魂。即使在那个女孩告诉我他孪生弟弟的故事前,我就可以看出来。” 金月细致的眉头间出现了一道皱纹,她抿紧了嘴唇。 “请原谅我,平原来的小姐,”赛布拉微笑着说,“但是我看见了你眼中那可以锻造灵魂的怒火。” 金月红着脸说:“我告诉过你我还十分软弱。我应该毫不怀疑地接受雷斯林对他哥哥做出的事情。我应该相信这是一个我所不能理解的计划的一部分,但我就是不能。我只能祈祷诸神不要让他遇到我。” “我也是。”河风沙哑地说。“我也是。”他严肃地重复。 卡拉蒙躺着望向眼前的一片黑暗。提卡在他怀里沉睡着,他可以感觉到她心脏的跳动,可以感觉到她缓慢的呼吸。他轻柔抚摸着她落在肩膀上的红色鬈发,她抽搐了一下,卡拉蒙连忙把手拿开,害怕会把她吵醒。她应该休息了,天知道她硬撑着看顾了他多久。她永远都不会让他知道的,他也清楚这点。当他开口问的时候,她只是微笑着取笑他如雷的鼾声。 但她的笑声中比平常多了些什么,她似乎没办法直视他的眼睛。 卡拉蒙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让她更靠近些。当他确定她已经睡熟时,他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几个礼拜之前,他才对提卡发过誓,在他可以全心全意地回应她的爱之前,他不会接受她。他仍然可以听见自己说的话:“我将雷斯林摆在第一优先位置,我是他的力量。” 现在雷斯林已经离开了,他已经找到自己的力量,就像他告诉卡拉蒙的一样:“我不再需要你了。” 我应该很高兴,卡拉蒙瞪着眼前的黑暗告诉自己。我爱提卡,也得到了她爱的回应。现在我们终于可以自由表达自己的情感了。我可以对她做出承诺,我以后可以将她摆在第一优先位置。她很爱我,愿意为我奉献。她值得被爱。 雷斯林从来不是这样,至少他们都这么相信。有多少次,当坦尼斯以为我听不见的时候,他和史东讨论着为什么我可以忍受那讽刺、那无理的指使和野蛮的命令。我看见过他们怜悯我的眼光,我知道他们认为我反应很慢,至少和雷斯林比起来我的确是。我是那头笨牛,背着沉重的负担,毫无怨言地往前走。这就是他们对我的印象。 他们不明白。他们不需要我,即使提卡也不需要我,不像雷斯林那样需要我。他们从来没听过他小时候半夜醒来尖叫。从来都只有两个人,他和我。只有我在黑暗中倾听他,随时准备安慰他。他从来记不住那些梦,只知道很可怕。他瘦弱的身体不停地发抖,眼中充满了只有他才看得见的恐怖景象。他紧抓着我啜泣。我会说故事给他听,或者用手在墙上比出可笑的影子来,帮他把恐惧赶走。 “你看,小雷,”我会说,“兔子……”我会伸出两根手指,像兔子耳朵般地摆动。 过了一会儿,他就不会再发抖。他不会露出笑容,即使在他小的时候都不会,但是他会放松下来。 “我要睡觉了,我好累。”他低声说,紧紧握住我的手,“但是你要醒着,卡拉蒙。看着我,不要让它们过来,不要让它们抓住我。” “我会醒着,我不会让任何东西靠近你的,小雷!”我会保证。然后他会露出勉强算是微笑的表情,精疲力竭地闭上眼。我信守我的诺言,他睡觉时我会醒着看着他。真有趣,也许我真的让它们没办法靠近,因为只要我醒着,他就不会做噩梦。 即使当他年长了一些之后,他有些时候半夜仍然会哭喊着醒来,伸手要找我,而我也会在那里。但是他现在该怎么办?没有我之后,当他在黑暗中孤独、恐惧时该怎么办? 我没有了他该怎么办? 卡拉蒙闭上眼,轻轻地,怕吵醒提卡,他开始啜泣。 伊斯塔教皇真正的宫殿已经不在这陆沉的城市中。黑暗之后把它收回到了无底深渊里,试图以它为基地重新进入人间。这座神殿所在的位置现在被称为“伊斯塔之坑”,是通往无底深渊的大门,但大伙并没有发现这件事情。 海精灵——他们原先是喜爱亲近海洋的精灵,在盖加斯灰宝石的力量影响下变成了水底的居民。他们通常拥有蓝色的皮肤和有蹼的四肢,身高也是所有精灵中最高的。他们银色的长发上常常会装饰着许多美丽的贝壳。由于大灾变所造成的灾害,他们原先居住的许多王城和堡垒都被摧毁,让他们的人口大为减少。海精灵们可以变身成为海象或海豚,并且常常在船难时拯救遇难的水手。 海精灵是在灰宝石所创造出的魔法风暴中诞生的种族。如果地表的精灵算孤僻的话,那么这些海精灵孤僻的程度远超过他们的表亲。两个族群之间除非真有必要,否则根本不相往来。达加那斯提(Dagonesti)是深海精灵,而狄摩那斯提(Dimernesti)则是居住在沿海的精灵。 海龙(看起来像是长脖子的大乌龟)加入了黑暗之后的阵营,组成水底部队来攻击海面上的船只。它们可能设法阻止了海精灵接触地表精灵的尝试,直到他们的好奇心消失为止。 很明显海精灵和人间失去联络已经太久,甚至不知道古老真神消失的现实。他们只是把落入海中的伊斯塔当作诸神的礼物。但赛布拉很明显知道这全部的故事。 这段的灵感是来自于迈克尔·威廉斯。当时崔西、我,还有迈克尔坐在办公室的隔间中讨论第一本书的结局。(顺带一提,由于书的长度超过我们当初的预期,所以这个结局并没有派上用场。)我们必须想出一个高潮来。英雄们身在矮人王国中,站在一个俯瞰熔岩的平台上。猛敏那和他的部下走了进来。英雄们被出卖了,他们眼前只有死路一条。火龙从火海中一跃而出,烈火喷溅到空中。“这时英雄们在干吗?”崔西问。“我知道卡拉蒙在干吗!”迈克尔回答,他伸出手,比出兔子的影子来,“你看,小雷,兔子!”我们笑得人仰马翻,当天什么工作都做不下去了。所以我一定得想个法子纪念那一刻。——魏丝玛格丽特也真是厉害,竟然能够把迈克尔的笑话转换成本书中最动人的一幕。——西克曼 第2卷 07 贝伦意料之外的帮助 “这就是我们的故事。”坦尼斯简单地说。 阿波莉塔非常专注地聆听着,绿色的大眼睛动也不动地看着他。她没有插嘴。当他说完之后,她仍然沉默不语。她的手臂放在通往水中的阶梯上,似乎陷入了沉思。坦尼斯没有打扰她。海面下宁静、肃穆的感觉让他十分放松。一想到要回到那嘈杂、粗鲁、阳光刺眼的水上世界,就不禁让人感到害怕。要放弃一切留在这里,躲在水面下,永远与这个世界隔离有多简单啊! “他怎么了?”她最后终于开口,朝贝伦点点头。 坦尼斯叹了口气回到现实中。 “我不知道。”他耸耸肩看着贝伦。那个男人看着洞穴中黑暗的地方,嘴唇不停地翕动着,仿佛是在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同样的句子。 “根据黑暗之后的说法,他就是关键。找到他,她说,胜利就属于她。” “好吧,”阿波莉塔突然说,“你抓到他了。这让你获得胜利了吗?” 坦尼斯眨眨眼,这个问题出乎他的意料。他抓着胡子思考着。这是他以前没考虑过的问题。 “的确……我们已经找到他了,”他喃喃地说,“但是我们能把他怎么样?他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任何一方带来胜利?” “他不知道吗?” “他说他不知道。” 阿波莉塔皱眉打量着贝伦。“我认为他在说谎。”片刻之后她说,“但他是个人类,我对人类脑袋奇怪的运作方式其实并不了解。不过,有个方法可以让你找出答案。去黑暗之后位于奈拉卡的神殿。” “奈拉卡!”坦尼斯惊讶地重复道,“但那是——”一声恐怖的尖叫声打断了他,让他吓得差点想跳进水里。他的手摸向空荡荡的剑鞘,嘴里喃喃咒骂着。他转过身,以为自己会面对一整群的恶龙。 只有贝伦一个人,睁大眼睛看着他。 “贝伦,怎么了?”坦尼斯恼怒地问,“你看到什么东西了吗?” “他什么都没看到,半精灵。”阿波莉塔饶富兴味地观察着贝伦,“当我提到奈拉卡的时候他才有这样的反应——” “奈拉卡!”贝伦疯狂地摇头,“邪恶!可怕的邪恶!不要……不……” “你不就是来自那里吗?”坦尼斯往前走了一步。 贝伦坚定地摇摇头。 “但是你告诉过我——” “我说错了!”贝伦喃喃自语,“我不是要说奈拉卡。我是要说……要说……塔加……塔加!我是要说这个……” “你说的是奈拉卡。你知道黑暗之后在那里有一座雄伟的神殿,就在奈拉卡!”阿波莉塔严厉地说。 “她有吗?”贝伦定定地看着她,蓝眼睛看来十分无辜,“黑暗之后在奈拉卡有座神殿?不会吧,那里只有一座小村庄。我的村庄……”他突然压住胸口,倒在地上,仿佛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之中。“我不舒服,不要吵我……”他像个小孩般自言自语,倒在靠近水边的大理石地上。他坐在那里,一手抓住胸口,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黑暗。 “贝伦!”坦尼斯气馁地说。 “觉得不舒服……”贝伦阴沉地说。 “你说他有多大年纪?”阿波莉塔问。 “超过三百多岁,至少他是这样声称的。”坦尼斯反感地说,“如果你认为他说的话只有一半值得相信,那就缩减到了一百五十岁,这对人类来说仍然是个太难以接受的数字。” “你知道吗,”阿波莉塔若有所思地说,“奈拉卡的黑暗之后神殿对我们来说一直都是个谜。我们到目前为止只知道它在大灾变之后突然出现。现在我们又发现了这个男人,他的经历正好可以一直追溯到同样的地点和时间。” “真奇怪……”坦尼斯又瞪着贝伦说。 “没错,这也许只是单纯的巧合。但是,我丈夫说,只要紧紧地跟着巧合,你就会发现它们和命运之间的关系。”阿波莉塔露出微笑。 “不管是不是巧合,我都不想直接走到黑暗之后的神殿中,当面问她为什么要搜遍整个世界,只为了找寻一个胸口有颗绿宝石的人。”坦尼斯自嘲地说,重新在靠近水边的地面上坐了下来。 “我想也不太可能。”阿波莉塔承认,“但是从你说的话看来,她会变得这么强大实在很难让人相信。善良的巨龙在这段时间里面都在干什么?” “善良的巨龙?”坦尼斯惊讶地反问,“什么善良的巨龙?” 现在轮到阿波莉塔惊讶了。“你不知道?就是那些善良的巨龙呀!银色、金色、青铜色的巨龙,还有屠龙枪。银龙应该早就把它们保留的那些屠龙枪交给你们了……” “我从来没听过什么银龙,”坦尼斯回答,“除了在有关修玛的一些诗歌里。屠龙枪也是。我们已经花了很多时间去搜寻这些东西,几乎让我已经开始相信它们只存在童话里面。” “我不喜欢这样的状况。”阿波莉塔用手支着下颌,脸色十分苍白,“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善良的巨龙呢?它们为什么没有挺身而出?一开始我不相信海龙回来的传言,因为我知道善良的龙不会允许这种状况发生。但如果像你所说,善良的巨龙消失了,那么,半精灵,我的同胞们的确就陷入了危机。”她抬起头仔细倾听。“啊,很好,我丈夫和你的朋友们走过来了。”她离开了水边。“我和他可以先回去,跟我们的同胞谈谈到底该怎么办——” “等等!”坦尼斯听见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你得要告诉我们出去的路!我们不能待在这里!” “但是我们不知道什么出去的路,”阿波莉塔的双手在水面划着圆圈,让自己漂浮起来。“赛布拉也不知道。我们从来不关心这件事。” “我们可能要在这座废墟里耗上一整个礼拜!”坦尼斯大喊,“也许要一辈子!你也不确定这里的人到底有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对吧?也许他们只能孤独地死去!” “我说过,”阿波莉塔冷冷地回答,“我们从来不关心这件事。” “好吧,现在给我开始关心!”坦尼斯大喊。他的声音在水面上引发奇怪的回声。贝伦抬起头,警觉地缩起身体。阿波莉塔眯起眼,眼中充满怒火。坦尼斯深吸一口气,咬住嘴唇,突然感觉有些羞愧。 “我很抱歉——”他开口,接着金月跑到他身边,把手放在他的臂膀上。 “坦尼斯?怎么了?”她问。 “没有什么你帮得上忙的地方。”他叹着气看着她背后,“你找到提卡和卡拉蒙了吗?他们还好吧?” “是的,我找到他们了。”金月回答,她的目光跟随着坦尼斯,一起盯着跟在赛布拉和河风身后走下来的一对情侣。提卡好奇地四处打量着。至于卡拉蒙,坦尼斯注意到,则是目不斜视地看着正前方。坦尼斯看见那人的脸色,回头看着金月。 “你没有回答我的第二个问题?”他柔声问。 “提卡还好。”金月回答,“至于卡拉蒙——”她摇摇头。 坦尼斯回头看着卡拉蒙,勉强忍住重重叹气的冲动。他认不出来那个乐天、开朗的战士,眼前这个人看起来严肃、满脸泪痕,眼神充满阴郁之色。看见坦尼斯惊讶的眼神,提卡将卡拉蒙拉近,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被她碰了一下之后,战士才从自己的思绪中醒了过来。他低头对她微笑,但是他的微笑中有着温柔、遗憾等以前从来没出现过的东西。 坦尼斯又叹了口气。更多的问题。如果那些古老的真神的确回来了,他们到底有什么意图?要看看他们在倒下之前能够承受多少哀伤吗?他们觉得这很有趣吗?被困在海底……为什么不就此放弃?为什么不从此待在这里?为什么要累得半死寻找出去的路?留在这里,忘却一切。忘记那些龙……忘记雷斯林……忘记罗拉娜……忘记奇蒂拉…… “坦尼斯。”金月轻柔地摇摇他。 他们都已经聚集到他身边,等待他告诉大家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清清喉咙,准备要说话。他的声音有点沙哑,他又干咳了几声。“你们不需要看着我!”他最后粗鲁地说,“我没有答案,很明显,我们被困在这里了。没有路出去!” 他们依旧看着他,眼中的信任仍然没有缩减一丝一毫。坦尼斯愤怒地看着他们。“不要期待我领导你们!我出卖过你们!你们还不明白吗?这是我的错,每件事情都是我的错!去找别人——” 坦尼斯转过身隐藏流下的泪水,看着漆黑的水面,试着要恢复平静。在阿波莉塔开口之前,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她正看着自己。 “也许我可以帮助你们。”海精灵缓缓地说。 “阿波莉塔,你说什么?”赛布拉快步走到水边,恐惧地说,“考虑——” “我已经考虑过了,”阿波莉塔回答,“半精灵说我们应该要考虑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事情。他说得对。发生在我们西瓦那斯提同胞身上的事情,也可能会发生在我们身上。他们弃绝了整个世界,让黑暗邪恶的生物有机会入侵他们的家园。我们的警告来得还算及时。我们仍然有机会和邪恶对抗。你们的到来也许救了我们,半精灵,”她真诚地说,“我们欠你们一次。” “帮助我们回到海面上。”坦尼斯说。 阿波莉塔严肃地点点头。“我可以做到。你们要去哪里?” 坦尼斯叹着气,摇摇头。“我想每个地方都差不多。”他疲倦地说。 “帕兰萨斯。”卡拉蒙突然说,他低沉的声音在水面上回响着。 其他人不安地看着他。河风皱起了眉头。 “不行,”阿波莉塔再度游到水边,“我不能带你们去帕兰萨斯。我们国度的边界只到卡拉曼。我们不敢越过那条线。特别是如果你们说的是真的,那就更不可能,因为卡拉曼之外正好是海龙的巢穴。” 坦尼斯揉搓着脸,转过身面对朋友们。“好吧,有什么建议吗?” 大家都沉默地看着他。接着金月走上前。 “半精灵,要我告诉你一个故事吗?”她温柔地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一个有关男人和女人的故事。两个人都迷失了方向,感到非常害怕。他们带着沉重的负担,来到一间旅店。那个女人唱了一首歌,蓝色的水晶杖制造了一个奇迹,暴民攻击他们。有一个人站了出来,有一个人扛下责任。有一个人,一个陌生人说:‘我们快从厨房走。’”她露出微笑。“坦尼斯,你还记得吗?” “我还记得。”他低声说,完全被她迷人的神情给攫住。 “我们在等你呢,坦尼斯。”她简单地说。 泪水再度模糊了他的视线。坦尼斯不停地眨眼,然后看着四周。河风严厉的面孔放轻松了下来。他嘴角露出微笑,把手放在坦尼斯的手上。卡拉蒙迟疑了片刻,然后大步走向前,用他习惯的熊抱法抱住坦尼斯。 “带我们去卡拉曼,”坦尼斯能够呼吸之后立刻告诉阿波莉塔,“反正我们也要往那个方向去。” 大伙在水边休息了一阵子,在踏上旅途前尽可能地休息,阿波莉塔告诉他们这场旅程将会十分漫长、艰苦。 “我们怎么过去?坐船吗?”坦尼斯看着赛布拉扯掉红袍,跳进水中。 阿波莉塔看着丈夫,轻松地拍打着水面。“你们游泳过去。”她说,“你们没想过我们是如何带你们下来的吗?我们的魔法和我丈夫的魔法,让你们能够轻松地在水里面呼吸。” “你们要把我们变成鱼吗?”卡拉蒙害怕地问。 “你要这样想也可以。”阿波莉塔回答,“涨潮的时候我们会过来找你们。” 提卡用力握住卡拉蒙的手,他也紧紧地回握。坦尼斯注意到他们两人彼此陶醉的模样,突然觉得肩上的负担减轻了。不管卡拉蒙心中有多少折磨,他都已经找到了一个可以让他不会被黑暗冲走的依靠。 “我们绝对不会忘记这个美丽的地方。”提卡轻声说。 阿波莉塔只是笑了笑。 黑暗之后在奈拉卡的神殿,其实就是被拉进无底深渊的教皇神殿。 看样子坦尼斯想要做一次罪恶感大甩卖。——西克曼 第2卷 08 黑潮 “爸爸!爸爸!” “怎么了,小罗加?”渔人早已习惯他小儿子惊奇的叫声,他的年纪刚好足以发现这个世界上的无数奇观,因此并没有抬起头。他脑海中浮现的景象是儿子又发现了插在沙子里的鞋子,或是在海滩上的海星。当儿子冲向他时,渔人继续不停地补着网。 “爸爸,”一头乱发的小孩抓住爸爸的膝盖,一不小心把自己给缠进了鱼网里,“一个漂亮姐姐,溺死了。” “呃?”渔人心不在焉地问。 “一个漂亮姐姐,溺死了。”小男孩严肃地说,用胖胖的小手指着背后。 渔人停下手边的工作,呆呆地看着儿子。这可是个大消息。 “一个漂亮的小姐?溺水了?” 小孩点点头,指着背后的沙滩。 渔人对着正午的太阳眯起了眼,看着长长的海岸线。然后他回头看看儿子,眉头紧锁。 “这又是小罗加编的故事吗?”他严肃地问,“如果是的话,你吃晚餐的时候可能要被罚站哦!”孩子摇摇头,眼睛圆睁。 “不是,”他揉揉自己的屁股,“我保证。” 渔人再度皱起眉头,看着海面。昨晚有阵暴风雨,但是他没听到任何船只撞在礁石上的声音。也许是镇上的蠢蛋昨晚驾着小船出海,不小心搁浅了。更糟糕的,可能是谋杀。这可不是第一具被冲上岸、胸口插着小刀的尸体。 他唤来正在冲洗身体的大儿子,把手边的工作放下,站了起来。他正准备要把小儿子送回家,突然想起来他们还需要小儿子来带路。 “带我们到那个漂亮小姐那边去。”渔人用沉重的声音说,意味深长地看了大儿子一眼。小罗加急切地拉着爸爸往海滩上跑,他的哥哥则步伐沉重地跟在后面,害怕会发现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们只走了一段短短的距离,渔人看到的景象让他立刻拔腿往前跑,大儿子飞快地跟在后面。 “船难,没错!”渔人气喘吁吁地说,“该死的土包子!老是爱乘那种烂船出海。” 沙滩上躺着的不止一位美丽的小姐,而是两位。她们身边还有四名穿着华丽衣服的男人。破碎的木头散落一地,很明显是小船的残骸。 “淹死了。”小男孩蹲下来拍拍其中一个女子。 “不对,他们没有淹死!”渔人摸摸那女子的脉搏,低声说。其中一个男人已经开始抽动,那是一名比较老、看起来似乎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他坐了起来打量着四周,一看到渔人,立刻害怕地试图把昏迷的同伴摇醒。 “坦尼斯,坦尼斯!”那男人大喊着摇动其中一个留胡子的家伙,后者立刻坐了起来。 “别害怕,”渔人看见留胡子的人眼中警觉的神色,“我们会尽力帮助你们。大维,快跑回去找你妈来,叫她把毯子和我冬天留下来的那瓶白兰地带来。来,小姐。”他体贴地扶着其中一个女子坐起来。“放轻松,你们会没事的。真奇怪——”渔人边自言自语,边安慰怀中的女子,“看起来差点淹死,可是你们为什么都没喝到什么水呢……”这些遇难者包着毯子,被领回渔人在海滩附近的房子。他们在这里喝了不少白兰地,再加上渔人的老婆想得起来的、所有治溺水的秘方。小罗加骄傲地看着他们,知道自己这次的“渔获”会变成村民整个礼拜谈论的话题。 “再次感谢你们的帮助。”坦尼斯感激地说。 “我的荣幸,”那人含糊地说,“下次小心点吧!以后如果要坐那种小船出海,拜托你们一看到风暴的征兆就立刻回航。” “呃,没问题,我们……我们下次绝对照办。”坦尼斯有些迷惑地说,“请你告诉我们这里是哪里……” “你们在城的北方,”渔人摇着手说,“大概有三到四英里。大维可以驾马车送你们过去。” “您真是太热心了。”坦尼斯迟疑地看看其他人。每个人也看着他,卡拉蒙耸耸肩。“噢,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怪,但是我们……我们被吹离了航线,我们是在哪座城的北边?” “当然是在卡拉曼城啦!”渔人疑惑地看着他们。 “噢!”坦尼斯说。他露出微弱的笑容,转向卡拉蒙。“我跟你说过了,我们……呃,其实没有离目的地太远嘛!” “我们没有吗?”卡拉蒙睁大眼睛回答。“哦,我们没有,”提卡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他连忙回答,“对,我想我又错了,跟平常一样。你也知道的,坦尼斯,我从来记不住——” “演戏不要太夸张了!”河风压低声音说,卡拉蒙立刻停了下来。 渔人阴沉地看了每个人一眼。“你们实在是群怪人,”他说,“你们不记得是怎么把船撞坏的。现在你们甚至还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我想你们大概全都喝醉了,不过这跟我没有关系。如果你们要听我的忠告,不管你们以后是清醒还是酒醉,再也不要踏上船了。大维,把马车驾过来。” 渔人最后厌恶地看了他们一眼,把他的小儿子扛在肩膀上,回去继续工作。他的大儿子消失了,应该是去驾马车了。 坦尼斯叹了口气,回头看着朋友们。 “你们之中有人知道我们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吗?”他小声地问,“或者是我们为什么会穿成这样?” 一个接一个地,每个人都摇摇头。 “我只记得血海和那个旋涡,”金月说,“其余的部分好像是场梦。” “我记得小雷……”卡拉蒙脸色难看地说,然后感觉提卡握住他的手。他低头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柔和下来。“我记得——” “嘘。”提卡红着脸,脸埋在他的臂弯中。卡拉蒙亲吻着她的鬈发。“那不是个梦。”她喃喃地说。 “我也记得几件事情,”坦尼斯严肃地看着贝伦,“但都是支离破碎的,没有任何一段可以清楚地拼凑起来。好吧,往回看没什么意义,我们得要往前看。我们必须去卡拉曼,看看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甚至不知道今天是哪一天!所以——” “帕兰萨斯,”卡拉蒙说,“我们去帕兰萨斯。” “我们再看看吧!”坦尼斯叹着气说。大维驾着一匹瘦马拉着的马车回来了。半精灵回头看看卡拉蒙。“你确定你想找到你弟弟吗?”他静静地问。 卡拉蒙没有回答。 众人在早晨抵达了卡拉曼。 “发生了什么事情?”当大维驾着马车进入城门时,坦尼斯问,“这是什么庆典吗?” 街上挤满了人,大多数的商店都关了起来。许多人成群地站在一起,彼此小声谈论着。 “看起来不如说是个葬礼,”卡拉蒙说,“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人死了。” “或者……是战争。”坦尼斯喃喃地说。女人不停地啜泣,男人脸上露出遗憾或是愤怒的表情,孩子们呆呆站着,害怕地看着双亲。 “不可能是战争,先生,”大维回答,“春分庆典已经过了两天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等等,我可以帮你问出来。”他把马拉住说。 “去吧!”坦尼斯说,“等等,为什么不可能是发生了战争?” “当然不是,我们已经赢了呀!”大维惊讶地看着坦尼斯,“天哪,你不记得黄金将军和善良巨龙,你一定醉得很厉害——” “哦,没错。”坦尼斯急忙说。 “我在这里停下来,这里是鱼市场,”大维跳下马车,“他们会知道的。” “我们跟你一起去。”坦尼斯用手势叫大家下车。 “有什么大消息?”大维对着一群站在发出浓厚鱼腥味的店铺前的男男女女大喊。有几个人立刻转过身来,每个人都抢着说话。坦尼斯跟在他身后,只能听见只字片语:“黄金将军被俘虏了!……城市要完蛋了……人们逃跑……邪恶的龙……” 不管他们怎么努力,大伙都很难让这些人对陌生人吐露实情,特别是在看到他们穿着那么华丽的衣服之后。 大伙再次感谢大维顺道送他们进城来,然后让他和他的朋友们聊天。在讨论了片刻之后,他们决定往市场走,试着要找出整件事情的原委来。人群越来越密集,到了后来,他们甚至必须将身边的人推开才能前进。人们四处乱跑,询问最新的谣言,然后失望地摇摇头。有些时候他们会看到一些背着行李的居民,匆忙地往城门走。 “我们应该要买一些武器。”卡拉蒙面色凝重地说,“听起来状况不太妙。你猜这个黄金将军到底是什么人?人们似乎很看重这个家伙,他的失踪好像让每个人都乱了分寸。” “也许是某个索兰尼亚骑士。”坦尼斯说,“你说的没错,我们的确应该买武器。”他把手放在腰带上。“该死!我刚刚还有一整袋奇怪的古老金币,现在不见了!难道我们的麻烦还不够吗?” “等等!”卡拉蒙摸索着腰带,“怎么搞的!该死!我的钱包本来还在的!”战士急忙转过身,看见有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手中还拿着一个破烂的皮包。“嘿!就是你!那是我的东西!”卡拉蒙大吼,他把人群推开,扑向那个小贼。他伸出手,抓住那贼的背心,将他从街道上举了起来。 “把钱还给我——”高大的战士吃了一惊,“泰索何夫!” “卡拉蒙!”泰索何夫大喊。 卡拉蒙惊讶地把他放了下来。泰索何夫吃惊地看着四周。“坦尼斯!”他看见半精灵从人群之中走出来,立刻大喊,“噢,坦尼斯!”泰斯飞快地奔向他的老朋友,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卡拉曼的居民们挤在城墙上,看着城外。不过是几天之前,他们还做过相同的事,不过那时是为了要观看骑士、银龙和金龙走进城里,那时的心情是兴奋的。现在他们一言不发,脸上满是绝望的神情。他们看着太阳慢慢升到天空的正中央。快要中午了,他们静静地等着。 坦尼斯站在佛林特身边,他的手放在矮人的肩膀上。老矮人看到朋友差点高兴得崩溃了。 这是个让人难过的重聚。佛林特和泰斯压低声音,断断续续地轮流告诉他们几个月之前,离开塔西斯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个人讲到没办法继续的时候,另一个人就接着说下去。因此,大伙知道了屠龙枪的发现、龙珠的毁灭,以及史东的遇害。 坦尼斯低下头,这个消息让他悲痛欲绝。有一刻,他没办法想象这个世界少了这高贵的朋友会是什么样子。佛林特看见坦尼斯的忧伤,继续哽咽地诉说着史东最大的胜利,和他死后终于得到的平静。 “他现在是索兰尼亚的英雄了,”佛林特说,“他的事迹已经变成传说,就像修玛一样。他的牺牲拯救了骑士团,至少传说是这么说的。这对他来讲已经足够了,坦尼斯。” 半精灵无言地点点头,然后试着露出微笑。“继续,”他说,“告诉我当罗拉娜到达帕兰萨斯之后做了什么。她还在那里吗?如果是的话,我们还想去那里——” 佛林特和泰斯交换了个眼色,矮人低下头,坎德人转过头去,用手帕擦着小鼻子。 “怎么搞的?”坦尼斯发现自己的声音和以往不同,“告诉我。” 佛林特慢慢地把故事说完。“我很抱歉,坦尼斯,”矮人哽咽着说,“我让她失望了——” 老矮人开始伤心地啜泣,让坦尼斯也跟着心痛起来。他紧搂住老友,想要分担他的痛苦。 “不是你的错,佛林特,”他的声音沙哑,“如果说是谁的错,那应该是我的错。她是为了我冒生命的危险。” “责怪任何人,最后就会怪罪到神明头上。”河风轻拍坦尼斯的肩膀,“这是我族的俗语。” 坦尼斯并不觉得比较好过一些。“那个暗之女什么时候来?” “中午。”泰斯轻声说。 现在已快到中午了,坦尼斯和卡拉曼的其他居民一起站在城墙上等待暗之女的到来。吉尔赛那斯故意离坦尼斯远远的,假装没有看到他。半精灵不怪他。吉尔赛那斯知道罗拉娜会去冒险的原因,他知道奇蒂拉是用什么饵让他妹妹上钩的。当他冷冷地问坦尼斯,是否真的和龙骑将奇蒂拉在一起的时候,坦尼斯没办法否认。 “那么你就要为发生在罗拉娜身上的事情负责。”吉尔赛那斯的声音中充满愤怒,“我每天晚上都会向神明祷告,不管她遇到什么样悲惨的命运,你都会比她还要悲惨一百倍!” “如果这样就可以让她回来,我很乐意接受!”坦尼斯愤怒地大吼,但吉尔赛那斯只是冷漠地转过身。 人们现在开始交头接耳,指着天际。天上出现了一个黑暗的影子——一条蓝龙。 “那就是她的龙,”泰索何夫面色凝重地说,“我在法王之塔见过它。” 蓝龙懒洋洋地在城市上空盘旋,然后悠然自得地降落在弓箭的射程之内。当龙背上的骑士站起来时,整座城陷入一片死寂。暗之女脱下头盔,开口说话了,她的声音在清朗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楚。 “现在你们已经知道,我俘虏了你们称为黄金将军的精灵女子!”奇蒂拉大喊,“为了要让你们有个证据,我带来了这样东西。”她高举一只手。坦尼斯看到阳光下有一顶闪着光芒的精致银色头盔。“虽然你们现在看不见,但在我的另外一只手中是一绺金色的头发。当我离开之后,我会把这两样东西都留在这里,好让你们有东西可以来怀念这个黄金将军。” 城墙上聚集的群众发出嘈杂的声音。奇蒂拉停顿了片刻,冷冷地看着他们。坦尼斯看着她,指甲深深陷入紧握拳头的手中,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他发现自己脑中竟然在无意识地想着从这里跳下去一剑把她杀死的疯狂计划。 金月发现了他眼中疯狂、绝望的神色,想要靠近他,照顾他。她感觉他的身体不停地发抖,然后在她的触碰之下,他全身僵硬地试着恢复平静。她低头看着他握紧的双拳,惊讶地发现鲜血正沿着手腕汩汩往下流。 “那个精灵,罗拉娜·赛拉莎,已经被送到奈拉卡的黑暗之后神殿去了。直到下面的条件达成之前,她都将是黑暗之后的俘虏。首先,黑暗之后要求立刻交出一个叫作贝伦的人,永恒之人。第二,她要求善良的巨龙立刻回到圣克仙,任艾瑞阿卡斯处置。最后,精灵吉尔赛那斯必须命令索兰尼亚骑士和奎灵那斯提、西瓦那斯提的精灵放下武器。而矮人佛林特·火炉则也必须要求他的同胞们照做。” “这太疯狂了!”吉尔赛那斯大喊,低头看着暗之女,“我们不可能同意这些要求!我们不知道这个贝伦是什么人,我们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我也不能替我们的同胞回答,更不能够代表善良巨龙。这些要求根本就不合理!” “黑暗之后不会不讲道理,”奇蒂拉流利地回答,“黑暗之后知道你们需要时间。如果时间到了,你们没找到那个曾经出现在福罗参附近叫作贝伦的人,或者你们也没有遣走善良巨龙,我会再回来,那时候,你们卡拉曼的城门前,将不会只有黄金将军的一绺头发!” 奇蒂拉停顿片刻。 “你们会看到她的脑袋。” 说完之后,她把头盔丢到龙的脚下,蓝龙在她的命令之下飞上天空。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每个人都沉默地动也不动。人们低头看着城墙前面的头盔。上面不停舞动着的红色缎带似乎是四周唯一的动作,唯一的色彩。然后有人恐惧地大喊,指着前方。 在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恐怖的景象。因为实在太过惊人,一开始没有人愿意相信那是真的,每个人都以为自己疯掉了。但当那东西越飘越近,他们必须承认这是真的,这东西依旧让人恐惧。 克莱恩的人们第一次看到艾瑞阿卡斯所向无敌的战争机器——飞行要塞。 黑袍法师和黑暗牧师在圣克仙的神殿底下努力地工作,他们将一座城堡连根挖起,让它飘浮在天空中。现在,它飘浮在乌云之上,四射的闪电照亮了它黑暗的表面,四周围绕着数百条的蓝、红龙。要塞飘浮在卡拉曼城之上,遮住了正午的太阳,恐怖的阴影落在城市之上。 人们害怕得跑下城墙。龙威让城里的居民笼罩在无比的绝望和恐慌中。但是要塞并没有攻击。等待三个礼拜,它们的主子这样吩咐。它们会给这些惊惶的人类三个礼拜,这段时间里它们会不停地监视,善良巨龙和骑士不会继续在战场上获胜。 坦尼斯转身看着其他同伴,他们都眼神空洞地看着飘浮的要塞。他们早已习惯了龙威,没有像卡拉曼其他的居民一样惊惶地逃窜,因此城墙上面只剩下他们。 “三个礼拜。”坦尼斯清楚地说,他的朋友们转身面对他。 自从他们离开福罗参之后,他的脸上第一次不再有那种自责的哀伤。他的眼中只有宁静,正如同佛林特在史东死后从他眼中所看见的平静一样。 “三个礼拜,”坦尼斯用让佛林特毛骨悚然的冷静声音说,“我们有三个礼拜。这时间应该够了。我要去奈拉卡,我要去找黑暗之后。”他的目光投向静静站在身边的贝伦,“你也要跟我一起去。” 贝伦害怕得睁大眼睛。“不要!”他哀号着往后躲。卡拉蒙看见他准备要逃跑,立刻用粗壮的手臂抓住他。 “你要跟我一起去奈拉卡,”坦尼斯柔声说,“不然我现在就把你交给吉尔赛那斯。那个家伙很爱他的妹妹。如果他认为交出你可以让她自由,他会毫不迟疑地去做。你和我都知道这一点用都没有,即使把你交出去也不会改变任何事。但是他不知道,他是个精灵,他相信她会信守承诺。” 贝伦疲倦地瞪着坦尼斯。“你不会把我交出去吗?” “我要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坦尼斯冷冷地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无论如何,我都需要个向导,一个熟悉那地方的人……” 贝伦挣脱卡拉蒙的双手,无奈地看着众人。“我愿意去,”他勉强地说,“不要把我交给精灵……” “没问题,”坦尼斯冷冷地说,“不要再哭哭啼啼的了。我天黑之前就要离开,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他突然转过身,并不惊讶有一双强有力的手拉住他。“卡拉蒙,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坦尼斯没有转回身,“答案是不可以。我和贝伦要单独过去。” “那么你也是准备要单独死去。”卡拉蒙静静地说,坚持不肯放手。 “如果是这样,那也是我的选择!”坦尼斯挣脱不了大汉的手,“我不要让你们其他人跟着我去。” “你这样会失败的。”卡拉蒙说,“这是你想要的吗?难道你只是想要找个方法可以带着罪恶感死去?如果是这样,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刀。但如果你真的想要救出罗拉娜,你将会需要我们的帮助。” “神明让我们重新聚在一起,”金月轻柔地说,“他们在最关键的时刻让我们团聚。这是上天给我们的讯号,坦尼斯,不要故意视而不见。” 半精灵低下头。他哭不出来,眼泪已经流干了。泰索何夫的小手抓住他。 “而且,”坎德人愉悦地说,“想想看,少了我同行,你们惹上了多少麻烦!” 请注意这小孩的名字叫作“罗加”。这是暗喻罗杰·穆尔,他当时正是《龙》杂志的编辑。罗杰曾经扮演过一个叫作魔力亚之罗加的角色。——魏丝 罗加所说的“淹死了”(原文为Drown Dead)是向《大卫·科波菲尔》致敬。——魏丝 卡拉蒙对提卡的爱一定比海精灵所施展的遗忘法术要强,才能克服它的制约。 坦尼斯和史东的友情在短篇故事《雪歌》(Snow Song)里绝望的冒险中变得更为坚定。这故事收录在短篇故事集《坎德人、溪谷矮人和侏儒》(Kender, Gully Dwarves and Gnomes)中。 她戴着红色缎带是为了让部队能够看到她在作战,这同时也是勇气的象征。因为既然她麾下的部队能够看见她,那么敌人也看得见她。——魏丝 第2卷 09 一根蜡烛 在暗之女发出最后通牒后的当晚,卡拉曼城一片死寂。卡洛夫城主宣布进入备战状态,也就是说,所有的酒吧通通关闭,城门上锁,没有人可以离开。唯一可以进入的是从附近的农村和渔村前来避难的居民。这些难民在日落时蜂拥进来,诉说着龙人烧杀他们家园的可怕故事。 虽然卡拉曼城中的某些贵族不赞成这么快进入严格的备战状态,但坦尼斯和吉尔赛那斯难得地团结在一起,说服了城主采取这样的手段。两个人都生动地描述了塔西斯城在烈焰中陷落的惨况,这让他们显得特别有说服力。卡洛夫很快便发布了命令,接着只能无助地瞪着眼前这两个人。很明显,他也不知道该怎样防守这座城市。飘浮在空中的要塞投下的阴影让城主完全六神无主,他的将领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听了他们提出来的许多异想天开的计策之后,坦尼斯站了起来。 “我有个建议,大人,”他尊敬地说,“这里有一名很有资格负责处理整座城市守备的人——” “你吗,半精灵?”吉尔赛那斯苦笑着说。 “不,”坦尼斯轻声说,“吉尔赛那斯,是你。” “一名精灵?”卡洛夫惊讶地说。 “他曾经去过塔西斯,他也有和龙人以及飞龙作战的丰富经验。善良巨龙相信他,也愿意服从他的命令。” “这倒是真的!”卡洛夫说。当他看着吉尔赛那斯的时候,脸上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我们知道精灵对人类的看法,同样我也必须承认,大多数人类对精灵的看法也是相同的。但是如果你愿意在这个迫切的时候帮助我们,我们会很感激的。” 吉尔赛那斯看着坦尼斯,有一阵子搞不清楚他的用意。他从半精灵长满胡子的脸上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那张脸几乎就像一张死人的脸。卡洛夫城主又问了一次,这次加上了“回报”的内容,很显然是以为他的迟疑是因为不愿意接受这样的责任。 “不需要,大人!”吉尔赛那斯从出神状态醒了过来。“我不想要任何的回报。如果我能够让这里的居民不致受到伤害,这就是足够的奖赏了。至于种族上的差异,”吉尔赛那斯再度看着坦尼斯,“也许我已经学到了这其实不会造成任何的差别。也许从来都没有差别。” “告诉我们该怎么做。”卡洛夫急迫地说。 “首先,我要和坦尼斯私下谈谈。”吉尔赛那斯看见半精灵准备要离开,立刻说。 “没问题,你的右手边有一个小房间可以让你们不受干扰地谈话。”城主比了个手势。 两个人走进那间狭小的房间之后,尴尬地站了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个人都不愿意直视对方。吉尔赛那斯首先打破了沉默。 “我以前一直瞧不起人类,”精灵缓缓说,“现在我竟然准备接受一个保护他们的任务。”他露出微笑。“这感觉真不错。”他轻声加上一句,第一次直视坦尼斯的双眼。 坦尼斯的眼神遇上了吉尔赛那斯,他严肃的神色放松了一下子,不过并没有回应精灵的笑容。然后他的视线移开,阴沉的表情再度出现。 “你要去奈拉卡,对吧?”吉尔赛那斯停了很久之后说。 坦尼斯点点头,不愿意开口。 “你的朋友呢?他们要跟你一起去吗?” “其中一些,”坦尼斯回答说,“他们都想去,但是——”他发现自己想起他们奋不顾身的样子,无法继续说下去。他摇摇头。吉尔赛那斯看着雕工很精细的桌子,心不在焉地摸着上头的纹理。 “我得走了,”坦尼斯沉重地说,开始走向门口,“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们计划在半夜离开,在索林那瑞落下之后——” “等一等!”吉尔赛那斯把手放在半精灵的手臂上,“我……我想要告诉你……我很抱歉说得太过分了。不要,坦尼斯,别走,听我说完。这对我来说并不容易。”吉尔赛那斯停顿了一下。“我学到了很多东西,坦尼斯,有关我自己的。那些教训让我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当我听说罗拉娜发生的事情时……我忘了那些教训,我很生气,很害怕,想要找个人出气。你是最近的目标。罗拉娜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对你的爱。我还在学习这样东西,坦尼斯,至少我试着去学。”他的声音中带着很沉重的压力,“大多数时候我学到的只有痛苦。但这是我的问题。” 坦尼斯仔细地看着他。吉尔赛那斯的手仍然放在他的肩上。 “在我有时间思考之后,我现在明白了,”吉尔赛那斯继续说,“罗拉娜做的是正确的。她一定得去,不然她的爱就毫无意义了。她相信你,愿意在听见你的噩耗时立刻赶去,即使这意味着她必须要去那个邪恶的地方——” 坦尼斯的头低了下来。吉尔赛那斯紧紧抓住他,两只手都放在他的肩膀上。 “泰洛斯·艾昂菲尔德有一次曾经说,他这辈子从来没见过为爱所做的事情是邪恶的。我们得相信这句话,坦尼斯。罗拉娜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爱。你现在所要做的,也是为了爱。神一定会祝福你们的。” “他们也祝福了史东吗?”坦尼斯粗鲁地反问,“他也有爱啊!” “难道他们没有吗?你怎么知道?” 坦尼斯握住吉尔赛那斯的手,摇摇头。他想要相信,这听起来很棒,非常美好……正如同飞龙的传说。在小时候,他也曾经想要相信有飞龙…… 坦尼斯叹着气,转身离开精灵。当吉尔赛那斯再度开口时,他的手正好放在门把上。 “再会了……兄弟。” 众人在城墙边会合,就在泰索何夫找到的可以越过城墙通往外面的密道门外。吉尔赛那斯当然可以准许他们从正门离开,但是这趟旅程越少人知道越好。 现在他们聚集在楼梯顶端的一个小房间中。索林那瑞正好沉入了远方的山脉之中。坦尼斯站得离其他人远远的,看着最后一丝银光照在头顶上飞行要塞恐怖的外表上。他可以看见那飘浮的城堡中射出的光芒,黑色的身影四处移动。是谁住在那可怕的东西里面?龙人?还是那些让这个可怕的怪物飘浮在乌云之上的黑袍法师和牧师? 他可以听见身后其他人低声的交谈,除了贝伦之外。卡拉蒙紧紧看守着永恒之人,两人站得离其他人有一段距离,眼中露出恐惧的神色。 有很长一段时间,坦尼斯看着他们,然后叹了口气。他又要面对另外一次的分离,这次让他感到格外难过,他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能耐可以承受。他微微转过身,看见索林那瑞的最后一线光芒照在金月美丽的金银混合的头发上。他看见她脸上带着平静与安详的神色,即使她正准备要开始一段黑暗危险的旅程。他知道自己又有了力量。 他叹了口气,离开窗边,回到同伴身边。 “时间到了吗?”泰索何夫迫切地问。 坦尼斯笑了,他伸出手摸着泰斯可笑的马尾辫。在一个不断改变的世界中,坎德人似乎不会改变。 “是的,”坦尼斯说,“时间到了。”他的目光转向河风。“对我们当中某些人来说。” 当平原人看见半精灵稳定、毫不动摇的目光时,他脑中的想法反映在脸上,对坦尼斯来说像是飘过天空的乌云一样明显。这是河风第一次没听懂他说的话,也许他根本没在听,然后他才明白坦尼斯刚刚说了什么。现在他明白了,他涨红了脸,眼中燃起怒火。坦尼斯什么都没说,他只是简单地把视线转向金月。 河风看着他的妻子,正站在银色的月光下等待,她的思绪飘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她的脸上带着一抹微笑,这个甜美的微笑是最近才出现的。也许她正看着自己的孩子在阳光下嬉戏。 坦尼斯回头看看河风。他看见了平原人内心的挣扎,坦尼斯知道他会愿意——不,他会坚持要跟随他们,即使这代表他必须要留下金月一个人在这儿。 坦尼斯走上前去,把手放在那高大男人的肩膀上,直视着平原人的黑眸。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朋友。”坦尼斯说,“你已经在酷寒的冬天里陪伴我们够长的时间了。在这里,我们必须要分道扬镳。我们的道路通往一片空虚的沙漠,你的道路将会通往翠绿美丽的森林。你们有责任让你们的儿子或是女儿平安降临在这个世上。”他现在把手也放在金月的肩膀上,把她拉近,看见她正准备要抗议。 “孩子会在秋天出生,”坦尼斯低声说,“当瓦伦木的叶子变红时。别掉眼泪,亲爱的。”他搂住金月。“瓦伦木还会再度生长。你们可以再带着年轻的战士或是美丽的小姐进入索拉斯,你们可以告诉他们一个故事,两个相爱的人将希望带到了恶龙肆虐的世界里。” 他亲吻了她美丽的秀发。接着提卡轻轻地啜泣着,取代了他的位置,和金月道别。坦尼斯转身面对平原人,他卸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他所感受的悲伤。坦尼斯泪眼蒙眬中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 “吉尔赛那斯正准备防守这座城,他会需要你们的帮助的。”坦尼斯清清喉咙,“我向上天祈祷,愿现在就可以终止你们漫长的苦难,不过看来恐怕还要再等一会儿。” “神永远与我们同在,我的朋友,我的好兄弟。”河风泣不成声,拥抱着坦尼斯,“愿他们也和你们同在。我们会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索林那瑞落到了山脉之后。夜空中唯一的光芒就是闪烁的星光和要塞中的光。一个接一个,众人和平原人道别。然后,他们跟在泰索何夫身后,静静地越过城墙,走进另外一扇门,走下另一段楼梯。泰斯推开最底下的门,每个人都把手放在武器上,小心翼翼地踏上了平原。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彼此紧靠在一起,看着眼前宽阔的平原。即使在这片黑暗中,看起来他们也很难逃过天上要塞的几千只眼睛。坦尼斯站在贝伦身边,可以清楚感觉到他正害怕得发抖,他很庆幸自己派了卡拉蒙看守他。自从坦尼斯明确表示他们要去奈拉卡之后,半精灵就从他蓝色的眼中看见了疯狂的神情,就像是一头被困住的野兽。坦尼斯发现自己很同情那个男人,然后他被迫硬起心肠。这赌注实在太大了,贝伦就是关键,答案就在他身上,也在奈拉卡。他们怎么才能找出答案,坦尼斯现在也不清楚,现在他脑中只有一个模糊的计划在成形。 在很远的地方,号角声划破了夜空。地平线上升起一团橘色的火焰。龙人正在焚烧一座小镇。坦尼斯将斗篷裹紧。虽然春分庆典已经过了,但空气中还有冬天的气息。 “出发。”他低声说。 一个接一个,他看着他们跑过开阔的草原,奔向草原边缘可以掩蔽的树丛中。在那里,身材较小、速度较快的黄铜龙等着要载他们到山脉之中。 一切也许在今晚就会结束,坦尼斯紧张地想,看着泰斯像只老鼠般飞快奔跑着。如果那些龙被发现了,如果要塞中的人看见了他们,一切就都完了。贝伦将会落入黑暗之后的手中,黑暗将笼罩整片大地。 提卡跟在泰斯身后,轻快而有自信地跑着。佛林特喘着气跑在后面。矮人看起来比以前还要苍老,坦尼斯曾经想过矮人的身体似乎不太好,但好强的矮人不可能同意被留在这里。现在卡拉蒙开始拼命地跑着,他的盔甲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一只手紧紧抓着贝伦,一路拉着他前进。 现在该我了,坦尼斯心想,看着其他人都安全地躲进树丛里。就是这样了。不管是对善良还是邪恶来说,故事都已经快要到尾声了。他抬起头,看见金月和河风从塔中的窗户看着他们。 不管对善良还是邪恶来说都一样。 万一这个故事是以悲剧收场呢,坦尼斯第一次这么想。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留在这里的人会变得怎样?他缓缓看着塔上那两位跟家人一样亲密的好友。当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时,他看见金月点亮了一根蜡烛。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那蜡烛照亮了她和河风的脸。他们举起手来道别,为了不让不友善的眼睛看见,他们很快又把蜡烛熄灭了。 坦尼斯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准备冲刺。 黑暗也许会征服一切,但它永远不可能消灭希望。即使一根蜡烛,或是许多根蜡烛会闪烁或熄灭,新的蜡烛也会接着燃起。 因此希望之火总会燃烧,在黎明来临前照亮这片黑暗。 这个飞行要塞实际上是在写第一本小说时所提出的游戏设定,但因为没时间,也没篇幅,所以暂时被舍弃了。不过,我爱死了城堡在空中飞行的点子,这可能是因为我小时候在电视上看到B-17“空中堡垒”轰炸机时的敬畏之情。——西克曼 我们在此很高兴地宣布,河风和金月的第一个孩子是男孩,稍后是对双胞胎女孩,两个小女孩都拥有金色耀眼的头发。 在稍后的日子里,青铜龙克萨称自己为唯一愿意让坎德人骑上背的龙类。这话有些失实,泰斯还跟着大伙骑过黄铜龙。 第3卷 01 一位老人和一条金龙 它是条年老的金龙,在同类之中是最年长的。当它年轻时,是名伟大的战士,标记着胜利的伤疤在满是皱纹的皮肤上仍然清晰可见。它的名字曾经一度和它的丰功伟业一样耀眼,但是它很久以前就把名字给忘记了。几条年轻不懂事的金龙叫它派赖特(愚人的金子),多半是因为它常常忘记自己是活在现在,老是在恍惚中又回到过去的日子里。 它大多数的牙齿都已经不见了,也很久没能享受好好地嚼一块美味鹿肉或是把地精撕成两半的滋味了。现在它有些时候还是可以吃些兔肉,但大多数时候是以燕麦维生。 当它的脑筋清醒的时候,是个很有智慧、不过有些健忘的伙伴。虽然它不太愿意承认,但是它的视力不太好,耳朵更是聋得什么都听不见。它的脑筋仍然转得很快,说的话也仍像是牙齿般锋利——这是龙族习惯的说法,只不过它通常没办法和周围的龙讨论同样一件事。 但是当它开始回想过去时,其他的金龙们就会立刻躲回洞穴中。因为只要它能够记起那些魔法,它仍然可以准确地施展它们,它口中吐出来的攻击威力仍然不小。 不过这一天,派赖特既不是在现在也不是在过去。它正在埃思特维德大平原上打盹,享受春天温暖的阳光。它身边是另外一位老人,头枕着它的腰部,正做着相同的事情。 一顶形状破破烂烂的尖帽子盖住老人的脸,替他遮挡住阳光,帽子底下是长长的白胡子。灰不拉唧的袍子底下伸出穿着靴子的双脚。 两个家伙都睡得很熟。金龙的腰部随着它嘶嘶作响的呼吸声不断起伏着。老人的嘴巴张得大大的,鼾声有时候还会把自己给吓醒。当这种状况发生时,他会突然坐得笔直,帽子这时会飞出去在地上打滚(它的形状依旧是扭曲得不成样子),同时警觉地看着四周。在什么都没发现之后,他会恼怒地喃喃自语,重新把帽子放好(在好不容易找到之后),不爽地戳戳龙的肋骨,然后继续打盹。 虽说今天是个阳光普照的温暖春日,但如果有人路过,他一定不明白这两个家伙为什么挑这时候在这里睡觉。路过的人也许会猜测他们在等什么人,因为老人偶尔会醒过来,把帽子移开,专注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天空。路过的人也许会怀疑,不过现在很明显并没有任何人路过——至少没有什么友善的路人,埃思特维德大平原上满是龙人和地精部队。即使这两个家伙知道他们在很危险的地方睡觉,他们看起来也似乎不太在意。 老人被自己特别剧烈的鼾声吓醒了,正准备要斥责同伴为何发出这么可怕的声音时,正好一道阴影飞过他们头上。 “哈!”老人生气地站起来,瞪着天空,“龙骑士!一整队的龙骑士!我想也没什么用。”老人的眉毛交缠在一起。“我已经受够了。现在他们竟然还敢遮住我的阳光。快醒来!”他用一根看起来饱经风霜的拐杖戳着派赖特。 金龙呢喃着睁开一只眼,看着老人(眼中其实只看得见一团灰乎乎的颜色),又继续把眼睛闭上。 阴影继续飞过他们头顶,那是四条龙和背上的骑士。 “我说,快醒过来,你这个大懒虫!”老人大喊。金龙享受地打着鼾,翻过身来,爪子伸向天空,肚子朝着暖暖的太阳。 老人瞪了金龙一阵子,然后,突然灵感一闪,跑到那颗巨大的头旁边。“打仗啦!”他快乐地对着其中一只耳朵大喊,“打仗啦!我们被攻击了——” 这效果实在惊人。派赖特的眼睛立刻睁开,飞快地翻过身,爪子紧紧抓住地面。它愤怒地抬起头,伸出翅膀开始奋力地拍打着,扬起的烟尘几乎有一英里高。 “战斗!”它大喊着,“战斗!我们接到通知了!把队伍整理好!准备和敌人作战!” 老人似乎被这突然的转变吓了一跳,同时也因为不小心吃了一大口灰尘而说不出话来。不过,看见金龙准备要升空,他还是挥舞着帽子往前跑。 “等等!”他大喊,不停地咳嗽,“等等我!” “我为什么要等你?”派赖特大吼,金龙看着扬起的沙尘,“你是我的法师吗?” “是的,是的,”老人急忙说,“我……呃……是你的法师。把你的翅膀放下来一点点,好让我可以爬上去。多谢,你心地真好。现在我……哇!我还没坐好!……小心!我的帽子!该死,我还没叫你起飞!” “我们得赶上那场战斗,”派赖特愤怒地大吼,“修玛正在单独作战!” “修玛!”老人不屑地说,“好吧,看来你不太可能赶上那场战斗了。至少晚了几百年,不过这不是我刚刚说的战斗。我说的是东边的那四条龙。邪恶的怪兽!我们得阻止它们——” “恶龙!啊,没错!我看到它们了!”派赖特大吼着追逐两只吃了一惊,也觉得有些受辱的老鹰。 “不对!不对!”老人大喊,踢着龙的腰部,“东边,你这个笨蛋!再往东飞两度!” “你真的是我的法师吗?”派赖特低沉地说,“我的法师从来不会这样对我说话。” “我……呃……抱歉,老朋友,”老人飞快地说,“我只不过有点紧张,因为即将来临的冲突等等的状况。” “天哪,有四条龙!”派赖特惊讶地说,此时才模糊地看见它们的影子。 “让我靠近,好让我给它们一点颜色瞧瞧。”老人大喊。“我有个超棒的法术——火球术。现在,”他喃喃自语,“只要我能记起来它是怎么施展的。” 两名龙人军官和四条黄铜龙,其中一名留胡子的骑在最前面,头盔对他来说似乎是大了点,正好遮住他的眼睛;另一名军官骑在最后面,他是个很壮的家伙,几乎快把盔甲给撑破了。他没有戴头盔,说不定也没那么大尺寸的头盔,但他的眼神十分专注,特别是在望向骑在正中央龙背上的那些犯人时。 那是个很奇怪的组合——一个穿着不合身盔甲的女人、一名矮人、一个坎德人,还有一个一头灰色长发的中年男子。 会注意到老人和金龙的路人也会发现这群人故意避开了会被龙骑将地面部队侦测到的路线。没错,当有一群龙人发现他们,大吼大叫希望吸引他们的注意时,这两名军官假装没听见。一个目光真正锐利的路人更会发现,黄铜龙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龙骑将的军队里呢! 不幸的是,那个老人和他年迈的金龙都不是这种目光锐利的旁观者。 他们躲在云层里,悄悄接近这群毫无防备的骑士。 “一听到我的命令就冲下去。”老人为即将到来的战斗感到十分兴奋,尖声指挥着,“我们要从后方攻击他们。” “修玛大人呢?”金龙在云雾中四下打量着。 “死了。”老人喃喃地说,开始专心在他的法术上。 “死了!”金龙惋惜地大吼,“那我们太迟了吗?” “噢,别管那么多了!”老人不耐烦地打断它说,“准备好了吗?” “死了。”金龙伤心地说,然后它的眼睛一亮,“但是我们要替他报仇!” “是的,没错。”老人说,“现在……看我的信号——不对!时间还没到!你这个——” 金龙俯冲而下,老人的说话声被剧烈的风声给掩盖了。金龙像是支天神射下的长矛,对准这四条体型较小的飞龙射去。 殿后的高大军官感觉到了一些动静,往后一看,吃了一惊,忍不住睁大双眼。 “坦尼斯!”他警觉地对前头的军官大喊。 半精灵转过头,听见了卡拉蒙紧张的声音,他准备好要面对任何的麻烦,但是一开始他什么也没看见。然后卡拉蒙指了指。 坦尼斯往上一看。 “天哪,这是——”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从天上俯冲而下,直直对着他们而来的是一条金龙。骑在它背上的是一位老人,白色的头发在他背后飞舞着(他的帽子又掉了),长长的白胡须从肩膀上往后飘。巨龙的嘴大张,如果不是因为里面一颗牙都没有,看起来一定十分凶猛。 “我想我们遭到攻击了。”卡拉蒙敬畏地说。 坦尼斯也得到相同的结论。“散开!”他大喊,口中不停地咒骂着。在他们底下,一整群龙人兴致盎然地看着这场空中战斗。他们最不想要的就是被这些家伙发现,现在这一切都被一个疯老头给毁了。 四条龙听见了坦尼斯的命令之后,立刻脱离队形,但还是不够快。一颗巨大的火球正好在它们正中间炸了开来,让四条龙在天空中翻滚。 坦尼斯被那阵突如其来的光芒弄得头晕目眩,他丢掉缰绳,紧抓着黄铜龙的脖子,害怕一切都会失去控制。 然后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给他们好看!好棒的法术,火球术——” “费资本!”坦尼斯发出哀号。 他绝望地眨着眼,试着要控制住这条龙。黄铜龙很快就恢复了平衡,看起来它比背上经验不足的骑士还要知道该怎样应对。现在坦尼斯终于有机会可以看清楚了,他立刻四下搜寻其他人的踪影。他们看起来没有受伤,但是却都散落在天空的各个角落。老人和他的龙正在追逐着卡拉蒙。老人刚好伸出手,准备再施展一个毁灭性的法术。卡拉蒙正在大吼大叫,他似乎也认出了那个迷糊的老法师。 佛林特和泰斯正飞快地从费资本身后赶上来,坎德人兴奋地挥舞着小手,佛林特紧抓着缰绳避免掉下去,矮人看起来有点脸色发青。 但是费资本非常专注地跟在猎物后面。坦尼斯听见老人念了几句咒语,把双手伸出,手指尖射出闪电。很幸运,他并没有瞄准,闪电擦过了卡拉蒙的脑袋,逼得他低下头来闪躲,不过没有伤到他。 坦尼斯口中所骂出的粗话让自己也吓了一跳。他踢了胯下的龙一脚,指着眼前的老人。 “攻击!”他命令脚底下的龙,“不要伤害他,只要把他赶开就好。”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黄铜龙不愿服从命令。龙摇摇头,开始不断地盘旋,坦尼斯这时才发现它竟然准备要降落! “什么?你疯了吗?”坦尼斯对龙大吼大叫,“你会让我们直接闯进恶龙军团之中!” 那条龙似乎聋了。现在坦尼斯也可以看见其他的龙正不停地盘旋,也准备降落下来。 坦尼斯徒劳地恳求胯下的龙。坐在提卡身后的贝伦紧紧抱着她,差点让她喘不过气来。永恒之人看着底下,龙人正蜂拥而上,聚到他们准备要降落的地方。卡拉蒙正疯狂地闪躲着,试着要躲开在他身边四射的闪电。佛林特清醒过来,疯狂地怒吼,拉着缰绳,想让胯下的龙听命;泰斯仍然兴奋地对费资本不停挥着手。老人一直跟在他们后面,把黄铜龙像羊群般驱赶在一起。 他们在靠近卡基斯山脉的丘陵上降落。坦尼斯快速地看了看脚底下的平原,可以看见龙人正疯狂地拥上来。 我们也许可以唬过它们,坦尼斯急中生智地想,虽然他们的装扮只是为了要离开卡拉曼,而不是为了应付一群多疑的龙人。但这仍然值得一试,只要贝伦记得闭上嘴躲在后面就还有希望。 但在坦尼斯来得及开口之前,贝伦就从龙背上跳了下来,疯狂地跑向山里。坦尼斯可以看见龙人指着他大喊。 别想什么躲在背后了,坦尼斯又开始咒骂,反正还有可能骗过它们……他们可以声称一名囚犯逃跑了。不对,他绝望地想,那些龙人一定会追上去,抓住贝伦。根据奇蒂拉说过的话,克莱恩所有的龙人都有关于贝伦的描述。 “该死!”坦尼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理性地思考,但是情况很快就超出控制之外。“卡拉蒙!快去追贝伦。佛林特,你——不行,泰索何夫,快回来!该死!提卡,去追泰斯。不对,还是留在这里。佛林特,你也是——” “但是泰索何夫跑去追那个疯——” “如果我们运气好的话,地会裂开来,把他们两个人都吞掉!”坦尼斯往回看,恼怒地咒骂着。被恐惧所驱使的贝伦用山羊般的速度拨开树丛,在崎岖的地形上快速奔跑着。而被沉重的盔甲和身上的武器所拖累的卡拉蒙,每走两步就会往下滑一步。 坦尼斯回头看着平原上的景象,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龙人。阳光照耀在它们的盔甲和武器上。也许还有机会,如果黄铜龙愿意攻击—— 正当他准备命令黄铜龙攻击时,老人从他的金龙降落处跑过来。“快走,”老人对黄铜龙说,“快走!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 “不要!等等!”看着老人挥舞着双手,像是驱赶鸡群的农妇一样四处乱跑,坦尼斯急得差点把胡子给抓掉了。接着半精灵惊讶地看见黄铜龙竟然在老人的灰袍前顺从地跪了下来。然后它们伸展开翅膀,优雅地飞上天空。 坦尼斯怒火中烧,完全忘记自己身上穿着伪装用的沉重盔甲,他跟着泰斯穿过及腰的草丛,跑到老人身边。费资本听到他们靠近的声音,转过身来面对他。 “我要用肥皂帮你洗嘴巴!”老法师大声说,瞪着坦尼斯,“你现在是我的俘虏了,给我安静地放下武器,不然就准备尝尝我的法术——” “费资本!”泰索何夫双手抱住老人。老法师低头看着抱住他的坎德人,然后踉跄地后退。 “你是泰索……泰索……”他结结巴巴地说。 “柏伏特,”泰斯说,往后退了一步,有礼貌地鞠躬,“泰索何夫·柏伏特。” “修玛的鬼魂呀!”费资本惊讶地大喊。 “这位是半精灵坦尼斯,那位是佛林特·火炉。你还记得他吗?”泰索何夫继续说,对矮人招招手。 “噢,是的,我没忘记。”费资本红着脸说。 “还有提卡……那边是卡拉蒙……哦,好吧,你现在看不见他。那位是贝伦,我们从卡拉曼把他带出来——噢,费资本!他有颗绿宝石卡在——呃,哎哟,坦尼斯,这样很痛啊!” 费资本清清喉咙,尴尬地看看四周。 “你们……呃,不是和……呃……恶龙军团一起的吗?” “不是,”坦尼斯面色凝重地说,“我们不是!至少我们刚刚还不是。”他比着背后。“不过看来随时都要改变了。” “你们真的跟恶龙军团一点关系都没有?”费资本满怀希望地继续追问,“你确定没有变节吗?没被拷打?没被洗脑?” “该死,没有!”坦尼斯扯下头盔,“你还记得吗,我是半精灵坦尼斯——” 费资本立刻想了起来。“半精灵坦尼斯!真高兴再见到你,阁下。”他拉起坦尼斯的手,诚恳地和他握手。 “该死!”坦尼斯无助地大喊,抽回被老人握住的手。 “但是你们骑着龙!” “它们是善良的龙!”坦尼斯大喊,“它们已经回来了!” “没有人告诉我——”老人无辜地说。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坦尼斯不管刚刚打了个岔,“你把我们从天上轰了下来!把我们前往奈拉卡的唯一工具给赶走了——” “噢,我知道我做了什么。”费资本喃喃地说,他回头一看,“噢——噢,那些家伙似乎快要赶上来了。我们一定不能被它们抓到。好吧,你们为什么要呆呆站着?”他瞪着坦尼斯。“你还真是个好领袖啊!我想应该由我来带头……我的帽子呢?” “大概在五英里之外。”派赖特打了个大哈欠说。 “你还在这里?”费资本恼火地看着金龙。 “不然我应该在哪里?”金龙睡眼惺忪地问。 “我叫你跟其他龙一起离开!” “我不要。”派赖特不屑地说,鼻子里喷出了一些火苗,让它抽搐了一下。然后它打了个大喷嚏,吸吸鼻子,焦躁地说:“一点都不尊重长辈,那些愚蠢的黄铜龙。它们一直说话,还不停地咯咯笑。让我很紧张,那种愚蠢的笑声……” “好吧,那你就得自己回去了!”费资本走到金龙面前,看着它模糊的双眼,“我们要到一个很危险的地方去——” “我们要去?”坦尼斯大吼,“听着,老人,费资本,不管你叫什么来着,你为什么不和你的……呃,朋友一起回去呢?你说得对,这旅程将会十分漫长、危险。现在我们失去了代步的龙,应该会变得更漫长——” “坦尼斯……”提卡警觉地看着逼近的龙人。 “快点跑进山里去。”坦尼斯深吸一口气,试着要控制自己的恐惧和怒气,“提卡,你和佛林特先走。泰斯——”他抓起坎德人。 “不行,坦尼斯!我们不能把他留在这里!”泰斯哭喊着。 “泰斯!”坦尼斯的口气让坎德人知道半精灵已经受够了。很显然,老人也明白了同样的事情。 “我得要和这些人一起走,”他告诉金龙,“他们需要我,你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回去。你得要变态——” “变形!”金龙不耐烦地说,“那个词是‘变形’!你每次都说错——” “不管怎样啦!”老人大喊,“快点!我们要带着你一起走。” “好吧!”金龙说,“我正好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我不认为——”坦尼斯开口,思考着他们到底该怎么处理一条巨大的金龙,但是来不及了。当泰斯好奇地看着,坦尼斯头顶冒烟地在旁边等待时,金龙念了几句咒语。一阵闪光,金龙就突然消失了。 “什么?到哪里去了?”泰索何夫看着四周。费资本弯下腰,从草丛中捡起一样东西。 “快走!快点!”坦尼斯催促着老人和泰斯,跟在提卡和佛林特后面跑进山里。 “你看,”费资本边跑边拿东西给泰斯,“把手伸出来。” 泰斯照做了。坎德人接着惊讶地倒吸一口气。他本来会停下脚步仔细地检查,但是赶上来的坦尼斯刚好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拖向前。 在泰斯手掌中的是一条小小的金龙,雕刻得非常精细。泰斯甚至觉得自己可以看见翅膀上面的伤疤,眼睛的地方是两颗闪闪发光的宝石。然后,正当泰斯目不转睛看着的时候,金色的眼睑闭了起来。 “噢,费资本,这……这真的好漂亮!我真的可以收起来吗?”泰斯对后面气喘吁吁跑着的法师大喊。 “当然,孩子!”费资本说,“至少在这场旅程结束之前可以借给你。” “或者是这场旅程会把我们给结束掉。”坦尼斯一边喃喃地说,一边快速地在岩石间攀爬着。龙人们越来越近了。 金龙的寿命很轻易就能超过五百年。派赖特很明显已经活了快一千岁。当然啦,常常打盹混时间也有帮助。 埃思特维德是卡拉曼南边的平原。 读者可能会觉得费资本在书中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似乎都在睡觉。事实上,费资本随时随地都很活跃,因为虽然这本小说的故事围绕着这些主角,但并非整个世界都以他们为中心,所以费资本在许多其他的地方还有任务,这些故事都记述在别的地方。——西克曼 派赖特全心全意都投入保护修玛的这个任务上了。所以,即使是现在,只要听到有敌人接近的警告,这头老当益壮的巨兽也会立刻警醒起来。 费资本的帽子似乎有自己的意志。它的外表会随时改变,不管丢到哪里,都会回到主人身边。——西克曼 大多数的龙族可以变形成任何事物。派赖特虽然年纪很大,但似乎还记得这个法术。 第3卷 02 金色拱桥 他们不停地往山里面爬,原先不断追逐着他们的龙人,现在看起来不过是群小点。 众人早就找不到卡拉蒙和贝伦的踪影,更没时间特地去找他们。因此,当他们发现卡拉蒙的时候的确感到十分惊讶。他正靠着一块大石头好整以暇地休息着,昏迷不醒的贝伦平躺在他身边。 “发生了什么事?”坦尼斯气喘吁吁地说,爬了这么远的路,他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最后终于追上了他,”卡拉蒙摇摇头,“他想反抗。以他那种年纪来说他算十分强壮,坦尼斯,我得把他打昏才行。但恐怕我太用力了。”他补上一句,后悔地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家伙。 “好极了!”坦尼斯累得连咒骂的力气也没了。 “我来处理。”提卡开始摸索她的袋子。 “龙人刚才通过了最后一块大石头。”佛林特踉跄地走到众人的视线中。矮人看起来已经快不行了。他靠着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用胡子擦着满脸的汗。 “提卡——”坦尼斯正准备开口。 “找到了!”她骄傲地拿出一个小瓶子。她跪在贝伦身边,把瓶塞拔掉,在他的鼻子前面晃一晃。昏迷的家伙吸了口气,立刻开始咳嗽起来。 提卡不停地拍着他的脸。“站起来!”她用酒吧女侍的声调说,“除非你想让龙人抓到你。” 贝伦的眼睛立刻睁开了,抱住自己的头,昏昏沉沉地站起来。卡拉蒙扶他站好。 “好极了,提卡!”泰斯兴奋地说,“让我试试——”在她来得及阻止之前,泰斯一把将小瓶子抢过来,深深地吸了一口。 “哇啊啊啊——”坎德人脚步不稳地撞上费资本,后者正好才跟在佛林特身后走上来。“噢!提卡!实在……好恶心!”他几乎没办法说话,“这是什么?” “欧提克的秘方。”提卡微笑着说,“我们女侍身上都带着一瓶,在很多场合都派得上用场,如果你懂我的意思。”她的笑容消失了。“可怜的欧提克,”她柔声说,“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还有旅店——” “没时间给你回忆往事了,提卡。”坦尼斯不耐烦地说。“我们得走了。站起来,老家伙!”他对刚刚才舒服地坐下来的费资本大喊。 “我有个法术,”当泰斯又拖又拉地把费资本弄起来的时候,他不禁抗议,“可以马上消除这些麻烦。呼!” “不可以!”坦尼斯说,“绝对不可以。运气好的话,你大概会把它们全部变成食人魔。” “不知道我可不可以……”费资本的脸上露出希望。 下午的太阳刚好开始西沉,他们之前一直不停走着的小路,在这时候突然分成两条,其中一条直接通往山顶,另一条似乎是绕过山顶的路。也许山顶上有条小路,坦尼斯心想,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们可以死守那条小路。 但是在他来得及开口之前,费资本第一时间冲向那条绕过山顶的小路。“这条路!”老法师一边倚着拐杖前进,一边大声说。 “但是——”坦尼斯准备要抗议。 “来,来嘛!走这条路!”费资本坚持道,并转过身来瞪着每个人,“那条路是死路——两种意义上都是。我知道的,我以前来过这里。这条绕过山脉的路通往一个大峡谷,有座桥通过那个峡谷。我们可以走过去,然后在那里和追上来的龙人作战。” 坦尼斯皱起眉头,不愿意相信这个疯狂的老法师。 “这是个好计划,坦尼斯。”卡拉蒙慢慢地说,“我们不可避免地一定要和它们作战。”他指着身后沿着小路往上爬的龙人。 坦尼斯看着四周,众人都已经筋疲力尽了。提卡的脸色苍白,目光涣散,她靠着卡拉蒙,后者甚至为了减轻重量而在路上把带着的长矛给扔了。 泰索何夫对坦尼斯露出愉悦的笑容,但是他气喘吁吁的像只小狗,一只脚还一跛一跛的。 贝伦看起来跟以往一样害怕、担忧。坦尼斯最担心的是佛林特。逃跑的过程中矮人一直都没说话。他毫不落后地跟在他们身后,但是他的嘴唇泛青,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坦尼斯发现每隔一阵子,当佛林特以为没有人注意他时,他会揉搓胸口或是左手臂,仿佛那儿让他感觉到疼痛。 “好吧!”半精灵下定决心。“继续吧,老法师。虽然我也许会后悔。”他在众人急忙跟上费资本时又加上一句。 在日落的时候,众人停了下来。他们站在山边一个大约三英尺见方的平台上,他们面前是一道狭长的峡谷。他们可以看见底下距离这里很远的地方,有一条像是发亮的水蛇般蜿蜒流淌的小河。 这一定有四百英尺深,坦尼斯在心中估量着。他们之前一直沿着走的小路到这里停了下来,头上是陡峭的悬崖,另一边除了空气之外什么也没有。要通过这狭谷只有一条路。 “那座桥,”佛林特说,这是他几个小时来第一次开口说话,“看起来比我还要老……状况还更糟。” “这座桥已经支撑了几百年!”费资本愤慨地说,“拜托,它连大灾变都撑过去了!” “我很相信这件事。”卡拉蒙衷心地说。 “至……至少它不是太长。”提卡试着要鼓舞大家,但是她自己也变得有些结巴。 跨过这个峡谷的桥结构十分独特,两棵巨大的枫树横跨这座狭窄的山谷,纵横交错的树枝以X形构成了支撑上面木板的结构。很久以前,这一定算是工程上的奇迹,但现在那些木头都已腐朽并开始动摇。如果原先还有固定的绳子,那么一定很久以前就掉到底下的河谷里了。在他们眼前,木头依旧在冷冽的风中不断摇晃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然后,在他们背后,传来了大声交谈和武器撞击岩石的声音。 “看来是回不去了。”坦尼斯喃喃自语,“我们大概得一个接一个地走过去。现在只能希望神站在我们这一边。而且,虽然我实在不愿意承认,但费资本说得对,只要我们一走过这座桥,就可以轻易阻止这些龙人。它们在桥上会变成非常醒目的目标。我第一个走,其余的人跟在我后面,排成一行。卡拉蒙你走在最后压阵,贝伦你紧跟在我后面。” 坦尼斯踏上吊桥,尽可能快速地移动。他可以感觉到桥身开始摇晃。脚底下的河流在峡谷间顺畅地流着,锐利的岩石从它布满白沫的表面升起。坦尼斯深吸一口气,很快看向别的地方。 “不要往下看。”他对其他人说,感觉自己的胸口一阵空虚。有那么一瞬间,他根本没办法走动,然后,他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一寸一寸地往前走。贝伦在他身后大步走着,对龙人的恐惧让他完全忘了其他的威胁。 贝伦身后是泰索何夫,坎德人矫健的身手让他轻松地前进,偶尔还好奇地往下看。然后是吓坏了的佛林特,费资本搀扶着他。最后提卡和卡拉蒙踏上吊桥,不断紧张地往后看。 当木板开始破裂时,坦尼斯几乎已经走了一半,他脚下的木板咔吧一声裂了开来。他本能地行动,在恐惧中及时抓住腐朽的木板,但是那木板开始在他手中碎裂,然后—— ——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 “贝伦!”坦尼斯吃了一惊,“抓住!”他强迫自己不要晃动,知道自己只要一移动,就会让贝伦更难保持平衡。 “把他拉起来!”他听见卡拉蒙大吼,“每个人都不要动!整座桥快要垮了!” 贝伦脸上满是紧张的神色,前额开始滴下汗珠,他开始用力拉。坦尼斯看见他手臂上的肌肉鼓起,血管几乎爆裂而出。贝伦以让人几乎无法忍受的缓慢速度,将坦尼斯慢慢拉上破桥的边缘。坦尼斯倒在桥边,害怕得全身发抖,抓住木板不放。 然后他听见提卡大喊。他抬起头,意识到也许他刚捡回来的这条命马上就要完蛋了。大约有三十个龙人出现在他们身后。坦尼斯低头看着眼前那个大洞,其他部分的木板还完好无恙,他也许可以安全地跳过这个大洞,贝伦和卡拉蒙可能也没问题。但是泰斯、提卡、佛林特和老法师就有问题了。 “完美的目标,你刚刚说的。”卡拉蒙喃喃自语地拔出剑。 “快施法,老法师!”泰索何夫突然说。 “什么?”费资本眨眨眼。 “法术!”泰斯指着龙人。它们看见这群人被困在桥上,正急着赶上来想把他们给除掉。 “泰斯,我们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坦尼斯说,吊桥在他脚下发出奇怪的声音。卡拉蒙小心翼翼地移动,面对着龙人。 坦尼斯把箭搭上弦,射了出去。一个龙人掩住胸口,尖叫着掉下悬崖。半精灵又射出一箭,再次准确地击中目标。在队伍正中央的龙人迟疑了一下,困惑得不知该怎么办。附近没有任何掩护,没办法躲开坦尼斯致命的箭矢。前排的龙人蜂拥冲向吊桥。 就在那一刻,费资本开始施展他的法术。 坦尼斯听见老法师念咒的声音,觉得一颗心开始往下沉。接着他提醒自己,反正状况不可能更糟了。站在他身边的贝伦则看来毫不在乎地面对着龙人,这让坦尼斯觉得不可思议,最后,他想起贝伦并不怕死亡——他会不断地复活。坦尼斯又射出一箭,另一个龙人尖叫着倒下去。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瞄准上,几乎忘了费资本的存在,直到他听见贝伦惊讶的大喊声。坦尼斯抬起头,看见贝伦盯着天空,随着贝伦的视线看去,半精灵差点把手上的弓箭也给丢了。 一座金色的拱桥从云端上降下,在落日余晖中闪耀着。老法师用手指引着它,让它从天上降下来,刚好把桥上的洞给补起来。 坦尼斯恢复了理智,打量着四周,他发现,至少这片刻间连龙人们也呆住了,用发亮的眼睛看着那金色的拱桥。 “快点!”坦尼斯大叫。他拉住贝伦的手,拖着永恒之人跳上拱桥,它正好还距离桥面大约有一英尺高。贝伦跌跌撞撞地跟上来。即使当他们踏上去之后,那座拱桥还是在继续地往下降,在费资本的指挥下速度减缓下来。 当泰索何夫拉着吓呆的矮人尖叫着跳上去时,拱桥距离桥面大概还有八英寸高。龙人们突然意识到眼前的猎物快要逃跑了,愤怒地大吼,冲上木桥。坦尼斯站在金色拱桥尽头,对为首的龙人不停地射箭。卡拉蒙殿后,也不停挥舞着剑,让它们没办法靠太近。 “快过来!”坦尼斯命令刚跳上拱桥的提卡,“待在贝伦身边,好好注意他。你也是,佛林特跟她一起去。快点!”他暴躁地咆哮。 “我要跟你在一起,坦尼斯。”泰索何夫好心地说。 提卡回头看了卡拉蒙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服从了命令,她抓住贝伦,粗鲁地把他往前推。她看见龙人不断逼近,不需要太多催促,他们两个一起冲过那金色的拱桥,越过剩下的吊桥。在他们的重量下,吊桥发出不祥的声音。坦尼斯只能够祈祷它撑得住,但他却没太多时间仔细观察。至少它目前还撑得住,因为他听见了佛林特走在桥上的沉重脚步声。 “我们过来了!”提卡从峡谷的另一端大喊。 “卡拉蒙!”坦尼斯大喊着射出另一箭,试着要在金色的拱桥上保持平衡。 “快往前走!”费资本恼怒地对卡拉蒙说,“我试着要集中注意力。我已经把拱桥放在正确的位置上了。我想只要往左移个几厘米——” “泰索何夫,快过来!”坦尼斯命令道。 “我不要离开费资本!”坎德人顽固地看着卡拉蒙踏上金色的拱桥。龙人们见到强壮的战士开始撤退,立刻蜂拥向前。坦尼斯尽可能不停地射箭。一个龙人倒在自己绿色的血泊当中,另一个龙人从桥边跌了下去。但是半精灵已经疲倦了,更糟的是,他的箭快要用完了。龙人还在不断地进逼,卡拉蒙跨过拱桥,停在坦尼斯身边。 “快点,费资本!”泰索何夫摇着他的手,不停地恳求。 “好了!”费资本满意地说,“完美无缺。那些侏儒还说我不是工程师的料。” 正当他们在谈话时,上面载着坦尼斯、卡拉蒙和泰斯的金色拱桥坚固地将断裂的桥连接在了一起。 就在那一刻,木桥的另外一半——刚刚仍然完好的另一半,通往峡谷另一边的那一半——嘎吱一声裂开来,掉进底下的河谷中。 “神哪!”卡拉蒙大吃一惊,刚好来得及将正准备跨上木桥的坦尼斯拉回来。 “我们被困在这里了!”坦尼斯沙哑地说,看着木板不停地往下落,他的灵魂仿佛也跟着一起掉下去了。他听见吊桥另外一边,提卡发出尖叫声,叫声和龙人的咒骂声混杂在一起。突然啪的一声,龙人愤怒的叫声变成了恐惧的哀号声。 “你看!坦尼斯!”泰索何夫兴奋地大喊,“你看!” 坦尼斯刚好来得及看见另一半的吊桥掉落,上面大部分的龙人也跟着一起翻滚下去。他感觉金色的拱桥震动了一下。 “我们也会掉下去的!”卡拉蒙大吼,“没有东西支撑——” 卡拉蒙话说到一半。他用力吞咽了一下,慢慢看着两边。 “我不相信——”他喃喃地说。 “不知道怎么搞的,我……”坦尼斯断断续续地吸了一口气。 在峡谷中间,这个魔法拱桥挂在半空中,两边的木桥都掉了下去,只剩下它在落日的余晖中闪烁着光彩。桥上站着四个人影,低头看着脚底下的一片混乱——还有对面不远的安全之地。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四周只有完全、绝对的死寂。然后费资本骄傲地转过身面对着坦尼斯:“棒极了的法术,有绳子吗?” 天黑之后过了好一段时间,大伙才终于离开金色的拱桥。他们把绳子丢给提卡,等着她和佛林特把一端牢靠地绑在树上。然后一个接一个地,坦尼斯、卡拉蒙、泰斯、费资本荡了过去,再让贝伦把他们从悬崖边拉上来。当他们都跨过去之后,立刻疲倦得倒了下来。他们累得都没力气找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只是在一棵松树下把毯子铺起来,安排好守夜的人。没值夜的人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坦尼斯全身僵硬地醒了过来。他第一个看见的东西是那座金色的拱桥,仍然挂在半空中,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我想你大概没办法把那东西处理掉吧?”他问正在和泰斯一起吃干粮的老法师。 “恐怕不行。”老人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座金色的拱桥。 “他今天早上已经试过几个法术了。”泰斯说,他对着一棵覆盖着蛛网的树和另一棵被烧成灰烬的大树点点头,“我判断最好在他把我们全部变成蟋蟀或其他什么东西之前阻止他。” “好主意。”坦尼斯忧郁地看着眼前的拱桥,“好吧,即使我们在峭壁上画上箭头恐怕也没这么醒目。”他摇摇头,在提卡和卡拉蒙身边坐了下来。 “我敢跟你打赌,它们还是会追上来的。”卡拉蒙心不在焉地嚼着干粮,“有龙可以载着它们越过这个地方。”他叹了口气,把大部分的果干儿塞回袋子里。 “卡拉蒙?”提卡问,“你吃得很少……” “我不饿。”他喃喃自语地站起身,“我想应该要先去探探路。”他背上背包和武器,开始沿着小路往下走。提卡开始忙乱地整理自己的东西,表情不是很专心,一直避开坦尼斯的目光。 “是因为雷斯林吗?”坦尼斯问。 提卡停顿下来,她的手放在膝盖上。 “他会一直都这个样子吗,坦尼斯?”她无助地问,担心地看着他的背影,“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坦尼斯静静地说,看着大汉消失在荒野中,“但是,我从来没有过姐妹或是兄弟。” “我能明白!”贝伦语带深情地说,吸引了坦尼斯的注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是,听到他的问题之后,永恒之人脸上那热切、渴望的神情消失了。 “没有——”他喃喃地说,脸上毫无表情。 “等等!”坦尼斯很快地站起来,“你为什么可以明白卡拉蒙的举动?”他把手放在贝伦肩上。 “不要烦我!”贝伦恼怒地大喊,把坦尼斯往后推。 “嘿,贝伦,”泰索何夫抬起头微笑,仿佛什么都没听见,“我刚刚正在翻我的地图,我找到一张有很有趣故事的地图哟——” 贝伦惊恐地瞪了坦尼斯一眼,走到泰索何夫盘腿坐着、地图散落一地的地方。永恒之人蹲下来看着地图,很快就专注地听着泰斯讲故事。 “最好不要烦他,坦尼斯。”佛林特建议,“如果你问我,我会说,他唯一可以理解卡拉蒙的原因,是因为他跟雷斯林一样疯狂。” “我没有问你。不过反正都没差别。”坦尼斯在矮人身边坐下来,吃着自己的干粮,“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了。运气好的话,泰斯可以找到这里的地图——”“哼!”佛林特不屑地说,“那对我们实在太有用啦!上次他那张地图带我们到了一个没有海的港口!” 坦尼斯隐藏住笑容。“也许这次会不一样,”他说,“至少比跟着费资本乱跑要好一点。” “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矮人不情愿地承认。佛林特斜眼看着费资本,靠近坦尼斯的耳边说:“你会不会很怀疑他到底怎么活过帕克塔卡斯的那次崩塌啊?”他压低声音问。 “我怀疑很多事情。”坦尼斯低声说,“像是……你觉得身体怎么样?” 矮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很好!”他红着脸说。 “只不过,有时候我注意到你会按摩你的左手。”坦尼斯继续说。 “风湿痛,”矮人皱起眉头,“你知道春天的时候我总是被这症状所困扰。躺在地上睡觉更是雪上加霜。我想你刚刚说过我们马上要走了。”矮人开始匆忙打包。 “没错。”坦尼斯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泰斯,找到什么东西了吗?” “有的,我想找到了一些。”坎德人迫切地说。他把地图卷起来,将它们塞进地图盒中,然后把盒子塞进包里,顺便偷瞟一下他的金龙还在不在。虽然看起来像是金属做的,但是那模型还是会不停地改变姿势。现在它正蜷缩在一枚戒指上——坦尼斯的戒指,当他告诉罗拉娜他爱上了奇蒂拉时还给罗拉娜的戒指。泰索何夫愣愣地看着戒指和那金龙,几乎忘记了坦尼斯还在一旁等待。 “噢,”他听见坦尼斯在不耐烦地干咳,“地图,好的,没问题。你知道吗,当我还是个小孩时,我父母和我一起在卡基斯山脉里旅游,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在前往卡拉曼的路上。通常,你也知道,我们会走北方那条比较远的路,因为塔曼布沙克那里每年都有一个庆典,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都有卖。但是有一年,我猜应该是他们因为和某个珠宝商产生误会而被关进监狱之后的那一年,我们决定要穿过这座山脉。我母亲一直想要看看神之乡,因此我们——” “地图?”坦尼斯打岔道。 “是的,地图。”泰斯叹了口气,“你看,我想这是我爸爸的地图。这是我们所在的位置,这是我和费资本能够想出来最接近的地方。那里就是神之乡。” “那是什么地方?” “一座古老的城市。它是个废墟,在大灾变时被废弃——” “也许里面有很多龙人。”坦尼斯替他说完。 “不对,那个神之乡绝不可能。”泰斯继续说,小手指指着地图上代表那座城的小点,“这整个地区也叫作神之乡。事实上,在有那座城之前,那里就叫那个名字了。费资本是这样说的。” 坦尼斯斜眼看了看老法师,他点点头。 “很久以前,人们相信有神住在那边,”老法师严肃地说,“那是个非常神圣的地方。” “而且也非常隐秘。”泰斯说,“它位于这些山脉所包围的盆地中。你看到了吗?根据费资本的说法,从来没有人会到那边去。除了他之外,没有人知道那条小路。我的地图上不知道怎么搞的也有一条路,至少是通到山里面的路。” “从来没有人去过那里吗?”坦尼斯问费资本。 老法师恼怒得眯起眼睛。“没有。” “除了你之外没有别人?”坦尼斯继续追问。 “我去过很多地方,半精灵!”法师不屑地说,“你有一年的时间吗?我可以告诉你这些地方!”他对坦尼斯伸出一根手指。“你不懂得感激我,年轻人!总是那么多疑,在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之后——” “噢,我可不会提醒他这件事情!”泰斯看见坦尼斯的脸色一沉,急忙说,“快来吧,老家伙。” 两个人匆忙地沿着小路走下去,费资本生气地沿着小路大踏步走下去,胡子气得乱抖。 “我们要去的地方真的有神住在那边吗?”泰斯询问他,希望他不要打扰坦尼斯。 “我怎么会知道?”费资本恼怒地说,“我看起来像个神吗?” “但是——” “有人告诉过你,你话太多了吗?” “几乎每个人都这样说。”泰斯雀跃地说,“我说过我发现过一头长毛象吗?” 坦尼斯听见费资本发出无奈的声音。提卡很快地越过他,试着要赶上卡拉蒙。 “跟上了吗,佛林特?”坦尼斯对他喊。 “好!”矮人回答,突然在一块大石头旁坐了下来,“给我一分钟。我把我的包弄掉了。你继续往前走。” 坦尼斯边走边专心地看着泰斯的地图,没注意到佛林特坐了下来。他没听见矮人声音中的不同,也没看见他脸上偶尔会出现的痛苦表情。 “好吧,快一点,”坦尼斯心不在焉地说,“我们可不想把你留下来。” “好的,小子!”佛林特靠着大石头坐下来,等着疼痛过去——总是会过去的。佛林特看着老友在小径上走着,穿着盔甲看起来有些笨拙。我们可不想把你留下来。 “好的,小子!”佛林特对自己说。矮人很快用手揉揉眼睛,站起来跟上他的朋友们。 他们正进入卡基斯山脉。圣克仙城也在卡基斯山脉中,但是他们前往的区域(奈拉卡)则没有火山活动。 精灵所称呼的“Quith-pa”可能是泛指营养丰富、便于携带的干粮。因为有些精灵把它烤成面包,有些则是以晒干的水果来替代。 第3卷 03 神之乡 在群山间毫无目标地漫游是很疲倦的,而且这几乎已经到了半精灵耐性的极限。 唯一让他克制住不把费资本勒死的原因是(尤其是在他们四个小时里再度走进第二个峡谷之内后),不可否认,那个老人一直把他们往正确的方向带。不管他们看起来有多么漫无目的(坦尼斯发誓他经过了同一块石头至少三次),任何时候他只要留心太阳的方向,就会发现他们仍然不停地往东南方前进。 但是随着时间慢慢过去,他逐渐没办法看见太阳。冬天的冷风开始慢慢消退,空气中甚至还有绿色植物的味道。天空很快就被铅灰色的乌云遮蔽,开始下雨,那雨不停地下着,水滴足以穿透最厚重的斗篷。 到了下午,所有的人都毫无生气,一点精神也没有。即使是原先精力充沛、不断和费资本争吵神之乡方向的泰索何夫也不例外。对坦尼斯来说,最让人感到受挫的莫过于没有人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事实上,大家发现,费资本把地图拿反了。)那场争执让泰索何夫把地图塞回包里,拒绝把它再拿出来。费资本则威胁要把泰索何夫的马尾辫变成真的马尾巴。 坦尼斯受够了这两个人。他命令泰斯到队伍的最后面去冷静下来并安慰着费资本,脑袋里不停模拟着把他们两个关在洞穴里面的计划。 半精灵在卡拉曼感觉到的平静,经过这几天的旅行都已经彻底消失无踪。他现在才明白,那个平静的来源是需要做决定、需要不停地忙碌,是因为他终于觉得可以做些实际的事来帮助罗拉娜。这些想法让他可以继续在黑色的水域中漂浮,正如同伊斯塔血海的海精灵帮助他一样。但他现在又觉得黑暗开始将他包围了。 坦尼斯的思绪一直集中在罗拉娜身上。一遍又一遍,他脑海中浮现出吉尔赛那斯的指控——她是为了你才这样做的!吉尔赛那斯也许原谅了他,但是坦尼斯知道他永远不可能原谅自己。被关在黑暗之后神殿里的罗拉娜会发生什么事?她还活着吗?坦尼斯心中感到一阵恐惧。她当然还活着!黑暗之后不会杀死她,只要她还想要贝伦来交换—— 坦尼斯的目光转而投向前面靠近卡拉蒙身边的人。我愿意用一切换取罗拉娜活命,他双拳紧握,低声地咒骂。任何代价!即使要牺牲我自己或是—— 他停顿下来。他真的会交出贝伦吗?他真的会用贝伦和黑暗之后交换,让整个世界陷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吗? 不会的,坦尼斯坚定地告诉自己。罗拉娜宁愿死也不会接受这样的条件。但是,走了几步之后,他又改变了主意。让这个世界自生自灭吧!他阴沉地想,我们注定要完蛋。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可能获得胜利。罗拉娜的命,是唯一重要的……唯一…… 坦尼斯不是唯一心情沉重的人。提卡走在卡拉蒙身边,她的红色鬈发是给这阴沉天气中带来光明与温暖的唯一亮点。但是那光芒只存在于她的秀发上,而从她的眼中消失了。虽然卡拉蒙对她一直很好,但是自从海底下那两情相悦的片刻之后,他就不曾再抱过她,这让她在漫漫长夜里感到十分愤怒。他利用了她,她这么想,只为了减轻他自己的痛苦。她发誓当这一切都结束之后,她要离开他。卡拉曼城里有一个有钱的年轻贵族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但那些是晚上才会出现的想法。白天当她看见卡拉蒙,当她看见他在她身边忧郁地低头走着时,她的心融化了。她温柔地触碰他。他很快便抬起头,露出微笑。提卡不禁要叹气,管他什么有钱的年轻贵族。 佛林特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很少说话,一句话也不抱怨。如果坦尼斯脑子里没有充满自己的困扰,他一定会注意到这是个不好的征兆。 至于贝伦,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走得越远,他看起来似乎就越疲倦,越紧张。看起来太过年轻的蓝眼睛四处打量着,像是被困在陷阱里的动物。 在山中的第二天,贝伦失踪了。 每个人那天早上的心情都比较好,即使费资本也宣称他们马上就可以抵达神之乡。但是阴沉的天气很快就随之而来,雨越下越大,费资本一个小时之内接连三次带着他们闯进树丛中。老法师兴奋地宣称:“就是这里了!我们到了!”最后只发现了沼泽、峡谷,还有……一道峭壁。 这最后一次是条死路,让坦尼斯开始觉得灵魂从体内飘离。即使是泰索何夫也警觉地发现了半精灵满脸怒气的表情。坦尼斯绝望地试着要控制自己的脾气,这时他突然发现不寻常的状况。 “贝伦呢?”一阵寒意浇熄了他的怒火。 卡拉蒙眨眨眼,似乎从很远的世界里回来。高大的战士急忙看着四周,然后红着脸,羞愧地面对坦尼斯。“我……我不知道,坦尼斯。我……我以为他站在我身边。” “他是我们去奈拉卡的唯一向导,”半精灵紧咬牙关说,“也是罗拉娜还活着的唯一理由。如果它们抓住了他——” 坦尼斯突然停下来,泪水让他无法继续。他无助地试着要思考,感觉到血一直往头上冲,“别担心,小子,”佛林特拍拍他的手臂,含糊不清地说,“我们会找到他的。” “我很抱歉,坦尼斯。”卡拉蒙咕哝着说,“我正在想……小雷的事情。我……我知道我不该——” “你那该死的弟弟怎么有办法人不在这里还搞出这种名堂来!”坦尼斯大吼,然后恢复了理智。“很抱歉,卡拉蒙。”他不停地深呼吸,“不要怪你自己,我也应该要注意他的。我们都应该要注意的。除非费资本可以带我们穿过岩石,不然我们也必须要走回头路……不行,老家伙,你想都别想……贝伦应该还没走远,他的足迹应该很好辨识。他藏匿的技巧并不高。” 坦尼斯说得对。往回走了一个小时之后,他们发现了一条原先都没注意到的小径。是佛林特在泥浆中发现了那个男人的足迹。矮人兴奋地对其他人大喊,一头钻进树丛中,轻易地追踪着那人的足迹。其他人蹒跚地跟在后面,这次矮人似乎突然间获得了活力。佛林特像是只知道猎物就在前方的猎犬,毫不迟疑地穿过树丛,砍断挡路的树枝,停也不停地往前跑。他很快就把其他人都甩开了。 “佛林特!”坦尼斯不止一次大喊,“等等我们!” 但是众人离兴奋的矮人越来越远,最后连他的身影都看不见了。佛林特的足迹后来变得比贝伦的还要清晰。他们毫无困难地就可以追踪矮人沉重的足迹,更别提那些折断的树枝和被连根掀起的藤蔓。 然后他们突然停了下来。 他们来到另一个悬崖边,不同的是,这次有路可以过去——岩石中间有一个看起来像是通道的洞。矮人可以毫无困难地挤过去,他们轻易就发现了他的足迹。但洞口实在太窄,让坦尼斯不大情愿地看着这个入口。 “贝伦挤了过去。”卡拉蒙面色凝重地指着洞口的血迹。 “也许吧,”坦尼斯怀疑地说,“泰斯,去看看另外一边是什么东西。”他命令道。在他能够确定另外一边有什么东西之前,他实在不太愿意就这样冒失地冲进去。泰索何夫轻易地爬了过去,众人很快就听见他尖锐的声音在另一边大吼大叫,但是回音严重到让他们听不清楚他到底在说些什么。 突然费资本脸色一亮。“就是这个了,”老法师兴奋地说,“我们找到了!神之乡!进去的路!从这条小路进去!” “没有其他的路吗?”卡拉蒙问,阴沉地看着狭窄的入口。 费资本露出思索的神情。“我似乎记得——” 然后,“坦尼斯!快点!”这句话清楚地从洞穴的另一端传来。 “别又是死巷。我们要走这条路,”坦尼斯喃喃自语,“不管怎么样都别无选择。” 大伙手脚并用地爬行,爬进了狭窄的入口。里面的路并没有变得更好走,他们还被迫要把自己缩成一团,在泥巴里匍匐前进。肩膀宽大的卡拉蒙最痛苦,坦尼斯还一度慎重考虑要把他留在后面。泰索何夫在洞口的另外一边等他们,急迫地不停往洞穴里看。“坦尼斯,我听到了什么,”他不停地说,“佛林特在大喊,就在前面。等一下你就可以看到这个地方了,坦尼斯!你不会相信的!” 但坦尼斯没时间观光,至少在每个人都安全穿过通道前不行。最后,花了全部人的力量,才终于把卡拉蒙给拉了出来。当他终于出现的时候,手臂和背上的皮肤都已经皮破血流了。 “就是这里了!”费资本说,“我们到了。” 半精灵转头打量着叫作神之乡的这个地方。 “如果我是神,我可能不会选择住在这里。”泰索何夫压低声音说。 坦尼斯被迫要同意他的看法。 他们站在山脉中一个圆形的盆地里。坦尼斯一看到这个地方时,最让他感到惊讶和难以置信的,是这里的疏离与空虚感。在山脉里的每一条路上,大伙都看见了生命的迹象——树干上新生的芽,刚长出的绿草,野花挣扎着在雪地上生长。但这里什么都没有。这个盆地的底部非常平滑,一点生命迹象都没有。环绕盆地四周的山脉包围着他们。尖锐的山顶似乎不停地往下压,给人一种似乎会被压扁在岩石下的感觉。头顶上的天空是湛蓝、清澈且冰冷的,没有太阳也没有云朵,更没有任何飞鸟。更奇怪的是,当他们进来时外面正在下雨,但这里像是只眨也不眨、愣愣地看着天空的眼睛。坦尼斯很快地打了个寒战,把视线从天空抽回来,仔细地看着四周。 在盆地正中央是一圈没有特殊形状的巨大石块,它是由不完美的石块所构成的完美圆圈。它们虽然彼此形状各异,却是完美地组合在一起,让坦尼斯从这里没办法看清楚石圈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这一片荒芜中,只有那圈石块特别显眼。 “这里让我感觉非常伤心,”提卡低声说,“我并不是害怕……这里看起来不邪恶,却有很多的遗憾!如果神明真的会来这里,那么他们一定是在这里为这个纷扰的世间哭泣。” 费资本转过身,睿智地看着提卡,仿佛正准备要开口。但是在他来得及说话之前,泰索何夫开口大喊:“这里,坦尼斯!” “我看见了!”半精灵立刻拔腿就跑。 在盆地的另一边,他们可以勉强看到两个人影:一个比较高大,一个比较矮小,正在不停挣扎着。 “那是贝伦!”泰斯尖声大叫。两个人影在他锐利的目光下看得很清楚。“他不知道在对佛林特做什么!快点,坦尼斯!” 坦尼斯咒骂着自己的漫不经心,没有多派一些人看着贝伦,没有强迫他说出心中的秘密。他飞快地在崎岖的路面奔跑着,心中充满恐惧。他可以听见其他人叫着他的名字,但是他丝毫没注意。他只是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现在他可以看得很清楚了。他看见佛林特倒在地上,贝伦低头看着他。 “佛林特!”坦尼斯尖叫着大喊。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着,眼前金星乱冒。他的胸口疼痛,空气似乎稀薄得不够让他呼吸。但他还是越跑越快,现在他可以看见贝伦转过身来看着他。嘴唇在翕动着,似乎要说些什么。半精灵的血直往头上冲,让他听不见贝伦在说些什么。佛林特躺在贝伦脚边,双眼紧闭,头无力地垂在一边,脸色死灰。 “你做了什么?”坦尼斯对贝伦尖声怒吼,“你杀了他!”伤心、罪恶感、绝望和愤怒就像老法师的火球般在他体内爆裂了,让他的头疼得仿佛要被劈裂开来。他什么都看不见,一团红雾阻挡了他的视线。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剑已经握在手中,他可以清晰感觉到冰冷的剑柄。贝伦的面孔在他眼前的一片红雾中不断地飘移。那人眼中充满的不是恐惧,而是深深的遗憾。接着坦尼斯看见他的眼睛因为疼痛而圆睁,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将长剑刺进了贝伦毫无抵抗的身躯中,刀锋刺得那么深,坦尼斯可以清楚感觉到它穿过了肌肉和骨骼,甚至刺穿了永恒之人背后所倚靠的石头。 温热的鲜血喷溅着坦尼斯的双手,恐怖的尖叫声从他的脑中发出,一个重物倒向他,差点把他给撞倒。 贝伦的身体压在他身上,不过坦尼斯并没注意。他狂暴地试着抽出武器,准备再刺一刀。他感觉到一双强壮的手抓住了他,可是疯狂的半精灵奋力将它们挣脱。最后他终于拔出剑,看着贝伦倒在地上,鲜血从闪耀着邪恶光芒的绿宝石下的伤口喷射而出。 他可以听见身后传来一阵低沉的吼声、女人啜泣的声音,还有一声尖锐的哭叫。坦尼斯满腔怒火地转过身,想要看看刚刚那些试图阻止他的人。他看见一个满脸哀伤的壮汉和一个两颊上满是泪痕的红发女孩。他完全不认识这两个人。接着他面前出现了一个很老很老的人,他的表情十分平静,眼中满是遗憾。老人温柔地对坦尼斯笑了笑,伸出手,抓住半精灵的肩膀。他的触碰像是发烧的人所需要的冰水一样,坦尼斯觉得理智又回到了体内,他眼前的一片血红消失了。沾满血迹的剑从他那被鲜血染红的手中丢下,倒在费资本的脚边啜泣着。老人弯下身,轻柔地安抚他。 “坚强一点,坦尼斯,”他柔声说,“你必须要和一个还有很漫长旅程的老友道别了。” 坦尼斯突然记起来了。“佛林特!”他吃惊地说。 费资本哀伤地点点头,看着贝伦的尸体。“来吧,这里你已经无能为力了。” 坦尼斯逼自己吞下眼泪,踉跄地站起来。他把法师推开,摇摇晃晃地走到佛林特倒地之处,看见他的头枕在泰索何夫的大腿上。 当矮人看见半精灵靠近时,他笑了。坦尼斯跪在最老的朋友旁边,紧紧握住佛林特皱纹遍布的手。 “我差点让他给逃掉了,坦尼斯。”佛林特另外一只手拍着胸口,“贝伦差点要从另外一边的那个小洞溜走,但我的心脏病刚好在那时候发作了。他……他听见我的叫声,我猜是这样的,因为等我恢复意识后,他已经抱着我躺在地上了。” “那么他没有……他没有……伤害你……”坦尼斯几乎无法成声。 佛林特勉强哼了一声。“伤害我!坦尼斯,他连老鼠都没办法伤害。他跟提卡一样温柔。”矮人对着也跪在他身边的女孩露出笑容。“你要好好照顾卡拉蒙那头大笨牛,听到了吗?”他对她说,“你看,他刚好走过来了。” “我会的,佛林特。”提卡啜泣着说。 “至少你没机会再把我淹死了。”矮人咕哝着把视线转移到卡拉蒙身上,“如果你看到你弟弟,替我瞄准他屁股踢一脚。” 卡拉蒙没办法说话,他只是摇摇头。“我……我去看看贝伦怎么样了。”大汉喃喃自语。他扶起提卡,轻柔地将她带开。 “不可以,佛林特!你不可以抛下我自己一个人去冒险!”泰斯哭喊着,“你会惹上很多麻烦的,你知道你会的!” “这将会是我们相遇以来,我第一次可以享受的宁静。”矮人含混不清地说,“我要把头盔给你——就是上面有狮鹫兽鬃毛的那顶。”他坚定地瞪了坦尼斯一眼,然后转过头去看着不停啜泣的坎德人。他叹了口气,拍拍泰斯的手。“乖,乖,小家伙,不要太伤心。我这辈子过得很快乐,身边都是值得信任的朋友。我见过许多邪恶的事物,但是我也见过更多美好的东西。现在这个世界已经有了希望。我也不想离开你们,”他迅速将模糊的视线转到坦尼斯身上,“特别是在你们需要我的时候。可是我已经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教给你们了,小子。一切都会没问题的,我知道……没问题……” 他的声音慢慢微弱下来,闭上眼,呼吸变得沉重。坦尼斯紧紧抓住他的手,泰索何夫把脸埋在佛林特的肩膀上。接着费资本出现了,他站在佛林特脚边。矮人睁开眼。 “我现在知道你是谁了,”矮人柔声说,看到费资本时眼睛突然一亮,“你会和我一起来吧?至少在我旅程刚开始的时候……不要让我孤单一个人。我已经和朋友们一起走了这么久,要我自己一个人……这样离开……我觉得有点不大习惯。” “我会跟你一起走的。”费资本毫不迟疑地承诺,“闭上你的眼睛,佛林特,好好休息。这个世界的纷纷扰扰已经与你无关了。你已经赢得安眠的权利。” “睡眠,”矮人微笑着说,“没错,这正是我需要的。你准备好就叫醒我……该离开时叫醒我——”佛林特闭上了眼。他轻轻吸进一口气,然后呼了出来…… 坦尼斯把矮人的手凑到唇边。“老友,再会了。”半精灵低声说,同时把矮人的手放在他已经停止跳动的胸口上。 “不要!佛林特!不可以!”泰索何夫狂乱地大喊,整个人趴在矮人的身体上。坦尼斯轻柔地将大哭的坎德人抱起来。泰斯不停地乱踢、挣扎,但是坦尼斯仍然像是抱小孩一样将他抱得紧紧的,最后泰斯终于因为筋疲力尽而屈服了。他抱着坦尼斯,伤心地哭泣着。 坦尼斯摸摸泰斯的马尾辫,接着他抬起头,停下来。 “等等!老家伙,你在做什么?”他大喊。 坦尼斯把泰斯放在地上,很快地站起来。那年迈的法师将佛林特的尸体抱起来,当坦尼斯震惊地看着时,他开始走向盆地中央的那圈石块。 “停下来!”坦尼斯命令,“我们应该给他举行一个仪式,帮他建造一个墓穴。” 费资本转身面对坦尼斯,表情十分严肃。他轻松地抱着沉重的矮人。 “我对他保证过,他不会一个人走。”费资本简短地说。 然后他转过身,继续往那圈石块前进。坦尼斯迟疑了片刻,跟着他跑过去。其他人仿佛被定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法师远去的背影。 对坦尼斯来说,要追上一个抱着那么重尸体的老人应该是很简单的事,但是费资本的速度惊人,仿佛他和佛林特都像空气一样轻。坦尼斯突然开始觉得自己的身体十分笨重,行动如要追上空中的一缕轻烟般困难。他仍然踉跄地跟在后面,正好在老法师抱着矮人的尸体走进石圈之内时追上了他们。 坦尼斯想也不想地跟着挤了进去。他一开始以为眼前是一池平静的水,平静到没有任何东西干扰它无波的表面。然后他发现这不是水,这是一片圆形、光滑的黑色岩石!黑色的表面被打磨得十分光亮。它在坦尼斯面前像是美丽的夜空般伸展开来,而且,他低头注视这片岩石时,竟然看到了闪烁的星辰!清晰得让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以为夜晚已经降临了,虽然他也知道现在不过是下午。他头上的天空是湛蓝的,没有星星,没有太阳。坦尼斯感受到无比的震撼,双膝一软跪倒在旁边,再往里面看去。他看见了星星,看见了月亮,看见了三个月亮。他的灵魂开始颤抖,因为原本只有黑袍的伟大巫师才能看见的黑月,现在他也能看见——就像一片黑暗中的一个黑色圆圈。他甚至可以看见英勇战士和黑暗之后的星座消失后所留下来的空洞。 坦尼斯想起了雷斯林说过的话:“两个都走了。黑暗之后降临克莱恩,坦尼斯,英勇战士则是要来阻止她……” 坦尼斯抬起头,看见费资本抱着佛林特的尸体,踏上这黑色的岩石。半精灵努力强迫自己跟上,但眼前这片黑岩就像地狱般让他没有胆子踏上去。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法师轻柔地走着,仿佛不愿意吵醒怀中沉睡的孩子,朝闪耀着光芒的黑岩正中央走去。 “费资本!”坦尼斯大喊。 老法师既没回头,也没转过身,他只是继续走入那闪烁的群星中,坦尼斯感觉泰索何夫爬到了他身边。坦尼斯伸出手紧握着他的手,正如同他握紧佛林特的手一样。 老法师走到了黑岩正中央……然后就——消失了。 坦尼斯吃了一惊。泰索何夫一跃而起,开始奔向那闪闪发光的岩石。但是坦尼斯抓住了他。 “不行,泰斯,”半精灵温柔地说,“这次你不能和他一起去冒险了。时候还没到。你得要先和我待在一起。我现在需要你。” 泰索何夫退了回来,难得地听话,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他指着前面。 “你看,坦尼斯!”他的声音颤抖着,“那个星座!它出现了!” 当坦尼斯看着那平滑的岩石表面时,看见英勇战士的星座重新出现了。它们闪了一闪,让整个池子里面充满了蓝白色的光芒。坦尼斯立刻抬起头,但他头上的天空仍然是一片虚无。 有坎德人在队伍中的一个好处就是,他们会奋不顾身地冲往人迹未至的宇宙洪荒。 在塔曼布沙克曾经有个叫作神之乡的村落,位于更东边的地方(这也就是泰斯地图上的神之乡),但那个地方现在已经变成了废墟。这个卡基斯山脉中的神之乡是个神秘之地,只有拥有魔力的人才能找得到。在古代,这里曾经建有一座美丽的神殿,却在大灾变时被摧毁了。修玛的龙枪就是在神之乡接受净化,并且被灌注了击败黑暗之后的力量。 坦尼斯依旧用刀剑回答一切问题。——西克曼 佛林特的死与史东的死不一样,不是我们预先计划好的。但是当我们下笔写到这里时,我们想要让读者知道,一辈子都行侠仗义的人,和壮烈牺牲的人一样,都应该受到无比的尊崇。——魏丝 世界上大多数的死亡是安静的,有时会掩盖了生命的持续存在给我们的生命带来意义这个事实。并不是每个人都是为了保家卫国或是拯救火场中的小孩而牺牲的。有些我所认识的最勇敢、坚韧的英雄,住在小村落里,他们的名声也许传不出百里之外,但他们的英雄气概和行为丝毫不逊色。——西克曼 事实上,这是一块高热量所形成的黑曜石,拥有非常光滑的平面。这块平面可以映射夜空的星辰。费资本利用这个地方来让大家知道佛林特已经踏进了另外一个世界。——西克曼 第3卷 04 永恒之人的故事 “坦尼斯!”卡拉蒙大喊。 “贝伦!”坦尼斯突然想起自己做了什么事情,立刻蹒跚地穿过崎岖不平的地面,飞快地跑向贝伦的尸体。提卡和卡拉蒙站在他身边,附近的岩石沾满了血。当他们看着的时候,贝伦开始抽搐、呻吟,仿佛是为了记忆中的痛苦,而不是因为现时的痛苦。贝伦颤抖的手捂住胸口,慢慢地站了起来。刚刚恐怖的伤口现在只在他身上留下一些清晰的血迹,最后,这痕迹很快也消失了。 “他的名字叫作永恒之人,还记得吧?”坦尼斯对面色灰败的卡拉蒙说,“史东和我看见他死在帕克塔卡斯,被埋在几吨的岩石底下。他已经死了无数次,每次都会重新复活。他还声称他不知道为什么。”坦尼斯走到贝伦的面前瞪着他,后者用阴沉、警惕的目光看着他。 “其实你知道,对吧,贝伦?”坦尼斯说。半精灵的声音十分轻柔,举止非常平静。“你知道的,”他重复说,“你也准备要告诉我们。很多人的命运可能就掌握在你手中。” 贝伦看着地面,“我很抱歉……你的朋友……”他喃喃地说,“我……我试着要帮忙,但是我——” “我知道,”坦尼斯哽咽着说,“我也很抱歉……对于我的所作所为。我……我不知道……我也不明白——” 当坦尼斯这样说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其实在说谎。他其实看到了,不过他只看到愿意看到的东西。他的生命中过去有多少事情是像这样?他看到的东西有多少经过了他自己心灵的扭曲?他不了解贝伦是因为他不想了解他!贝伦对他来说就像是他最讨厌的自己心中的黑暗秘密一样。他杀了贝伦,半精灵也知道;但事实上,他的剑是刺穿了自己。 仿佛那道伤口让他里面郁积已久、腐化灵魂的毒液流了出来。现在那道伤口终于可以愈合了。佛林特的死像是万能的灵药,让他想起善良的事物,让他想起超越生死的努力。坦尼斯觉得自己终于挣脱了罪恶感的纠缠。不论过去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已经尽了全力,试着要纠正所有的错。他曾经犯过错,但现在他可以原谅自己,继续往前走了。 也许贝伦从坦尼斯的眼中看到了这些。因为他很清楚地看到了遗憾,看到了同情。接着,“我很疲倦了,坦尼斯,”贝伦看着坦尼斯哭红的双眼,突然说,“我实在太疲倦了。”他的视线转移到那黑色的镜面岩石上。“我……我很羡慕你的朋友。他现在可以安息了,他已经找到了平静。难道我永远没有这样的机会吗?”贝伦握紧拳头,打了个冷战,最后用双手掩住脸。“但是我好害怕!我看见了结局,非常近了。我好害怕!” “我们都很害怕。”坦尼斯叹了口气,揉揉发热的双眼,“你说得对,结局已经很近了,似乎是黑暗在等待着我们。贝伦,答案在你手上。” “我会……我会告诉你们我所知道的一切。”贝伦断断续续地说,仿佛这些话是从他体内被一个字一个字地拖出来的,“但是你们一定要帮我!”他紧抓住坦尼斯的手,“你一定要保证帮助我!” “我不能保证,”坦尼斯严肃地说,“在我知道一切之前还不行。” 贝伦坐下来,背靠着沾血的石块。其他人围坐在他旁边,把斗篷拉紧,因为越过山峰吹来的风越来越急,吹过这些奇怪的岩石,发出怪异的声音。他们心无旁骛地听着贝伦的故事,只有泰斯偶尔会忍不住吸吸鼻子,头靠着提卡偷偷地流泪。 一开始贝伦的声音很低沉,他不情愿地诉说着自己的故事。有些时候他们会看见他自我挣扎着,然后再一鼓作气地把故事说出来,仿佛憋在体内会非常痛苦。但是他渐渐越说越快,这么多年来终于可以说出实话的释放感,让他感觉到十分轻松。 “当……当我说我可以了解你,”他对卡拉蒙点点头,“失去弟弟的感觉时,我说的是实话。我……我有过一个妹妹。我们……我们不是双胞胎,但是我们可能跟双胞胎一样亲密。她只比我小一岁,我们住在奈拉卡外的一个小农庄里。它四周没有邻居,什么都没有。我们的母亲在家里教我们写字和读书,反正够用就好。大多数时候我们在田里工作,我妹妹是我唯一的同伴,唯一的朋友。我对她来说也是一样。 “她工作得很勤劳……太勤劳了。在大灾变之后,我们只有这样辛勤地工作才能确保下一餐有东西吃。我们的双亲都又老又病。第一个冬天我们差点就饿死了,不管你们听说过多少有关饥荒的故事,你们是无法想象的。”他的声音变小了,眼神涣散,“饥饿的野兽和饿疯了的人群在荒野中四处乱跑。我们由于与世隔绝,所以比许多人运气要好。但许多夜里,我们还是醒着,手中抓着棍棒,听着野狼在我们房子四周踱步,等待着。我看着我的妹妹——可爱的小东西——在二十岁之前就变得十分苍老。她的头发和我现在一样灰白,她的脸上全是皱纹和斑点。但是她从来不抱怨。 “那个春天,事情并没有什么改变。至少我们有了希望,我妹妹这样说。我们可以把种子种下,看着它们生长。我们可以狩猎那些跟着春天一起回来的猎物。桌上也会有食物。她喜欢狩猎,她的箭术相当不错,她也喜欢在野外乱跑。我们常常一起去。那天——”贝伦停顿下来。他闭上眼,仿佛受寒似的开始发抖,之后咬紧牙关继续说下去。 “那一天,我们走得比平常要远。一道闪电引起的野火把树林烧出一片空地,我们看到了一条以前从来没出现过的道路。因为那天实在没猎到什么东西,我们便沿着小路走,希望那是野兽的小径。过了一会儿,我发现那不是野兽走的路,那是条很古老很古老、人类走出来的路,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人走过了。我想要回头,但是我妹妹继续不断地往前走,好奇地想要看看前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贝伦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紧张,坦尼斯有一阵子担心他不会继续下去,但是贝伦依旧狂乱地说着,仿佛被什么事情所驱使。 “那条路通往……一个奇怪的地方。我妹妹说那里以前一定是座神殿,一座供奉邪神的神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四周有很多断裂、倒塌的柱子,中间夹杂着枯死的野草。她说得对,那里的确有股邪恶的气息,我们应该离开的。我们应该离开那个邪恶的地方……”贝伦不停地重复这句话,仿佛是在念经一样。接着他沉默下来。 没有人乱动或是开口,过了几分钟之后,他开始低声继续说下去,其他人被迫要靠近才能听得清楚。他们慢慢发现,贝伦已经忘了自己身在何时何处,他已经倒回那个时空了。 “但是废墟中有一样好美好美的东西——一根断裂的柱子底部上嵌着许多宝石!”贝伦的声音中带着敬畏。“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么美丽的东西!也没见过这么值钱的东西!我怎么可能就这样离开?只要一颗宝石!只要一颗就可以让我们变成有钱人!我们可以住到城里去!我妹妹可以有专属的裁缝师,那是她应得的。我……我跪下来,拿出刀子。有一颗宝石……绿色的宝石……在阳光下闪耀着!它比我见过的任何东西都还要美丽!我要它。我把刀子插进——”贝伦用手比了个动作,“宝石底下的石块中,开始试着把它撬出来。 “我妹妹吓坏了。她对我大喊,命令我住手。 “‘这是个神圣的地方,’她恳求我,‘这些宝石是神的东西。这是亵渎,贝伦!’” 贝伦摇摇头,脸上露出记忆中的怒气。 “虽然我自己心中也感觉到一阵寒意,但我还是不理她。我告诉她:‘如果这是什么神的东西,他们早已经放弃了这里,就像放弃了我们一样!’但是她根本不听我的。” 贝伦的眼睛突然睁开,双眼中充满畏惧。他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她抓住我!她的指甲刺进我的手臂!好痛! “‘住手,贝伦!’她命令我。是我啊,我是她哥哥!‘我不会让你冒犯神的东西!’ “她怎么敢这样跟我说话?我是为了她才这样做的!是为了我们家!我才不让她阻挡我!她知道当我生气时会怎么样。我的脑中会有什么东西绷断,理智就会被淹没。我没办法思考或是看东西。我对她大喊:‘不要烦我!’但她还是抓着我的手,刀子飞舞着,割坏了那些宝石。” 贝伦的眼中突然露出疯狂的光芒。卡拉蒙下意识地握住腰间的匕首,那人双手握拳,声音几乎陷入半疯狂状态。 “我……我推了她……我不是故意要那么用力……我根本没有那么用力地推她!她往后倒!我想要抓住她,可是来不及了。我动作太慢了,太慢了。她的头……撞上了柱子,尖锐的石块刺穿了这里,”贝伦比比自己的前额,“她满脸都是血,血盖住了那些宝石。它们不再闪光了。她的眼睛也暗淡下来,它们瞪着我,可是看不见我。然后……然后……”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 “那景象太恐怖了,我每次闭上眼都会看见那恐怖的景象!那像是大灾变,只不过那是摧毁一切的过程,这次是创造,只不过创造出来的是邪恶、阴森森的东西!大地裂成两半!巨大的石柱开始在我眼前出现,一座神殿从黑暗的地底冒了出来。那不是美丽的神殿,它畸形且恐怖。我看见黑暗从我眼前升起,长着五个头的黑暗,每一颗头都在我眼前不断扭曲变形。那些头用和墓穴一样死气沉沉的声音跟我说话: “‘很久以前我被这个世界封印,我只能从某个地方重新回到这个世界。这个满是宝石的柱子对我来说曾经是一扇锁上的门,让我无法自由。你释放了我,人类,所以我把你要的东西赏给你——绿宝石是你的了!’ “接着是一阵恐怖、嘲讽的笑声。我感觉到胸口一阵剧痛。我低下头,看见绿宝石嵌在了我胸口,就如同你们今天看到的一样。我被眼前恐怖的恶魔和自己鲁莽的行为给吓呆了,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黑影越来越清晰。那是条龙!我现在还可以看见——一条五头龙,我从小在鬼故事里就常听到的怪物! “我知道只要这些龙回到这个世界上,我们就死定了。我最后终于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这就是牧师们跟我们提到过的黑暗之后。她很久以前被修玛击败,但一直在找机会再回到这个世界上。现在,因为我愚蠢的行为她可以重新踏进这个世界。其中一颗巨大的龙头扑向我,我知道我就要死了,因为她绝对不可能容许任何人目睹她的出现。我看到她闪闪发光的利齿。我没办法移动,反正我也不在乎。 “接着,我妹妹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她还活着,可是当我试着要触摸她的时候,我什么也摸不到。我尖叫着她的名字:‘洁思拉!’ “‘快跑,贝伦!’她大喊,‘快跑!她还不能穿过我,至少现在还不行!快点跑!’ “我呆呆地看了片刻,我的妹妹飘浮在黑暗之后和我之间。我害怕地看见那五颗头愤怒地后退,不停地咆哮,但是它们真的没办法越过我妹妹。而且,就在我眼前,黑暗之后的形体开始晃动、变形。她仍然在那里,一个邪恶的影子,但是仅此而已。可是她的力量很强大,她再度冲向我妹妹…… “接着我转身就跑。我不停地跑,绿宝石在我胸口烧出了一个洞。我不停地跑着,直到眼前变成一片漆黑为止。” 贝伦闭上嘴。他的脸上满是汗珠,仿佛他真的刚刚马不停蹄地跑了好几天。没有人开口,这可怕的故事将他们变得和四周的石头一样僵硬。 最后贝伦断断续续吸了口气。他的眼睛重新聚焦,又看见了周遭的人。 “然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什么都不知道。当我醒过来时,我老了,就像你们现在看到的一样。一开始我告诉自己这是个恐怖的噩梦,接着我感觉到绿宝石在我的胸口烧灼着,提醒我这是真的。我不知道我自己在哪里,也许我已经走遍了全克莱恩。我一直很想要回到奈拉卡,可是我知道那里是我唯一不能去的地方,我没那种勇气。 “之后我又四处游荡了许多年,没有平静,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死了又复活。我到的每个地方都听说了邪恶蔓延的传闻,我知道这是我的错。接着恶龙和龙人们出现了。只有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有我知道黑暗之后的力量已经到了顶点了,可以开始征服这个世界了。她唯一需要的就是我。为什么?我也不确定。我只感觉到有什么人挣扎着要关上一扇门,另外一个人则努力地要打开它。我好累……” 贝伦的声音变得很低。“好疲倦,”他双手掩住脸,“我要结束这一切!” 众人静静地坐了很长一段时间,试着搞清楚这恐怖床边故事般的遭遇。“我们要怎么做才能把这扇门关上?”坦尼斯问贝伦。 “我也不知道,”贝伦含混不清地说,“我只知道有股力量推我去奈拉卡,可是那又是全克莱恩我唯一不敢去的地方!这……因为这样我才逃跑。” “但是你最后还是要去的,”坦尼斯慢慢地、坚定地说,“你要和我们一起去那里。我们会和你一起,你不会孤单一个人。” 贝伦浑身发抖地摇摇头,发出哀号声。突然他闭上嘴,抬起头,涨红了脸。“好!”他大喊,“我再也不能忍受了!我要跟你们一起去!你们保护我——” “我们会尽力。”坦尼斯喃喃地说,看见卡拉蒙翻了个白眼,立刻把视线移开,“我们最好赶快找到出去的路。” “我找到了。”贝伦叹口气,“当我听到矮人惨叫时,我几乎已经要跑过去了。往这边。”他指着岩壁间一个狭窄的缝隙。卡拉蒙叹了口气,满面愁容地看着全身上下的刮伤。大伙一个接一个地挤进缝隙中。 坦尼斯是最后一个。他转过身,再一次看着这个荒凉的地方。黑夜很快便降临,湛蓝的天空变成了深紫色,很快地继续变黑。奇异的石圈慢慢被暮色包围。他现在看不见费资本消失的那个黑色池子了。 光是想到佛林特已经离开,就有种怪怪的感觉。他的心中感到非常空虚。他一直期待可以听到矮人啰啰唆唆地抱怨全身上下各种的疼痛,或是锲而不舍地和坎德人争论的声音。 坦尼斯挣扎了一阵子,尽可能回忆这位好友。然后,悄悄地,他让佛林特安息。他转过身,钻进岩壁间狭窄的石缝中,离开了神之乡,再也没回到过这个地方。 一回到小路上,他们就沿着路来到一个小洞穴。他们围在一起,不敢在这么靠近奈拉卡的地方生火,因为这里是恶龙军团势力最集中的地方。有一阵子,没有人开口,然后他们开始谈论佛林特,让他在他们的记忆中安息,就像坦尼斯做的一样。他们的记忆中只剩下好的事物,回忆着佛林特丰富、充满惊奇冒险的一生。 卡拉蒙回想起那次悲剧性的露营旅行:他试着要用空手抓鱼,结果把船给弄翻了,害佛林特掉进了水里去……他们都开怀大笑。坦尼斯回忆起佛林特和泰斯的相遇,那时泰斯“不小心”拿走了一只佛林特刚做好、要在市集上卖个好价钱的手镯。提卡还记得他替她做的那些精巧的小玩具。她想起当她父亲失踪时,矮人是怎么样好心地收留了她,一直等到欧提克帮她找到住的地方为止。 他们回忆起许多许多的故事,直到深夜,他们的痛苦已经被抚平,只剩下失落的遗憾。 至少,对他们之中大多数的人来说是这样。 稍晚,当泰索何夫守夜时,他坐在洞口看着天空,小手中拿着佛林特的头盔,眼泪不停地从脸颊上滑落。 坎德人哀悼曲 正如往日,春天再临。 明亮的世界再度运转, 在空气和鲜花中,在绿草和蕨类中, 它在太阳的怀抱中茁壮。 正如往日,你可以解释, 泥土为何变黑, 这黑暗如何拥抱雨滴, 让花朵和蕨类生长。 我已经忘了这些事情, 金色的藤蔓是如何生长, 春天是如此生机盎然, 无数的生命在此时争着冒出头来。 现在冬天是我的记忆, 秋天,夏天的阳光—— 从今以后每个春天都将是, 通往黑夜的季节。 在坦尼斯的少年时期,咏者曾经这样评断他:“两族血统各占一半,注定一事无成。”难怪他心中会有所谓的黑暗秘密。 五头多彩龙(一个脑袋一种颜色)就是塔克西丝,黑暗之后化身的其中一种,而这形象也是她星座的形象。投德有时会这样咒骂:“以五头贱龙之名!”在《龙枪传奇》中,通往无底深渊的大门就是雕刻成五头龙的样子。 洁思拉是贝伦的另外一半。她代表的是爱。贝伦现在感到非常迷惑,但洁思拉并没有,她知道自己是唯一可以阻挡黑暗之后进入这个世界的屏障。——西克曼 提卡的父亲是魔术师维兰。他是名巡回表演的魔术师,私下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他从索拉斯消失了,每个人都推测他没落到什么好下场。最后,是佛林特和欧提克抚养提卡长大的。——魏丝 第3卷 05 奈拉卡 到了最后,大家才发现,要进奈拉卡实在非常简单。 简单得让人不敢相信。 “底下到底在搞什么鬼?”卡拉蒙喃喃地说。他和坦尼斯依旧穿着偷来的盔甲,从奈拉卡西边山脉里的制高点往底下的平原看,发现了令人困惑的景象。 蜿蜒的黑色线条像蛇一般一路延伸到数百英里之内唯一的建筑——黑暗之后的神殿,看起来好像是山脉里冒出了几百条巨蛇,只不过这些线条不是蛇,而是成千上万的恶龙军团。两个人看到四处都是阳光照在长矛或盾牌上所产生的反光。黑色、蓝色、绿色、红色的旗帜在高耸的旗杆上随风飘扬,上面绣的是龙骑将专属的徽记。天空中飞舞着各色各样的巨龙——红、蓝、绿、黑,几乎凑齐了一道可怕的彩虹上的色彩。两座巨大的飞行要塞飘浮在神殿上空,投射下来的阴影让底下陷入永恒的夜晚中。 “你知道吗,”卡拉蒙慢慢地说,“幸好那个老家伙之前就把我们的坐骑给赶走了。如果我们骑着黄铜龙来到这一大团混乱中,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没错。”坦尼斯心不在焉地说。他刚刚也在思考有关这个“老家伙”的事情,把几件事情拼凑在一起,回忆他自己看到的和泰斯告诉他的东西。他越是想要弄清楚费资本的身份,答案就越是呼之欲出。他“打了个寒战”,就像佛林特说的那样。 一想起佛林特,突然的心痛强迫他把有关矮人,还有那老家伙的事放到一边去。他现在已经有够多事情要担心了,这次可没有什么老法师可以帮助他渡过难关。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坦尼斯静静地说,“反正这对我们有利,减少了我们的阻碍。还记得伊力斯坦说过的话吗?米莎凯白金碟上面记载着,邪恶往往会自相残杀。黑暗之后不知为了什么原因正在聚集她的部队,也许是准备要给克莱恩最后一击。不过这却让我们可以轻易趁着这阵混乱溜进去。没有人会注意两个押解犯人的守卫。” “这是你的判断?”卡拉蒙阴沉地加上一句。 “我祈祷会这样。”坦尼斯低声说。 奈拉卡城门守卫队的队长最近受到不少困扰。黑暗之后召集了作战会议,这些安塞隆大陆上的龙骑将从大战开始以来,第二次全员集合在这里。他们四天前开始陆续蜂拥而来,从那时候开始,队长的日子就过得生不如死。 龙骑将们应该要照着级别从高到低依序进入——艾瑞阿卡斯大人第一个领着他的侍从、他的部队、贴身护卫、飞龙大队;然后是奇蒂拉,暗之女,带着她的侍从、她的部队、贴身护卫、飞龙大队;然后是塔加的卢西安带着他的侍从等,一直到投德,驻守最东边境的龙骑将为止。 这整个程序不仅是为了满足地位较高的龙骑将的虚荣心,还是为了让大量的部队和补给能够在原先不是设计用来集合部队的建筑中进出。而且,由于龙骑将彼此之间的不信任,没有人愿意带比其他人少的兵力进去。这程序设计的原意非常好,理论上也应该可以好好地运作。不幸的是,从一开始艾瑞阿卡斯大人迟到了两天之后,整个程序就遇到了麻烦。 他是故意这么做,好引发意料之中的麻烦吗?队长当然不确定,也不可能去查证,反正他有他自己的想法。当然,这就表示比艾瑞阿卡斯先到的龙骑将,必须先暂时驻扎在神殿外的平原上,直到他带着部队进去为止。这只代表两个字——麻烦。龙人、地精、佣兵们急切地想进入神殿前临时搭建的帐篷市集中享受一切的娱乐。他们已经走了很长的路,当发现竟然无法进入近在咫尺的神殿时,他们的愤怒自然是可以理解的。 许多人晚上偷偷地翻墙溜进城里,像是蜜蜂寻找花蜜般地扑向酒吧。斗殴发生在每一个角落,每个龙骑将的士兵都只对自己的指挥官忠心。神殿底下的地牢已经爆满,队长迫不得已只好下令手下每天早上用推车把喝得烂醉如泥的士兵推出城墙外倒掉,让气急败坏的指挥官去认领。 巨龙之间也开始有了争执,每一种龙都想要支配其他的龙。一条绿龙,湛青·血暴在争夺一只鹿的过程中,失手杀了一条红龙。很不幸,那条龙恰好是黑暗之后的宠物。现在这条巨大的绿龙被关在奈拉卡地底的一个洞穴中,它的怒吼和挥舞尾巴的动作,让地面上的人以为附近正不停地发生地震。 队长已经有两天晚上没睡好了。当第三天早上,艾瑞阿卡斯大人抵达的消息传来时,他几乎高兴得跪了下来。他很快地将手下召集起来,宣布入城的仪式正式开始。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直到投德手下几百名醉醺醺的龙人士兵看见艾瑞阿卡斯的部队开始进城。由于它们首领的无能和胆怯,这些士兵开始失去控制,推挤着也要进去。艾瑞阿卡斯遭到这样的干扰十分愤怒,命令属下的军官率领士兵还击。混战开始了。 黑暗之后愤怒地派出配备着鞭子、铁链和钉头锤的亲卫队。黑袍法师和邪恶的牧师也跟着一起出动。在法术和鞭打中,秩序终于恢复了。艾瑞阿卡斯大人和他的部队终于不失尊严(却有些狼狈)地进入了神殿前的广场。 现在应该是下午了,队长已经完全失去了时间的概念(那些该死的飞行要塞把太阳都遮住了),一名守卫这时出现,希望他能够到前门去看看。 “怎么搞的?”队长不耐烦地用一只锐利的眼睛瞪着他(另一只眼在和西瓦那斯提精灵作战时被弄瞎了),“又有人打架了吗?把他们两个都打昏,丢到监狱里去。我不舒服——” “不……不是打斗,长官。”守卫结结巴巴地说,年轻的地精守卫一直很敬畏它的人类指挥官,“正门的守卫派……派我来的,两……两名军官带着犯……犯人想要进城。” 队长几乎要破口大骂。以后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他几乎准备要叫地精回去放他们进来。这里早已挤满了犯人和奴隶,多一两个不会有太大的差别。龙骑将奇蒂拉的部队正在外面集结,准备要进城了。他得准备好正式欢迎他们。 “什么样的犯人?”他恼怒地问,试着要加快速度把手边的工作处理完,好去参加欢迎的仪式,“喝醉的龙人吗?把它们——” “我……我想你应该来看看,长……长官。”地精开始流汗了,满头大汗的地精可不是什么鸟语花香的味道。“有几……几个人类,还有……还有一个坎德人。” 队长捏住鼻子。“我说——”他停顿下来,“坎德人?”他突然之间十分感兴趣。“该不会,里面正好有一个矮人吧?” “我没看到,长官。”可怜的地精回答,“但是我也许没注意到,长官。” “我立刻去。”队长说。他急忙将腰间的佩剑挂上,跟着地精来到正门。 至少到目前为止,正门恢复了平静。艾瑞阿卡斯的部队都已经进城了。奇蒂拉的士兵则正奋力整好队形,准备要走进来。典礼已经快要开始了,队长飞快地看了那群站在城门口的人一眼。 两名高阶的恶龙军团军官看守着一群闷闷不乐的犯人。队长仔细观察这些犯人,努力地回忆他两天前才收到的命令。他受命要特别注意一名和坎德人一起旅行的矮人;也可能有一名精灵和一名长着长长银色头发的精灵女子——实际上是条银龙。他们是被俘的女精灵的同伴,黑暗之后预料到他们随时都有可能会来救人。 这里的确有个坎德人,但是里面的女人一头红色鬈发,不是银色的,如果她是条龙,队长宁愿把他的盔甲给吃掉。那个苍老、满脸胡子的家伙很明显是个人类,不会是矮人或精灵。最奇怪的是,他根本无法想象,为什么两个军官要把这群没什么价值的犯人带进来。 “割断他们喉咙就好,不要烦我们,”队长疲倦地说,“我们监狱里的空间已经不够了。把他们带走。” “这样多浪费啊!”其中一名手臂跟树干一样粗的军官说。他抓住那个红发女子,把她拉到前面,“我听说奴隶市场里面,嘿嘿,对这样的货色会出很高的价钱!” “你说的没错。”队长喃喃自语,用那只完好的眼睛打量着那女子傲人的身材,她身上穿着的锁子甲在他的想象中让这优点更明显。“但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这家伙带进来!”他指着坎德人,后者立刻大喊,但很快就被军官给喝止。“杀了他们——” 壮硕的军官似乎被这场争执给弄迷糊了,不停地眨眼。在他来得及回答之前,另外一个之前一言不发、躲在后面的军官走上前。 “那人类是个法师,”军官说,“我们猜测那个坎德人是个间谍。我们在达加堡附近抓到他们的。” “好吧,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队长暴躁地说,“还浪费我的时间。随便啦,把他们丢进监狱里。”他听见号角声,急忙说。典礼的时间要到了,巨大的铁门晃动着开始打开。“我把你的派令签好,拿过来。” “我们没有——”壮硕的军官说。 “你说的是什么文件?”留胡子的军官插嘴,在袋子里摸索着,“身份证明——” “不是!”队长气呼呼地说,“你们指挥官派遣你们运送犯人的证明文件。” “我们没拿到,长官。”留胡子的军官冷静地说,“这是新的命令吗?” “不,不是。”队长怀疑地看着他们,“你们怎么可能没有这份文件还能通过封锁线?你们要怎么回去?你们会回去吗?还是想要用快赚到手的这笔钱去好好乐一乐?” “才不是!”壮硕的军官涨红了脸,他的眼中闪着怒火,“也许我们的上级长官忘记了这件事,这不过是小事一桩,他必须要考虑很多事情,这对他来说又有点吃力……如果你懂我的意思。”他气势汹汹地看着队长。 大门打开了,号角声震耳欲聋。队长无助地叹了口气,此刻他应该要站在正中间,欢迎奇蒂拉的到来。他对附近的黑暗之后亲卫队指了指。 “把他们带下去,”他一边说,一边把制服整理好,“我会让他们看看我们是怎么处置逃兵的!” 当他快步离开时,他看见黑暗之后的亲卫队十分乐意执行这个命令,迅速且有效率地抓住两名军官,并且让他们都缴了械。 当龙人抓住卡拉蒙的手臂,把他的剑卸下来的时候,他对坦尼斯使了个眼色。提卡的眼中充满了恐惧:事情似乎失去控制了。贝伦几乎被假胡子遮住的脸上也露出惊慌的神情,看来他似乎准备要尖叫着逃跑。即使是泰索何夫也被这计划的突然改变给吓了一跳。坦尼斯可以看见坎德人的眼睛骨碌碌地四下打转,想要寻找逃跑的机会。 坦尼斯忙乱地思考着。当他拟定进入奈拉卡的计划时,他以为自己已经考虑到了每一种可能性,但是他却从来没想过可能会被当作逃兵捉起来!如果守卫把他们都关进地牢里,一切就完了。只要他们把他的头盔脱下来,就会立刻认出他是半精灵。然后他们会更仔细地检查其他人……他们会发现贝伦…… 自己才是危险的源头。没有他,卡拉蒙和其他人还有可能混过去。没有他…… 附近传来一阵巨大的号角声,还有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一条巨大的蓝龙载着龙骑将走进神殿的大门。坦尼斯一看见那名龙骑将,心中五味杂陈,突然有了个新灵感。人群疯狂地拥向前,喊着奇蒂拉的名字。此时,守卫们把头转过去,看看龙骑将会不会遇到危险。坦尼斯把握住机会,尽可能地靠近泰斯。 “泰斯!”他很快地说,希望泰斯能够听懂他说的精灵语,“告诉卡拉蒙继续伪装。不管我做了什么,他一定得相信我!一切都靠他对我的信任了。不论我做什么。你明白吗?” 泰斯惊讶地看着坦尼斯,迟疑地点点头。他已经很久没听人说精灵语了。 坦尼斯只能寄希望于他听得懂。卡拉蒙根本不懂精灵语,即使他的声音会被人群的吵闹声给掩盖过去,坦尼斯还是不敢冒险使用通用语。即使这样,一个守卫仍然用力扭住他的手,命令他闭上嘴。 嘈杂声停了下来,人群被驱赶回原来的位置。守卫们看见状况已经在控制中,开始带着犯人离开。 坦尼斯突然一个不稳,绊了一跤,把抓着他的守卫给一起拖着跌倒了。 “快起来,混蛋!”另一个守卫用鞭子握把朝坦尼斯的脸狠狠来了一记。半精灵扑向守卫,抓住鞭子和他的手。坦尼斯用尽全力往外扯,让那个守卫狼狈地倒在了地上。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他摆脱了所有的束缚。 坦尼斯拼命跑向前,意识到身后苦苦追赶的守卫,还有卡拉蒙惊讶的表情,他旋即扑向骑在蓝龙背上的那个人。 “奇蒂拉!”他大喊,守卫这时正好抓住他。“奇蒂拉!”他哑着嗓子不要命地大喊。他和守卫奋力搏斗,空出一只手来把头盔脱掉。 穿着深蓝色盔甲的龙骑将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立刻转过身来。他可以看见她面具底下的褐色双眼大睁,他也可以看见她胯下那条雄龙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奇蒂拉!”坦尼斯大喊。他因绝望而产生无比的怪力,将追捕者甩开,再度扑向前。但是人群中的龙人冲了出来,奋力将他压在地上。坦尼斯仍然不停挣扎着想要看见龙骑将的脸。 “停下来,蓝天。”奇蒂拉戴着手套的手命令式地放在龙的脖子上。蓝天顺从地停了下来,它的爪子在铺满鹅卵石的地上轻轻地滑动。但当它的眼睛瞪着坦尼斯时,里面燃烧起熊熊的妒意和愤恨。 坦尼斯不停地吸气,心脏剧烈跳动着。他的头仿佛裂了开来,血水不停地流进一只眼睛里,但是他不在乎。他一直等待着同伴们大吼着追上来帮忙的声音,但这代表泰斯没听懂。他等待着奇蒂拉注意到背后同母异父的弟弟卡拉蒙,并且认出他来。他不敢回头察看朋友的下场。他只希望卡拉蒙能够聪明一点,对他还有足够的信心,不要靠近他。 现在队长走了过来,他剩下的一只眼睛闪烁着怒火。队长抬起一只脚,准备要把这个惹麻烦的家伙给踢昏。 “住手!”有人说。 队长突然停了下来,因为用力过度差点摔倒。 “放他走。”同样一个声音。 守卫不情愿地在暗之女不容置疑的手势下,放了坦尼斯。 “什么事这么重要,让你打扰我进城的仪式?”她冷冷地问,从头盔后面传出来的声音变得比较深沉。 坦尼斯踉跄地站起来,因为压力突然消失而感觉浑身发软,刚刚和守卫们搏斗的后遗症让他昏昏沉沉。他步履不稳地走到奇蒂拉身边。当他越走越近时,他看见奇蒂拉的褐色眼中带着一丝愉悦。她很享受这一刻——和旧玩具玩的新游戏。坦尼斯清清喉咙,大声地说: “这些蠢蛋用逃兵的罪名把我给抓了起来,都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巴卡力斯忘记把文件交给我。” “竟然有人敢让你受委屈?我会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我的好坦赛勒斯。”奇蒂拉回答。坦尼斯可以听出她话声中的笑意。“你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她加上一句,回头瞪着队长,后者一看到她转过来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我……我只不过是服从……服从命令而已,大人。”队长结结巴巴地说,像个地精般浑身发抖。 “快滚,不然我会拿你来喂我的龙。”奇蒂拉先发制人,摇了摇手,然后,用同样优雅的姿势对坦尼斯伸出手。“为了弥补你所受到的惊吓,我可以顺路载你一程吗,指挥官?” “多谢,大人。”坦尼斯说。 坦尼斯瞪了队长一眼,握住奇蒂拉的手,一下子就爬上蓝龙的背。奇蒂拉命令蓝天前进时,坦尼斯飞快地扫视了人群一眼。有一刻,他没看到他的目标,接着他满意地叹了口气,终于看到卡拉蒙和其他人被守卫带开。大汉看着他们经过,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但他还是继续往前走。也许泰斯已经把消息告诉了他,让卡拉蒙继续伪装下去;再不然就是卡拉蒙还是很相信他。坦尼斯自己也不确定。他的朋友们现在安全了,至少比跟他在一起安全得多。 坦尼斯突然意识到,这也许是最后一次看见他们。他摇摇头,不能让这件事困扰他。他转过头去,发现奇蒂拉褐色的眼中混杂着狡诈和毫不掩饰的敬佩。 泰索何夫踮着脚想要看清楚坦尼斯的下场。他听见了叫喊声,然后是片刻的沉寂。后来他看见坦尼斯爬到龙背上,和奇蒂拉坐在一起。整个仪式又继续进行。坎德人认为坦尼斯望了望这边,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并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守卫们继续推着其余的犯人穿过人群,泰斯很快就看不见朋友的踪迹了。 其中一名守卫用短剑戳了戳卡拉蒙的肋骨。 “看来你的朋友搭上了龙骑将的便车,让你自己一个人在监狱里发臭。”龙人咯咯笑着说。 “他不会忘记我的。”卡拉蒙喃喃地说。 龙人笑着推推同伴,后者正拉着坎德人的领子往前走。“当然,他会回来找你的,如果他能够找到路离开龙骑将的床!” 卡拉蒙涨红了脸,眉头紧锁。泰斯担心地看了高大的战士一眼。坎德人还没找到机会把坦尼斯的口信转告卡拉蒙,他很害怕战士会把一切都毁了,虽然泰斯自己也不太确定还有什么好毁掉的。不过…… 但卡拉蒙只是自尊受伤似的把头一甩。“我日落之前就可以出去了。”他深沉地说,“我们是同甘共苦的好哥们,他不会让我失望的。” 泰斯听见卡拉蒙话中的意思,急迫地扭动身体,想要找机会告诉卡拉蒙。就在这一刻,提卡愤怒地尖叫起来。泰斯转过头,看见龙人把她的袖子扯了下来,她脖子上已经有了龙人爪子所留下的血痕。卡拉蒙出声警告,但一切都太迟了。提卡毫不迟疑地用手背打中这只爬虫的脑袋,就像酒吧女侍习惯的动作。 龙人愤怒地把提卡推倒在街上,举起了鞭子。泰斯听见卡拉蒙吸了一口气,坎德人闭上眼,准备接受故事的结局。 “嘿!别弄伤她了!”卡拉蒙大喊,“除非你愿意负责。奇蒂拉大人叫我们要卖到六个银币的价钱,如果她身上有伤痕就卖不到这个价钱了!” 龙人迟疑了片刻。的确,卡拉蒙还是个犯人,但每个龙人都看见了暗之女是怎样亲自欢迎他的朋友的。它们敢冒险触怒另一个可能也很受她宠爱的人吗?它决定还是不要冒险。它们粗鲁地将提卡拉起来,把她往前推。 泰索何夫松了一口气,偷偷地回头看了贝伦一眼,觉得他安静得有些不寻常。他的感觉没错,永恒之人似乎完全在另外一个世界里。他嘴张得大大的,看起来像个白痴,至少他应该不会造成什么麻烦。看起来卡拉蒙会继续称职地扮演他的角色,提卡一时间也不会出什么差错。至少在这一段时间之内,没有人需要他。泰斯开始兴致盎然地打量着神殿的四周,至少在脖子被龙人拉住的可转动范围内。 他很懊悔自己看了眼前这景象。奈拉卡和它以前的样子完全一样——一个小小的、为了养活居住在神殿里的人所建造的村庄,只不过里面现在搭满了大量的帐篷,看起来像是许多蕈类在雨后突然冒了出来。 在神殿广场的另一边,神殿像兀鹰般地俯视这整座城。它变形、扭曲的结构似乎让远处的山脉也跟着臣服。任何人只要一进到奈拉卡来,眼光一定立刻移到神殿上。之后,不论他在做什么事情,脑袋里想什么,那座神殿都会一直出现在他眼前,即使在晚上,即使在梦里。 泰斯再看了一眼,很快地把视线转移到别的地方,觉得自己全身冰冷。其他的景象看来更加糟糕。这座帐篷搭建的临时城市挤满了士兵、龙人、人类佣兵,地精和大地精在临时赶工出来的酒吧里进进出出,在恶臭的街道上四处游荡。各种族的奴隶都被带进这座城,一方面服侍主人,一方面提供主人各式各样的娱乐。溪谷矮人在脚下四处流窜,利用各种各样的秽物过活。这景象仿佛是地狱的翻版,到处都臭得让人无法忍受。现在只不过是下午,但是广场上黑暗、冰冷得如同夜晚一般。泰斯抬起头,看见两座巨大的飞行要塞,用它们独有的姿态飘浮于神殿之上,龙群则在四周不停地飞舞着。 当他们一开始走上这条街时,泰斯还希望有机会可以逃走。说起混入人群,他是个专家。他也注意到卡拉蒙的眼神四处乱飘,他想的也是同样的事情。走了几步路之后,泰斯发现空中要塞在不停地监视底下的情况,心中明白想溜走是毫无希望的。很明显,卡拉蒙也意识到了这点,因为坎德人注意到战士的肩膀垂了下来。 吓坏了的泰斯突然想到罗拉娜也被关在这里。坎德人乐天的个性最后终于被四周无比的黑暗和邪恶给压垮了。他压根就没想过世界上会有这样的黑暗和邪恶存在。 守卫一边推开那些酒醉、互相争斗的士兵,一边不停催促他们向前。不论泰斯怎么努力,就是没机会把坦尼斯的口信告诉卡拉蒙。然后他们被迫在黑暗之后亲卫队前停了下来。亲卫队们肩并着肩在街上走着。来不及把路让给他们的人会被毫不留情地抓起来丢到一边去,或是被一拳打倒,没有丝毫迟疑地被践踏过去。押送他们的守卫急忙将他们推到一堵墙边,命令他们靠墙站好,等待部队走过。 泰索何夫发现自己被挤在一名龙人和卡拉蒙中间。守卫放开了他的手,显然认为即使是坎德人也不会笨到冲进这样的队伍中。虽然泰斯意识到那双眼睛仍旧盯着他,但他还是可以挤到卡拉蒙身边和他说话。他希望没有人会听到他说的话,他也不认为有人能够听到,因为现在四周都是如雷的踏步声。 “卡拉蒙!”泰斯低声说,“我有话要告诉你,你听得见吗?” 卡拉蒙没有回头,直直地看着前方,表情没有丝毫改变。但是泰斯看见他眨了眨眼。 “坦尼斯说要相信他!”泰斯很快地说,“无论如何。还有……还有……你要继续装下去……我想他是这个意思。” 泰斯看见卡拉蒙皱起眉头。 “他用精灵语说的,”泰斯有点生气地说,“而且很难听清楚。” 卡拉蒙的表情没有改变,最多只是变得更阴沉。 泰斯吞了口口水。他挪了挪身体,紧靠在战士旁边的墙壁上。“那个……那个龙骑将,”坎德人迟疑地说,“那……是奇蒂拉,对吧?” 卡拉蒙没有回答,但泰斯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下巴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卡拉蒙的脖子上有根筋在跳动。 泰斯叹了口气。他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扯开嗓门大喊:“你真的相信他吧,卡拉蒙?因为——” 毫无预警地,看守泰斯的龙人回手给了他一巴掌,打得他一头撞上墙壁。泰斯眼前金星乱冒,跌坐在地上。一个黑色的身影弯下身。泰斯的视线一团混乱,什么都看不清楚,准备忍受另外一拳。然后他感觉到一双温柔、强壮的手把他举了起来。 “我告诉过你们我不想弄伤他们。”卡拉蒙皱眉说。 “呸!死坎德人!”龙人吐了口痰。 队伍现在几乎已经完全通过了。卡拉蒙把泰斯放回地上,坎德人试着站起来,但是不知道怎么搞的,路面不停地在他脚下滑来滑去。 “我……我很抱歉……”他听见自己喃喃地说,“我的脚有点奇怪……”他最后感觉自己被卡拉蒙扛了起来。 “他知道一些重要的消息,”卡拉蒙低沉地说,“我希望你没弄伤他的头,让他把这些消息给忘了。暗之女会不高兴的。” “什么头?”龙人咆哮着回答,但是泰斯从他在卡拉蒙肩膀上颠倒的姿势来看,龙人有点不知所措。 他们又继续开始往前走。泰斯的头痛得很厉害,他的脸颊肿了起来。他用手摸着脸颊,发现龙人爪子抓伤的地方流下了黏黏的血液。他的耳朵里好像飞进了很多蜜蜂,不停地嗡嗡作响。整个世界似乎开始在他的周遭旋转,让他有点反胃,尤其在卡拉蒙穿着盔甲的背上弹来弹去,让情况更糟糕。 “还有多远?”他可以感觉到卡拉蒙的声音在他的胸口嗡嗡作响。“这个小混蛋实在很重。” 龙人伸出一根手指回答。 泰斯非常努力地试着让自己忘记头昏和疼痛,转过头去看。他只来得及瞥了一眼,这就够了。随着他们的靠近,那栋建筑越来越大,到最后它不仅占满了他们的视线,同时也占满了他们的心灵。 泰斯瘫了下去,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迷迷糊糊地想着为什么四周起了大雾。他最后记得的一件事是听见几个字:“去地牢……在黑暗之后,塔克西丝陛下神殿底下。” 这些要塞原本是坐落在地面上的,但是圣克仙城的黑袍法师和黑袍牧师找到了将要塞从地面上拔起、让它们在天空中飞行的方法。起初只有善良的力量懂得这个法术(德肯的飘浮墓穴和现在已经消失的雾海谷飘浮宫殿)。在《龙枪传奇》中我们将有机会一探飞行要塞的内部。 有谣言说卢西安在白色龙骑将费尔萨斯死后接任他的位置,但是他是以绿色龙骑将的身份前来奈拉卡的。 当有人问玛格丽特奇蒂拉是否有幽默感时,她回答道:“我想奇蒂拉的幽默感十分捉弄人、十分讽刺。她是个犬儒的存在主义者。” 其他人都或多或少怀疑过坦尼斯,但卡拉蒙一直十分相信他的朋友。 坎德人是这个世界上真正最天真的种族。因此,如果我们把坎德人当作小孩,那么他们的善恶观念就跟小孩一样。他可能知道有这样的邪恶,但不认为会出现在他面前。——魏丝 第3卷 06 坦尼斯的条件加汉的调查 “要酒吗?” “不要。” 奇蒂拉耸耸肩。她把瓶子从放着雪冰镇的碗里面拿出来,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她心无旁骛地看着血红的液体从水晶瓶中流进杯子,然后把瓶子放回碗里。她在坦尼斯对面坐了下来,冷冷地打量着他。 她已经把头盔拿了下来,但是仍然穿着那件深蓝色、镶金边的龙鳞甲,像是她自己的鳞片一样合身。房里的许多蜡烛照在这件精心打磨过的盔甲上,反射出炙烈的火光。奇蒂拉仿佛被火焰包围着。她的黑色鬈发完全被汗濡湿,卷曲着贴在她脸的周围。她褐色的双眼仿佛着了火一般,长长的睫毛不停地眨动。“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坦尼斯?”她柔声问,一只手轻柔地抚摸手中的玻璃杯。 “你也知道为什么。”他简单地回答。 “当然是为了罗拉娜。”奇蒂拉说。 坦尼斯耸耸肩,小心地保持自己神色不变。眼前的这个女人让他感到十分害怕——她有时比他还更了解他自己,他害怕她会猜到他在想些什么。 “只有你一个人吗?”奇蒂拉啜饮着酒。 “是的。”坦尼斯毫不退缩地看着她。 奇蒂拉扬起一边的眉毛,表示不愿意相信。 “佛林特死了。”他哽咽地加上一句。即使在面对这么多的恐惧时,他还是没办法轻松地提到他的朋友。“泰索何夫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找不到他。我……反正我也不想把他带来。” “我可以理解。”奇蒂拉不悦地说,“原来佛林特死了。” “就像史东一样。”坦尼斯忍不住咬紧牙加上一句。 奇蒂拉锐利地瞪了他一眼。“这就是战争,亲爱的。”她说,“我们俩都是军人,他和我都是。他能够明白,他的魂魄不会责备我的。” 坦尼斯愤怒地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她说的的确没错,史东会明白的。 奇蒂拉静静地看了坦尼斯的面孔片刻,哐啷一声把杯子放了下来。 “我的弟弟们呢?”她问,“在哪里——” “你为什么不直接把我押到地牢里去拷问我?”坦尼斯咆哮道。他离开椅子,开始在豪华的房间里四处走动。 奇蒂拉笑了,一个理解、若有所思的微笑。“没错,”她说,“我可以在那里拷问你。你会说实话,亲爱的坦尼斯。你会告诉我所有想知道的事情,你还会求我让你说更多。我们不仅有专精于拷问技术的人才,这些人还都十分热爱他们的工作。”奇蒂拉优雅地站起来,走到坦尼斯面前。她一手拿着酒杯,另一只手从他的胸口一路移到他的肩膀上。“但这不是拷问。说吧,你就把它当作一个姐姐在关心家人。我的弟弟呢?” “我不知道。”坦尼斯说。他坚定地抓住她的手,把它从他身上移开。 “他们两个人都消失在伊斯塔血海里了……” “和绿宝石之人一起吗?” “和绿宝石之人一起。” “你怎么会活下来?” “海精灵救了我。” “那么他们一定也救了其他人啰?” “也许是,也许不是。毕竟我是个精灵,其他人是人类。” 奇蒂拉看了坦尼斯很长一段时间。他仍然抓着她的手腕,在她锐利的目光下,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手指。 “你弄疼我了……”奇蒂拉柔声说,“你为什么要来,坦尼斯?要单枪匹马救出罗拉娜?即使是你也从来没这么愚蠢过——” “不是,”坦尼斯说,将奇蒂拉的手臂抓得更紧,“我是来交换的。用我来换她自由。” 奇蒂拉睁大了眼。接着,她突然仰头大笑。她迅如闪电、轻松地挣脱了坦尼斯的手,转过身走到桌子边去重新倒满酒。她回头对他露出微笑。 “怎么搞的,坦尼斯,”她再度大笑,“你以为你对我来说算什么?我为什么要和你做这笔交易?”奇蒂拉边笑边说。坦尼斯觉得脸上一阵发烫。 “坦尼斯,我已经俘虏了他们的黄金将军,我已经取走了他们的幸运符——他们美丽的精灵女战士。就事论事,她也不是个太糟糕的将军。她把屠龙枪交给他们,并且教导他们如何战斗。她的哥哥把善良的巨龙带回大地,不过每个人都把这当作是她的功劳。当骑士们彼此争斗的时候,她让他们团结在一起。你竟然要我用她来交换——”奇蒂拉不屑地比着手势,“一个和坎德人、野蛮人、矮人在荒野里四处游荡的半精灵?” 奇蒂拉又开始大笑,她笑得如此剧烈,以至于她必须强迫自己坐下来,用手背把眼泪擦干。“说真的,坦尼斯,你也实在太看得起自己了。你认为我会为了什么接受你?爱情吗?” 奇蒂拉的声音中有些微妙的变化,她笑得有些不自然。她把玩着手中的杯子,突然皱起眉头。 坦尼斯没有回答。他只能呆呆地站在她面前任她取笑,感觉自己的脸烫得可怕。奇蒂拉瞪着他,低下头。 “假如我说好呢?”她冷冷地说,愣愣地看着手中的杯子,“你能够给我什么补偿我失去的东西?” 坦尼斯吸了一口气。“你军团的指挥官已经死了,”他努力保持自己声音的平静,“我知道这件事。泰斯告诉我他杀了那个人。我愿意接替他的位置。” “你愿意在恶龙军团里服役?”奇蒂拉真的吃了一惊。 “我愿意。”坦尼斯咬紧牙关,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痛苦,“反正我们都已经输了。我已经见识了你们的飞行要塞。即使善良的龙留下来,我们也不可能获胜。而且,它们也不会留下来,因为人们会赶它们走,反正人们也从来不真的信任它们。我只关心一件事情——让罗拉娜毫发无伤地重获自由。” “我相信你真的会这样做。”奇蒂拉轻声说,感到十分惊讶。她盯着他看了许久。“我得要考虑考虑。” 接着,她仿佛在和自己争论,摇摇头,把杯子凑到唇边,一口喝光酒,放下杯子站了起来。 “我要考虑考虑。”她又说,“现在我得先离开,坦尼斯。龙骑将们今晚有个会议,他们从安塞隆大陆的各地赶过来参加。当然,你说的没错,你们已经输了这场战争。今晚我们将讨论如何握紧铁拳。你要跟我一起去,我会让你见见黑暗之后。” “罗拉娜呢?”坦尼斯不愿意放弃。 “我说过我愿意考虑!”奇蒂拉的眉宇间出现了一道皱纹。她的声音十分尖利。“仪典用的盔甲会送到你手上,一个小时之内穿戴妥当,准备跟我一起参加会议。”她准备要走,随即又回过头来再度看着坦尼斯,“我的决定也许会和你今晚的表现有关。”她柔声说,“别忘记,半精灵,从这一刻起,你服侍的是我!” 褐色的双眸将坦尼斯紧抓不放。这女人的意志重重地压迫着他,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按在了大理石地板上。恶龙军团的强大力量在她身后,虎视眈眈的黑暗之后飘浮在她四周,让她全身沐浴在前所未有的力量之中。 坦尼斯突然间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差距。她是优越的,人类中的人类。因为只有人类对权力的渴望会让他们本性中旺盛的激情腐化变质。人类的生命有如昙花一现,他们必须要全心全意地去生活,才能像金月手中的蜡烛般烧出灿烂的光芒,才能像史东眼中破碎的太阳般留下痕迹。否则,这生命之火也可以毁灭一切,将路经的一切夷为平地。他用这样的火焰温暖他体内冰冷的精灵血统,在心中小心地守护这火焰。现在他看见了自己可能的下场,正如同他在塔西斯城里看到的、被活活烧死的焦黑尸体一样,血肉变成一团焦炭,停止跳动的心脏被烧得焦黑。 这是他应得的,也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他必须把自己的灵魂放在这女人的祭坛上,正如同其他人把银币放在枕头上一样。这是他欠罗拉娜的。她已经为他受了够多的苦。他的死无法让她自由,但他的生命可以。 坦尼斯慢慢地将手放在心脏的位置,低头鞠躬。 “遵命,大人。”他说。 奇蒂拉走进了她的私人密室,心中一团乱。她感觉得到血液在血管中跳动。刺激、欲望、胜利所带来的喜悦让她不饮自醉。但是她心中还是有个地方在不停怀疑着,它让这一切的得意洋洋都变得毫无意义,所以更加恼人。她愤怒地试着不要去想这件事情,但是当她打开这扇门时,它又突然占据了她的脑海。仆人们没预料到她会这么早回来。火把还没点亮,炉火已经布置好了,但是还没点着。她恼怒地准备伸手去拉铃,让仆人们快点走进来,处理好一切该做的事务。突然一只冰冷、没有血肉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只手的刺骨寒意传遍她全身,让她的心脏几乎冻结起来。奇蒂拉痛得深吸一口气想要摆脱这只手,但这只手牢牢地抓着她。 “你没忘记我们的交易吧?” “没有,当然没有!”奇蒂拉说。她试着不要让声音发抖,显露出恐惧来,严厉地命令道:“放开我!” 那只手慢慢地松了开来。奇蒂拉飞快地把手抽回,不停地按摩方才被抓住的部位。即使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那部分的皮肤也已经变得灰白。 “精灵女人会是你的。当然,要等黑暗之后把她料理完之后。” “当然,她活着对我也没用。活着的女人对我没什么意义,不像那个活着的男人对你的用处可大了……”骑士的声音让人不悦地停留在最后的字句上。 奇蒂拉恼怒地瞪了那透明的面孔一眼,它闪烁的眼睛和身体分开,飘浮在骑士黑色的盔甲上。 “不要那么愚蠢,索思爵士。”她急忙拉动叫人铃。她突然觉得需要一些光亮。“我可以分辨公私——有些时候你还做不到,如果我所知道的有关你的传说是正确的话。” “那么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半精灵?”索思爵士问,它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平常一样,好像是从很深的地底下传来的。 “他将会变成我的东西,完全、彻底地。”奇蒂拉不停地按摩她冻伤的手腕。 仆人们迟疑地走进来,不敢正视暗之女,害怕又触动她众所周知的怒气。不过奇蒂拉脑中思索着别的事情,并没有分神去管他们。索思爵士如同往常点起蜡烛时一样,躲进了阴影中。 “唯一可以完全占有半精灵的方法,是让他亲眼看着我摧毁罗拉娜。”奇蒂拉继续道。 “这恐怕不是赢得他的爱的最好方法。”索思爵士不屑地说。 “我不想要他的爱。”奇蒂拉拔下手套,解开盔甲,发出短暂的笑声,“我想要他!只要她还活着,他的灵魂就会一直跟她在一起,一直想着自己所做的伟大牺牲。不行,唯一让他臣服于我的方法是,让他在我的靴子底下苟延残喘,直到他不成人形为止,这样他才会对我有点用。” “不会太久的,”索思爵士尖刻地说,“死亡将会让他重获自由。” 奇蒂拉耸耸肩。仆人们已经完成了工作,很快就退下了。暗之女站在烛光下,静静地思考着,她的盔甲只脱了一半,头盔在她手上前后晃动着。 “他对我说谎。”她片刻之后轻声说。她把头盔丢到一张桌上,打破了一只覆满灰尘的精致花瓶。奇蒂拉开始前后踱步。“他对我说谎。我的弟弟们没有死在血海里,至少其中一个活了下来,我可以感觉得到。永恒之人也是!”奇蒂拉断然地打开门。“加汉!”她大喊。 一个龙人急忙走进房中。 “有什么新消息吗?他们找到队长了吗?” “没有,大人。”龙人回答。它就是那个在福罗参一路跟踪坦尼斯到旅馆的龙人,也就是那个帮助抓住罗拉娜的家伙。“他下哨了,大人。”它加上这句话,仿佛这就足以解释一切。 奇蒂拉明白了。“搜索每一家妓院和帐篷搭成的酒吧,直到找到他为止。然后把他带过来,如果有必要,不惜把他关在牢里。我从龙骑将会议回来之后会审问他。不,等等……”奇蒂拉停顿片刻,又加上一句,“你来审问他,弄清楚半精灵是不是像他说的,只有一个人,还是有其他人跟他在一起。如果是的话——” 龙人低下头。“我会马上通知您的,大人。” 奇蒂拉一挥手命它退下,龙人再度鞠躬,在身后把门关了起来。奇蒂拉若有所思地站了片刻之后,气恼地拨弄着头发,重新开始卸下盔甲。 “你今晚也跟我一起去。”她对索思爵士说。她看也不看地就假设死灵骑士仍然待在原先的位置上。“小心点,艾瑞阿卡斯大人不会对我要做的事情感到很高兴的。” 奇蒂拉把最后一件盔甲脱掉,同时也把底下的皮裤和蓝色丝织长统袜脱掉。终于从这些束缚中解脱后,她优雅地伸了个懒腰,回头看看索思爵士对她刚才所说那些话的反应。它不在身后。她惊讶地看着房间里的四个角落。 死灵骑士低头看着桌上花瓶碎片中的头盔。索思爵士毫无血肉的白骨一挥,让花瓶的碎片全部飞了起来,飘浮在它面前。死灵骑士用魔法将它们固定在原处,转过头,用闪着橘色火焰的双眼打量着赤裸裸地站在它面前的奇蒂拉。那火光让她褐色的肌肤变成金黄色,黑色的鬈发看来带着暖意。 “奇蒂拉,你仍然是个女人。你还会爱——” 骑士没有开口也没有移动,原先飘浮的碎片掉到地上。它透明的靴子践踏过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你就会受伤。”它越来越靠近奇蒂拉,“不要自欺欺人了,暗之女。你尽管蹂躏他,那个半精灵永远都会是你的主人——即使在死后。” 索思爵士融进房间中的阴影。奇蒂拉呆立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也许想要从火焰中看到她的未来。 加汉匆忙地在黑暗之后的宫殿中走着,爪子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刮擦的声音。龙人的思绪动得和它的脚步一样快。它突然想到可以在哪里找到队长。看见奇蒂拉麾下的两个龙人站在走廊的尽头,加汉用手势示意它们跟上来。虽然加汉在恶龙军团里已经没有任何的军级——公开场合里它是暗之女的军事顾问,私底下,它是她的专属杀手——它们立刻服从。 加汉在奇蒂拉的麾下工作很久了。当蓝色水晶杖的消息传到黑暗之后和她的爪牙耳里时,没有多少龙骑将知道区区一根水晶杖的消失有多重要。全心全意投入到屠杀整个北方所有抵抗势力的他们,没有闲暇去思考像是水晶杖这种小东西到底有多重要。艾瑞阿卡斯曾公开地在作战会议上大笑着说,这个世界恐怕需要很多的医疗水晶杖才能够治好。 只有两名龙骑将看出水晶杖失踪的严重性:一名统治着水晶杖被发现的那个区域,一名是在那个区域出生、长大;一名是黑暗牧师,一名则是剑术高人一等的女剑客。两人都明白这根能够证明真神存在的水晶杖,对他们的计划会有多大的伤害。 也许是因为管辖的地区不同,他们做出了不同的反应。猛敏那派出成群的龙人、地精和大地精,每个人都知道蓝色水晶杖的一切细节和力量。奇蒂拉则派出了加汉。 是加汉一路追踪河风和蓝色水晶杖来到奎苏族的村落,是加汉发动了对那村庄的攻击,为了寻找水晶杖而有系统地屠杀了几乎所有的村民。 在听到水晶杖出现在索拉斯的消息后,它匆忙地离开了。龙人很快就到达那座小镇,却发现自己已经晚了几个礼拜。但是在那里,它发现带着水晶杖的人现在已经有了一群从索拉斯出发的冒险者同伴。当然,这个消息是在它有技巧地“询问”过许多村民之后才得出的结论。 加汉这个时候面临着两个选择:它可以试着继续追踪下去,但他们留下的痕迹经过这么久大概也没什么搞头了;或者它可以带着这些冒险者的描述回到奇蒂拉身边,看看她认不认识这些人。如果认识的话,她也许可以提供更多的信息,让它可以预料到他们下一步的行动。 它决定回到奇蒂拉身边,她正在北方作战。猛敏那成千的龙人部队应该比加汉更有可能找到水晶杖。它把有关那些冒险者的完整描述告诉奇蒂拉,后者惊讶地发现那些人是她同母异父的弟弟、老战友,还有她的前任情人。奇蒂拉立刻发现这其中有强大的力量在运作,因为她知道这一队看来毫不搭配的队伍能够变成善良或是邪恶力量的强大武器。她立刻把这个不幸的发现禀告黑暗之后,后者在很久以前就对消失的星座感到困扰。黑暗之后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知道自己是正确的,帕拉丁回到克莱恩和她作战了。但是当她发现这个危机时,损伤已经造成了。 奇蒂拉派加汉回到他们所走的路上。这个聪明的龙人一步一步地从帕克塔卡斯一路追踪这群人到了矮人的地底王国。是它跟踪他们到了塔西斯,如果不是因为突然杀出的阿尔瀚娜·星光和她的狮鹫兽,暗之女早就抓到这些人了。 加汉耐心地继续追踪下去。它知道这群人分成了两队,它收到了西瓦那斯提那边传来的报告,他们之中的一部分人把巨大的绿龙湛青·血暴从那里赶走。然后是冰墙城堡传来的噩耗,罗拉娜杀死了邪恶的精灵法师,费尔萨斯。它知道他们发现了两颗龙珠——其中一颗被摧毁了,另一颗则落在孱弱的法师的手上。 是加汉在福罗参跟踪了坦尼斯,让暗之女能追踪他们到派里丘号上。但是在那里,像以前一样,加汉下的一着棋又被对手的棋子给挡住了。龙人没有绝望。加汉知道它的对手是谁,它知道是什么力量在和它作对。这场比赛的筹码非常高,高到无人能想象。 当它离开黑暗之后的神殿时——所有龙骑将这时都聚集在里面参与最高召集——脑中不停地思考着。加汉独自一人来到奈拉卡的街道上。现在还有一些光亮,白天快要结束了。当太阳从天空西沉时,它的光线终于脱离了飞行要塞的阻挡,从山顶上炽热地照耀着这个城市,让依旧积雪覆盖的山峰反射出血红的色彩。 加汉并没有沉迷在日落的美景上,它反而更仔细地搜寻着整条街,因为所有的龙人都奉命待在岗位上随时接受龙骑将的命令,所以整条街空荡荡的。由于它们彼此间以及和黑暗之后间的不信任,所有的部队都已经进入最高警戒状态。她的宫殿里以前就发生过谋杀,这次则更有可能还会发生。 无论如何,这并没有对加汉造成困扰。事实上,这反而让它的工作更简单了。它很快地带领着龙人穿过这恶臭、满地垃圾的街道。它其实可以不需要亲自执行这个任务,但是加汉对它的对手非常了解,它有很强烈的危机感。各种各样的巧合已经开始构成一个巨大的旋涡。它现在正站在台风眼中,它知道很快这也会把它卷进去。加汉想要利用这阵风,而不是被玩弄着撞上岩石。 “就是这里了。”它站在一个由帐篷搭成的酒吧外面说。一块挂在柱子上的招牌用通用语写着“龙之眼”,底下则是一串蹩脚的字——“龙人和地精禁止进入”。从帐篷的布帘往内看,加汉看见了它的目标。它对两个护卫做了个手势,掀起了布帘,大剌剌地往里走去。 酒吧里的人类醉眼蒙眬地看见三个龙人走进来,立刻开始狂乱地大叫。当加汉移去它头上的兜帽时,这阵骚动几乎立刻就停息下来。每个人都认得出奇蒂拉的左右手。一阵比酒吧里面的烟味和酒味还要沉重的死寂盖过了所有的人。人类缩着脖子,畏惧地看了龙人几眼,继续回头开始喝酒,希望表现出漠不关心的样子来。 加汉锐利的眼睛扫过众人。 “那里!”它对一个龙人指着躲在吧台附近的人类。它的护卫立刻就付诸行动,抓住那个独眼的人类士兵,后者醉眼惺忪,畏惧地看着它们。 “把他带出去,到后面去。”加汉命令道。 龙人们完全不管喝醉的队长的抗议和恳求,当然也不理人群中传来的咒骂声和白眼,拖着俘虏来到帐篷后面。加汉从容地跟上去。 这些技术高超的龙人们只花了几分钟时间,就让它们的对象清醒到可以说话——那人的凄厉惨叫让酒吧里的许多人突然喝不下眼前的酒,不过最后他还是可以回答加汉的问题。 “你还记得你今天下午逮捕了一名军官,指控他是逃兵吗?” 队长记得今天盘问了许多的军官……他是个忙人……每个人看起来都差不多。加汉对龙人做了个手势,它们立刻高效地做出了该做的事情。 队长痛苦地大叫。是的,有的!他记起来了!但是不止一名军官,实际上有两名。 “两名?”加汉的眼睛闪闪发光,“描述另外一名军官。” “一个高大的家伙,非常壮,制服底下都是肌肉。还有一些犯人……” “犯人!”加汉的舌头兴奋得不停吞吐着,“描述他们!” 队长非常乐意可以效劳。“一个人类女人,红色鬈发,胸部有这么——” “说快点!”加汉咆哮道。它的爪子开始颤抖。它用眼神示意两个龙人再抓紧一点。 队长啜泣着很快地描述另外两个人,他的话似乎是自己跑出来的。 “一个坎德人。”加汉重复道,感到越来越兴奋,“继续!一个老人,白色的胡子——”它暂停了片刻,感到有些迷惑。那个老法师?他们怎么可能让那个笨家伙参加这么重要、九死一生的任务。如果不是他,那会是谁?是他们路上遇到的其他人吗? “再把那个老人的外表描述得清楚一点。”加汉命令道。 队长非常努力地在他泡满了酒精、因疼痛而麻木的脑袋里搜索着,那个老人……白色的胡子…… “有驼背吗?” “没有……很高,肩膀很宽……蓝色的眼睛。眼睛很奇怪——”队长痛得快要昏过去了。加汉抓住那人的脖子,用力握住。 “那双眼睛怎么样?” 队长害怕地看着眼前即将把他活活掐死的龙人,勉强挤出了几个字。 “年轻……太年轻了!”加汉兴奋地说。现在它知道了!“他们在哪里?” 队长挣扎着说出一个字,加汉马上砰的一声把他丢在地上。 旋风已经开始搅动了。加汉感觉自己已经开始乘风飞起。当它和同伴离开帐篷时,它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断地跳动着。三个人飞快地跑向宫殿底下的地牢。 永恒之人……永恒之人……永恒之人! 克莱恩的其他种族认为由于人类这么短命,所以权力就是他们生命喜乐的替代品。也许这就是为什么黑暗之后的龙骑将大多数是人类的原因。 索思会放手并不是因为她的命令,而是因为它不想弄伤她。我们在这里已经可以看出这名死灵骑士对奇蒂拉另眼相看的态度。——魏丝 黑暗之后应该更小心地看管沙克沙罗斯神殿中的这根蓝色水晶杖。因为它是力量非常强大的善良阵营的圣物。——魏丝 加汉和奇蒂拉的蓝龙蓝天一样,都效忠于暗之女。而且,它们也都十分敬爱她。 又被称为最高会议。 邪恶注定互相猜忌。——魏丝 第3卷 07 黑暗之后的神殿 “泰斯!” “好痛……别吵我……” “我知道,泰斯。我很抱歉,可是你一定得醒过来。拜托,泰斯!” 那声音里的急迫和恐惧穿透了坎德人被疼痛所麻木的心灵,有一部分的他正跳上跳下地叫自己醒过来,但是另一部分则叫他继续昏睡,虽然这样并不舒服,但总比醒过来面对无比的疼痛要好得多—— “泰斯……泰斯……”这只手轻拍着他的脸颊。那声音听起来十分恐惧,却故意强自镇定。坎德人突然明白他别无选择,他一定得醒过来。而且,他脑中那不停跳上跳下的部分还在提醒他:你也许会错过什么有趣的事情! “感谢神!”提卡看见泰斯睁大眼看着她的时候说,“你觉得怎么样?” “糟透了。”泰斯口齿不清地说,试着要坐起来。但果然跟他预料的一样,疼痛突然从他身体的某处冒出来,在他身上跳跃。他呻吟着抱住头。 “我知道……我很抱歉。”提卡再度用温柔的手抚摸他的头发。 “我知道你是好意,提卡。”泰斯哀怨地说,“但是你可以停下来吗?感觉好像有个矮人在拿锤子敲我的头。” 提卡很快地抽回手。坎德人努力地用一只眼睛看清楚周围的环境,另一只眼睛几乎完全肿了起来。“我们在哪里?” “在神殿底下的地牢里。”提卡柔声说。泰斯坐在她身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她因为害怕和寒冷而颤抖着。他看了看四周,明白了提卡害怕的原因。眼前的景象让他也觉得害怕。他怀念起很久以前那些不知恐惧为何物的日子。他现在应该觉得非常兴奋,毕竟他现在是在一个完全没到过的地方,也许四周有很多值得一探的事物可以让他看一看。 但是泰斯知道,这里有的只是死亡,死亡和痛苦。他已经看过太多的死亡,看过太多的痛苦。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佛林特,浮现出了史东,浮现出了罗拉娜。泰斯的内心有了一些改变,他再也没办法像其他的坎德人一样了。他借着伤悲,了解了恐惧——不是为了自己而恐惧,而是为了其他人。他暗自决定今后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愿意再看到亲爱的人死去。 你已经选择了黑暗的道路,但是你有勇气走上去。费资本这样说。 他有吗?泰斯不确定。他叹口气,用双手遮住脸。 “不要,泰斯!”提卡摇晃着他,“不要这样子!我们需要你!” 泰斯痛苦地抬起头。“我还好。”他愣愣地说,“卡拉蒙和贝伦呢?” “在那边,”提卡指着牢房另一边,“在他们找到人决定怎么处置我们之前,守卫决定先把我们都关在一起。卡拉蒙的演技实在太棒了。”她骄傲地加上一句,用钦佩的眼光看着那名壮汉,后者正缩在一个角落,离他的“犯人”越远越好。然后提卡露出恐惧的神色,她把泰斯拉近。“但是我很担心贝伦!我觉得他好像发疯了!” 泰索何夫马上开始打量贝伦。那个男人坐在冰冷、恶臭的石头地板上,眼神涣散,低着头仿佛在倾听什么。提卡用山羊毛帮他做的假胡子现在看起来有些松垮,不需要花多少力气就可以让它掉下来。泰斯警觉地注意起四周,立刻往门外看。 这个地牢是由岩石中挖出来的许多地道所构成的,从中间的一个守卫室分出无数的走道。那间守卫室是一个小小的圆形房间,神殿之上有一道阶梯直接通往这个地方。在守卫室里面,一个身躯臃肿的大地精坐在一张被火把照亮的破烂桌子前,吃着一块面包,用瓶子里装着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把它冲下肚。它头上的一根钉子上挂着一串钥匙,这表示它是这里的狱长。它似乎完全没在意大伙,也许在这暗淡的火光下根本看不见他们,泰斯心想,因为整个牢房距离它大概有一百步左右,附近的照明又十分糟糕。 泰斯轻手轻脚地跑到牢门边,打量着相反方向的走道。他弄湿一根手指,把它伸出去。那个方向是北方,他推测。更远、更大的一个牢房里关着许多喝醉酒的龙人和地精。在那条走道尽头有两扇巨大的铁门,微微地开了道小缝。泰斯侧耳倾听,觉得自己仿佛可以听见门后的声音——交谈声和哀号声。那是地牢的另外一个区域,泰斯根据过去的经验推测,也许那边的狱卒故意把铁门留下一道小缝,好让它可以注意这里的所有动静。 “你说得对,提卡。”泰斯低声说,“我们是被关在某种拘留室里面,也许在等待上面的命令。”提卡点点头。卡拉蒙的演技即使没有完全让守卫晕头转向,至少也让它们在做出什么粗鲁的事情之前必须三思。 “我要去和贝伦说话。”泰斯说。 “不要,泰斯,”提卡不安地看着那个人,“我不认为——” 但是泰斯不听她的话。他向后看了狱卒一眼,完全不理提卡的警告,悄悄爬向那人,想要帮他把假胡子戴回原位。就在他正好爬到贝伦身边,准备伸出小手把他的胡子扶正时,永恒之人突然大吼着跳起来,扑向坎德人。 泰斯吃了一惊,尖叫着往后退,但是贝伦根本没看见他。他不知所云地大吼着,越过了泰斯,用无比的怪力撞上那扇铁门。 卡拉蒙现在站了起来,门外的大地精也是。 卡拉蒙试着要假装因为睡眠被打扰而十分恼怒,严厉地瞪了地板上的泰斯一眼。 “你对他做了什么?”大汉从嘴角对他低声说。 “什么……什么都没有,卡拉蒙,我说的是实话!”泰斯吃了一惊,“他……他疯掉了!” 贝伦看起来似乎真的发疯了。他似乎毫不在乎疼痛,不停地往铁栅上撞,试着要把它们撞开来。当发现这样做没有用的时候,他又用双手拉住铁条,试着要把它们扳开。 “我来了,洁思拉!”他尖声大吼,“不要走!原谅——” 狱卒睁大了猪眼,警觉地跑上楼梯,开始对上面大喊。 “它在叫守卫过来!”卡拉蒙闷哼一声,“我们得要让贝伦冷静下来。提卡——” 那女孩已经跑到贝伦身边。她抓住他的肩膀,恳求他停下来。一开始那疯狂的男人一点也没注意到她,只是粗鲁地把她甩开。但是提卡锲而不舍,不停地安抚他,最后他似乎终于听进去了。他已经不再拉扯铁条,只是双手握着铁条发呆。他的假胡子掉了下来,满脸是汗,刚刚用头撞铁条的动作在前额留下一道不停渗血的伤口。 提卡仍然不停地安抚贝伦,几乎已经把脑袋里所有有意义的字句都讲了出来。贝伦似乎没在听,但至少他平静了下来。他不停喘息着,用空洞的双眼看着四周的牢房。泰斯注意到他手臂上的肌肉在不停抽动着。 “这是怎么搞的?”卡拉蒙对龙人大喊,“你把我和这个神经病关在一起!他想要杀我!我命令你们马上把我放走!” 泰斯注意看着卡拉蒙,发现战士用右手迅速地指了指守卫。泰斯看懂了他的手势,全身紧绷地准备要行动了,他看见提卡也做好了准备。一个大地精加两个守卫……他们遇过到更糟糕的情况。 龙人看了看狱卒,后者迟疑了一下。泰斯可以猜得出那家伙的笨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如果这名高大的军官是暗之女的好朋友,那么她一定不会对一个让她的好友在监狱里被杀死的狱卒太亲切。 “我把钥匙拿过来。”狱卒笨拙地走回守卫室。 龙人开始用它们的语言交谈,似乎在交换着对那个大地精不大高明的评论。卡拉蒙看了提卡和泰斯一眼,做了个把两个头撞在一起的手势。泰斯在包里翻了翻,紧握住他的小刀。(他们当然搜过他的包,但是,为了要帮上忙,泰斯不断地把包换来换去,直到那些困惑的守卫在第四次搜到同样的包之后放弃了。卡拉蒙坚持坎德人的包要留下来,因为里面有暗之女要亲眼看到的物品。除非,守卫们愿意负责——)提卡不停地轻拍贝伦,不停地呢喃,让那双狂热的蓝色双眸中重新出现了宁静之气。 狱卒刚刚从墙上把钥匙拿下来,正准备走回来,突然一个声音从楼梯上阻止了他。 “你想做什么?”狱卒大吼,生气地看到那个披着斗篷的身影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 “我是加汉。”那声音说。 龙人一看见那新来的家伙,立刻闭上嘴,尊敬地立正站好;而那个大地精则变得脸色死灰,胖手上所握的钥匙不住地抖动。另外两名守卫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披着斗篷的家伙做了个手势,它们立刻站到他身边。 那家伙越过不停发抖的大地精,越来越靠近牢门。现在泰斯可以清楚地看见它了——那不过是另外一个穿着披风、头上盖着一块布的龙人。坎德人满腹挫折地咬住下唇。好吧,现在还不算太糟糕,至少卡拉蒙还应付得了。 那个戴着兜帽的龙人丝毫不理像只小狗般跟在后面的狱卒,径自从墙上拿下一支火把,定定地站在牢门口。 “放我出去!”卡拉蒙一边大喊,一边用手肘把贝伦推开。但那个龙人越过卡拉蒙,把手伸进牢房里,用爪子掀开贝伦的衣服前襟。泰斯不知所措地看了卡拉蒙一眼。战士的脸色灰败,绝望地试着抓住那龙人,但一切都太迟了。 龙人的爪子挥舞了一下,把贝伦的衣服撕成碎片。火把照耀着胸前的绿宝石,让整间牢房里都是绿色的光芒。 “就是他。”加汉静静地说,“把牢门打开。” 狱卒用不停发抖的手将钥匙插进锁孔内,其中一个龙人将钥匙从它的手中夺走,自己将门打了开来,所有人一拥而入。一个龙人用剑柄狠狠地敲了卡拉蒙脑袋一下,他倒了下来,另一个则抓住提卡。 加汉走进牢中。 “杀了他,”龙人指着卡拉蒙,“还有那个坎德人和女子。”加汉把爪子放在贝伦的肩膀上,“我会把这个人送到黑暗之后面前。”龙人用胜利的眼光看着四周的人。 “今晚,胜利将属于我们。”它柔声说。 坦尼斯穿戴着盔甲,不停地流汗。他和奇蒂拉一起站在通往大殿的一间巨大房间里。半精灵的四周是奇蒂拉的部队,还包括死灵骑士索思爵士率领的骷髅兵团。这些士兵都站在奇蒂拉身后的阴影中。虽然整个房间其实挤得满满的,奇蒂拉的龙人部队也已经挤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但是那些不死生物四周还是留有很大的空隙。没有人愿意靠近它们,没有人愿意和它们说话,它们也不跟任何人说话。虽然许多人挤在这里,让空气十分闷热,但如果有人敢太靠近它们,那股寒气还是会让他们的心跳停止。 坦尼斯感觉到索思爵士闪烁的目光看着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奇蒂拉抬起头,看着他笑了笑,那促狭的笑容以前是那么吸引人。她站在他旁边,两人的身体紧靠在一起。 “你会习惯它们的。”她冷冷地说。然后她的眼神就转回大殿里正在进行的仪式。她眉宇间的黑暗线条又再度出现了,她用手不耐烦地拍打着剑柄。“艾瑞阿卡斯,动作快一点。”她喃喃地说。 黑暗之后塔克西丝的大殿,给人的第一个印象是让进入的人明了自己的渺小。这就是那让黑暗的力量不停运行的心脏,因此它的外形看来十分恰当。他们现在所在的巨大房间通往一个雄伟的圆形房间,地面上铺的是闪闪发光的黑色花岗岩。地面不停地往上升,构成了墙壁,然后变成扭曲的弧形,像是被冻结的黑色浪潮。看起来,那些墙壁似乎任何时候都有可能会倒下来,将大殿里面所有的人和怪兽都压成肉酱。只有黑暗之后的力量让它们保持在原地。这些黑色的浪潮继续往上升,在一片巨大的圆顶边缘汇合,被一片龙所吐出的、不停变换的淡烟所掩盖了。 现在大殿的地面还空无一物,龙骑将们麾下的士兵很快就会蜂拥而入,在他们主子的王座底下集结。四个宝座距离地面发亮的花岗岩大概有十英尺高。凹陷的墙壁上有几扇门,门外则是像是邪恶的长舌般的黑色岩石。在这每边各两个的巨大平台上,坐的是龙骑将,也只能是龙骑将。没有别人有这样的荣耀,即使是贴身护卫也不能走上这神圣平台的最高处。贴身护卫和高级军官站在从地面伸向这些平台的黑色阶梯上,看起来像是站在史前怪兽肋骨上的小蚂蚁。 大殿的正中央是一个比较大一点的平台,像是一条凶猛的毒蛇般从地板上升起来,这也正是这平台模仿的对象。一座比较细长的石桥从这条蛇的“头部”通往大殿另一边的门。那颗头正面对着艾瑞阿卡斯……还有他头上被黑暗之气所包围的一个壁龛。 “皇帝”,艾瑞阿卡斯这样自称,他坐在一个比四周的平台还要大一点的王座上,大约比周围的平台要高上十英尺。 坦尼斯发现自己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艾瑞阿卡斯王座上的那个壁龛。它比其他的壁龛都要大,而且它里头仿佛有活生生的黑暗在蠕动着。它呼吸、脉动着,让坦尼斯感觉无法忍受,必须立刻将视线移开。虽然现在还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他知道很快将是谁要坐在那阴影里。 坦尼斯浑身打战地转过头去打量大殿里的那些黑暗力量。事实上没有太多可以看的东西。在整个圆顶之下,环绕的是比龙骑将头上那个壁龛要小一点的空间,里面是给龙休息的地方。它们的身影被自己所吐出的烟气给掩盖,几乎看不清楚。这些龙面对着龙骑将,敬畏地看着它们的“主人”——至少龙骑将是这么想的。事实上,这群龙里只有一条真正关心它主人,那就是奇蒂拉的龙——蓝天。即使是现在,蓝天坐在位子上,也正用程度和主人不相上下、但更明显的恨意看着艾瑞阿卡斯。 锣声响了。队形整齐的士兵拥进大殿,每个人都穿着艾瑞阿卡斯部队的红色盔甲。几百双靴子和爪子踏着地面,人类和龙人所组成的礼兵队骄傲地走到艾瑞阿卡斯的王座底下列队。没有军官走上阶梯,没有贴身护卫站在主子面前。 然后那人从王座之后的门走了出来。他独自一人走着,披着高贵的紫色袍子,暗色的盔甲在火把底下闪闪发光。他头上是一顶皇冠,点缀着血一般鲜红的宝石。 “权力之冠。”奇蒂拉喃喃地说,坦尼斯现在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情感——急迫的渴望,这种强烈的渴望他以前不曾在人类眼中看到过。 “‘戴上此冠者将君临天下。’”她背后传来一个声音,“书上是这么记载的。” 那是索思爵士。坦尼斯全身肌肉僵硬,试着让自己不要发抖。这个家伙的出现让他感觉像有只冰冷的骷髅手放在了他脖子上。 艾瑞阿卡斯的部队对他大声欢呼,长矛不停地撞击着地板,剑盾互击。奇蒂拉不耐烦地大吼。最后,艾瑞阿卡斯终于伸出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他转过身,虔诚地跪在头顶上那个布满阴影的壁龛前。然后,龙骑将的首领戴着手套的手一挥,对奇蒂拉做了个手势,动作中充满了优越感。 坦尼斯从她脸上看到了强烈的恨意,让他几乎认不出她来。“是的,大人。”奇蒂拉低声说,她的眼里闪动着逼人的光芒,“‘戴上此冠者将君临天下。’书上是这么记载的……用鲜血记载的!”她半转过头,对索思爵士说:“把精灵女人带过来。” 索思爵士鞠躬为礼,像阵灰色的雾气飘过这个巨大的房间,闪烁不定的骷髅士兵们跟在它身后。龙人们惊惶地彼此践踏,试着不要挡住它的路。坦尼斯抓住奇蒂拉的手臂。 “你保证过的!”他压低声音说。 奇蒂拉冷冷地看着他,轻而易举地挣脱了半精灵有力的手。但是她褐色的双眼仍然直视着他,从他身体里把每一分生命力都吸得干干净净,直到他像是具干枯的空壳为止。 “听我说,半精灵,”奇蒂拉的声音冷淡且尖锐,“我要的只有一样东西——艾瑞阿卡斯戴着的权力之冠。这才是我俘虏罗拉娜的原因,这才是她对我的价值。我会依承诺将精灵交到黑暗之后座前,黑暗之后将会奖赏我,当然,就是那顶权力之冠。她会下令将那个精灵送到神殿底下的处刑室里。我不在乎那之后她会遇到什么事情,所以我把她交给你。我比个手势,你就往前走,我会让你晋见黑暗之后,请求她给你一个赏赐,让你护送那个精灵去接受死刑。如果她瞧得起你,她会让你这样做。你那时就可以把精灵带到城门口,或是任何地方。从那里开始你就可以放她自由。但是我要你保证,半精灵坦尼斯,你会回到我身边。” “我保证。”坦尼斯的眼睛毫不动摇地看着奇蒂拉。 奇蒂拉笑了。她的表情放松下来,突然间又变得那么美丽,让坦尼斯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看到那张残酷的脸。她把手放在坦尼斯脸上,轻柔地抚摸他的胡子。 “我有了你的保证。这也许对其他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是我知道你会信守承诺!最后一个警告,坦尼斯,”她低声地说,“你一定要让黑暗之后相信你是她忠心的仆人。她的力量难以想象,坦尼斯!记住,她是个女神!她可以看穿你的灵魂,看穿你的心。你一定要让她毫不怀疑你的忠诚。只要一个动作,一句话露出马脚,她就会把你给毁了。那样的话,我也无能为力了。如果你死了,你的罗拉娜·赛拉莎也将遭遇到相同的命运!” “我明白。”坦尼斯感觉到身体在冰冷的盔甲下,不由自主地颤抖。 震耳欲聋的号角声。 “来了,这是我们的信号。”奇蒂拉戴上手套和头盔,“坦尼斯,往前走,领着我的部队。我会最后进去。” 奇蒂拉穿着闪耀的深蓝色龙鳞甲,高傲地站在一旁,坦尼斯则领着部队走过华丽的拱门,来到大殿里。 一看到蓝色的旗帜,人群立刻开始鼓噪。蓝天和其他的龙一起观礼,这时也不禁骄傲地吼了一声。坦尼斯察觉到几千只眼睛都在看着他,于是坚定地将所有事情都排除在脑海之外,只留下必须要完成的事。他的眼睛动也不动地盯着目的地——艾瑞阿卡斯身边的平台,那装饰着蓝色旗帜的王座。他可以听见身后奇蒂拉的礼兵队骄傲地往前进。坦尼斯走到平台前,如同事先讲好的一样,在楼梯底下停了下来。此时,人群静了下来。当最后一个龙人走进大殿时,低声交谈的嘈杂声盖过了一切。众人踮起脚来,迫切地想看看奇蒂拉的风采。 奇蒂拉在房间里等着,吊足了人群的胃口。她从眼角瞥见了一样东西。她转过头,看见索思爵士进入了房间,手下扛着白布包裹着的一具躯体。活生生的眼睛和那个死灵骑士空洞的眼神都流露出完全同意和明白的态度。 索思爵士低下头敬礼。 奇蒂拉笑了。接着,她回头走进大殿接受无数热烈的掌声。 卡拉蒙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绝望地试着要保持清醒。疼痛已经开始逐渐消退。把他打倒在地上的那一击,并没有真正击中要害,那一击打飞了他的头盔,震晕了他,但是并没有真的让他昏过去。 他真的很想就这样昏过去,因为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为什么坦尼斯不在这里?他无助地想,不禁诅咒起自己迟钝的脑袋。半精灵一定会想出计策,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做。我根本没办法接下这么重的担子!卡拉蒙不停地咒骂,然后……不要自怨自艾了,你这头牛!他们都指望你了!他的脑中有个声音说。卡拉蒙眨眨眼,努力地克制住自己微笑的冲动。那个声音实在太像佛林特了,他几乎可以发誓那个老矮人就站在他身边!他说得对,其他人都指望他了。他一定得尽全力,这是他唯一能做的。 卡拉蒙微微睁开眼,半眯着眼睛打量着四周。一名龙人就站在他面前,背对这个应该已经昏过去的战士。卡拉蒙没办法看见贝伦或是那个叫加汉的龙人,而他又不敢随便转头去看,怕引起别人的注意。他知道他可以解决掉这个守卫。也许在被另外两个解决掉之前,还可以解决掉第二个。他恐怕是没办法活着逃出去了,但是这样可以让泰斯和提卡跟贝伦活着逃出去。卡拉蒙紧绷起肌肉,正准备要扑向眼前这个守卫,突然一声痛苦的惨叫打破了地牢的宁静。贝伦的尖叫声中带着可怕的愤怒,让卡拉蒙不禁抬起头,完全忘记自己应该还是昏迷的人。 接着他僵住了,惊讶地看着贝伦冲向前,抓住加汉,把它从地面上举了起来。永恒之人手中抓着那不断挣扎的龙人,用尽全身力气把它往墙上扔去。龙人的脑袋裂成了两半,就像善龙的蛋在祭坛上裂开来一样。贝伦疯狂地咆哮着,一次又一次抓住龙人往墙上撞,一直到最后加汉变成一摊绿色的不成形的血肉为止。 一瞬间没人反应过来。泰斯和提卡紧抱在一起,被眼前恐怖的景象给吓呆了。卡拉蒙努力用剧痛的脑袋把事情拼凑在一起,这时候连他眼前的龙人也只能呆呆地看着首领的惨状,不知所措。 然后,贝伦把加汉的尸体丢到地上。他转过身,看着同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卡拉蒙颤抖着发现,贝伦已经完全疯狂了。他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中充满了疯狂的神采,唾液不停地从嘴边滴下。他的手臂上沾满了绿色的黏液。最后,贝伦终于意识到抓住他的人已经死了,也似乎恢复了理智。他打量着四周,看到躺在地上的卡拉蒙半抬起头来瞪着他。 “她在呼唤我!”贝伦沙哑地说。 他转过身,沿着走廊向北边跑,把试着要阻止他的龙人推到一边去。贝伦根本完全不顾眼前有什么东西,轰然一声撞上虚掩着的铁门,几乎让它倒了下来。他跑过之后,那扇门还因为刚刚的撞击而不停前后晃动。他们可以听见贝伦狂野的吼声,一路传遍了整条走廊。 这时候,两个龙人清醒过来。其中一个跑向楼梯,扯开嗓门大喊。它用的是龙人语,但是卡拉蒙不用猜也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犯人脱逃了!叫警卫来!” 它的呼声唤来了楼梯上面杂乱的脚步声。大地精看了龙人的尸体一眼,立刻没命似的逃回它的守卫室,惊慌地跟着龙人一起乱喊。另外一个守卫很快地站稳脚步,跳进牢房里面。不过现在卡拉蒙已经站了起来。只有行动了。他可以处理这状况。壮硕的战士伸手捏住龙人的脖子,大手一拉,那个家伙就瘫软在地上。卡拉蒙飞快地把剑从迅速石化的龙人手中夺下。 “卡拉蒙!小心背后!”泰索何夫看见另一个守卫高举着剑冲进牢房里。 卡拉蒙转过身,正好看见提卡给了它胸口一脚,让它倒了下去。泰斯用他的小刀刺进第二个守卫的胸口,因为兴奋而忘了把小刀抽出来。坎德人注意到另一具石化的尸体,立刻飞快地扑向他的小刀。太迟了。 “别管它!”卡拉蒙命令道,泰斯不情愿地站起来。 他们现在已经可以听见头顶上传来的咆哮声和爪子、靴子踏在楼梯上的声音。大地精已经爬上了楼梯,现在正对着他们乱比着。它的叫声盖过了冲过来的士兵的脚步声。 卡拉蒙不知如何是好地看着楼梯,然后看了看贝伦身后的走廊。 “没错!卡拉蒙,跟着贝伦走,”提卡十万火急地说,“跟他一起走!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她在呼唤我!’他这样说。那是他妹妹的声音!他可以听见她的声音了,那是他突然疯狂的原因。” “没错……”卡拉蒙愣愣地看着走廊。他可以听见龙人从楼梯上不断地往下跑,盔甲和长剑撞击着石墙。他们只有几秒钟的时间。“跟我来——” 提卡抓住卡拉蒙的手臂。她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他的肌肉中,她强迫他转过头来看着她,红色的鬈发在火把下看起来像是一团火焰。 “不行!”她坚定地说,“他们一定会抓住他,一切就这样结束了!我有个计划,我们分开走。泰斯和我把他们引开。我们会替你争取时间。没问题的,卡拉蒙。”她看见他摇摇头,更坚定地说:“还有一条通往东边的走廊,我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它们会往那个方向追我们。你快走,不要让它们看见你!” 卡拉蒙迟疑了片刻,脸痛苦地抽搐着。 “这就是结局了,卡拉蒙!”提卡说,“不管对善良还是邪恶都一样。你一定得跟着他!你得帮助他找到她!快点,卡拉蒙!你是唯一可以保护他的人。他需要你!” 提卡竟然真的把他给推开了。卡拉蒙走了一步,又回头看着她。 “提卡……”他开口说,试着说服她不要采用这个疯狂的计划。但是在他来得及说完之前,提卡飞快地亲了他一下,抓起龙人手中的剑,飞也似的冲出牢门。 “我会照顾她的,卡拉蒙!”泰斯保证道,他跟着提卡奔跑,包不停地甩来甩去。卡拉蒙看着她的背影。大地精狱卒看见提卡拿着剑冲向它,害怕地尖叫起来。狱卒试着要抓住她,但提卡奋力一挥,竟然把大地精的喉咙给劈开来,让它喉间发出奇怪的咯咯声,喷射出腥臭的血液。 提卡丝毫不理会倒在地上的尸体,沿着走廊往东不停地奔跑。泰斯本来一直跟在提卡身后,突然在楼梯口停了下来。龙人现在已经可以看见他们,卡拉蒙可以听见坎德人尖声辱骂那些守卫。 “吃狗肉的家伙!血跟果冻一样,爱地精的家伙!” 然后泰斯一溜烟地跑了,跟在已经从卡拉蒙视线中消失的提卡身后。龙人被坎德人的辱骂和犯人逃跑的景象所激怒,根本没花时间仔细搜查。它们想也不想地就追着动作迅速的坎德人,手中弯曲的剑发出奇异的反光,长舌因为渴望大开杀戒而不停吞吐着。 卡拉蒙几分钟之后就发现他自己是孤单一人。他浪费了宝贵的一瞬间,看着四周黑暗的牢房。什么都看不见,他唯一可以听见的只有泰斯大喊“吃狗肉的家伙”的声音。然后一切都平静下来。 “我只有一个人了……”卡拉蒙心想,“我失去了他们……失去了每个人。我一定得追上去。”他准备往楼梯的方向走,随即又停顿下来。“不对,还有贝伦。他也是孤单一个人。提卡说得对,他现在需要我。他需要我。” 卡拉蒙最后终于考虑清楚,转过身笨拙地沿着走廊往北方跑,追着永恒之人。 泰斯可能还没学会恐惧,但是他变得更有同情心了。他已经“不再天真”。——魏丝 她知道坦尼斯将会信守诺言。她假装觉得这是个弱点,但事实上,她很佩服他的这个特质。因为她知道自己做不到。——魏丝 第3卷 08 黑暗之后 “龙骑将投德。” 艾瑞阿卡斯懒懒地看着整个程序,他并不厌烦这些仪式化的东西。正好相反。召集这次作战会议并不是他的主意,事实上,他反对这次会议。但是他必须要掌握分寸,不可以太激烈地反对这项提议,因为这样也许会让他看起来胆怯。黑暗之后不会容忍胆怯的家伙。不,这次作战会议绝对不会无聊的…… 一想到他的黑暗之后,他微微转过头,看着头上的壁龛。那是整座大殿里最雄伟的壁龛,里面的宝座现在还空无一物,通往这王座的门被那活生生的黑暗给遮挡住了。没有阶梯通往这个王座,那扇门是进出的唯一途径。至于那扇门通往哪里?这样说吧,人类最好不要常想这件事。没有任何凡人曾穿过那扇铁门。 黑暗之后还没抵达。这并不让他感到惊讶,这些开始的仪式对她来说无关紧要。艾瑞阿卡斯靠着王座半躺着。他的视线从黑暗之后的王座转到暗之女的平台上。当然奇蒂拉已经在那里了,这是她胜利的时刻,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艾瑞阿卡斯不禁低声咒骂。 “让她放手来吧!”他喃喃地说,心不在焉地听着司仪重复了一次投德的名字,“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艾瑞阿卡斯突然发现有什么东西不大对劲。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刚刚在专心思考,没有注意到周遭的状况。出了什么问题?寂静……要命的寂静……怎么搞的?他努力地回想刚刚听到了什么。最后他想起来了,目光锐利地看着左边的第二个王座。大殿里面的部队,大多数是龙人,在他脚底下不安地蠕动着,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空荡荡的王座上。 虽然投德的部队出席了,它的旗帜也和其他龙骑将一起出现在大厅里,但是王座却是空荡荡的。 坦尼斯站在奇蒂拉王座前的阶梯上,跟艾瑞阿卡斯看着同样的地方。半精灵听见那个名字时,脑海中浮现出那大地精的影像,他曾经见过它站在索拉斯路上的漫天尘土中,这影像让他回想起这次旅程的一开始,那个温暖的秋日,让他回想起佛林特和史东……坦尼斯咬紧牙关,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发生的事情上面。过去已经结束了,不会重来了,而且,他衷心期望这一切很快就会被忘却。 “投德呢?”艾瑞阿卡斯愤怒地问。大殿里面的部队开始交头接耳。以前从来没有任何龙骑将胆敢违抗命令,不参与作战会议。 一名人类军官走上通往空旷王座的阶梯。他站在最高阶(规定不准他再往上走)嗫嚅了片刻,害怕地面对底下那些黑色的眼睛,而且更糟的是,还有艾瑞阿卡斯头上的那团黑影。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报告。 “我很遗憾地通知大人您和黑暗之后陛下,”他紧张地看了阴暗的壁龛一眼,幸好那座位还是空着的,“龙骑将……呃,前龙骑将投德,很不幸而且很不巧地阵亡了。” 坦尼斯站在最靠近奇蒂拉王座的地方,听见头盔底下传来不屑的声音。龙人群中也开始传出吃吃的窃笑声,军官们则交换着“早就料到”的眼神。 不过,艾瑞阿卡斯可不觉得这很好笑。“谁敢杀害一位龙骑将?”他愤怒地追问。一听见他的声音,还有其中蕴含的怒气,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是……是在坎德摩尔,大人。”军官回答,他的声音在巨大的空间中回响。军官停顿片刻。 即使从这个距离,坦尼斯仍然可以看见那人的手紧张地不停放松又握紧,握紧又放松。很显然,他还有不好的消息,不太愿意继续说下去。 艾瑞阿卡斯瞪着那军官。他清清喉咙,提高音量继续说下去: “我很遗憾地回报,大人,坎德摩尔已经失……”那个人的声音有片刻完全哑掉了,他勇敢地逼自己继续说下去,“失守了。” “失守了!”艾瑞阿卡斯用闷雷般的声音重复道。 这声音的确让那军官像被雷电击中一般,他结结巴巴不知所云了一阵子,然后——显然决心要赶快结束——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投德被一名叫作克朗因·西唢那的坎德人给杀了,他的部队被——” 人群中开始传来焦躁、怒骂的声音,许多士兵愤怒地咒骂着,发誓要踏平坎德摩尔。他们要把这个该死的种族从克莱恩清除干净。艾瑞阿卡斯恼怒地把手一挥,让整个大殿安静下来。 然后那寂静被打破了。 奇蒂拉在大笑。 那是毫不掩饰、轻蔑、讽刺的笑声。它在铁制的面具之下不断地回响。 艾瑞阿卡斯的面孔气得扭曲变形,站了起来。他往前踏了一步。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他的龙人们纷纷将长剑出鞘,以长矛撞击地面。 一看见这个状况,奇蒂拉的部队立刻收紧阵形,紧密地将他们主子的王座包围起来,那正好是在艾瑞阿卡斯的右边。坦尼斯下意识地把手放到剑柄上,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意间往奇蒂拉移动了一步,虽然这代表了踏上不允许他踩上去的地方。 奇蒂拉没有反应。她仍然坐着,冷冷地用讽刺的目光看着艾瑞阿卡斯——虽然从外表看不出来,却可以明显地感觉出来。 突然大殿里所有的部队都静了下来,仿佛是被某种力量扼住了咽喉,没办法呼吸。站着的人都觉得一阵呼吸困难、肺部疼痛,视线也开始模糊,连心跳都快停止下来。接着整座大殿里的空气仿佛被完全抽光,由黑暗取而代之。 这是种有形体的黑暗吗?或者,这只不过是他们脑中的幻觉?没有人知道。他看见大殿中成千的火把不停闪耀着,他看见几千根蜡烛像星辰般在夜空中闪烁。但即使是夜空也不像他现在所看到的景象那么黑暗。 他感到一阵晕眩,无助地试着要呼吸,感觉像是又身处伊斯塔的血海底。他的膝盖开始颤抖,几乎虚弱得站不起来。他依稀感觉到有许多其他人在大殿的各处倒了下来。他痛苦地勉强抬起头,清楚地看见奇蒂拉的头一软,仿佛被某种力量压在那王座之上。接着黑暗升起了。冰凉、甜美的空气涌进他的肺部。他的心脏又再度开始跳动,血液冲上他的脑门,差点让他昏过去。有一阵子他什么也不能做,只是跌坐在阶梯上,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乱冒的金星。然后,他的视线清晰了,他看见那些龙人丝毫不受影响。它们直挺挺地站着,每个人都瞪着相同的地方。 坦尼斯看着那在整个仪式中一直空荡荡的雄伟平台。应该说是到刚才为止还是空荡荡的。他的血液在血管中冻结,呼吸几乎停了下来。塔克西丝,黑暗之后已经进入了这座大殿。 她在克莱恩还有其他各种的名字。精灵们叫她龙皇后;平原上的野蛮人叫她腐败者耐拉特;塔麦克丝,虚假的金属,索巴丁的矮人们这样称呼她;迈台,多面者,亚苟斯的讨海人们这样叫她;万色返空之后,索兰尼亚的骑士这样称呼她。很久以前她被修玛击败,封印起来。 塔克西丝,黑暗之后,回到这个世界了。 但还不完整。坦尼斯敬畏地看着头上的壁龛,她带来的疼痛穿透了他的大脑,让他痛得无法思考,脑中只有纯粹的恐惧——但他也发现,黑暗之后并没有以真身出现。仿佛她只能出现在他们的脑海中,在那里制造了黑影的幻象。她,只能够用她的力量让其他人看见她在那里。 有什么东西阻挡了她,让她无法进入这个世界。一扇门——贝伦的话回到了坦尼斯的脑海中。贝伦在哪里?卡拉蒙和其他人在哪里?坦尼斯发现自己竟然差点忘了他们的存在。他们被他脑中不停纠缠的罗拉娜和奇蒂拉的影像给赶走了。他的视线开始旋转。他感觉自己手中握有解决一切问题的关键,只要他有机会静下心来好好思考。 但是这不可能。那个阴影不断地加深,直到它在这个花岗岩构成的大殿中形成了一个空无一物的空间。坦尼斯没办法移开视线,愣愣地看着那块空洞,觉得自己仿佛正慢慢被吸进去。就在那一刻,他听见自己的脑海中有一个声音。 我把你们聚集起来不是为了要看你们可笑的互相争斗,更不是为了要看你们可悲的野心怎么破坏我即将到手的胜利。不要忘记这里的统治者是谁,艾瑞阿卡斯。 艾瑞阿卡斯单膝跪地,大殿里的其他人也跟着照做。坦尼斯发现自己也跟着不由自主地跪下来。他没办法克制。虽然她全身上下充满了邪恶、恐怖的气息,但她毕竟是一位女神,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之一。从时间之始她就统治着……直到最后一刻。 那个声音继续说,烧灼着他和在场所有人的脑海。 奇蒂拉,你过去的表现让我们很满意。现在你的礼物让我们更高兴。把那个精灵女人带上来,好让我们看看她,决定她的命运。 坦尼斯看着艾瑞阿卡斯,发现他回到了王座上,临走前还是恶毒地瞪了奇蒂拉一眼。 “遵命,陛下。”奇蒂拉低下头,“跟我来。”当她走过坦尼斯身边,走下楼梯时,她说。 她的龙人部队立刻让出一条路来,让她可以走到大殿正中央。奇蒂拉走向那段肋骨般的楼梯,坦尼斯跟在她身后。队伍在他们面前分开来,在他们走过去之后几乎立刻聚拢。 奇蒂拉走到大殿正中央,爬上那仿蛇头的巨大平台背后的阶梯,直到她站到大理石平台的正中央。坦尼斯的动作更缓慢,因为那狭窄的阶梯十分难走,更因为他发现那黑暗的阴影似乎可以看穿他的灵魂。 在那畸形的平台正中央站定之后,奇蒂拉转过身,对着那扇连接这个平台的门做了个手势。 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一个穿着索兰尼亚骑士盔甲的黑暗身影。索思爵士走进了大殿,它一来,窄桥两边的士兵不由自主地往两边退,仿佛有一只坟墓里伸出来的手把他们拨了开来。在索思爵士枯干的手中抱着一具裹着白布的躯体,似乎是以人们包裹尸体的方式捆绑着。整座大殿中寂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到,在他们的幻觉中仿佛可以听见骑士的靴子踏在地板上的声音,虽然在场的人都可以看穿那透明的、没有血肉的形体,看到石板。 索思爵士抱着那具躯体慢慢地往前走,穿过那座桥,走到蛇头旁。奇蒂拉比了个手势,它把那团白布放在龙骑将的脚边,然后它就突然消失了。这情景让每个人都恐惧地眨着眼,不知道刚才看到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因为过度恐惧所产生的幻觉。 坦尼斯可以看见奇蒂拉头盔底下露出的笑容,满意于她的仆人所制造的效果。奇蒂拉抽出剑,把绑在那身体四周像茧一般的白布划开来。她用力扯了一下,把它们给松了开来,然后退后一步观赏她的俘虏的挣扎。 坦尼斯看见一团晶蜜色的头发和银色的盔甲。罗拉娜不停地咳着,差点因为四周的束缚而喘不过气来,她努力试着挣脱这些缠人的白布条。士兵们看着犯人虚弱地挣扎,不禁窃笑——而且接下来可能会有更好玩的事情。坦尼斯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步,想要扶罗拉娜起来。然后他发现奇蒂拉的褐色双眼正瞪着他,监视着他,提醒他—— 如果你死了——她也跟着一起死! 他的身体开始感觉到一阵寒意,坦尼斯被迫停了下来,退回原来的位置。罗拉娜终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恍惚地看着四周,在明亮的火把光芒底下不停地眨眼,不太明白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她的视线最后落在奇蒂拉身上,她在头盔底下笑着看她。 一看到她的敌人,那个出卖她的女人,罗拉娜立刻站直身。有一瞬间,她的怒火让她忘却了恐惧。她怒火中烧地瞪着她,视线扫过整座大殿,幸运的是,她并没有回头看。她没有看到那个站在她背后穿着恶龙军团盔甲、正定定地看着她、满脸胡子的半精灵。不过她看到了黑暗之后的部队,她看见了坐在王座上的龙骑将,她看见了栖息在圆顶上的龙群。最后,她看见了黑暗之后捉摸不定的影子。 现在她知道她在哪里了,坦尼斯难过地想。看见罗拉娜脸上血色全无,现在她应该知道她人在哪里,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着她了。 他们在黑暗之后神殿下的地牢里到底告诉了她什么样的故事?他们也许告诉了她黑暗之后处刑室里的各种配备,她甚至可能听见了其他人的惨叫,坦尼斯推测。看见她那么无助和恐惧,他感觉心中一阵抽痛。她整日整夜地听着那些惨叫声,现在,几个小时,也许几分钟之后,她就将加入他们的行列。 罗拉娜脸色惨白,她转头看着奇蒂拉,仿佛她是这个不停旋转的宇宙中唯一固定的点。坦尼斯看见罗拉娜咬紧牙关,试着要控制情绪。她决不会让眼前这个女人看见她的恐惧,她决不会让这里的任何人看见她的恐惧。 奇蒂拉指了指。 罗拉娜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坦尼斯……” 她转过身,看见了那个半精灵,当罗拉娜的视线和他相遇时,坦尼斯看见了希望。他感觉到她对他的爱包围着他,像是寒冬过后春天的气息一样迷人。因为坦尼斯最后终于意识到,他对她的爱是他体内两种不同血统间唯一的纽带。他用他精灵血统中永不改变的爱去爱她,也用他人类血统中热情、猛烈的爱去爱她。但是这来得太迟了,他将要为这迟来的理解付出代价,献上他的身体与灵魂。 只有一眼,他只能看罗拉娜一眼。这一眼一定要将他心中的千言万语都传递给她,因为他看见奇蒂拉的褐色双眸仍然毫不放松地监视着他;另外一双在阴影中的眼睛也是一样。 坦尼斯意识到这些监视着他的眼睛,强迫自己不要显露出内心的想法来。他用尽全力控制自己,绷紧脸上的肌肉,眼睛看着远方,强迫自己不要露出任何表情。罗拉娜是个陌生人,他冷冷地转过身。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他可以看见罗拉娜水汪汪的大眼中的希望之火熄灭了。仿佛太阳被乌云遮蔽,罗拉娜温暖的爱意突然间变成完全的绝望,让坦尼斯感觉到刺骨的严寒。 坦尼斯紧紧抓住剑柄,让自己不要发抖,转过身面对黑暗之后——塔克西丝。 “黑暗陛下,”奇蒂拉抓住罗拉娜的手臂把她拉向前,“我献给您这个礼物,这个会带给我们胜利的礼物!” 她被如雷般的欢呼声暂时打断了一下子。奇蒂拉抬起头,暗示所有人安静下来,然后继续说下去。 “我把这个精灵女人献给您。罗拉娜·赛拉莎,奎灵那斯提精灵的公主,该死的索兰尼亚骑士的领袖。是她把屠龙枪带回这个世界,是她在法王之塔中使用了龙珠,是她授意她哥哥和一条银龙潜入了圣克仙城。由于艾瑞阿卡斯的无能,他们顺利潜入了神殿,发现了我们的秘密。”艾瑞阿卡斯往前走了一步,但奇蒂拉完全不理会他的反应。“我将她献给您,陛下,请您用您认为最适当的刑罚处置吧!” 奇蒂拉把罗拉娜推到她面前。精灵女子踉跄地倒在黑暗之后座前,她的金发披散开来,变成一道闪亮的波浪,在坦尼斯狂乱的脑海中成为这黑暗大殿里唯一的光亮。 奇蒂拉,你做得很好。黑暗之后无声地说,我将会奖励你。我们要押解那个精灵去我的处刑室,然后我会赐给你我的奖赏。 “感激不尽,陛下。”奇蒂拉鞠躬道,“在这件事情结束之前,我还希望您能够恩准我两件事情。”她伸出手,用力地抓住坦尼斯。“首先,我将这位想要在您伟大而光荣的军队里服役的人带过来。” 奇蒂拉把一只手放在坦尼斯的肩膀上,用力压着他示意他应该跪下来。坦尼斯无法把罗拉娜最后的影像从脑中抹去,迟疑了一下。他仍然可以拒绝这黑暗的诱惑。他可以走到罗拉娜身边,两人一起面对一切的结局。 然后他醒悟了。 我怎么变得这么自私,他痛心地问自己,我竟然会考虑让罗拉娜牺牲,只为了掩饰我自己犯的错?不行,我要为这些事付出代价。即使我这辈子什么好事都没做,至少我救了她。我会牢牢记住这件事,在黑暗吞噬我的时候,这将会是我手中最后的一根蜡烛! 奇蒂拉的手抓得越来越紧,即使透过盔甲也让他觉得非常疼痛,头盔底下的眼睛开始燃起怒火。他缓缓低下头,在黑暗之后面前跪下来。 “您忠心的仆人,半精灵坦尼斯。”奇蒂拉恢复了镇静,不过坦尼斯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她松了一口气。“在前任指挥官巴卡力斯不幸牺牲之后,我将他任命为我部队的指挥官。” 叫你的新仆人走上前。坦尼斯的脑中响起一个声音。 坦尼斯感觉到奇蒂拉仍然没有放开抓在他肩膀上的手。当他站起来的时候,她将他拉近,在他耳边说:“记住,你现在是黑暗之后的仆人了,坦尼斯。她一定要完全相信你,否则我也没办法救你,你也没有办法救出你那个精灵女人。” “我没忘记。”坦尼斯面无表情地说。半精灵甩开奇蒂拉的手,走到平台边缘,黑暗之后王座的正下方。 抬起头,看着我。那个声音说。 坦尼斯深吸一口气,从体内挤出所有的勇气,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勇敢。如果我失败了,罗拉娜就会死。为了爱的缘故,我必须要放弃爱。坦尼斯往上看。 他的视线就此定住,被黑影牢牢地抓住,没办法移开。他根本不需要装出戒惧的样子,因为每个凡人看着黑暗之后时,都会有同样的感觉。即使他觉得自己就要向她臣服,他也发现在他的脑海深处,他仍然是自由的。她的力量还不完整。她仍然没办法强迫他违反自己的意志。虽然塔克西丝挣扎着不要显露出这个弱点,坦尼斯仍然可以清楚地知道她为了要进入这个世界花费了多少力气。 她的黑影在他眼前晃动,显露出她所有的伪装,证明她还没有办法控制这些力量。一开始她像是索兰尼亚传说中的五头龙。然后那影像又改变了,她变成一个女祭司,拥有男人愿意用生命换取的美貌。然后那形体又再度地改变,变成了黑暗战士,一个高大强壮的邪恶骑士,手中握着的是无数的死亡。 即使在这些形体不停变化的同时,那双仍然不变的黑暗眼睛冷冷地看着坦尼斯,五头龙的眼睛,女祭司的眼睛,黑暗战士的眼睛。坦尼斯发觉自己在这强大的压力下发抖。他无法忍受,他没有这种力量。他不由自主地再度跪倒,匍匐在黑暗之后之前,唾弃自己的无能。这时他的背后传来了断断续续、痛苦的啜泣声。 艾瑞阿卡斯在向黑暗之后致敬时曾经说过,他在“一个强大得让全世界的力量都相形见绌的力量之前”低头。 塔克西丝依旧将投德当作她的棋子来玩弄,因为它本来应该以白色龙骑将的身份抵达奈拉卡。这段内幕记述在《投德大王的悲剧狩猎》中,收录在短篇小说集《坎德人、溪谷矮人和侏儒》中。 龙人是邪恶的生物,事实上,也是黑暗之后的子嗣,因此不会受到这邪恶女神所散发出来的邪气影响。 有关她在“创造世界”时所扮演的角色记述在《夏焰之巨龙》中。 写这个场景十分有趣。因为我必须展现出坦尼斯站在天神面前所应有的感觉,即使对方是个邪神也一样,所以他感到恐惧的同时也会感到敬畏和崇敬。——魏丝 提亚马是第一本《怪物手册》中就有的怪物。它是一条名号来自巴比伦神话的多头龙,是九层地狱中最上层的守护者。塔克西丝是克莱恩的女神,她众多化身之一也是一条多头龙。她的领域在无底深渊——下层界中的另外一个领域。这两个生物是同一个吗?答案是对也是不对。塔克西丝的灵感的确是来自于提亚马的生物,但崔西一直否认两者是同一种生命体。主要有两个理由:首先,大多数“专家级龙与地下城”规则中与众不同的生物是来自于“灰鹰”(GreyHawk),第一个共享世界中的设定。而它所拥有的属性是固定的,而且是可以击败的;第二,当时播放着一部卡通片,提亚马总是会出现。(通常把孩子们吓进洞穴里。)这两种形象都不是我们想要的。但是五头多彩龙好酷,我们割舍不下它!所以塔克西丝就出现了。现在我们不用受之前其他资料对于提亚马的限制,可以让它自由发展。当然,在那之后,有许多人都尝试着想要证明(或是推翻)它们是同一个生命体。我属于前一个阵营。对于克莱恩的原住民来说,所有的下层界都被视作“无底深渊”。克莱恩的原住民(以及所有关心“龙枪”的人)知道多彩龙在克莱恩的名字是塔克西丝。提亚马也许是其他人对这条龙的称呼,但并非是真名。——杰夫·格拉布 第3卷 09 末日号角声 卡拉蒙在走廊上往北不停地找寻贝伦的踪迹,丝毫不理会四周牢门内伸出的手。到处都没有贝伦的踪迹,甚至连他经过的痕迹都没有。他试着要问其他的犯人有没有见到他,但大多数的犯人都因为严刑拷打而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最后,他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只好放弃这个念头。他继续往前走,走向越来越深的地底,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找到那个发了疯的家伙。他唯一的线索是这里没有其他的岔路。贝伦一定是走的这条路!如果是这样,他现在人呢? 卡拉蒙看着每一间牢房,注意着每个转角,差点没发现那个朝他直扑而来的大地精守卫。卡拉蒙十分恼怒这家伙竟敢打扰他,一剑砍下了它的脑袋,在脑袋落地前就跨过了它的尸体。 他接着松了一口气,快步走下一段楼梯,差点踩在另一具大地精的尸体身上。它的脖子是被人徒手扭断的。显然,贝伦来过这里,而且是在不久之前,因为那尸体还是温热的。 卡拉蒙一确定他走对了路,就立刻开始狂奔。四周监狱内的犯人对他来说,都变成了飞快往后掠过的影子,他们哭喊自由的声音也只剩下一片模糊。 放他们走,我就有了一队士兵了,卡拉蒙突然想到。他正考虑在此停步、打开这些牢门的点子,前面某处突然传来凄厉的叫喊声。 一听出那是贝伦的声音,卡拉蒙立刻继续往前冲。牢房已经到了尽头,走廊缩减成狭窄的隧道。墙上虽然插着火把,数量却很少,彼此相距也很远。卡拉蒙沿着隧道继续冲,嘶吼声现在越来越清晰。战士试着要加快脚步,但是这里的地板又湿又滑,越往下走空气就越潮湿。他害怕会不小心摔倒,被迫将脚步放慢下来。叫喊声更接近了,就在他前面。隧道越来越亮,一定是快要到尽头了。 接着他看到了贝伦。两个龙人用长剑劈砍他,贝伦赤手空拳地应付它们,胸口的绿宝石发出奇异的光芒,让整个房间都笼罩在绿色的光芒中。 贝伦靠着他疯狂的力气才能支撑这么久。鲜血从他脸上和腰部的伤口不受控制地往外飞溅。卡拉蒙跌跌撞撞地在泥地上往前冲,贝伦同时徒手抓住了其中一个龙人的剑锋。冰冷的钢铁切进他的手掌中,他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痛。鲜血流到他的手臂上,他反转刀口用力一推,把龙人推了开来。然后他踉跄地后退,喘息着。另外一个龙人靠近准备宰了他。 守卫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猎物身上,根本没看见卡拉蒙从隧道里面冲出来。卡拉蒙刚好来得及想起不要用剑刺这些怪兽,不然有可能要冒着剑被卡住的危险。他一只手抓住一名守卫,利落地把它脖子扭断。他把尸体丢下,用掌边对着冲过来的另一个龙人脖子迅速地一撞。守卫尖叫着倒了下去。 “贝伦,你还好吗?”卡拉蒙转过身,正准备要帮助贝伦,突然觉得腰间一阵热辣辣的疼痛。 他疼痛地往后退,转过身看见一个龙人。很明显它一直躲在阴影里面,也许听见了卡拉蒙的脚步声。那一剑本来应该把他刺死的,但是因为它匆忙之中没瞄准,再加上卡拉蒙穿着厚重的盔甲,所以只划出了一道颇深的伤口。卡拉蒙摸索着自己的剑,不停地往后退,想要争取时间。龙人不准备给他这个机会。它高举起剑,冲向卡拉蒙。 所有的东西一阵晃动,一道绿色的闪光,龙人死在卡拉蒙脚下。 “贝伦!”卡拉蒙吃了一惊,用手压住腰间的伤口,“多谢!你——” 永恒之人仿佛完全不认识他。接着,他慢慢地点点头,走了开来。 “等等!”卡拉蒙大喊。大汉忍住腰间传来的剧痛,跳过脚边的龙人尸体,追到贝伦身后。他抓住贝伦的手,逼他停下来。“等等,该死!”他重复道,不愿放手。 这突然的动作让他很快就尝到了苦果。整个房间在他眼前不停地摇晃,逼得卡拉蒙只好站着不动,与伤口的痛楚搏斗。当他又可以睁开眼的时候,他打量着四周,想要弄清楚现在的位置。 “我们在哪里?”他不期待会有任何答案,只是想让贝伦听见他的声音。 “在神殿底下很深很深的地方。”贝伦用空洞的声音回答,“我很接近了。非常接近了。” “对啊!”卡拉蒙不明不白地跟着说。他紧拉着贝伦,看着四周。他跑下来的楼梯连接这小小的圆形房间。他意识到这是一间守卫室,这里有一张旧桌子,四周散布着几把椅子,墙上还有一支火把。这很合理。这里的龙人一定是守卫,贝伦意外地撞上了它们。但它们在看守什么东西呢? 卡拉蒙快速打量着这间小房间,什么都没发现。这房间的半径大约有二十步,是从岩石中挖出来的。一段楼梯通往这里,另外一边则是一扇拱门。当卡拉蒙抓住贝伦的时候,他正准备要往这个方向走。卡拉蒙看着这扇拱门,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门后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卡拉蒙觉得自己仿佛在看着诸神创造天地前的一片混沌。他唯一可以听见的就是水流拍击的声音。地下水道,他心想,难怪这里会这么潮湿。他跨出一步,看着头上的拱门。 拱门不像这间房间是从岩石中挖洞凿出来的,它是由岩石建造的,上面原先一定有非常精致的雕工,只不过现在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它们许久以前就因为这里的潮湿和岁月的累积而剥落了。 当他看着那拱门,希望能够找到什么线索时,贝伦突然狂热地抓住他,差点把卡拉蒙撞倒。 “我认识你!”那人大喊。 “当然,”卡拉蒙哼了一声,“你到底来这里干吗?” “洁思拉在呼唤我……”贝伦说,他眼中又再度露出野性的光芒。他转过身,瞪着拱门后的一片黑暗。“就在那里,我得去……守卫……要阻止我。你跟我来。” 卡拉蒙突然明白,那些守卫一定是在看守这扇拱门!为什么?门后有什么?他们认出了贝伦?或者只是奉命不让任何人进来?他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随即又明白,这些问题的答案都不重要,连问题本身也不重要。 “你要进去。”他对贝伦说。这不是个问题,只是个陈述。贝伦点点头,急迫地往里面走了一步。如果不是卡拉蒙拉了他一下,他一定会毫不迟疑地走进那一片黑暗中。 “等等,我们需要光。”大汉叹了口气说,“在这里等着!”他拍拍贝伦的手。卡拉蒙一边目不转睛地瞪着他,一边小心地后退,直到能够摸到墙上的火把为止。他把它从架子上拿下来,回到贝伦身边。 “我跟你一起去。”他气喘吁吁地说,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样的伤口和疼痛之下撑多久,“拿着,等我一下。”他将火把交给贝伦,接着从贝伦已经不成形状的衣服上撕下一片布条来,紧紧地扎在伤口上。他最后将火把拿回来,继续走向拱门。 走过那扇门,卡拉蒙觉得有东西飘到他脸上。“蜘蛛网!”他喃喃地说,恶心地拍打着。他恐惧地看着四周,害怕会出现很多蜘蛛,可是什么都没有。他耸耸肩,想也不想地继续往里面走,一手拖着贝伦。 宁静的气氛被号角声划破。 “这是陷阱!”卡拉蒙面色凝重地说。 “提卡!”泰斯骄傲地在地牢走道里大喊,“你的计划奏效了。”坎德人冒险回头看了看。“没错,”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想它们全部都跟在我们后面!” “好极了。”提卡喃喃地说。不知道怎么搞的,她其实不太希望这个计划这么成功。她以前所做的其他计划都没成功过。难道这会是第一个吗?她也偷偷地瞥了背后一眼。至少有六个还是七个龙人在后面紧追不舍,手上还都拿着剑。 虽然长爪子的龙人没办法像女孩和坎德人一样跑得那么快,但是它们的耐力惊人。提卡一开始还领先它们许多,但看来恐怕撑不了多久。她已经开始不停地喘气,腰痛得让她想要躺下来休息。 我每撑一秒钟,就给了卡拉蒙更多时间,她告诉自己。我只要把龙人引到那么远的地方就好。 “我问你哦,提卡。”泰斯伸出舌头,表情一如往常地愉悦,只不过显得有些苍白,“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 提卡摇摇头,她没力气回答。她感觉自己逐渐地慢了下来,腿变得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龙人正慢慢赶上来。她飞快地看着四周,希望能够找到另外一条通道,甚至是门、洞穴,什么都好,只要能让他们躲进去。可是什么都没有,眼前的走廊空荡荡的。这条走廊狭窄、漫长、逐渐往上升,看起来似乎没有尽头。 接着她突然感到十分振奋。她慢慢地调整呼吸,看着泰斯,后者的身影在火把的烟雾中显得有些模糊。 “这条走廊……在往上升……”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泰斯不明白地眨眨眼,然后他突然理解了。 “它往上就要出去了!”他兴奋地大喊,“你做到了,提卡!” “也许吧……”提卡只能挤出这句话。 “来吧!”泰斯兴奋地大喊,体内充满了新的力量。他拉住提卡的手,把她拉向前。“我知道你是对的,提卡!我闻到——”他嗅嗅,“新鲜的空气了!我们会逃出去……找到坦尼斯……再回来……救出卡拉蒙——” 只有坎德人能够一边被龙人追着跑,一边还可以说话,提卡疲倦地想。她现在唯一的动力就是恐惧,她知道。可是这股力量也很快就要离她而去,然后她会倒在走廊上,又累又难过,没力气去管龙人—— 接着。“新鲜的空气!”她低声说。 她刚刚以为泰斯是在说谎,好让她继续撑下去,但她现在可以感觉到一阵微风吹在脸颊上。希望再度让如铅般沉重的腿变轻了。她回过头,觉得龙人的速度也变慢了,也许它们知道永远抓不到我们了!高昂的情绪将她包围。 “快点,泰斯!”她大喊。两个人一起借着新涌出的力量不停地往前跑,新鲜空气的味道越来越强烈。 绕过了一个转角,他们却突然停下来,泰索何夫踩到一颗小石头,刹不住车,撞上了墙壁。 “原来它们是因为这样才慢下来的。”提卡柔声说。 走廊到了尽头。两扇木门把出口封了起来,门上有小小的窗户,上面有铁条,让夜晚的空气可以吹进地牢中。她和泰斯都可以看见外面的景色,自由就在眼前,他们却摸不到。 “别放弃!”泰斯停顿了片刻说。他很快便恢复镇定,跑上前推推门——锁住了。 “可恶。”泰斯老练地打量着两扇门。卡拉蒙也许可以撞开它,或者可以用剑把锁劈开。但是他和提卡都办不到。 泰斯弯下腰检查那把锁,提卡靠着墙壁,疲倦地闭上眼。血液在她的脑中跳动着,双脚疼痛得快要打结了。她尝到嘴里有眼泪的咸苦味,发现自己因为精疲力竭、绝望而忍不住掉下眼泪。 “不要哭,提卡!”泰斯很快地拍拍她,“这是把很简单的锁,我马上就可以让我们逃出去。别哭,提卡。我只需要花一点时间,不过你得要准备好面对那些龙人。只要让它们不要来烦我就好——” “好。”提卡咽下眼泪。她急忙用手背擦擦鼻子,转过身握着剑,面对走廊,好让泰斯可以专心处理那把锁。 那是把简单——非常简单的锁,泰斯满意地看着。上面还有个简单得不得了的机关,他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要多费这个手脚。 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麻烦……简单的锁……简单的机关……这些字句在他的脑海中回响着。好熟悉!他以前曾经想到过它们。泰斯惊讶地抬头看看这扇门,觉得自己曾经来过这个地方!但是不对,这不可能。 泰斯恼怒地摇摇头,在包里面翻找着工具。然后他停了下来。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坎德人,不停地摇动着他,让他几乎不能动弹。 那个梦! 这是他在西瓦那斯提的梦里所看到的那扇门。这把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锁和一个简单的机关!提卡在他身后作战……死亡…… “他们来了,泰斯!”提卡握住剑的手不停流汗。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你在干什么?怎么还不赶快动手?” 泰斯没办法回答。他可以听见龙人的脚步声,以及知道猎物已经无路可逃之后所发出的粗鲁笑声。它们绕过那个转角,泰斯听见它们看到提卡拿剑的方式后笑声越来越大。 “我……我想我没办法,提卡。”泰斯畏畏缩缩地说,害怕地看着那锁。 “泰斯,”提卡眼睛盯着敌人头也不回,她严肃、飞快地跟他说,“我们不能够被俘虏!它们知道贝伦的事情!它们会让我们说出一切有关贝伦的事,泰斯!你也知道它们会怎么样让我们说实话——” “你说得对!”泰斯哀怨地说,“我试试看。” 你有勇气走上……费资本是这样跟他说的。泰斯深吸一口气,从袋子里面拿出另外一根细长的铁丝。反正,他不断发抖地告诉自己说,对坎德人来说还有什么比死亡还要精彩的冒险?佛林特还在那里独自一个人乱跑呢!也许惹上了各种各样的麻烦……泰斯的手现在相当稳当,他小心翼翼地把铁丝插进锁孔,开始精细的工作。 他身后突然传来粗鲁的吼声,他听见提卡怒骂,还有金铁交鸣的声音。 泰斯偷偷回头看了一眼。提卡从来没学到使剑的技巧,但她可是职业的酒吧斗殴专家。她手上的刀锋不停乱舞,她用脚踢,用手挖,用头撞,用牙齿咬。她狂暴的攻击让所有龙人都往后退。每个龙人身上都有流血的割伤,其中一个在地上流了一大摊血,一只手臂软垂下来。 但是她不可能阻挡它们太久。泰斯转过头去继续工作,只不过现在他的手又开始发抖,笨拙的手抓不稳精细的工具。他只需要把锁打开,不要触动机关就可以了。他可以看见那个机关了——一个由弹簧控制的小小毒针。 不要慌乱!他命令自己。这像坎德人的作风吗?他重新把铁丝插了进去,这次手又再度稳下来。突然,正当他可以把锁打开的时候,他被人撞了一下。 “嘿!”他恼怒地转过身对提卡说,“小心点——”他突然闭上嘴。那个梦!他说的话一模一样。正如他的梦中一样,这时候他看见提卡躺在他脚边,鲜血渗透她红色的鬈发。 “不要!”泰斯愤怒地大喊。铁丝滑了一下,他的手碰到了锁。 锁咔嗒一声打开来。紧跟着那声音的是一个微弱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一个类似“咔嗒”的声音。机关被触动了。 泰斯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看着手指上小小的一滴血,然后再看看锁里面弹出的小小金针。龙人现在抓住他了。泰斯不理它们,反正都不重要了。他的手感觉到阵阵的刺痛。这疼痛很快就会爬上他的手臂,扩散到全身。 当毒液运行到我的心脏时,我就不会有感觉了,他迷迷糊糊地告诉自己。那时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然后他听见了号角声,铜制的号角发出的喧闹的声音。他以前听过这声音。在哪里?对了。在塔西斯,就在恶龙攻击前。然后抓住他的龙人消失了,忙乱地沿着走廊往回跑。 “一定是某种警报声。”泰斯心想,注意到他的腿已经支撑不住了。他滑到地板上,跌坐在提卡身边。他伸出一只颤抖的手,轻柔地抚摸她沾满鲜血的红色鬈发。她的脸色苍白,眼睛紧闭着。 “我很抱歉,提卡。”泰斯觉得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疼痛蔓延得很快,他的手指和脚都已经麻木了。他没有办法动了。“我很抱歉,卡拉蒙。我试过了,我真的试过了——”泰斯静静地啜泣着,靠着墙等待黑暗来将他带走。 当听到罗拉娜心碎的哭泣声时,有一瞬间坦尼斯无法动弹,反正他也没有动的意愿。如果有任何神听得见,他祈求慈悲的神在这时候,当他跪在黑暗之后面前的时候,当场用闪电将他劈死。但是神没有这么仁慈。黑暗之后的注意力转到别的地方,阴影离开了他。坦尼斯挣扎着想站起来,脸上满是羞愧之色。他没办法直视罗拉娜,也不敢面对奇蒂拉,因为他知道会在那双褐色眼眸里看见嘲弄的乐趣。 但是奇蒂拉脑海中有更重要的事情。这是她胜利的一刻。她的计划已经完备了。正当坦尼斯要自愿护送罗拉娜的时候,她伸出手紧抓住他,冷冷地把他推到一边去,挺身站在他面前。 “最后,我希望奖赏帮助我俘虏罗拉娜·赛拉莎的手下,索思爵士。它希望您能够把她的灵魂赐给它,好让它能够报复那个很久以前诅咒它的精灵女子。如果它被诅咒要永远居住在黑暗之中,那么它希望这个精灵女人也能够在死后跟它享受同样的命运。” “不!”罗拉娜抬起头,恐惧穿透了她麻木的感官,“不!”她压低声音重复说。 她往后退了一步,试着要找到逃出去的方法,但已经无路可逃了。地面上挤满了龙人,都用渴望的目光看着她。她绝望地再度望向坦尼斯。他的脸色阴沉,充满了仇恨。他不是在看着她,而是用灼灼的目光瞪着那个人类女子。罗拉娜已经开始后悔刚刚的失态,她下定决心,今后宁死也不要在这两个人面前露出恐惧的神情,再也不要。她骄傲地抬起头,再度恢复了镇定。 坦尼斯根本没看见罗拉娜。奇蒂拉的话像是一记重锤击在他头上,让他什么都看不清楚,什么都不能够思考。他气冲冲地向前一步,走到奇蒂拉身边。“你出卖了我!”他说,“计划不是这样的!” “嘘!”奇蒂拉低声说,“不然你会破坏一切!” “什么——” “闭嘴!”奇蒂拉凶狠地说。 奇蒂拉,你的礼物让我很满意。那声音穿透了坦尼斯的怒火。我同意你的要求。精灵女人的灵魂可以交给索思爵士,半精灵可以加入我们的军团。为了完成这个仪式,他将要在艾瑞阿卡斯面前放下自己的剑。 “去啊!”奇蒂拉看着坦尼斯,冷冷地说。大殿里每个人的眼睛都看着半精灵。 他的思绪开始混乱。“什么?”他喃喃地说,“你没告诉我这件事!我该怎么做?” “走上平台,把你的剑放在艾瑞阿卡斯的脚边。”奇蒂拉很快地回答,护送他到平台边,“他会把剑捡起来,还给你,然后你就正式成为恶龙军团里面的军官了。这是仪式,没什么特殊的意义,但这可以帮我争取更多的时间。” “要干什么?你有什么计划?”坦尼斯沙哑地问,一脚已经踏上了往下的阶梯。他抓住她的手。“你应该先告诉我的——” “你知道得越少越好,坦尼斯。”奇蒂拉露出迷人的微笑给旁观的人看。有些人发出了不自然的笑声,一些人说着取笑这对恋人的粗鲁笑话。但是坦尼斯看见奇蒂拉的眼中一点笑意也没有。“不要忘记谁现在站在我身边,”奇蒂拉低声说,“不要冲动。”她回过身,站在罗拉娜旁边。 坦尼斯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发抖,脑袋里一片混乱,跌跌撞撞地走下平台。士兵发出的声音像海一般地将他淹没。矛尖闪动着光芒,火把的光线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踏上地板,开始走向艾瑞阿卡斯的平台,脑中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本能地走到阶梯底下。 艾瑞阿卡斯礼兵队中龙人的面孔像是噩梦般飘浮在他四周。他只看见它们的头,一排一排白森森的利齿,还有不停吞吐的舌头。它们让路给他,楼梯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仿佛是从地板上长出来的。 他抬起头,无力地往上看。平台的顶端站着艾瑞阿卡斯大人,一个高大、尊贵、握有无比权力的男人。房里面所有的光线似乎都被他头上的皇冠所吸引。它耀眼的光芒让他感到眼花,坦尼斯眨眨眼,意识模糊地将手放在剑上,开始慢慢爬上楼梯。 奇蒂拉出卖了他吗?她会信守诺言吗?坦尼斯很怀疑。他不停地咒骂自己的愚蠢。他再一次屈服在她的魔力之下。他又扮演了笨蛋的角色,相信了她。现在她手中握有所有的筹码。他没别的选择……抑或是还有? 坦尼斯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点子,他刚好一只脚踏上阶梯,停顿了下来。 白痴!继续走,他命令自己,感觉每个人都在看着他。坦尼斯一级一级地慢慢往上走,强迫自己装出冷静的模样。当他越来越靠近艾瑞阿卡斯时,计划在他的脑中逐渐成形。 戴上此冠者将君临天下!这句话在坦尼斯的脑海中不断地回响。 杀了艾瑞阿卡斯,夺走皇冠!这不会太困难!坦尼斯的视线不停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艾瑞阿卡斯的身边当然没有任何侍卫。除了龙骑将之外,没有人能够踏上平台。但是他连阶梯上都没有士兵,这跟其他龙骑将不一样。很显然,这人对自己的能力太有自信,太过骄傲,因而变得太大意。 坦尼斯的思绪不停转动着。奇蒂拉一定会愿意用灵魂交换那顶皇冠。只要皇冠在我手中,她就必须听我的命令!我可以救出罗拉娜……我们可以一起逃!只要我们安全地逃出这里,我可以对罗拉娜解释,这一切我都可以解释!我会拔出剑,但不是放在艾瑞阿卡斯的脚边,我会刺穿他!只要皇冠在我手中,就没有人敢碰我一根寒毛! 坦尼斯发现自己兴奋得发抖。他费了很大的力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敢抬头看艾瑞阿卡斯,害怕那个男人会从他眼中看出他垂死挣扎的计划。 他把视线保持在阶梯上,因此,当他看见阶梯还剩下五级就会到平台时,他才知道自己已经快要到艾瑞阿卡斯的面前了。坦尼斯的手在剑柄上抽搐着。他感觉到自己已经恢复了镇静,抬头看着那个人的脸。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因为那张脸上的邪恶而失去控制。那是张因为野心而变得冷漠的脸,那是张可以毫不在乎屠杀几千名无辜牺牲者的脸。 艾瑞阿卡斯厌烦地看着坦尼斯,脸上露出愉快的微笑。然后他突然对半精灵完全失去了兴趣,脑中开始担心其他的事。坦尼斯看见那人的视线转向奇蒂拉,思考着什么。艾瑞阿卡斯看起来像是在棋盘前陷入沉思的棋手,试着要想出下一步棋,或者预知对手的下一步棋。 坦尼斯感到愤怒与反感,开始从剑鞘里抽出剑。即使他没办法成功地救出罗拉娜,即使他们两个人都会死在这里,他至少还可以杀掉恶龙军团的指挥官,对这个世界有一点补偿。 但当艾瑞阿卡斯听到坦尼斯抽出剑的声音时,立刻转过头盯着半精灵。冷冰冰的视线几乎刺穿了坦尼斯的灵魂。他感觉到那人强大的力量扑向他,像是火炉里喷出的热浪。然后坦尼斯突然意识到一个该死的事实,几乎让他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他周身都被能量所围绕……艾瑞阿卡斯是个法师! 瞎了眼的笨蛋,坦尼斯诅咒自己。现在,当他越走越近时,他感觉到龙骑将身边有一堵隐形的墙。当然,他根本就不需要侍卫!在这些人当中,一定没有艾瑞阿卡斯能够信任的人。他会用自己的魔法来保护自己! 现在艾瑞阿卡斯已经提高了警觉。坦尼斯可以从他冰冷、毫无感情的眼中看到这点。 半精灵的肩膀垂了下来,他已经被彻底地击败了。 突然,“坦尼斯,攻击!不要害怕他的魔法!我会帮助你!” 那声音像是有人在他耳边说话,清晰得让人难以相信,坦尼斯几乎可以感觉到耳朵一阵燥热。他背后的毛发都竖了起来,一阵寒意涌上他的身体。 他颤抖着看着四周。除了艾瑞阿卡斯之外根本没有人站在他身边!而他就在三级阶梯远之处,皱着眉头,很显然希望赶快结束这无聊的仪式。艾瑞阿卡斯看见坦尼斯的迟疑,不耐烦地做了个手势,示意他把剑放在他脚边。 刚才是谁在说话?突然间,坦尼斯注意到了黑暗之后身边的一个身影。那人被黑袍罩住,他之前没注意到。现在他盯着那人影看着,觉得有些眼熟。是那人在说话吗?即使是那人说的,他也没有任何的表示或动作。他应该怎么办?坦尼斯慌乱地想。 “攻击,坦尼斯!”那声音又在他脑中说,“快点!” 他的前额开始流汗,双手开始发抖。坦尼斯慢慢地抽出剑,他现在和艾瑞阿卡斯只差一级阶梯了。他周遭的隐形墙像是水面上的彩虹般不断变换着颜色。 我没有选择了,坦尼斯对自己说。如果这是个陷阱,那就这样吧!我愿意这样死去。 坦尼斯弯曲一只膝盖,将长剑的剑柄朝前做出放下的姿势。突然,他飞快地反转剑身,冲上前,对准艾瑞阿卡斯的心脏刺下去。 坦尼斯预料自己会死掉。他挥剑时咬紧牙关,觉得自己会像被闪电击中的树木一样,被魔法墙给烧得焦黑。 闪电真的劈了下来,但不是对着他!他惊讶地看见那堵闪着各种颜色的彩虹墙爆了开来,他的剑刺穿了它。他感觉到剑身触及了人类的血肉,一声震耳的哀号和愤怒的吼声几乎将他震聋。 当剑锋刺进胸口时,艾瑞阿卡斯挣扎着站起来。一般人可能会当场死亡,但是艾瑞阿卡斯的力量和怒火让死神也无法靠近。他的表情因仇恨而扭曲,他掴了坦尼斯一掌,让他倒在平台上。 坦尼斯感到头上一阵剧痛。从模糊的视线中他看见他的剑掉在脚边,上头沾满了鲜血。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要失去意识了,这就代表了死亡,他和罗拉娜都会死。他神志不清地摇摇头。他要撑下去!他一定得拿到皇冠!坦尼斯抬起头,看见艾瑞阿卡斯低头看着他,双手高举,准备施展出毁灭半精灵的最后法术。 坦尼斯什么都不能做。他无法抵抗魔法,他也知道那个隐形的帮手不会再出手了。它已经达到了它的目的。 即使像是艾瑞阿卡斯那么伟大的人,也有无法抵抗的敌人。他不断地咳嗽,神志开始涣散,咒语从他的意识里流失。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的鲜血染红了紫色的袍子。随着一分一秒过去,血迹越来越大,生命力正从他心脏中不断地流出。死神就要来将他带走了。他已经无法再抵抗了。艾瑞阿卡斯无助地挣扎,恳求黑暗之后能帮助他。 她只会舍弃弱者。正如同她眼睁睁地看着艾瑞阿卡斯杀死自己的父亲,她也看着艾瑞阿卡斯倒下,嘴里呼喊着她的名讳。 艾瑞阿卡斯倒下之后,大殿里一片死寂。权力之冠从他头上掉下来,当的一声砸进一团血泊中,和黑色的头发缠在一起。 谁能拿到它? 这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奇蒂拉叫着一个人的名字,叫着某个人。 坦尼斯听不懂,反正他也不在乎。他伸出手去抓住权力之冠。 一个穿着黑色盔甲的人影出现在他面前。 索思爵士! 坦尼斯努力压抑住脑中无边的恐惧和恐慌,把所有精神都集中在一样东西上。皇冠距离他的手指只有几英寸。他拼命伸手去抓。很幸运,当另外一只枯骨手伸出时,他正好抓住了皇冠。 这是他的!索思爵士的目光炙热。那双没血没肉的手伸出来要夺回这件宝物。坦尼斯可以听见奇蒂拉喊着颠三倒四的命令。 当他把那沾血的皇冠高举到头上,无惧地看着索思爵士时,大殿中的一片死寂被喧闹的号角声打破了。 索思爵士的手停在半空,奇蒂拉静了下来。 士兵们开始交头接耳。有那么片刻,坦尼斯迷乱的脑中以为那声音是在为他喝彩。但是接着,当他转过头看着大殿时,他发现每张脸上都露出警觉的神色。每个人,即使是奇蒂拉都看着黑暗之后。 原先黑暗之后的目光是在坦尼斯身上,但是现在移到别的地方去了。她的阴影开始扩张,变得越来越浓密,像黑云般掩盖了整座大殿。穿戴着她黑色徽记的龙人服从无声的命令,从原先的岗位向外跑。原先站在黑暗之后身边的黑袍人现在消失了。 号角声依然响着。坦尼斯抓住皇冠,呆呆地看着它。过去两次听到这个声音时,都是代表破坏和杀戮。这次这声音又代表了什么呢? 由于克莱恩有许多巨大的吸血蜘蛛,再加上大伙吃过许多次蛛网术的亏,这种反应并不让人意外。 为什么黑暗之后不关切这里的勾心斗角呢?我相信黑暗之后完全清楚这里的人在玩些什么把戏。但是对她来说,谁统领龙骑将并不重要,她所支持的是绝对的力量。事实上,黑暗之后对这里关切的程度可能还过高了些,才会让贝伦有机会悄悄地溜进禁地去。——西克曼 第3卷 10 “戴上此冠者将君临天下” 震耳欲聋的号角声几乎让卡拉蒙在潮湿的地面上滑了一跤。贝伦下意识地扶住了他,两个人都警觉地看着四周,听着号角声毫不止息、不断回响在这个房间里。在他们头上的楼梯上,他们可以听见回应号角声的脚步声。 “那扇拱门!上面有机关!”卡拉蒙不停地说,“好吧,完蛋了,神殿里的每个人都知道我们来了,不管他在什么地方!我向上天祈祷,希望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洁思拉在呼唤我——”贝伦反复地说。因为号角声而换来的片刻清醒消失了,他继续往前走,拉着卡拉蒙一起迈步。 卡拉蒙高举着火把,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只知道呆呆地跟在后面。他们站在一个很显然是由流水所冲刷出的洞穴中。那扇拱门通往一段阶梯,卡拉蒙注意到,那阶梯直接通往一条湍急的黑色小溪。他将火把往所有的方向照去,希望能够找到一条路渡过那条小溪。但什么都没有,至少在他火把照得到的地方没有。 “等等——”他大喊,但是贝伦已经一马当先地冲进水中。卡拉蒙不敢呼吸,以为会看到那人被湍急的水流冲走。不过那黑暗的小溪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深,只到贝伦的小腿肚而已。 “快来!”他对卡拉蒙说。 卡拉蒙又碰碰伤口。流血的速度似乎已经慢了下来,绷带虽然湿了,但还没有完全湿透,不过疼痛仍然很剧烈。他的头很痛,因为大量失血和运动而感觉有些眩晕。他想到了提卡和泰斯,甚至还花时间想想坦尼斯。不行,他得要把这些念头都赶走。结局已经快要到了,不管是对邪恶还是善良都一样,提卡这样说过。卡拉蒙也开始相信这件事。卡拉蒙踏进水中,强劲的水流把他冲向前,他有种感觉,这水流就像是时间,不停地将他冲向……什么地方呢?他的末日吗?世界的末日吗?还是新的希望? 贝伦急切地越过他,卡拉蒙又把他拉了回来。 “我们不要分开,”大汉低沉的声音在洞穴中回响着,“也许还有比那个更可怕的机关。” 贝伦迟疑了一阵子,让卡拉蒙赶上他。然后他们慢慢地往前走,手牵着手,穿越那湍急的水流。每踏出一步都必须小心地试探脚下的地面,因为落脚处又湿又滑,还有许多松动的石头。 卡拉蒙慢慢地涉水向前,呼吸变得比较平顺。突然间有样东西剧烈地撞上了他的靴子,差点把他给撞倒。他踉跄地扶住贝伦。 “那是什么?”他怒目而视,举起火把照耀着水面。 似乎被火光所吸引,一颗头从水面抬起。卡拉蒙害怕地倒抽一口凉气,连贝伦都往后退了几步。 “龙!”卡拉蒙低声说,“幼龙!”那条小龙张开嘴尖叫,火把照耀在两排锐利的牙齿上。然后它又消失在水面下。他的脚又挨了一记,然后是另一只脚。他看见水面因为不停挥动的尾巴而激烈地翻滚着。 他的皮靴暂时让它们没办法伤害到自己,但是,卡拉蒙心想,只要我掉进水里,这些家伙一定会把我连皮带骨吃得干干净净!他面对过许多次死亡,都没有这次这么恐怖。他惊慌了片刻。我要回去,他慌乱地想。贝伦可以自己一个人去,毕竟他不会死。 战士随即控制住自己。不行,他叹了口气,他们知道我们到了这里。他们会派出什么人或是什么东西来阻止我们。我一定要拖延他们,让贝伦有时间完成他该做的事情。 那最后的念头似乎一点意义也没有,卡拉蒙心想。实在是有点莫名其妙,仿佛是为了嘲笑他的想法,身后传来了全副武装的士兵赶路的声音。 这太疯狂了,他疲倦地想。我不明白!我也许会死在这里,为了什么?也许我只是和一个疯子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也许我自己疯了! 现在贝伦已经意识到守卫追上来了。这让他更害怕,他下意识地冲上前。卡拉蒙叹了口气,试着忽略脚下不断的攻击,跨过这黑暗的水面,紧跟在贝伦身后。 永恒之人一直看着眼前的黑暗,偶尔会发出号叫声,或是对前面比着手势。这道水流带他们来到了一个转角的地方,水变得更深。卡拉蒙不知道如果水升高到靴子以上他该怎么办。那些幼龙仍然紧追不舍,人类的血肉和热气让它们开始疯狂。士兵的脚步声也开始越来越清晰。 然后某种比黑夜还要黑的东西飞向卡拉蒙,正中他的脸。他一时间失去了平衡,努力地试着不要掉进水里。他手上的火把一不小心掉了下去,嘶的一声熄灭。贝伦摸索着再度抓到了他。两个人互相扶持了一阵子,困惑且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一团漆黑。 即使他被变成瞎子,卡拉蒙也不会像现在一样没方向感。虽然他没有移动,他依然无法知道他面对的是什么方向,连周遭的景物都完全记不得。他有种感觉,如果他再往前踏一步,他就会掉进一片虚无,永远不停地往下掉…… “就是这里了!”贝伦啜泣着说,“我看见了那断裂的柱子,还有上面闪亮的宝石!她就在那里!她在等着我,她已经等了这么久!洁思拉!”他尖声大喊着跑向前。 卡拉蒙看着眼前的漆黑,小心地把贝伦拉回来。虽然他可以感觉到那人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着。他什么都看不到……还是? 看到了!他感觉松了口气。他可以看见一段距离之外是许多闪烁的宝石,在这一片虚无中闪耀着,宝石发出的光芒连这片沉重的黑暗都无法掩盖。 这距离他们并不远,最多一百英尺。卡拉蒙放开了抓住贝伦的手。他心想,也许,至少对我来说这是条出去的路。让贝伦和他的鬼妹妹重聚,我想要的只是一条出去的路,一条可以去提卡和泰斯身边的路。 他的信心回来了,卡拉蒙大步跨向前。只要几分钟之后,一切就结束了……对善良……或是对…… “施拉克!”一个声音说。 一道白光激射而出。 卡拉蒙的心脏停止跳动了片刻。他慢慢地抬起头看着那光芒。他看见两只闪烁着金色光芒的沙漏状眼眸看着他。 他像是垂死的人一样呼出了胸中所有的气。 号角声停了,大殿里再度恢复了平静。再一次,大殿里的每一双眼睛,包括黑暗之后的眼睛都转回到平台上。 坦尼斯抓着皇冠站了起来。他不知道这号角声是什么意思,代表着谁的末日。他只知道不管有多痛苦,他都必须玩完这场游戏。 罗拉娜……是他心中唯一挂念的人。不管贝伦和卡拉蒙在什么地方,他都已经帮不上忙了。坦尼斯的眼睛动也不动地看着底下站在平台上的金发女人。几乎是意外地,他的视线转向奇蒂拉,后者站在罗拉娜身边,表情被头盔遮住。她做了个手势。 坦尼斯感觉到背后的动静,像是一阵冷风吹向他。他转过身,看见索思爵士走向他,橘色的眼里充满着怒气。 坦尼斯往后退了一步,知道他无法和这个超脱生死的怪物作战。 “住手!”他把皇冠高举起来,对准地面,“阻止他,奇蒂拉,不然我拼死也会把这样东西丢到地上。” 索思爵士无声地笑着,毫不退缩地进逼,只要一碰就可以杀人的手伸了出来。 “拼什么死?”死灵骑士幽幽地说,“我的魔法会把你变成灰尘,皇冠会掉在我的脚边。” “索思爵士,”大殿中央的平台上传来了一个声音,“住手。让夺得这皇冠的人把它献给我!” 索思迟疑了一下,它的手仍然对准了坦尼斯,橘色的眼睛怀疑地看着奇蒂拉。 奇蒂拉脱下头盔,只看着坦尼斯。他可以看见她的褐色双眸中闪烁着光芒,双颊因为兴奋而泛红。 “坦尼斯,你会把皇冠献给我,对不对?”奇蒂拉大喊。 坦尼斯强自镇定地说:“是的。”他舔着干涩的嘴唇,“我会把皇冠献给你。” “卫兵!”奇蒂拉指挥他们走上前,“护送他。任何人胆敢碰他,我授权杀无赦。索思爵士,确保他安全地走到我身边。” 坦尼斯看着慢慢把手放下来的索思爵士。“他仍然是你的主人,小姐。”坦尼斯觉得自己听见死灵骑士轻蔑地哼了一声。 索思爵士走到他身后,身上所散发出的寒气差点把坦尼斯冻僵。两人一起走下阶梯,十分怪异的组合——一个穿着黑色盔甲的透明骑士和拿着沾血皇冠的半精灵。 艾瑞阿卡斯的部下站在阶梯旁,手拿武器不情愿地让开。当坦尼斯走过他们身边时,看到了许多双怨毒的眼睛。他看见有些人握紧了匕首,眼中流露出没说出口的意图。 奇蒂拉自己的士兵围了上来,不过大半还是靠着索思爵士那股死亡的气息,让他安全地走过拥挤的人群。坦尼斯开始冒汗。戴上此冠者,将君临天下——但是某天深夜,杀手的匕首可能就会结束这一切! 坦尼斯和索思爵士继续往前走,很快就来到雕成蛇头的平台底下。奇蒂拉站在最上面,因胜利而显得无比美丽。坦尼斯独自一个人爬上石阶,让索思爵士站在阶梯底下,橘色火焰在它的眼眶里燃烧着。当坦尼斯走到平台的顶端,走到蛇头的部位时,他可以看见罗拉娜站在奇蒂拉身边。罗拉娜的脸色苍白,强自镇定。她瞟了他一眼,一看见那沾血的皇冠,立刻别过头去。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这不重要,他可以解释—— 奇蒂拉奔向他,抓住他。欢呼声响彻整座大殿。 “坦尼斯!”她喘息着说,“你和我果然注定要一起统治这个世界!你太好了,太棒了!我愿意给你一切……任何东西——” “罗拉娜怎么样?”坦尼斯低声问。他微微眯起眼,那双可以让人看出他血统的眼睛,直视着奇蒂拉。 奇蒂拉回头看了那精灵一眼。精灵的脸色苍白,神色僵硬,仿佛是一具尸体。 “如果你要她的话,”奇蒂拉耸耸肩,“你也会得到我,坦尼斯!我们白天可以一起率领军队,统治世界。晚上,坦尼斯,将会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你和我!”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手放在他长满胡子的脸上。“亲爱的,把皇冠戴在我头上。” 坦尼斯看着那双褐色的眼睛,他看见里面充满了温暖、热情和兴奋。他可以感觉到奇蒂拉的身体贴向他,带着一些渴望。在他们四周,士兵们疯狂地大喊,噪声像是波浪一波波地涌上来。坦尼斯慢慢地将皇冠举起,不是戴在奇蒂拉头上而是自己的头上。 “不对,奇蒂拉。”他大吼着让所有人都可以听见,“我们当中有一个人会统治白天和黑夜——那就是我。” 大殿里响起哄笑声,夹杂着愤怒的低语声。奇蒂拉惊讶地睁大眼,随即又眯了起来。 “不要轻举妄动。”坦尼斯抓住她准备掏出腰间小刀的手。他紧紧抓住她,低头看着她。“我要离开这个地方,”他在她耳边低声说,“和罗拉娜一起走。你和你的部队要护送我出去。当我们安全离开这里时,我会把皇冠给你。出卖我,你就永远没机会戴上它。明白了吗?” 奇蒂拉露出轻蔑的笑容。“原来你还是最在乎她。”她低声说。 “是的。”坦尼斯回答。他抓紧她的手,从她的眼里看到了痛苦。“我以两个最敬爱的人的灵魂发誓——史东·布莱特布雷德和佛林特·火炉。你相信我了吗?” “我相信你。”奇蒂拉愤怒的声音中夹杂着痛苦,她的眼中再度亮起那不情愿的敬佩神情,“你原本可以拥有那么多……” 坦尼斯一言不发地放开她。他转过身,走到背对着他的罗拉娜身边。坦尼斯抓住她的手。“跟我来。”他冷冷地说。士兵的喧闹声开始提高,他可以感觉到头上的黑暗之后正冷冷地看着底下的权力转移,看看最后到底哪个强者会出线。 罗拉娜没有任何反应。她慢慢转过头,晶蜜色的头发纠结成一团,绿色的大眼中一点生气也没有。他在她眼里什么也没有看见,没有恐惧,没有愤怒。 一切都会没事的,他默默地想,心中一阵抽痛。我会解释—— 眼前突然闪过一阵银光,金色的头发一晃,有什么东西打中了坦尼斯的腹部。他踉跄地走向前,步履不稳地试着要抓住罗拉娜,但是他抓不住她。 罗拉娜把他推到一边,扑向奇蒂拉,手抓向奇蒂拉佩在腰间的那把剑。她的行动完全出乎那人意料之外。奇蒂拉短暂地挣扎了一下,但是罗拉娜的手已经放到了剑柄上。她动作迅速地将剑从鞘里抽了出来,用剑柄狠狠地敲了一下奇蒂拉,把她打倒在平台上。罗拉娜转过身跑向平台边缘。 “罗拉娜,停下来!”坦尼斯跳向前去抓住她,突然感觉到剑尖已经对着他的喉咙。 “不要动,坦赛勒斯,”罗拉娜命令道。她绿色的眼眸中满是激动的神情,毫不迟疑地举起剑,“不然你就会死。如果有必要,我会杀了你。” 坦尼斯往前一步。锐利的剑刺穿他的皮肤。他无助地停下来,罗拉娜露出伤心的笑容。 “你看到了吗,坦尼斯?我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被宠坏的小孩了。我不再是我父亲的女儿,只知道父亲宫殿内的事情。我甚至不再是黄金将军了。我是罗拉娜。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也能够决定自己的死活。” “罗拉娜,听我说!”坦尼斯恳求道,走上前去把划伤他肌肤的剑推开。他看见罗拉娜的嘴唇微微闭起,绿色的眼睛闪动了一下。然后,她叹着气,慢慢地放下剑。坦尼斯露出微笑。罗拉娜耸耸肩,将他从平台上推了下来。 半精灵疯狂地挥舞着双手想保持平衡,整个人快速地坠向地面。当他落地时,他看见罗拉娜手中握着剑,跟着他跳了下来,轻松地在他身边着地。 他重重地撞在地上,几乎没办法呼吸。皇冠从他的手中掉落,在地面上滚动着。他可以听见头上奇蒂拉愤怒地大吼着。 “罗拉娜!”他憋住气大喊,狂乱地找寻她的踪迹。他看见银光一闪…… “皇冠!把皇冠拿给我!”奇蒂拉的声音在他耳中回荡。 但她不是唯一大喊的人。大殿里所有的龙骑将都站了起来,命令自己的部队往前冲。所有的龙都从栖息的地方飞了起来。黑暗之后五个头的身体俯瞰着这场竞赛,看看最后到底谁是最强的获胜者——适者生存! 龙人的爪子、地精的靴子、人类镶着钢铁的靴子踏过坦尼斯。他努力地试着站起来,躲过被活活踩死的命运。他试着要追随那道银光。他看见它一次,然后又消失了,消失在这场混战中。一张扭曲的脸出现在他面前,暗色的眼眸闪烁着怒火。矛柄给他腰部重重的一击。 坦尼斯哀号着倒了下去,大殿这时陷入无比的混乱中。 这段经验让卡拉蒙稍后写下:“即使是最大的鳄鱼,也无法和最小的幼龙相提并论哪!” “把王冠给我。这儿,贤弟,把王冠拿住了。”——莎士比亚(《理查二世》) 第3卷 11 “洁思拉在呼唤我” 雷斯林!这只是个念头,没有说出口。卡拉蒙试着要出声,却发不出声音来。 “是的,好兄弟。”雷斯林如往常般回应他哥哥的思想,“是我,我是最后的守卫,如果号角声响起,黑暗之后命令我必须要到这里,阻止任何想要接近目标的人。”雷斯林露出险恶的微笑。“我早就应该知道,只有你会笨到触动我的魔法陷阱……” “小雷!”卡拉蒙一开口就呛住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没办法说话。卡拉蒙因为大量失血和恐惧而感到虚脱,他在冰冷的水里发抖,觉得眼前的一切非常难以接受。让黑色的水淹过他的头,让幼龙的牙齿将他撕裂都会轻松得多。那绝对比不上现在痛苦。然后他感觉到贝伦在他身边扭动着。那人迷糊地看着雷斯林,不明白这一切。他拉拉卡拉蒙的手。 “洁思拉在呼唤我,我们得走了。” 卡拉蒙啜泣着把手臂从那人的手中抽回。贝伦生气地看着他,然后转身准备自己往前走。 “不,朋友。没有人可以离开这里。” 雷斯林伸出细长的手指,贝伦突然间停了下来。永恒之人看着那对金色的眼眸,看着站在岩石边缘的法师。他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声音,不停地扭绞双手,渴望地看着那镶满了宝石的柱子。但是他无法移动。一股强大而可怕的力量挡住了他的去路,成了他和妹妹之间的沟壑。 卡拉蒙忍住突然冒出的眼泪。他感觉到弟弟身上的力量,试着不要放弃希望。他什么都不能做……除非试着杀死雷斯林!他害怕得发抖。不行,他宁愿自己死! 卡拉蒙突然抬起头。就这样吧,如果我要死,我也要轰轰烈烈地死——这不就是我一直以来的期望吗? 即使这代表着死在自己弟弟的手中。 卡拉蒙的视线慢慢地和双胞胎弟弟接触。 “你现在穿着黑袍了吗?”他颤抖着双唇说,“在这样的光线下……我看不清楚……” “是的,老哥。”雷斯林举起玛济斯法杖,让光芒照在他身上。柔软的天鹅绒所制成的袍子挂在他的肩膀上,在光线下反射着光芒,看起来比周遭的永恒黑夜还要黑暗。 卡拉蒙浑身发抖地想到他该怎么做,他继续问:“你的声音,更有力量,不同了。很像你……但又不大一样……” “那是个很长的故事,卡拉蒙。”雷斯林回答,“以后有时间我会告诉你的。但是哥哥,你目前处在一个非常糟糕的状况下。龙人守卫们已经赶过来了。它们的任务是要抓住永恒之人,将他带到黑暗之后面前。那时他就完了。他不是永生不死的,我可以向你保证。她有能够让他永世不得超生、化成飞灰的法术。然后她会杀了他的妹妹,最后,黑暗之后终于可以真正地进入克莱恩。她会统治整个世界,包括天堂和地狱。没有东西可以阻止她。” “我不明白——” “当然,你当然不懂,亲爱的哥哥。”雷斯林话声中依然带着恼怒和不屑,“你身旁站着的是永恒之人,全克莱恩唯一可以赶走黑暗之后、结束整场战争的人,而你不明白。” 雷斯林走近他站着的石块边缘,靠着拐杖弯下身。他示意哥哥走近些。卡拉蒙浑身发抖,没办法动弹,害怕雷斯林会对他施展法术。但是他弟弟只是专注地看着他。 “永恒之人只要再走几步路,哥哥,他就可以和他自愿在这么多年中承受无比痛苦和折磨的妹妹团聚了,他将可以终止她的这些磨难。” “然后呢?”卡拉蒙结结巴巴地问,他弟弟的目光用比任何法术更强的力量攫住他。 金色的双眼眯了起来,雷斯林的声音变得柔和。他不再需要沙哑地说话,但是这已经变成他喜欢的说话方式。 “阻碍门关上的东西将会被移开,亲爱的哥哥,大门将会紧紧地关上。黑暗之后将只能在地狱中独自愤怒地号叫。”雷斯林细瘦的手做了个手势,“这座重建的伊斯塔神殿,被邪恶所控制的神殿,将会崩溃。” 卡拉蒙吃了一惊,接着他皱起眉。 “不,我没说谎。”雷斯林回应他哥哥脑中的问题,“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的。但你会发现,亲爱的哥哥,我们的关系仍然很紧密,我无法对你说谎。而且,无论如何,我都没必要撒谎,让你知道事实对我比较有利。” 卡拉蒙反应不过来。他一点都无法理解。但是他没时间发呆,他可以听见在他身后,龙人们的脚步声开始在楼梯上响起。他的表情变得冷静,露出了坚定的决心。 “那么你一定知道我要怎么做了,小雷。”他说,“你也许力量很强,但是你依然要集中注意力才能使用你的法术。如果你花时间对付我,贝伦就有时间可以逃开。你没办法杀了他,”卡拉蒙只希望贝伦这时候能听懂他的暗示,在时机来临的时候行动。“我猜只有黑暗之后可以办到。这样一来——” “是的,亲爱的哥哥,”雷斯林柔声说,“没错,我可以杀了你……” 他站直身体,举起手,在卡拉蒙来得及大吼或是抓住他的手之前——一颗巨大的火球像太阳般点亮了这黑暗的空间,在卡拉蒙的头上爆了开来,震波把他压进黑暗的水中。 卡拉蒙被那阵闪光所烫伤,眼前金星乱冒。他被冲击力撞得昏昏沉沉的,发现自己倒在水中快要失去意识了。然后,锋利的牙齿咬住了他的手臂,撕去一块皮肉。这刺骨的疼痛让他醒了过来。卡拉蒙疯狂地大喊,试着要从致命的水流中站起来。 他浑身发抖地站了起来。已经尝到了血腥味的幼龙疯狂地攻击他,不停撞着他的靴子。卡拉蒙抓住手臂,惋惜地发现贝伦竟然连动都没动。 “洁思拉!我在这里!我要让你自由了!”贝伦大喊着,但是他站在原地,被法术给固定住。他狂暴地敲打着眼前阻挡他的隐形墙,几乎快要陷入完全的疯狂状态中。 雷斯林冷静地看着哥哥站在他面前,鲜血汩汩地从裸露的手臂上不停流下。 “我的力量很强,卡拉蒙。”雷斯林冷冷地看着双胞胎哥哥痛苦的眼神,“借着坦尼斯无意中的帮助,我已经解决掉克莱恩唯一有可能超越我的人。现在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法师了。我将会越来越强大……在黑暗之后被赶走之后!” 卡拉蒙愣愣地看着弟弟,听不懂他说的话。他可以听见背后有龙人涉水而过的声音和胜利的呼声。他整个人傻住了,呆呆地看着弟弟。当雷斯林对着贝伦做了个手势之后,卡拉蒙才依稀了解了他的意思。 那个手势一比,贝伦就恢复了自由。永恒之人很快地回头看了卡拉蒙和拿着刀剑进逼的龙人一眼。最后他看着穿着黑袍,站在岩石上的雷斯林,发出一声在隧道里不停回响的呼喊声,贝伦跃向那点缀着珠宝的柱子。 “洁思拉,我来了!” “记住,哥哥。”雷斯林的声音在卡拉蒙的脑中回响,“这一切都是我的选择!” 卡拉蒙回头看见龙人怒吼,眼睁睁地看着猎物从它们眼前逃脱。幼龙不停地咬着他的靴子,手臂上的伤口非常疼痛,但卡拉蒙没注意到这一切。他再度转过身,做梦似的看着贝伦跑向那根镶满宝石的柱子。事实上,看起来比梦还要不真实。 也许是他的幻觉,但是当永恒之人跑近柱子时,他胸口绿色的宝石发出了比雷斯林的火球还要炫目的光芒。在那道光芒中,苍白、模糊不清的女人形体出现在柱子中。她穿着简单的皮裤,看来十分柔弱、美丽,就如同贝伦那双看起来太过年轻的眼睛。 然后,当他跑到柱子旁时,贝伦在水边停了下来。一瞬间一切都停止了。龙人们手中握着致命的武器站着不动。不知为何,它们依稀知道,它们的命运正在转折点上,一切都要看这个人的了。 卡拉蒙再也感觉不到冰冷的空气,或是冰冷的水,或是伤口的痛楚。他再也感觉不到恐惧、绝望或是希望。泪水在他的眼眶中打转,喉咙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燃烧。贝伦面对他的妹妹,他亲手杀死的妹妹,她牺牲了自己让他和这个世界保有了希望。借着雷斯林法杖的光亮,卡拉蒙看见那人苍白、哀痛欲绝的面孔因痛苦而扭曲。 “洁思拉,”他低声说,张开双手,“你能原谅我吗?” 除了水流声之外,四下万籁俱寂,水滴不断地从岩石上滴落,仿佛从亘古以来从来没改变过。 “哥哥,我们之间没有什么需要原谅的。”洁思拉的影像张开双手欢迎他,她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平静和爱。 贝伦断断续续发出了痛苦和喜悦的吼声,扑向妹妹的双臂。 卡拉蒙眨眨眼,吃了一惊。那影像消失了。他惊愕地看见永恒之人猛力扑向那柱子,以至于他的肌肉都被柱子锐利的边缘给割裂了。他最后发出的声音是惨叫声,其中带着无比胜利的骄傲。 贝伦的身体不停地抽搐。暗红色的血盖过宝石,让它们不再闪亮。 “贝伦,你失败了。什么都没有了!谎言——”卡拉蒙沙哑地吼着,扑向那个濒死的人。他知道贝伦根本不可能会死。这太疯狂了!他要—— 卡拉蒙停了下来。 他四周的岩石开始震动,地面在他脚下摇晃。黑色的水流停止原先的流动,突然变得迟缓。他可以听见背后的龙人警觉地开始大喊。 卡拉蒙看着贝伦,他倒在柱子上,身体微微地抽搐了一下,仿佛吐出最后一口气,然后他就不动了。有一瞬间,柱子里面出现两个晃动的影像。然后就消失了。 永恒之人死了。 坦尼斯抬起头,正好看见一个大地精高举起长矛,准备刺进他的身体。他很快地翻过身,抓住它的靴子,把它拉倒在地。然后,另外一个穿着不同颜色制服的地精,用钉头锤把它的脑袋给打烂了。 坦尼斯急忙站起来。他得离开这里!他得找到罗拉娜。一个龙人冲向他,他不耐烦地把剑刺进它的身体,刚好在尸体僵硬之前,想起要把剑抽出。然后他听见一个声音喊着他的名字,他转头看见索思爵士站在奇蒂拉身边,它的骷髅士兵包围在四周。奇蒂拉愤恨地看着坦尼斯,指着他。索思爵士做了个手势,派出它的骷髅士兵从平台上冲下来,像是一阵死亡的浪潮,摧毁经过的一切事物。 坦尼斯正要转身逃跑,却发现自己被困了在人群中。他疯狂地推挤着,可以感觉到那冰冷的杀气越来越近,他几乎慌乱得失去了理智。 然后,传来一阵脆裂的声音。地面开始在他的脚下晃动,他四周的人都停止了打斗,努力地试着站稳。坦尼斯迷惑地看着四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块巨大、覆盖着瓷砖的石块从顶上掉了下来,正好砸往一群龙人身上,它们惊慌地四下逃窜。然后另外一块,又一块。火把从墙壁上落下,蜡烛掉到地上,被自己的蜡油给弄熄。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坦尼斯看到连骷髅战士都停了下来,闪着火焰的眼睛害怕地看着它们的首领。他脚下的地面突然陷落下去。坦尼斯紧抓住一根柱子,迷惑地看着四周。然后黑暗像是有形的重量一样压向他。 他背叛了我! 黑暗之后的怒气在坦尼斯的脑中舞动着,那气愤和恐惧的情绪几乎把他的脑袋给劈开来。他痛苦地抱住脑袋大叫。塔克西丝发现她处于危险之中,努力要阻止门关上。此时黑暗更为浓密了,她巨大的黑暗形体弄熄了每一团火焰。黑夜的翅膀降临了这座大殿。 坦尼斯四周的龙人在这片黑暗中踉跄地走动着。它们长官的声音从四周响起,试着要压制这混乱,试着要阻止士兵们感觉到黑暗之后正在逐渐消失时所感觉到的恐慌。坦尼斯听见奇蒂拉愤怒地大喊,然后突然中断了。 一阵恐怖、剧烈的崩塌声传来,坦尼斯的第一个想法是,这整栋建筑物似乎要倒塌了。 “罗拉娜!”坦尼斯尖声大吼。他努力地试着站直,步履不稳地往前走,却被惊慌的龙人士兵给撞倒在地。武器互相撞击。他可以听见奇蒂拉的声音又再度出现,命令着她的手下。 坦尼斯无助地试着要重新站起来。他的手臂非常疼痛。他愤怒地躲开黑暗中砍向他的剑,用尽全身力气踢向攻击他的人。 然后,一声巨大的声响让所有战斗都停了下来。让人屏息的一瞬间,每个人都抬头看着头上浓密的黑暗,每个人都因敬畏而闭上了嘴。塔克西丝,黑暗之后,以她活生生的形体出现在这个空间里。她巨大的身体变换着许多颜色,让人目眩,让人困惑。人类的感官无法接受这么强的刺激,辨认这么多种颜色,欣赏她无比的尊贵——万色返空的塔克西丝看起来是这样。五颗头都张大了嘴,复眼中露出燃烧的火焰,仿佛每张嘴都打算吞噬这个世界。 一切都完了,坦尼斯心想。这是她胜利的一刻。我们失败了。 五颗头胜利地高举……圆顶被撞开了。 伊斯塔的神殿开始萎缩变形,重新组合,改变形体,回到黑暗操纵它之前的样子。 在大殿里面,黑暗晃动了一下,然后被索林那瑞,矮人们称作“黑夜之烛”的银色月光给粉碎了。 事实上,那是个三部曲——《龙枪传奇》。 第3卷 12 还债 “现在,哥哥,再会了。” 雷斯林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小圆珠。龙珠。 卡拉蒙感觉到他的力量被抽走。他把手放到腰间的绷带上,发现它沾满了黏糊糊的鲜血,湿透了。他一阵晕眩,弟弟手杖上的光芒在他眼前晃动着。从很远的地方,仿佛是在梦中,他听见龙人摆脱了恐惧的束缚,开始跑向他。地面在他脚下晃动,也许是他的腿在抖。 “杀了我,雷斯林。”卡拉蒙用失去感觉的眼睛看着弟弟。 雷斯林停顿片刻,眯起金色的眼眸。 “不要让我死在它们手中。”卡拉蒙冷静地说,要求这最后的恩惠,“现在就痛快地了结我。你至少欠我这一样——” 金色的眼眸突然亮了起来。 “欠你!”雷斯林吸了一口气,“欠你!”他压抑着声音说,脸色在法杖的光芒下显得苍白。他愤怒地对龙人们伸出手,闪电从他手中激射而出,正中它们的胸口。龙人发出痛苦的尖叫声,无助地跌进水里,很快就变成了一团混浊的绿色肉块;幼龙们则兴奋地大啖它们的表亲。 卡拉蒙呆呆地看着,虚弱得没力气去思考。他听见了更多的咒语,更多的尖叫声。他跌向前,虚弱的双腿再也无法支撑,黑色的流水迎向他…… 他发现自己坐在弟弟身边坚硬的岩石上。雷斯林跪在他身边,手中握着法杖。 “小雷!”卡拉蒙喘息着说,眼中涌出泪水。他伸出手去触碰弟弟的手臂,可以感觉到黑色天鹅绒光滑的触感。 雷斯林冷冷地移开他的手。“卡拉蒙,记住这一点,”他的声音和四周的流水一样冰冷,“我只会救你这一次,然后我们的纠葛就结束了。我不再欠你什么。” 卡拉蒙吞咽着。“小弟,”他柔声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雷斯林不理他。“你能站起来吗?”他沙哑地问。 “我……我想可以,”卡拉蒙迟疑地说,“能不能……你能不能用那个……那个东西……带我们离开这里?”他指着龙珠。 “我可以,但是恐怕你不会太喜欢那种感觉,哥哥。而且,难道你忘了那些跟你一起来的人了吗?” “提卡!泰斯!”卡拉蒙大惊失色。他抓住湿滑的岩石,努力地站了起来。“还有坦尼斯!还有——” “坦尼斯得靠自己了。我已经把欠他的都还清了。”雷斯林说,“但是也许我还可以还清我欠其他人的债。” 走廊的尽头传来了叫喊声,一支部队冲进水中,执行黑暗之后最后的命令。卡拉蒙疲倦地把手放在剑柄上,但是弟弟冰冷的手阻止了他。 “不用了,卡拉蒙。”雷斯林露出鬼魅般的微笑,“我不需要你了。我以后都不再需要你了……永远不需要。你看!” 一瞬间,这黑暗的地底洞穴被雷斯林惊人的法力给照亮了。卡拉蒙只能握着剑,站在弟弟身边呆呆地看着敌人一个接一个地倒在雷斯林的法术之下。闪电从他的指尖射出,火焰从他的掌心喷出,幽灵被召唤出来。它们看起来可怕无比,单是恐惧就可以解决面对它的敌人。 地精们惨叫着倒下,成群结队的骑士幻影用长枪刺穿它们,那是雷斯林用咒语召唤出的幻影,接着又让它们消失。幼龙惊恐地跑回它们秘密的黑暗巢穴中。龙人在火焰中变成焦炭。服从主人的命令,从楼梯上蜂拥而下的黑暗牧师,被明灭不定的透明长矛刺穿,最后的祈祷变成了凄厉的呼喊。 最后来的是黑袍法师,最资深的巫师要来摧毁这个初生之犊。但是他们不情愿地发现,虽然他们十分年长,但雷斯林从某种方面来说比他们要更为苍老。他的能力无法估计,他们立刻就知道这人是无法打倒的。空气中充满了法术的吟诵声,一个接一个,他们如同来时一般迅速地消失。当他们乘着法术的翅膀离开时,许多人尊敬地对雷斯林行礼。 最后只剩下一片寂静,唯一的声音是潺潺的流水声。玛济斯法杖的水晶散发出光芒来。每几秒钟神殿就会有一次剧烈的震动,让卡拉蒙提心吊胆地往上看。这场战斗很明显只持续了几分钟,在卡拉蒙晕眩的脑海里,他和弟弟却像是在这个恐怖的地方待了一辈子。 当最后一个法师融进黑暗中之后,雷斯林转过头面对哥哥。 “你看吧,卡拉蒙。”他冷冷地说。 壮硕的战士无言地点点头,双眼圆睁。 地面不断地晃动,黑水喷溅到旁边的岩石上。在洞穴的尽头,那嵌着宝石的柱子晃动之后裂开来。碎石和飞尘从顶上的岩壁掉在卡拉蒙往上看的脸上。 “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他警觉地问。 “这是结束的意思。”雷斯林简单地说。他把袍子整理好,不耐烦地看着哥哥。“我们得离开这个地方了。你有力气走吗?” “应该还可以吧!给我几分钟。”卡拉蒙闷哼了一声,从岩石边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一步,一个不稳,差点跌倒。 “我恐怕比我想的还要虚弱。”他一边喃喃地说,一边痛苦地捂住伤口,“让我……喘口气。”他站直身子,嘴唇苍白,冷汗从前额上滴下来。卡拉蒙又往前走了一步。 雷斯林沉重地笑了,他看着哥哥踉跄地在他面前走着。法师扶住他的手。 “靠着我,哥哥。”他柔声说。 大殿圆顶的裂口越来越大。巨大的石块从那里掉进大殿中,将不幸的人砸成肉酱。大殿里的一团混乱立刻变成疯狂的恐慌。指挥官们不停地下令,用鞭子和长剑强调他们的权威。但龙人们完全不吃这一套,它们彼此互相推挤着,想要逃出即将崩塌的神殿,毫不留情地杀掉挡路的家伙,连原先的同袍也不能幸免。有些比较精明的龙骑将能够保持住贴身护卫的秩序,安全地逃脱,但也有许多被自己的部队残杀,或是被大石砸死,被乱军践踏而死。 坦尼斯在这团混乱中不停地左冲右突,突然发现诸神对他的祈祷做出了回应——一头金色的秀发在索林那瑞的光芒下像烛火般摇曳着。 “罗拉娜!”他大喊,不过也明白这声音会被这一团混乱迅速淹没。他急忙往那个方向冲去,一块碎石划破了他的脸颊。坦尼斯可以感觉到温热的鲜血沿着下巴往下滴,但是这鲜血、疼痛和四周不停涌上来的龙人,似乎都只是一场梦。他不停地和乱窜的龙人搏斗,让他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一次又一次,他好不容易接近了她,却又被另外一群狂乱的龙人撞开。 她站在其中一扇拱门下和龙人作战,用她这几个月来在战场上培养出的熟练剑术,以及奇蒂拉的剑不停地挥砍着。他几乎就要抓到她了。她正好刚击败眼前的敌人,四周没有其他人。 “罗拉娜,等一等!”他在这团混乱中大喊。 她听到了他的喊声。她在月光照耀的房间里望着他,眼神冷静,目光毫不退却。 “再会了,坦尼斯。”罗拉娜用精灵语对他说,“我欠你一命,但是我不需要把灵魂也出卖给你。”语毕,她转过身离开他,跨进那扇拱门之后的黑暗中。 神殿顶上的大石有一块掉在坦尼斯附近,溅得他满身碎块。片刻之间,他疲倦地站着,看着罗拉娜的背影。随即鲜血滴进一只眼中。他心不在焉地擦去它。突然,他开始大笑,他不停地笑着,直到鲜血和眼泪混在一起为止。然后他重新恢复了镇定,握紧沾满鲜血的剑,跟在她身后走进黑暗中。 “这是他们走的方向,小雷……雷斯林。”卡拉蒙生疏地叫着弟弟的名字。不知道怎么搞的,他觉得弟弟的昵称似乎不再适合这个穿着黑袍、沉默的法师了。 他们站在狱卒的桌子旁,靠近大地精的尸体。在他们四周,墙壁疯狂地摇晃、移动着,许多灰尘从墙壁上掉下来,墙壁本身还不停地变形。眼前的景象让卡拉蒙隐约感觉有些恐怖,仿佛是一个他已经忘掉的噩梦。他只能目不转睛地看着弟弟,感激地抓着他的手臂。这,至少是有血有肉的人类,在这可怕的噩梦中唯一的真实。 “你知道这通往哪里吗?”卡拉蒙看着东边的走廊。 “是的。”雷斯林不带一丝感情地回答。 卡拉蒙感觉自己被恐惧攫住。“你知道……他们会发生什么事——” “他们非常愚蠢。”雷斯林不屑地说。“那场梦警告了他们——”他看看哥哥,“同时也警告了其他人。不过,我也许还来得及,但是我们动作得快一点。你听!” 卡拉蒙抬头看着楼梯,他可以听见许多龙人跑去阻止囚犯因地牢崩塌而脱逃的脚步声。卡拉蒙把手放在武器上。 “住手!”雷斯林突然说,“仔细想一想,你还穿着盔甲。它们对我们不会感兴趣的。黑暗之后已经走了,它们没有需要服从的主人了。现在这些怪物只是在为自己搜刮战利品而已。走在我身边,步伐速度保持稳定,看起来有事待办的样子。” 卡拉蒙深呼吸之后照着做了。他现在已经恢复了部分体力,可以不需要依靠雷斯林的搀扶。两人丝毫不理会那些龙人。它们看了这两人一眼后就急忙跑过他们身边,继续朝目标跑去。此地的墙壁仍然在不停变换着形状,天花板在晃动,地板则是上下跳动着。他们可以听见背后有犯人嘶吼着要逃出去。 “至少没人会看守这扇门。”雷斯林指向前。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卡拉蒙警觉地看着弟弟。 “上面有机关,”雷斯林低声说,“还记得那场梦吗?” 卡拉蒙脸色变得惨白,三步并作两步地往那扇门的方向冲去。雷斯林则是摇摇头,从容地跟在后面。一走过转角,他就看见哥哥趴在地上的两具躯体旁边。 “提卡!”卡拉蒙哀号着。他把苍白脸上所覆盖的红色鬈发拨开,伸手去探她的脉搏。他谢天谢地地闭上眼睛,然后伸手去碰坎德人。“还有泰斯……不可以!” 坎德人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慢慢地睁开眼,仿佛连这个动作都很吃力。 “卡拉蒙……”泰斯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 “泰斯!”卡拉蒙轻轻地将他小小的身躯拥入怀中,抱紧他。他轻轻地摇着坎德人。“嘘,泰斯,不要说话。” 坎德人的身体开始微微地抽搐。卡拉蒙心碎地看着四周,发现泰斯的小包躺在地上,里面的东西像是小孩的玩具般撒了一地。卡拉蒙的眼中涌出眼泪。 “我试着要救她……”泰斯低声说,因为疼痛而中断,“但是我没办法……” “你已经救了她,泰斯!”卡拉蒙哽咽地说,“她没死,只是受伤了而已。她会没事的。” “真的吗?”泰斯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淡下去,“恐怕……恐怕我不是很舒服,卡拉蒙。但是……但是没关系,真的,我……我要去和佛林特见面了。他在等我。他不该一个人的。我不知道……也许他会丢下我一个人先走……” “他怎么了?”雷斯林慢慢蹲在坎德人身边,卡拉蒙问他。坎德人的声音这时已经变成不知所云的呓语了。 “中毒。”雷斯林的眼睛看着在火光底下反射出致命光芒的金针。雷斯林伸出手,缓缓地推了门一下。锁咔嗒一声弹了开来,门打开了一道小缝。 他们可以听见士兵和奴隶们尖叫着逃离奈拉卡神殿的声音。天空中满是怒吼的飞龙。龙骑将们自相残杀着,想决定谁才是新秩序的主人。雷斯林倾听着,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的思绪被一只抓住他手臂的手给打断了。 “你可以救他吗?”卡拉蒙问。 雷斯林看着濒死的坎德人。“他只剩下一口气了,”法师冷冷地说,“这会消耗我不少的力量,而且我们还没逃出去,哥哥。” “但是你可以救他?”卡拉蒙追问,“你有足够的力量?” “当然。”雷斯林耸耸肩。 提卡扭动了一下,捧着抽痛的头。“卡拉蒙!”她高兴地呼喊,接着她的视线落在泰斯身上。“噢,不要……”提卡低声说。她忘了自己的疼痛,把沾血的手放在坎德人的前额上。坎德人立刻睁开眼,但是不认得眼前的人。他痛苦地呻吟着。 在他的呻吟声中,他们听见了爪子在走廊上不停奔跑的声音。 雷斯林看着哥哥,他看见那双抱住泰斯的大手竟然可以如此温柔。他也曾经这样抱着我,雷斯林心想。他的视线转向坎德人。他们年轻时的记忆生动地出现在他眼前,无忧无虑地和佛林特……他死了。史东,死了。温暖的阳光,索拉斯翠绿的瓦伦木林……在最后归宿旅店的无数个夜晚……那里现在已经成了一片废墟,瓦伦木被烧成了灰烬。 “这是我欠你们的最后一份情,”雷斯林说,“从此互不相欠。”他不理会卡拉蒙脸上露出的感激表情,指示他们该怎么做:“把他放下来,你去应付龙人。这个法术会耗去我全部的注意力。不要让它们打扰我。” 卡拉蒙轻柔地将泰斯放在雷斯林面前。坎德人的眼睛看着天空,身体僵硬地抽搐着。他的呼吸变成喉咙里的咯咯声。 “要记得,哥哥,”雷斯林将手伸进袍子里的内袋时说,“你还穿着恶龙军团的盔甲,可能的话不要大张旗鼓。” “好的。”卡拉蒙看了泰斯最后一眼,然后深吸一口气。“提卡,”他说,“躺在这里,假装你还在昏迷——” 提卡点点头,躺了回去,听话地闭上眼。雷斯林听见卡拉蒙叮叮当当地走过转角,听见哥哥低沉的声音,然后法师就完全忘了他哥哥,忘了靠近的龙人,专注在他的法术上,忘了周遭其他一切东西。 雷斯林从内袋里拿出一颗洁白圆润的珍珠,另一只手则拿着一片灰绿色的叶子。雷斯林把坎德人紧闭的下巴撬开,将叶子放在他肿胀的舌下。法师看了珍珠一会儿,把法术的复杂咒语唤回脑中,在心中不断地重复,直到他确定完全正确为止。如果他犯了错,不仅坎德人会死,他也会跟着一起丢掉小命。 雷斯林把珍珠放在自己的胸口,闭上眼,开始喃喃地念诵咒语,把每个句子都念上六遍,每次都用不同的语调。他感觉到一阵狂喜的刺激,强力的魔法流经他的身体,消耗他一部分的生命力,将它禁锢在珍珠之中。 法术的第一部分结束了,雷斯林把珍珠放在坎德人的心口。他再度闭上眼睛,重新念诵这个复杂的咒语,这次完全倒过来。他慢慢地将珍珠揉碎,把细白的粉末撒在坎德人僵硬的身躯上。雷斯林的法术完成了。他疲倦地睁开眼,骄傲地看见坎德人脸上的痛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平静。 泰斯睁开眼。 “雷斯林!我——呸呸呸!”泰斯把叶子吐出来,“恶心!那是什么恶心的东西?怎么会跑到我嘴里?”泰斯昏昏沉沉地坐起来,然后看见了他的包。“嘿!是谁乱弄我的东西?”他谴责地看着法师,立刻睁大了眼。“雷斯林!你穿着黑袍!棒极了!我可以摸一摸吗?哦,好吧,你不需要那样瞪我嘛!只不过它们看起来好软哦!喂,这代表你现在真的变邪恶了吗?你可以表演一些邪恶的动作让我看看吗?我知道了!我见过一个巫师召唤来一个恶魔。你可以做到吗?一个小恶魔就好!等下你可以把它送回去。不行?”泰斯失望地叹气,“好吧——嘿!卡拉蒙,那些龙人在跟你干吗?提卡怎么搞的?哦,卡拉蒙,我——” “闭嘴!”卡拉蒙大吼。他皱着眉指着泰斯和提卡。“法师跟我本来要把这些犯人带去见我们的龙骑将,他们竟然试图反抗。他们是很值钱的奴隶,尤其是那个女孩。那个坎德人是个聪明的贼。我们可不想失去他们。他们可以在圣克仙城卖个好价钱的。黑暗之后走了之后,每个人都只能为自己了嘛,对吧?” 卡拉蒙用手肘撞撞龙人。那生物同意地号叫着,黑色的爬虫类眼睛贪婪地看着提卡。 “小偷!”泰斯感觉自尊严重受损,他尖利的声音在走廊上回荡,“我是——”他吞下了到嘴边的话,应该昏迷的提卡朝他肋骨揍了一拳。 “我自己来抓那个女孩。”卡拉蒙看着那个流口水的龙人,“你看着那个坎德人,还有你,去扶那个法师。他施了太多法术,现在有点虚弱。” 其中一个龙人在雷斯林面前鞠躬,尊敬地把他扶起来。“你们两个人……” 卡拉蒙正在指挥他其余的士兵:“走在我们前面,确定在出城之前不会遇到其他的麻烦。也许你们可以跟我们一起去圣克仙。”卡拉蒙抱起提卡继续说。她摇摇头,假装刚恢复意识。 龙人纷纷同意地点头,其中一个抓住泰斯的领口,粗鲁地要把他推向那扇门。 “可是我的东西!”泰斯不停扭动哭叫着。 “往前走!”卡拉蒙大吼。 “噢,好吧!”坎德人叹了口气,哀怨地看着散落在血泊中的宝物,“这也许不会是我冒险的最后阶段。毕竟,空袋子还可以装更多,我老妈常这样说。” 泰斯蹒跚地跟在两个龙人身后,看着满是星辰的天空。“对不起啰,佛林特,”他柔声说,“多等我一下吧!” 这根法杖是在雷斯林完成试炼后所得到的。没人知道这究竟是预告了他将会获得的力量,还是他将要陷入的悲剧。 第3卷 13 奇蒂拉 坦尼斯走进拱门之后的房间时,四周的改变快得几乎让他难以理解。前一刻他还努力地试着在惊慌的人群中站稳,下一秒钟他就到了另一个阴暗、冰冷的房间,就和当初奇蒂拉的部队所待的房间一样。 坦尼斯很快地打量着四周,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虽然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催促他赶快跑出去,继续原先的搜寻,但坦尼斯强迫自己停下来,吸口气,将不断渗入眼中的鲜血拭净。他试着想起之前是否曾经来过神殿的入口。通往大殿的这些房间,应该有极长的走道直通正门。许多年前,这座神殿在伊斯塔建造时,想必是按着某种规则建造的。但是神殿刚刚经历的变形,让它们成了毫无意义的迷宫。走廊在原本该继续的地方突然中断,该中断的走廊突然无限延伸。 脚下的地面不停地震动,头上则飘下阵阵灰尘。墙壁上掉下来一幅画,砸碎在地面上。坦尼斯不知道罗拉娜会在哪里。他只看到她走了进来,其他就一无所知了。 她曾经被关在这座神殿里,不过那是在地底下。他不知道当它们送她进来时,她有没有把周围的路线记下来,只有这样才有机会逃出去。坦尼斯随后发现自己其实也不太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他找到一支仍燃着的火把,用来照亮整个房间。一扇挂着壁毯的门开了道小缝,在一个坏掉的门枢上前后摇晃。他看到那扇门通往一条阴暗的走道。 坦尼斯深吸一口气——现在,他终于知道要怎么找到她了! 一阵气流冲进这房间,吹上了他的左脸颊。那是新鲜的空气,夹杂着春天万象更新的气息,夹杂着夜晚宁静的气息。罗拉娜定然也曾感受过这阵风,她一定会想起这条通往神殿之外的路。坦尼斯不顾头疼,飞快地沿着走廊往前跑,强迫自己疲倦的肌肉不停地动。 一群龙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从另外一个房间来的。坦尼斯想起自己还穿着军官的制服,于是将它们拦下。 “那个精灵女人!”他大喊,“她一定逃跑了。你们有没有看见她?” 从它们的反应来看,这群龙人压根就没看见。坦尼斯所碰见的第二群龙人也没看见。只有两个落了单、正忙着搜刮财物的龙人看见过,它们依稀指了个方向,指着坦尼斯现在面对的方向。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此时,大殿中的战斗已然结束。运气好的龙骑将逃了出去,正和城外的部队会合。有些彼此交战,有些撤退,等着要看最后到底是谁当家。 有两个问题仍然困扰着大多数的人:第一个,这些龙会像第二次巨龙战争之后一样跟着黑暗之后消失,还是会留在这个世界上? 第二个,如果这些龙留下来,谁会是它们的主人? 坦尼斯拼命克制自己不要一直思考这两个问题。有时他会不小心转错弯,对着一条死巷咒骂自己,然后他得退回原地,退回到原先可以感觉到新鲜空气扑面而来的地方。 最后,他疲倦到无法思考。疼痛和疲倦开始主导他的行动。他的腿逐渐变得沉重,每一步都是挣扎。他的头抽痛着,眼睛旁的伤口再度流出血。地板在脚下开始不停地摇晃。雕像在他面前坍塌,天花板坠下石块,弄得到处灰飞尘扬。 他开始丧失信心了。虽然他确实是沿着她唯一可能去的路不停地前进,但之后经过的龙人没有一个看见过她。她发生了什么事情?莫非——不,他不愿再想。他继续往前走,同时感觉到新鲜空气夹杂着浓烟迎面而来。 火把引燃了大火。神殿开始陷入火海之中。 然后,正当他沿着一条狭窄的走道前进、跨过一堆瓦砾时,坦尼斯听见了一声细微的声响。他停了下来,屏息聆听。没错,又有了,就在前头。他试着看穿眼前的灰尘和迷雾,手中握着剑。他所遇见的最后一群龙人已经酩酊大醉,正渴望大开杀戒。一个落单的人类军官看来是个很好的目标,直到其中一个人想起曾见过他和暗之女待在一起,这样的幸运不会有下一次了。 眼前的走廊是一片废墟,一部分的天花板塌了下来,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他手中的火把是唯一的光源。坦尼斯被迫在“照明”和“被发现”之间择一而行。最后,他决定冒险一试,让火把继续燃烧。如果他在黑暗中摸索,是绝对不可能找到罗拉娜的。 他得要相信自己的装扮。 “谁在那边?”他沙哑地大喊着,用火把照着眼前的瓦砾堆。 他看见一道盔甲的反光,看见一个人影在奔跑,但人影是在逃离他,而不是跑向他。这很奇怪,如果是龙人……他脑袋似乎不太管用了。他现在可以清楚地看见那个身影,细长、瘦削,跑的速度太快了…… “罗拉娜!”他大喊,然后用精灵语说,“爱人!” 坦尼斯咒骂着阻挡他去路的柱子和大理石砖,他不停地跌倒又爬起来,强迫自己疲倦的身体支撑着,直到找到罗拉娜为止。他抓住她的手,强迫她停下来,他残存的力气只够让他抓住她的手,靠在墙上喘气。 每一次呼吸都带来了剧烈的疼痛。他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差点就晕了过去。但是他紧抓着她,死也不放手,目光也同样不肯离开。 他现在知道为何龙人们没看见她了。她已经脱掉了银色的盔甲,穿上她从尸体上夺来的龙人盔甲。有一段时间,她只是瞪着坦尼斯。一开始她没认出他,差点就要一剑刺死他。阻止她下手的是那句精灵语——爱人。那句话,以及他苍白的脸上所流露出的委屈及痛苦。 “罗拉娜!”坦尼斯说话的声音有如雷斯林一般沙哑,“不要离开我。等等……听我说,求求你!” 罗拉娜手一甩,挣脱了坦尼斯的束缚,但是并没有离开他。她正打算要开口,但另一波地震让她停顿下来。当灰尘和碎片掉在他们头上时,坦尼斯将罗拉娜拉近,用身体保护她,两个人在黑暗中害怕地彼此拥抱,然后,震动结束了。坦尼斯手中的火把熄灭了,他们置身于一片黑暗中。 “我们得离开这里。”他的声音颤抖。 “你受伤了吗?”罗拉娜冷冷地说,再次试着挣脱他的怀抱,“如果是,我可以帮你。如果不是,我建议我们省掉道别的繁文缛节。不管怎样——” “罗拉娜——”坦尼斯柔声说,不断地喘着气,“我不奢望你能体谅……因为连我自己也不明白。我不期待你能够谅解……我自己也没办法原谅我自己。我只想告诉你,我爱你,我始终很爱你。但是现在我连自己都无法忍受,不能爱自己的人要怎么去爱别人。我只能说,罗拉娜,我——” “嘘——”罗拉娜低声说,用手掩住坦尼斯的嘴唇,“我听见有声音。”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们彼此相拥,站在黑暗中倾听着。一开始,他们只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他们什么也看不到,即使两人已如此靠近,仍旧看不清对方的脸。然后火把一亮,他们为之目眩,一个声音开口了。 “告诉罗拉娜什么,坦尼斯?”奇蒂拉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继续啊!” 一把出鞘的剑握在她手中。红色和绿色的未干血迹在剑锋上闪闪发光。她脸上沾满了灰色石屑,嘴唇上的一道割伤沿着下颌开始滴血。她眼中带着疲惫,但笑容魅力依旧。她将沾血的剑回鞘,把手在破烂的斗篷上擦了擦,心不在焉地拨弄了一下头发。 坦尼斯疲倦地闭上眼睛。他的脸似乎开始慢慢地苍老,这一刻,他看起来十分像人类。痛苦、疲惫、罪恶感、哀伤从不曾在精灵青春永驻的面孔上留下痕迹。他可以感觉到罗拉娜的肌肉开始僵硬,手移到武器上。 “放她走,奇蒂拉。”坦尼斯静静地说,紧紧抓住罗拉娜,“信守你的诺言,我就任你处置。让我把她带出城门,我就会再回来——” “我真的相信你会。”奇蒂拉用饶有兴致的眼神看着他,“半精灵,难道你从来没想过,我可以一边吻你,一边拔出剑来杀了你,甚至连换气都不需要吗?噢,我看是没有。事实上,我现在也可以杀了你,因为我知道这会是对精灵女人最沉重的打击。”她拿着熊熊燃烧着的火把照着罗拉娜。“看,她的表情!”奇蒂拉轻蔑地说,“爱情是多么软弱可笑的东西啊!” 奇蒂拉的手再度放到头发上。她耸耸肩,看看四周。“但是我没时间了。一切都在改变。重大的事件。黑暗之后已经失败了,必须要有其他人取代她的位置。坦尼斯,你觉得怎么样?我已经开始树立起在其他龙骑将心中的权威了。”奇蒂拉拍拍腰间的剑,“我的国度将会是个巨大的帝国,我们可以一起——” 她突然停顿下来,视线转到她刚才来的方向。虽然坦尼斯看不见,也听不见是什么吸引了她的注意,但他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开始在走廊里扩散。罗拉娜突然抓住他,恐惧感淹没了她的理智,即使那双橘色的眼睛尚未出现,坦尼斯也已经知道出现的会是什么。 “索思爵士。”奇蒂拉喃喃地说,“快点做决定,坦尼斯。” “我早就决定了,奇蒂拉。”坦尼斯冷静地说。他往前一步,尽可能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罗拉娜。“索思爵士得杀了我才能碰她。虽然我很清楚我的死不能阻止它和你夺去她的生命,但我仍会用最后一口气对帕拉丁祈祷,希望能够保护她的灵魂。诸神欠我一个恩惠。我知道,我最后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坦尼斯可以感觉到罗拉娜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开始静静地啜泣。他的心平静下来,因为哭声里没有恐惧,只有对他的爱和同情。 奇蒂拉迟疑了一下。他们已经可以清楚地看见索思爵士往这个方向飘过来,橘色的眼珠像火把一样明显。然后,她用沾血的手抓住坦尼斯。“快跑!”她沙哑地说,“快点跑,沿着走廊。尽头是一扇门,你可以感觉得出来。它通往底下的地牢。从那边你们可以逃出去。” 坦尼斯不解地看了她一眼。 “快跑!”奇蒂拉大喊着推了他一把。 坦尼斯看了索思爵士一眼。 “这是陷阱!”罗拉娜低声说。 “不!”坦尼斯回头看着奇蒂拉,“这次不是。再会了,奇蒂拉。” 奇蒂拉的指甲陷入他的肉里。 “再会了,半精灵。”她用充满感情的声音说,“记得,我是因为爱你才这么做的。快走!” 奇蒂拉把手中的火把一扔,身影完全消失,仿佛被黑暗吞噬了。 坦尼斯眨眨眼,在一片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他盲目地伸出手,试着抓住奇蒂拉。但随即又缩回手,转过身,他找到了罗拉娜的手。两人一起跨过瓦砾,沿着墙壁摸索着出去的路。从死灵骑士身上流泻而出的冰冷杀气,让他们的血液也为之冻结。坦尼斯往回看,可以看见索思爵士越来越靠近,眼神毫不放松地看着他们。坦尼斯疯狂地摸索着石墙,他的手不停地搜寻那扇门。接着他感觉到石块变成了木头。他摸索到了铁手柄,转动了它。大门一推就开了。他拉着罗拉娜穿过那扇门,楼梯上明亮的火把让两个人眼前一瞬间什么都看不见。 坦尼斯听见奇蒂拉在他们背后出声叫住索思爵士。不知道那个索思爵士在失去猎物之后会怎么处置她。那场梦生动地出现在他脑海中。他又再度看见奇蒂拉倒下……罗拉娜倒下……他无助地站着,没办法救任何一个人。那影像消失了。 罗拉娜在楼梯上等着他,火把照耀着她金色的秀发。他急忙把门关上,飞快地奔向她。 “是那个精灵女人。”索思爵士说,它橘色的双眼轻易就追踪到那两名像老鼠般在它眼前逃窜的人,“还有那个半精灵。” “我知道。”奇蒂拉懒懒地说着。她拔出剑,开始用斗篷的底部擦拭那把剑。 “要我去追他们吗?”索思爵士问。 “不用了,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奇蒂拉回答。她抬头露出狡黠的微笑。“反正精灵女人就算死了,也不会变成你的,有神在保护她。” 索思爵士的目光转向奇蒂拉,后者苍白的嘴唇露出嘲弄的曲线。“半精灵仍然是你的主人。” “不,我不这么认为。”奇蒂拉回答。她转身看着坦尼斯关上门。“从今以后,当他夜里躺在她身边时,他会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就想起我。他会记得我最后所说的话,他会被我的话感动。我给了他们幸福,她从此必须忍受我的影像常驻在他的心头。我已经在他们彼此之间的爱中下了毒。我对他们的复仇已经结束了。现在,你把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是的!暗之女。”索思爵士回答,借着一句咒语,一样东西在它的手中实体化。它的骷髅手伸出来,庄严地将它放在她脚边。 奇蒂拉屏住呼吸,眼中的光芒几乎跟索思爵士一样闪亮。“好极了!立刻回达加堡,集合部队,我们要夺下艾瑞阿卡斯派往卡拉曼的飞行要塞。接着我们得撤退,重新整编。” 索思爵士指着眼前的东西。“现在它已经完全属于你了。胆敢反抗你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在我抓到他们之前仓皇地跑了。” “他们的末日已经到了。”奇蒂拉收起剑,“你做得很好,索思爵士,你会得到你的奖赏的。我想,这个世界上一直都会有精灵女人的。” “你下令该死的就必须死。你认为该活的——”索思爵士看着那扇门,“就应该活。记住,在那么多服侍你的人当中,暗之女,只有我可以向你提供永远不死的忠诚,这也是我的荣幸。我的战士将会依你的指示回到达加堡,我们会在那里等待你的命令。” 它对她鞠躬,无肉的手抓住她。“再会,奇蒂拉。”它停顿了片刻道,“带给被诅咒的形体快乐,亲爱的,感觉如何?你让我可怕的死亡噩梦变得有趣。如果我生前便认识你就好了!”透明的影像笑了。“但是,反正我有的是时间。也许我可以等到有人与我一起分享王座——” 冰冷的手骨抚摸着奇蒂拉的肌肤,她不禁全身发抖,眼前看到的是无数个永不止息的黑夜等待着她。那个影像无比生动,即使在索思爵士消失之后,奇蒂拉还有好一阵子回不过神来。 此刻她一个人独处在黑暗中,有一瞬间,她感觉到恐惧。神殿在她四周摇晃着。奇蒂拉靠着墙,一个人感觉孤单害怕。她是那么孤单!然后她的脚碰到了地上的什么东西。她弯下腰,谢天谢地地用手紧紧握住它。她将手中的东西高高举起。 这才是真实,货真价实,她松了一口气。 没有火把的光照耀在它金色的表面和夺目的红宝石上,奇蒂拉不需要火光就能够欣赏这样东西。 她独自一个人站在走廊里,手不停地抚摸那沾满鲜血的皇冠,呆立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坦尼斯和罗拉娜沿着螺旋的楼梯跑向地牢。坦尼斯在狱卒的桌边停了下来,看着大地精的尸体。 罗拉娜看见他迟疑地看着北方,对他大喊:“快点来!”她指着东边,打了个寒战。“你不会想要去北边那里的!那是他们……关我——”听见那个方向传出的囚犯嘶吼声,她脸色苍白地迅速回过头。 一个龙人匆忙地跑过去。也许是个逃兵,坦尼斯看见它看到军官的盔甲有些退缩。 “我要找卡拉蒙。”坦尼斯喃喃地说,“他们一定被带到这里来了。” “卡拉蒙?”罗拉娜惊讶地问,“什么——” “他跟我一起来的,”坦尼斯说,“还有提卡和泰斯、佛林特——”他停顿片刻,摇摇头。“好吧,如果他们在这里待过,他们现在想必也走了。我们走吧!” 罗拉娜涨红了脸。她回头看着楼梯,然后又看看坦尼斯。 “坦尼斯——”她结结巴巴地说,他用手掩住她的嘴。 “我们还有的是时间。现在我们得找路出去!” 仿佛是为了强调他的话,又一次剧烈的震动撼动了整座神殿。这次比以往都要来得激烈,让罗拉娜撞上了墙壁。坦尼斯本来就已经因疲倦而苍白的面孔,在他试着要站稳时变得更苍白。 北边的走廊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突然从那个方向喷出一阵浓密的烟尘,原先的嘈杂声都停了下来。坦尼斯和罗拉娜开始没命似的往东奔跑,不停地越过破裂的柱子和尸体。 神殿又开始了另一阵的晃动。他们再也站立不稳,手脚并用地往前爬。他们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害怕地看着走廊开始移动变形,像蛇一般地蠕动。 他们一起钻进一个大梁下,彼此紧拥看着地板和墙壁上下晃动着。他们可以听见头上传来奇异的声响,不是大石掉落的声音,却比较像大石滚动的声音。然后一切都静了下来。 他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再度开始奔跑,恐惧让他们发挥出了超乎平常的力量。每几分钟就有一次剧烈的震动。坦尼斯每次都害怕天花板会塌下来,每次抬头时却又发现它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两人惊恐地听着头顶上发出的奇异声响,吓得不知所措。也许让它就这样崩塌下来会是个更好的结局。“坦尼斯!”罗拉娜突然大喊,“空气!新鲜的空气!” 两人疲倦地鼓起最后一丝气力,穿过曲折的走廊,来到了一扇前后晃动的门前。地上有一摊红色的血迹,还有—— “泰斯的包!”坦尼斯喃喃地说。他跪下来,搜索着坎德人散落一地的宝贝。然后他心一沉,难过地摇摇头。 罗拉娜跪在他旁边,双手握住他的手。 “至少他来过这里,坦尼斯。他到了这么远的地方。也许他逃了出去。” “他绝对不会丢下这些宝贝的。”坦尼斯说。半精灵坐在晃动的地面上,看着外面的奈拉卡。“你看,”他沙哑地对罗拉娜说,“这就是结局,也许坎德人也面对同样的结局。你看!”他愤怒地指着,看到她脸上有着一贯的冷静,拒绝承认已经被击败了。 罗拉娜往外看。 拂过她脸上的冷风现在感觉起来带着讽刺的意味,因为微风带来的是浓烟和血腥味,以及濒死生命的哭喊。天空被橘色的火焰照亮,成群的龙在天空中搏斗,龙骑将们有些是为了逃跑,有些则为了权力在互相争斗。夜空被吐出的火焰和闪电所照亮。龙人在街上四处乱窜,疯狂地砍杀它们遇到的所有生物,毫不留情地彼此互相残杀。 “邪恶自相残杀。”罗拉娜低声说,把头靠在坦尼斯的肩膀上,看着眼前恐怖的景象。 “那是什么意思?”他疲倦地问。 “伊力斯坦以前常说的。”她回答。神殿再次晃动。 “伊力斯坦!”坦尼斯凄凉地笑着,“他的神现在在哪里?从他们星辰间的城堡往下看,欣赏这刺激的景象吗?黑暗之后已经走了,神殿即将被毁。我们在这里……被困住了。我们也不可能在外面那地方活过三分钟——” 然后他的呼吸卡在喉间。他轻柔地将罗拉娜推开,弯下身仔细地在泰斯的宝贝中翻找着。他匆忙地把一块破碎的蓝色水晶扫开,还有一块瓦伦木的木头、一块翡翠、一根白色的鸡毛、一朵枯萎的黑色玫瑰、一颗龙牙、一块似乎是矮人的手工雕刻出来的坎德人雕像。在这些东西中有一个小小的金饰,上面闪着外面地狱般景色所造成的反光。 坦尼斯把它捡起来,泪水开始流下。他用手紧紧地抓住它,感觉到它锋利的边缘压着手掌。 “那是什么?”罗拉娜不明白地问,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原谅我!帕拉丁。”坦尼斯低声说。他把罗拉娜拉近,在她面前打开了手掌。 在他手中,是一枚小小的、精致的戒指,黄金打造,上面雕刻着精细的常春藤。绕着那个戒指,仍然在魔法之下沉眠的,是一条金龙。 我已经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我正在好好地欣赏这故事的结束。本章是整个三部曲的汇流之处,一切之前所发生的事件都到了决断的时刻。不仅如此,本章还告诉我们这趟旅程的目的究竟为何。——西克曼 坦尼斯的说法表面上看起来好像很奇怪——只有自恋狂才不能够爱别人。这不是他真正的意思。他的重点是,只有认同自己的人才能真正去爱别人。在整个故事中,坦尼斯不断面临自我否定和怀疑。他现在已经没时间再自怨自艾。他必须要面对自己的心魔,这样才能赢得去爱罗拉娜以及获得罗拉娜爱情的资格。——西克曼 终于这三角形完成了:主角的三个端点终于第一次会聚在一起。我们见过罗拉娜与坦尼斯在一起,坦尼斯与奇蒂拉在一起,奇蒂拉与罗拉娜在一起,但在这故事最后的高潮中,我们第一次看到三个人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个地点。找寻自我的故事终于已经到了最高潮。——西克曼 奇蒂拉的动机完全是以权力欲望为动力。爱或因爱而为,完全超乎她的理解之外。对她来说,情感上的纽带不过是控制别人的另一个方法而已。这是她邪恶的一面,这是一种只会削弱彼此而不会让彼此成长的爱。——西克曼 这并不完全正确。我相信直到这一刻之前,坦尼斯都没有在奇蒂拉和罗拉娜之间做出选择。——西克曼 奇蒂拉太高估自己,也太低估坦尼斯了。坦尼斯对罗拉娜的感情从这一刻开始坚贞无比。她也许可以用这个谎言安慰自己,但这毕竟是个谎言。——西克曼 索思的触碰和咒语,让我们想到了“龙枪”系列的一大重心:邪恶自相残杀。虽然奇蒂拉个人获得了胜利,但恶龙大军几乎就这样土崩瓦解了,再也没有恢复。——西克曼 第3卷 14 善良与邪恶的结局 “好吧!我们到了城门外了。”卡拉蒙对双胞胎弟弟低声说,眼睛看着那些期待的龙人,“你跟提卡和泰斯待在一起,我要回去找坦尼斯。我会带着这群龙人——” “不必了,哥哥。”雷斯林柔声说,金色的双眸在努林塔瑞红色的月光下闪闪发光。“你没办法帮助坦尼斯,他的命运在自己的手中。”法师看着被烈焰照亮、飞龙充斥的天空,“你仍然还有危险,那些依靠你的人也是。” 提卡疲惫地站在卡拉蒙身边,脸上的表情非常痛苦。泰斯的表情虽然和以往一样快乐,但是他的脸色苍白,眼中有着未曾在坎德人眼中出现过的遗憾和智慧。卡拉蒙看着他们,脸色变得凝重。 “好吧!”他说,“从这里之后我们应该怎么办?”雷斯林举起手,指着天空。黑袍隐隐发光,他的手被夜空衬托得仿佛只有一根骨头。 “在山上那处发光的地方——” 他们全都转过头去,连龙人也不例外。在这片荒凉的平原之后,卡拉蒙看见一座山的影子,上面有一点闪亮的白光稳定地闪烁着,像是一颗落地的星辰。 “有人在那里等你们。”雷斯林说。 “谁?坦尼斯吗?”卡拉蒙急迫地问。 雷斯林看了泰索何夫一眼。坎德人还没从那光点上移开视线,愣愣地看着。 “费资本……”他低声说。 “没错。”雷斯林回答,“现在我得走了。” “什么?”卡拉蒙结结巴巴地说,“但是……跟我们一起来……你……一定得一起来!见见费资本——” “我和他之间的会面不会很愉快的。”雷斯林摇摇头,黑色的兜帽跟着他的动作移动着。 “它们怎么办?”卡拉蒙指着龙人。 雷斯林叹口气,举起手,念出几句奇异的咒语。龙人们往后退,爬虫类的脸上露出畏惧的表情。卡拉蒙大喊,雷斯林的手上这时刚好射出无数道闪电。那些龙人痛苦地哀号,爆出一团火焰,焦黑地倒在地上,很快就变成了石像。 “你不需要这样的,雷斯林,”提卡的声音颤抖着,“它们会自己离开的。” “战争已经结束了。”卡拉蒙沉重地加上一句。 “是吗?”雷斯林嘲讽地问,从袍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黑袋子。“就是这种多愁善感、妇人之仁,我亲爱的哥哥,才会让战争继续下去。这些——”他指着眼前石像般的尸体,“不属于克莱恩。它们是用最黑暗的邪术所制造出来的,我知道,我目睹了它们的诞生。它们才不会‘自己离开’。”他的声音变得尖细,模仿提卡的声音。 卡拉蒙红着脸,试着要说话,但是雷斯林冷冷地故意忽视他。看见弟弟专心地施展魔法,大汉最后终于闭上了嘴。 雷斯林再一次把龙珠握在手中。他闭上眼,开始柔声念诵咒语。水晶中的颜色开始不断旋转,然后发出一道夺目的光芒。 雷斯林睁开眼,看着夜空等待着。他没有等很久,很快,月亮和星辰就被一个巨大的黑影遮盖了。提卡警觉地往后退。卡拉蒙抱住她安抚着,虽然他自己也在发抖,已经下意识地把武器握到了手中。 “一条龙!”泰索何夫惊讶地说,“可是它好大,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还是我见过?”他眨眨眼。“不知道怎么搞的,看起来很眼熟。” “你的确见过。”雷斯林一边冷冷地说,一边把暗淡下来的龙珠放进黑袋子里,“在那场梦中。这是湛青·血暴,那条虐待精灵王罗拉克的龙。” “它为什么会在这里?”卡拉蒙惊讶地说。 “它是回应我的召唤。”雷斯林回答,“它是来带我回家的。” 飞龙盘旋着落下,巨大的翅膀隐藏着黑暗的气息。即使是泰索何夫(稍后他否认了这件事)也发现自己抓着卡拉蒙,浑身发抖地看着巨大的绿龙降落。 湛青看着眼前这些可悲的人类缩成一团,它红色的眼睛亮起,舌头不断地吞吐着,用仇视的目光看着他们。然后,在更强大的意志力控制下,湛青的视线被迫转移开来,畏惧、愤怒地看着黑袍法师。 雷斯林做了个手势,巨大的龙头往下趴到地面上。 雷斯林疲倦地倚靠着玛济斯法杖,走向湛青·血暴,爬上它细长的脖子。 卡拉蒙看着那条龙,努力地和恐惧搏斗着,提卡和泰斯都抓着他,害怕得全身发抖。然后,他沙哑地大喊一声,推开这两个人,跑向那条巨龙。 “等等!雷斯林!”卡拉蒙断断续续地大喊,“我跟你一起走!” 湛青警觉地转过头,眼睛轻蔑地打量着眼前的人类。 “你愿意吗?”雷斯林柔声说,安抚着胯下的龙,“你愿意跟我一起踏上黑暗的道路吗?” 卡拉蒙迟疑了一阵子,他的嘴唇变得干燥,恐惧在他的喉中跳跃。他没办法说话,只能点了两次头。他听见提卡在他身后啜泣,痛苦地咬住了嘴唇。 雷斯林打量着他,他的眼睛在夜空中看起来像是两个金色的水潭。“我相信你真的会。”法师惊讶地自言自语。雷斯林坐在龙背上思考了片刻,然后坚决地摇摇头。 “不,我的哥哥,我去的地方你不能跟随。即使是像你这么强壮的人,也只会面对死亡。我们最后终于变成了两个完整的个体,卡拉蒙,我们的道路也从此分成两条。你必须独自走自己的路,卡拉蒙。”雷斯林被玛济斯法杖照亮的脸上,突然泛起诡异的微笑,“或是跟那些选择愿意跟你一起走的人共同迈步。再会,哥哥。” 湛青·血暴在主人的一个手势之下,张开翅膀,飞进夜空中。法杖发出的光芒在翅膀散发出来的黑暗之中像颗小星星。然后,它也熄灭了,黑暗吞没了一切。 “你们一直在等的人来了。”老人温柔地说。坦尼斯抬起头。 在老人升起的火光中,出现了三个人影:一个高大壮硕的战士,穿着恶龙军团的盔甲,他和一个满头拳曲红发的年轻女子手牵着手走着,她的脸色因疲倦而苍白,上面还有着血迹。当她看着身旁的男子时,眼中有着深深的遗憾与伤悲。最后,在他们背后拖着疲倦步伐的,是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穿着破烂衣裳和破烂蓝色绑腿的坎德人。 “卡拉蒙!”坦尼斯站起来。 大汉抬起头,脸色一亮。他张开双臂,哽咽地抱住半精灵。提卡站在一旁,看着两人团聚,眼中闪着泪光。然后她看见火光旁还有别的人。 “罗拉娜?”她迟疑地问。 精灵女子跳进火光中,她金色的秀发像太阳般耀眼。虽然穿着沾血的破烂盔甲,她还是有提卡很久以前在奎灵那斯提遇见她时的那种高贵气质。 提卡下意识地摸摸自己脏乱的头发,感觉上头都是凝固的血。她白色泡泡袖的美丽衣裳破破烂烂的,勉强挂在她身上,不合身的盔甲是唯一让它没掉下来的原因。丑陋的疤痕留在她修长圆润的双腿上,露出来的部分也实在太多了些。 罗拉娜笑了,提卡也笑了。这都不重要。罗拉娜奔向她,紧紧地抱住她。 只有一个人在旁边,泰斯呆呆地站在火光边,看着站在旁边的老人。在他身后,一条巨大的金龙趴着睡觉,身躯跟着鼾声起伏。老人示意泰斯走近些。 泰斯叹了一口长长的气,仿佛是从脚底冒出来的。他低下头,拖着脚,不情愿地走到老人身边。 “我叫什么名字?”老人伸出手去抚摸着坎德人的马尾辫。 “你不叫费资本。”泰斯伤心地说,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老人摸着马尾辫,笑了。然后他试着把泰斯拉近,但坎德人僵硬地拒绝了。“直到刚刚之前,我一直都不是。”老人柔声说。 “那你叫什么名字?”泰斯躲避着他的目光问。 “我有很多名字。”老人回答,“精灵们叫我爱力,矮人们叫我达克,人类叫我天刃。但是我最喜欢的名字是索兰尼亚骑士的说法——龙神帕拉丁。” “我就知道!”泰斯哀号着扑向地面,“一个神!我失去了所有的朋友!所有的朋友!”他开始伤心地哭泣。 老人怜爱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甚至用苍老布满皱纹的手揉揉他湿润的眼睛。然后他蹲在坎德人身边,轻拍着他。“你看,孩子。”他说,把手指放在泰斯的下巴上,导引他看向天空,“你能看见我们头上那颗红色的星星吗?你知道那是属于哪位神的吗?” “李奥克斯——”泰斯哽咽地小声说。 “那颗星红得犹如他熔炉里的火。”老人看着它说,“它红得像是当他在铁砧上敲打这世界时所喷出的火星。在李奥克斯的火炉边是一棵树,无比美丽的一棵树,没有凡人见过那么美丽的东西。在那棵树下有一个不停嘟哝着的老矮人,在辛勤工作许久之后终于可以休息了。他的手边有一杯冰凉的麦酒,火炉的火烘得他全身舒畅。他整天都待在树下,雕刻着他喜爱的木头。每天都会有路过的人在他身边这棵美丽的树下坐下来。 “矮人厌恶地看着他们,目光严厉得让他们立刻站了起来。 “‘这个地方有人要坐,’矮人会嘟哝着说,‘还有一个豆腐脑袋的蠢坎德人在外面四处乱跑,替自己和那些跟他在一起的倒霉鬼,惹上各种各样可怕的麻烦。记住我说的话,有一天他会到这边来,他会欣赏我这棵树,他会说:“佛林特,我累了,我想我要在你身边休息一下。”然后他会坐下来说:“佛林特,你听过我最近的冒险故事了吗?好吧,有个黑袍巫师和他哥哥还有我,我们一起在时光里面旅行,遇到了超级精彩的事情——”然后我就必须忍受那些胡说八道的故事……’他继续嘟哝着。那些本来要在树下坐下来的人会隐藏住微笑,悄悄地离开。” “那么……他不孤单啰?”泰斯揉着眼睛问。 “是的,孩子,他很有耐心。他知道你还有很多事没完成。他会等的。而且他也已经听过你所有的故事了。你得要有一些新故事才行。” “他肯定还没听过这一个!”泰斯立刻兴奋起来,“噢,费资本,这棒极了!我差点死掉——又一次。当我睁开眼睛时,眼前是穿着黑袍的雷斯林!”泰斯兴奋得全身发抖。“他看起来好……嗯……邪恶!但是他救了我一命!还有——噢!”他吓得停顿下来,摇摇头,“对不起,我忘了。我想我不应该再叫你费资本了。” 老人站起身,温柔地拍拍他。“叫我费资本。从现在开始,在坎德人之中,就让它变成我的名字。”老人的声音变得十分有智慧,“说实话,我已经开始喜欢它了呢!” 老人走向坦尼斯和卡拉蒙,在他们身边站了一会儿,偷听他们的对话。 “他走了,坦尼斯。”卡拉蒙伤心地说,“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也不明白。他仍然不够强壮,但是他不再虚弱了。那种咳嗽已经消失了,他的声音恢复了正常,却又不太一样。他是——” “费斯坦但提勒斯。”老人说。 坦尼斯和卡拉蒙立刻转过头。一看见那老人,两人立刻虔敬地低下头。 “噢!少来这套!”费资本说,“你们就是喜欢鞠躬,两个伪君子。我听过你们在背后怎样批评我——”坦尼斯和卡拉蒙两人的脸都开始发烫。“别管了!”费资本笑着说,“你们只不过是相信我让你们相信的东西。现在,继续有关你弟弟的问题。你说得对,他是自己却又不完全是。正如同预言所说的,他已经变成了掌握过去和现在的强者。” “我不明白——”卡拉蒙摇摇头,“这是龙珠对他造成的改变吗?如果是,也许这可以逆转或——” “不是别的东西让他成这样的!”费资本严厉地看着卡拉蒙,“是你弟弟自己选择了这样的命运。” “我不相信!怎么可能?谁是费斯坦——什么鬼的?我要答案——” “你要的答案不是我应该给你的。”费资本说。他的声音依然柔和,但是里面隐藏的力量让卡拉蒙感到很有压力。“小心你要的答案,年轻人。”费资本轻柔地说,“更要小心你的问题!”卡拉蒙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看着绿龙已经消失了很久的天空。 “他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他最后终于问。 “我不知道。”费资本回答道,“他的命运是自己选择的,正如同你一样。但是我知道这件事,卡拉蒙,你得放手让他离开。”老人的视线转向走到他们身边的提卡。“当雷斯林说你们两个人的道路已经不同的时候,他是对的。平静地去开始你的新生活吧!” 提卡对卡拉蒙露出微笑,靠得更紧。他抱着她,亲吻着她红色的鬈发。即使在回应她的笑容时,他的眼睛还是看着天空,奈拉卡的天空中,龙群仍然在为这崩溃的帝国而争斗。 “原来这就是结局。”坦尼斯说,“好人获胜了。” “好人?获胜?”费资本精明地回头瞪着半精灵,“没这么简单,半精灵。世界已经恢复了平衡。邪恶的龙仍然飞舞着,它们会留在这里,和善良的龙一样。再一次,天平又开始自由地摆动了。” “这么多的苦难,就为了这样?”罗拉娜站到坦尼斯旁边,“为什么不能让善良获胜,永远地赶走黑暗与邪恶呢?” “年轻的小姐,难道你还没学到吗?”费资本皱着眉,对她伸出一根摇动的指头,“善良曾经大获全胜过。你知道是什么时候吗?正好就在大灾变之前!” “是的。”他继续说,看出了他们的惊讶。“伊斯塔的教皇是个好人。这让你感到惊讶吗?应该不会,因为你们两个都看到了那样的善能够做出什么样的事来。你也见过了精灵的下场,代表古老善良力量的种族!它让偏执和墨守成规滋长,相信因为自己是对的,所有不同意的人都是错的。 “我们这些神看见了自满会给这个世界带来的危机。我们看见许多的善良美意都被这样的想法摧毁,只因他们不了解。我们也看见了黑暗之后,她静静地等待,因为这当然不会持续到永远。超重的天平一定会翻倒,她就可以回到这个世界上,黑暗将可以飞快地降临这世界。 “因此,大灾变降临。我们为无辜者掉泪,我们为罪人掉泪。但是这个世界得做好准备,因为即将到来的黑暗也许永远不会结束。”费资本看见泰斯在打哈欠,“说教到此结束,我得走了。有事要做,这个夜晚还很忙碌。”他突然转过身,走向打鼾的金龙。 “等一等!”坦尼斯突然大喊,“费资本——呃——帕拉丁,你曾经去过索拉斯的最后归宿旅店吗?” “旅店?在索拉斯?”老人摸着胡子说,“一家旅店……有好多家。但是我似乎记得辣马铃薯……对了!”老人看着坦尼斯,眼中露出光芒。“我曾经在那里跟小孩子说过故事。相当刺激的地方,那家旅店。我记得有一天晚上,一个美丽的女人走进来,她是个有着金丝银发的野蛮人,唱了一首有关蓝色水晶杖的歌,引发了一场暴动。” “果然就是你对那些守卫大叫!”坦尼斯惊呼道,“是你让我们蹚进这浑水的!” “小子,我只是布置好舞台。”费资本机智地说,“我没有把剧本给你们。对话都是你们自己决定的。”他看着坦尼斯,又看着罗拉娜,摇了摇头。“应该说我在这个地方和那个地方修改了一下,但是——别管了。”他又转过身,开始对那条龙大喊:“醒过来,你这头满身跳蚤的臭野兽!” “满身跳蚤!”派赖特的眼睛立刻睁开,“什么,你这个该死的骗人的法师!就算冬天你也没办法把水变成冰!” “哦?我不行吗?”费资本气冲冲地大喊,用手杖戳着金龙,“好吧,让我变给你看。”他拿出一本破烂的法术书,开始一页一页地翻动着。“火球术……火球术……我知道这里写了。” 老法师心不在焉地喃喃自语,继续爬上龙背。 “你准备好了吗?”老龙冷冰冰地问,不等老人回答,它就张开破烂的翅膀,不停地摇动它们,试着让血液循环,准备要起飞了。 “等等!我的帽子!”费资本惊慌地大喊。 太迟了。龙的翅膀开始拍击,摇摇晃晃地飞到空中,在悬崖边飘浮了一阵子之后,派赖特抓住了上升气流,飞上夜空。 “停下来!你这个——” “费资本!”泰斯大喊。 “我的帽子!”法师大喊着。 “费资本!”泰斯再次大叫,“它在——” 但是两个家伙已经飞远了。很快,他们就变成了金色的小点,龙的鳞甲在索林那瑞的月光下闪闪发亮。 “在你的头上。”坎德人小声地自言自语。 大伙静静地看着,转过身。 “卡拉蒙,帮我一个忙,好吗?”坦尼斯问。他把盔甲一片一片地脱下来,丢下悬崖。“你的呢?” “我想我要再穿一阵子。我们眼前还有一大段路呢,恐怕会十分困难而危险。”卡拉蒙指着陷入烈焰的城市,“雷斯林说得对,龙人不会因为黑暗之后离开就变得不邪恶。” “你要去哪里?”坦尼斯深吸一口气问。夜晚的微风轻柔而温暖,带来春天万物生长的气息。他终于摆脱了讨厌的盔甲,疲倦地在一丛可以俯瞰神殿的树下坐了下来。罗拉娜在接近他的地方坐下来,但是没有靠着他。她双手抱膝,膝盖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平原。 “提卡和我已经讨论过了。”卡拉蒙和提卡两人在坦尼斯身边坐下来。他和提卡彼此对视着,都不愿意开口。片刻之后,卡拉蒙清清喉咙说:“我们要回索拉斯,坦尼斯。我……我想这代表我们必须要分开……”他没办法说下去。“我们知道你会回到卡拉曼。”提卡看了罗拉娜一眼,“我们讨论过要和你一起去,毕竟,那里还有一个飞行要塞,而且还有那些群龙无首的龙人。我们也很想要看看河风、金月和吉尔赛那斯,但是——” “我想回家,坦尼斯。”卡拉蒙沉重地说。“我知道要回去并不容易,看见索拉斯被火焰彻底地摧毁——”他加上这一句,预料到坦尼斯会说的话,“但是我想过阿尔瀚娜和精灵们,当他们回到西瓦那斯提的时候会怎么想。我很高兴我的家乡没变成那样——一个活生生的噩梦。坦尼斯,他们在索拉斯会需要我的,需要我帮忙重建,他们需要我的力量。我——我已经习惯了……有人需要我……” 提卡把脸贴在他的手臂上,他温柔地拨弄着她的头发。坦尼斯谅解地点点头。他很愿意再去看看索拉斯,但是那不是家乡,不再是了。没有了史东和佛林特……还有其他人,不再一样了。 “你呢,泰斯?”坦尼斯微笑地看着坎德人拖着一个刚装满的水囊走过来,“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去卡拉曼城吗?” 泰斯脸红了起来。“不,坦尼斯。”他不自在地说。“你看,因为我已经这么近了,我想我应该回家一趟。我们杀了龙骑将,坦尼斯——”泰斯骄傲地抬起下巴,“全靠我们自己。人们现在会比较尊敬我们。我们的首领,克朗因很有可能会变成克莱恩传说中的英雄。” 坦尼斯抓抓胡子,试着要隐藏他的笑容,不太愿意告诉泰斯,他们杀掉的是那个臃肿、懦弱的修马斯特·投德。 “我确定有一个坎德人会变成英雄。”罗拉娜认真地说,“会是那位打破了龙珠、在法王之塔中奋战、俘虏了巴卡力斯、冒了牺牲一切的危险从黑暗之后手中拯救一个朋友的坎德人。” “那是谁?”泰斯急切地问,接着—— “噢!”泰斯突然明白了罗拉娜的意思,他羞得从头红到脚,咚的一声坐了下来。 卡拉蒙和提卡都靠着树坐下来,至少这一刻,两人脸上都充满了平静祥和的神情。坦尼斯看着他们,感到羡慕,不知道这样的神情会不会出现在他的脸上。他转头看着现在已经坐直的罗拉娜,她的眼睛看着被火焰照亮的夜空,思绪飘往非常远的地方。 “罗拉娜,”坦尼斯不确定地说,看见那美丽的脸庞转向他,他开始有点结巴,“罗拉娜,你以前把这个给过我一次,”他手掌中放着金戒指,“那是我们俩都对真爱和奉献完全不懂的时候。罗拉娜,现在这个对我意义重大。在梦中,这枚戒指让我脱离了噩梦,正如你的爱把我从黑暗的深渊中拯救出来一样。”他停顿了片刻,感到一阵懊悔。“我要把它留下来,罗拉娜,如果你仍然愿意留给我的话。我也愿意给你另外一枚戒指,和它成对,戴在你的手上。” 罗拉娜看着戒指很长一段时间,沉默不语。然后她从坦尼斯的手掌中把戒指拿起来,用力一掷,丢下了悬崖。坦尼斯吃了一惊,半站起来。那戒指在努林塔瑞的红光中闪耀着,翻滚着,消失在黑暗中。 “我想这就是我要的答案,”坦尼斯说,“我不怪你。” 罗拉娜转过身面对他,神色非常冷静。“当我给你那枚戒指时,坦尼斯,那是年少轻狂的初恋。我现在知道,你把它还给我是正确的。我得长大,学习真爱到底是什么。我曾经跨过火焰和黑暗,坦尼斯,我杀过恶龙。我曾经在我挚爱的人的尸体前哭泣。”她叹了口气,“我曾经是个领袖,我有我的责任。佛林特告诉过我,但是我把它给抛到了一旁,掉进了奇蒂拉的陷阱。当我发现时已经太迟了,我的爱实在太肤浅了。河风和金月坚定的爱情把希望带给了这个世界,我们幼稚的爱差点毁了它。” “罗拉娜——”坦尼斯开口,感到一阵心痛。 她握住他的手。 “嘘,让我再说几句话——”她低声说,“我爱你,坦尼斯。现在我爱你是因为我了解你。我爱你体内的光明和黑暗,这也是为什么我要把那枚戒指丢掉。也许有一天我们的爱情会成熟到足以让人倚靠,但是那将不会是一枚常春藤的戒指,坦尼斯。” “不会的。”他微笑着说。他伸出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开始慢慢地将她拉近。她摇摇头,开始抗拒。“那将会是一枚一半由钢一半由金制成的戒指。”坦尼斯更坚定地抱着她。 罗拉娜看着他的眼睛,接着屈服在他的怀里,坐在他的身边,头倚着他的肩膀。 “也许我应该刮刮胡子。”坦尼斯搔搔胡子。 “不要!”罗拉娜披上坦尼斯的斗篷,“我已经有点习惯了。” 大伙儿整夜都在树下观望着,等待黎明。他们又疲倦又难过,没办法睡觉,他们知道危险还没结束。从这个地方,他们可以看见许多龙人从神殿里往外跑。龙人没了领袖,很快就必须为了生存而开始抢劫、杀人。而且龙骑将还没死光。虽然他们都不愿意提到她的名字,但是他们都知道有位龙骑将一定逃出了神殿里的这一团混乱。也许还有更可怕的邪恶在等待着他们,邪恶到这些同伴都不愿意去想。 现在是平静的时候,他们都不愿意轻易地结束。因为黎明就代表了离别。 没有人开口,连泰索何夫也一样。他们之间不需要交谈,他们要说的话都已经说过了,或是还没说出口。他们不愿意打破现在的宁静,不愿意匆忙结束现在的状况。他们祈求时间能够停下来让他们休息。也许,它的确停下了。 在黎明之前,当东方才微微泛起鱼肚白时,黑暗之后塔克西丝的神殿爆炸了,地面随之摇晃起来,闪光让人目眩,像是新太阳的诞生。 他们的眼睛被那闪光弄得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他们依稀可以看见神殿的碎片被一阵强烈的龙卷风卷起来,往天空飞去。那些碎片越来越明亮,越来越接近天空,直到它们在群星之间开始闪耀。 然后星辰出现了。一个接一个,神殿的碎片在天空中适当的地方安定下来,填满了雷斯林去年秋天从水晶湖里抬头看见的两个空洞。 再一次,两个星座在天空中闪耀。 再一次,英勇战士——帕拉丁——白金龙回到了夜空中他原先的位置,而他的对面,出现了黑暗之后塔克西丝——色彩缤纷的五头龙。从此,他们又继续了原来永恒的旅程,一个永远监视着另一个,永恒地绕着吉力安——中立之神,平衡的天平——旋转着。 回家 当他回到这座城市的时候,没有人欢迎他。他在一个沉寂的黑夜回到这里,天空中唯一的月亮只有他看得见。他已经遣走了绿龙,等待他的命令。他没有经过大门,没有守卫看到他的来临。 他不需要穿过大门。凡人的疆界对他已经没有意义了。神不知鬼不觉地,他走在寂静、沉睡的街道上。 不过,还是有一个人感应到了他的出现。在大图书馆中,阿斯特纽斯像任何时候一样专心于工作。他暂停书写,抬起头。他的笔在纸上停了一会儿,然后,耸耸肩,继续撰写他的编年史。 那人快速地在街头走着,倚靠着一根顶端装饰着一只金色的龙爪、镶着一颗水晶球的法杖。那颗水晶暗淡无光,他并不需要光照亮所走的路。他已经在脑中不停地走了几个世纪。黑袍在他身上随着微风轻轻地摆动,他金色的眼睛在黑色的兜帽下闪烁着,似乎是整个沉睡的城市中唯一的光亮。 当他到达整座城的正中央时,他并没有停下来,他甚至没有打量那些像是骷髅般空荡荡眼眶般的废弃建筑物。当他走过那高大橡树的冰冷阴影时,他并没有减慢速度,虽然这些阴影就可以吓退坎德人。试着要阻止他的骷髅守卫在他面前变成灰烬,他毫不关心地继续往前。 高塔终于出现在眼前,黑色的高塔像是黑暗夜空中切割出来的一扇窗。在这里,终于,黑袍法师停了下来。他的眼睛把所有事物尽收眼底。他站在门前,看着这座塔,冷冷地看着那些崩坏的尖塔,看着那些在星光下闪耀着的大理石。他慢慢地点点头,露出满意的神情。 金色的双眼转向塔的大门,转向大门上骇人的、飘动着的法师袍子。 没有凡人可以站在这门前而不被它的诅咒给吓疯。没有凡人可以走过那守卫的橡树。 但是雷斯林站在这里,他冷静地、毫无畏惧地站着。他举起瘦弱的手,抓住飞舞着、上面沾满变色血迹的黑袍,将它从门上扯了下来。 一阵刺耳、尖锐的叫声从无底深渊冒了出来。那声音尖锐震耳,让帕兰萨斯城的居民从最熟的睡眠中醒来,在床上恐惧地等待世界末日。城门的守卫僵硬得不能动弹。他们闭上眼,躲在阴影中,等待死神降临。孩子们害怕地哭号,狗儿躲在床下,猫的眼睛闪闪发光。 那尖叫声再度响起,一双苍白的手从塔中伸出。一张鬼怪的脸,被愤怒所扭曲的脸,飘浮在空中。 雷斯林没有反应。 那双手越来越近,那种表情则保证会让他在无底深渊中永恒地受苦,他将会因为胆敢侵犯这座塔的诅咒而被拖进无底深渊。那双骷髅手触碰到了雷斯林的心脏。然后,颤抖着,它停了下来。 “记住!”雷斯林抬头看着那座塔,冷静地提高声音,好让里面的人听见。“我就是掌握过去和现在的强者!预言里面预告了我的到来。面对我,这扇门将打开。” 那双骷髅手往后退,做了个欢迎的手势,消失在黑暗中。大门静静地打开了。 雷斯林看也不看那双恭敬垂下的手,走进了大门。当他进门时,所有无形的、居住在塔里的黑暗生物都恭敬地低下了头。 然后雷斯林停下来看着四周。 “我到家了。”他说。 平静再度降临帕兰萨斯,睡眠赶走了恐惧。 一场梦,人们喃喃自语。他们在床上翻过身,又继续陷入沉睡,黑暗在黎明之前让他们陷入甜甜的睡眠中。 雷斯林的道别 卡拉蒙,诸神欺骗了这个世界, 用弃而不顾,用赏赐, 我们每个人,都必须跟着他们的喜怒无常而生活。 我们血液中继承的智慧,使它们在我的心中 察觉到这么多的不同: 那光芒,当提卡看着别的地方时,在她的眼中; 那颤抖,当罗拉娜和坦尼斯说话时; 金月柔顺的金丝银发的飘动,当河风接近时。 他们看着我,即使你的心中也是。我察觉到这不同。 我坐在这里,身体像鸟儿般软弱。 为了回应, 诸神教导我们同情,教导我们仁慈。有时他们成功, 因为我会感觉到那些不公的责备, 那些无力反抗他们兄弟的人, 为了活命,或是为了爱,为了这些感觉, 那疼痛渐渐缩减,变成了光芒, 我和你一样地同情, 因此,我从最弱的子孙中超脱。 你,我的哥哥,在你不假思索的自然气质中, 在那个长剑飞舞的特殊世界中, 野心的弧形和眼睛, 给了那双完美无缺的手臂毫无缺点的引导。 你不能跟上我, 你不能观察灵魂中破裂的地形, 巧手中所隐藏的空虚。 但是你仍然爱我,简单直接, 让我们混在一起的血统获得了平衡。 像是滚烫的剑在雪地翻滚: 我们对双方的需要让你迷惑, 血管中复杂的纠缠。 在战斗中活跃,当你站着, 用身体护卫你的弟弟,是那个时候, 你的义行让我心中虚弱之处更为滋长。 当我离开之后, 你要去哪里补足你血液中缺少的另一半? 在你心中那空虚的地盘中? 我听过, 黑暗之后柔声的安眠曲, 她的小夜曲在夜晚呼唤着我去战斗; 这音乐带着我到了那宁静的王座上, 在她无意义的王国之中。 龙骑将, 想要将黑暗带入光明中, 在晨光中腐化,那些月亮—— 所有的单纯都被摧毁, 但是在邪恶的黑暗中有着真理, 最后,高雅的舞蹈。 但不是给你的: 你不能和我一起进入黑夜, 在甜美的迷宫中。 因为你站在阳光的摇篮中,在大地上, 不知道任何事情, 在无法言语的道路上, 将会迷失。 我无法解释,这些话将会让你混淆。 坦尼斯是你的朋友, 我孤单的好哥哥,他会向你解释, 那些他在阴影中看见的, 因为他认识奇蒂拉, 见过黑暗的月亮照在她黑色的秀发上, 但是他不能够威胁到,在夜晚, 迎着我等待的脸吹来一阵湿润的风。 雷斯林的话语指出了坦尼斯的命运:他的命运一直在自己的手中。不过,就某个角度来看,雷斯林也是在对卡拉蒙说这句话,告诉他哥哥他的命运也在他自己的手中,而不是在双胞胎弟弟身上。——西克曼 已经过了很长的时间,我们实在很难确定到底是什么时候我们决定要下笔撰写第二个三部曲。不过,随着我回头审视这一切,发现“传奇”的故事一直在字里行间,等着我们把它写出来。——西克曼 这并不是警告行为善良的人们。这是警告人们不要变得自以为是,歧视,精英主义。——西克曼 我在撰写这些段落时非常用心。虽然这只是很短的一段故事,但是我花了好几个小时去琢磨。我想要让它尽量戏剧化一点。以雷斯林作为最后的角色是类似莎士比亚戏剧中的剧情,象征着雷斯林将会成为掌握全世界力量的人。——魏丝 我试着仿效莎士比亚,但最后却带着布朗宁(先生,不是小姐)的味道。这其实也不错,因为罗伯特·布朗宁的独白,人们总是觉得有些事情被隐瞒,有些事情说不出口。问题是,雷斯林在此太过诚实,不像布朗宁笔下的英雄。因此,就我自己的眼光看来,这首诗一开始灵光乍现,但结尾却有些僵硬和平淡。——迈克尔·威廉斯 后记 “龙枪”给我带来了无比的成功和舒适的生活。但它所带来最珍贵、最好的礼物还是我在这过程中所认识的朋友。这包括了曾经与我合作这个计划,或是目前仍在继续这计划的人们——从画家到游戏设计者、作者,以及编辑们都是一样,还有在这几年中变成我的好朋友的书迷们。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龙枪”替我带来了我的丈夫——唐·佩林。我们在1989年的游戏博览会上碰面,由这本书的书迷介绍认识。(他当时还没看过这套书!)稍后他读完这套书,竟然还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告诉我这套书哪里有问题!崔西是我们在1997年婚礼上的见证人。我们的好友、在这计划中认识的人们包围着我们两人。难怪这套书在我生命中有这么特殊的地位。 某些非常特别的朋友应该接受我特别的致谢: 雷·普契那(Ray Puechner) 珍·布拉什菲尔德·布莱克(Jean Blashfield Black) 帕特·麦吉利根(Pat McGilligan) 迈克尔·威廉斯(Michael Williams) 罗杰·E.穆尔(Roger E.Moore) 杰夫·格拉布(Jeff Grubb) 道格拉斯·奈尔斯(Douglas Niles) 哈罗德·约翰逊(Harold Johnson) 拉里·埃尔莫尔(Larry Elmore) 杰夫·伊斯利(Jeff Easley) 克莱德·考德维尔(Clyde Caldwell) 基思·帕金森(Keith Parkinson) 劳拉·西克曼(Laura Hickman) 玛丽·基希奥夫(Mary Kirchoff) 彼得·阿德金森(Peter Adkison) 布赖恩·汤姆森(Brian Thomsen) 乔纳森·拉齐尔(Jonathon Lazear) 克丽丝蒂·卡德纳斯(Christi Cardenas) 当然,没有崔西,就不会有“龙枪”。 玛格丽特·魏丝 中英名词对照表 Abanasinia 阿班尼西亚 Age of Despair 绝望之年代 Age of Dreams 梦幻之年代 Age of Might 力量之年代 Aghar 艾格哈 Akular-alan Suh Tagolann Jistrathar 阿库拉—阿兰·苏·塔苟兰·吉思塔哈,咒语(幻术) Alhana Starbreeze 阿尔瀚娜·星光 All-Saint War 全圣之战 Ansalon 安塞隆 Amothus 阿摩萨斯 Aran Tallbow 亚兰·桃博 Ariakas 艾瑞阿卡斯 Arman Kharas 雅曼·卡拉斯 Ast bilak parbilakar.Suh tangus moipar 阿兹·拜拉克·帕比拉卡·苏·坦加思·米奥比雅,咒语 Ast tasarak sinuralan krynawi 阿兹·萨拉克·西努拉蓝·克来那威,咒语(睡眠术) Ast tasark simiralan krynawi 阿兹·萨拉克·西米拉蓝·克来那威,咒语 Astinus 阿斯特纽斯 Astol arakhkh um 阿斯托·阿拉咖咖·姆,咒语 Baaz 巴兹(龙人) Bahamut 巴哈姆特 Bakaris 巴卡力斯 Balifor 巴力佛 Banshee 怨灵 Bas Ohn-koraf 巴斯·昂·克拉夫 Berem 贝伦 Berthel Brightblade 博赛尔·布莱特布雷德 Bertrem 贝传 Black Robes 黑袍法师 Blood Sea of Istar 伊斯塔血海 Bozak 波札克(龙人) Border Elves 边境精灵 Brian Donner 布莱恩·多那 Bridge of Passage 通道之桥 Bulps 扑扑族 Bupu 噗噗 Burning Hands 燃烧之手 Camptalk 野营语 Caramon 卡拉蒙 Cataclysm 大灾变 Catyrpelius 卡特皮勒斯 Centaur 半人马 Chain Room 铁链之室 Chieftain's Daughter 酋长之女 Code 骑士信条 Colinesti 卡林那斯提 Common 通用语 Continual Light 持续光亮术 Council of High Seekers 高阶追寻者议会 Crystalmir Lake 水晶湖 Cyan Bloodbane 湛青·血暴 Dargaard Keep 达加堡 Darken Wood 暗黑森林 Darkness Spell 黑暗术 Darkness, 15'Radius 方圆十五英尺黑暗术 Dead Guard 死灵卫士 Demi-hunam 类人类 Derek Crownguard 德瑞克·克朗加 Detect Magic 侦测魔法 Dezra 德丝拉 Disks of Mishakal 米莎凯之碟 Doug 道格 Douglas 道格拉斯 Draconians 龙人 Dragon Highlord 龙骑将 Dragon of All Colors and of None 万色返空龙 Dragonbane 屠龙勇士 Dragonfear 龙威 Dragonlance 屠龙枪 Dragonqueen 龙皇后(黑暗之后) Dragons of Despair 绝望之龙 Druid 德鲁伊(教徒) Dumak 杜马克,咒语(灭) Duncan 邓肯 Dwarfgate Wars 矮人门战役 Eastwall 东墙山脉 Eben Shatterstone 依班·夏特史东 Elistan 伊力斯坦 Ember 烈焰 Ergoth 亚苟斯 Everman 永恒之人 Fallenwood 佛伦木 Feal-thas 费尔萨斯 Feather Fall 羽落术 Fewmaster Toede 修马斯特·投德,大地精 Fireball 火球术 Fistandantilus 费斯坦但提勒斯 Fizban 费资本 Flamestrike 焰击 Flint Fireforge 佛林特·火炉,矮人 Flotsam 福罗参 Forestmaster 森林之王 Gakhan 加汉 Gargath 盖加斯 Gateway 盖特威 Gateway Pass 盖特威大道 Giant Slug 巨蛞蝓 Gilead 基列 Gilean 吉力安 Gilthanas 吉尔赛那斯 Glunggu Bulp 克朗咕·扑扑 Glups 吞吞族 Gnosh 浓修 Goatsucker Bird 蚊母鸟 Goblin 地精 Godshome 神之乡 Goldmoon 金月,酋长的女儿 Goodlund 古德兰 Gra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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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word 圣剑骑士 Kronin Thistleknott 克朗因·西唢那 Krynn 克莱恩 Last Home 最后归宿,旅店名 Laurana 罗拉娜 Light 光亮术 Lightbringer 光明的缔造者 Lorac 罗拉克 Lord Alfred MarKenin 阿佛瑞德·马凯因爵士 Lord Gunthar Uth Wistan 刚萨·钨斯·威斯坦爵士 Lord's River 王者之河 Lost Battles 失落之战 Lucien 卢西安 Lunitari 努林塔瑞 Lute 五弦琴 Magic Missile 魔弹喷射 Magic Resistant 魔法抗力 Magus 马革斯 Mai-tat 麦台(黑暗之后) Maq 阿奎 Maquesta Kar-Thon 马奎丝塔·卡松 Maritta 马丽塔 Matafleur 马它福罗 Measure 骑士规章 Mechanism Room 机关房 Minotaur 牛头人 Mishakal 米莎凯,医疗女神 Mitnas 米萨斯,即米丝拉丝 My honor is my life. 荣誉即吾命 Newsea 新海 Neraka 奈拉卡 Nightbringer 黑夜使者 Nightmare Sea 噩梦之海,即伊斯塔血海 Nilat the Corrupter 腐败者耐拉特(黑暗之后) Nordmaar Cape 诺德玛角 Nuitari 努塔瑞 Nulph Bulp 那夫·扑扑 Ogre 食人魔 Old Waterfront 老水源 Onyx 黑玛瑙 Order of Draco 拜龙教 Order of Rose 玫瑰骑士 Otik 欧提克 Ozymandias 奥西曼迪亚斯 Paladine 帕拉丁,古老的真神之一 Palanthas 帕兰萨斯 Par-Salian 帕萨理安,大法师 Paths of the Dead 死亡之路 Pax Tharkas 帕克塔卡斯 Perechon 派里丘号 Pig and Whistle 猪和哨声(旅店) Plains 大平原 Plains of Dust 灰烬平原 Plains of Estwilde 埃思特维德大平原 Porthios 波修士 Prayer's Eye Peak 祷者之眼峰 Pyrite 派赖特 Pyros 派洛斯 Qualinesti 奎灵那斯提,精灵王国 Qualin-Mori 奎灵莫瑞 Qualinost 奎灵诺斯 Queen of Darkness 黑暗之后 Queen of Many Colors and of None 万色返空之后(黑暗之后) Que-Shu 奎苏族 Quinath 奎那斯 Quivalen Soth 奎瓦兰·索思,精灵吟游诗人 Raggart 瑞加 Raistlin Majere 雷斯林·马哲理 Rannoch 雷那克 Red Dragon Inn 红龙旅店 Reorx 李奥克斯 Retark 瑞塔克 Rhea 瑞雅 Riverwind 河风,野蛮人 Royal Guard 皇家卫士 Ruins 如茵 Sageway East 东贤路 Saltbreeze Inn 盐风旅店 Sancrist 圣奎斯特 Sanction 圣克仙城 Sargonnas 萨苟纳 Seeker Guard 追寻者护卫 Sentinel Peaks 哨兵峰 Sestun 赛斯顿 Sh tangus moipar, ast akular kalipad 苏·坦加思·米奥比雅,阿兹·阿库拉·凯里帕,咒语(令其友善) Shadow Canyon 阴影谷 Shirak 施拉克,咒语(亮) Silvanesti 西瓦那斯提 Silvanost 西瓦诺斯 Silvara 西悠瓦拉 Silvart 西悠瓦 Sirrion Sea 西历安海 Sivak 西瓦克(龙人) Skie 蓝天 Sla-Mori 斯拉莫瑞 Sleet 冰雹,龙名 Sluds 嘶啦族 Solace 索拉斯 Solace Vale 索拉斯山谷 Solamnia 索兰尼亚 Solanthus 索兰那斯 Solinari 索林那瑞 Solostaran 索拉斯特伦 Speaker of the Suns 太阳咏者 Speaker of the Stars 星辰咏者 Staff of Magius 玛济斯法杖 Starjewel 星钻 Sturm Brightblade 史东·布莱特布雷德 Swordsheath Scroll 剑鞘和约 Takav 塔加 Takhisis 塔克西丝 Taman Busuk 塔曼布沙克 Tamex 塔麦克丝(黑暗之后) Tanis 坦尼斯,半精灵 Tan-tago, musalah 坦—加哥,木萨拉,咒语 Tanthalas 坦赛勒斯 Tarsis 塔西斯(城) Tas 泰斯,坎德人 Tasslehoff Burrfoot 泰索何夫·柏伏特,泰斯的全名 Tearsong 泪歌 Telepathy 传心术 Tenser's Floating Disk 坦瑟浮碟 Terrisleetix 泰瑞斯理提克斯(冰雹的真名) Th 斯,溪谷矮人对沙克沙罗斯的称呼 Thadarkan 萨达肯 Thanoi 海象人 Tharkadan Mountains 萨卡顿山脉 Thelgaard 泰尔加 Theros Ironfeld 泰洛斯·艾昂菲尔德 Thon-Thalas 东塔拉斯 Thon-Tsalarian 东沙拉礼安 Thon-Tsalaroth 东沙拉罗斯 Thon-Sargon 东萨刚 Thorbardin 索巴丁 Throtyl 索提尔 Tika Waylan 提卡·维兰 Toril 托瑞尔 Tower of Daltigoth 达提苟斯之塔 Tower of Istar 伊斯塔之塔 Tower of Palanthas 帕兰萨斯之塔 Tower of the Stars 星辰之塔 Tower of the Sun 太阳之塔 Tower of Wayreth 威莱斯之塔 Towers of High Sorcery 大法师之塔 Troll 食人妖 Turbidus Ocean 特彼得斯洋 Unicorn 独角兽 Valiant Warrior 英勇战士 Vallenwood 瓦伦木 Verminaard 猛敏那 Vinas Solamnus 维纳斯·索兰那斯 Vingaard Mountain 敏加山脉 Vingaard Keep 敏加堡 War of Lance 长枪之战 Waylan 维兰 Wayreth 威莱斯 Web Spell 蛛网术 Westgate Pass 西门隘口 Whiterage River 白怒河 Whitestone 圣白石 White-winged Ships 白翼船 Wilder Elves 野精灵 William Sweetwater 威廉·甜水 Wyrmslayer 斩龙剑 Xak Tsaroth 沙克沙罗斯 克莱恩历史简表(2011修订版) 紫晶 克莱恩的历史可以被分为五个年代:星诞之年代,梦幻之年代,力量之年代,绝望之年代,凡人之年代。 另一方面,帕兰萨斯的阿斯特纽斯在他的编年史中,采用了另一种分法,即按照大灾变发生的前后,将克莱恩的历史分为PC(Prae Cataclius,亦即大灾变前)和AC(Alt Cataclius,亦即大灾变后)。而在混乱之战后,又引入了另一个新的断代标志SC(Secundus Cataclius,亦即第二次大灾变),即将混乱之战发生的那一年384AC作为1SC。现在,AC和SC也在并行使用。 星诞之年代(?—9000PC) 星诞之年代是克莱恩世界的起始,也是克莱恩历史的第一纪元。由于年代太过久远,同时缺乏文字记录,许多历史已不可考,只能从各种族残存与各自矛盾的创世神话中略窥一二…… 最初,世界一片混沌。 至高神从混沌中苏醒,产生意识和形体,并降服了混沌之神。 至高神接着创造了最初的上位神帕拉丁和塔克西丝,分别代表了善和恶。在他们之间,是中立的上位神——知识之神吉力安。接下来,善神之首帕拉丁召唤出了三位中位神:医疗女神米莎凯,僧侣之神马哲理,音乐之神布兰查拉。恶神之首塔克西丝召唤出了四位中位神:复仇之神与牛头人之神萨苟纳,疾病腐败与瘟疫之神魔吉安,虚伪的救赎与不死生物之神凯魔须,黑暗与欺骗之神西都凯。中立神之首吉力安召唤出五位中位神:科技与创造之神李奥克斯,自然与森林之神奇思洛夫,时空与智慧之神亦为林,烈火与自然力量之神西历安,财富与商业女神圣那瑞。 在这些神祇中,一位属于中性的神李奥克斯铸造了一柄强力神锤。李奥克斯用神锤敲击混沌,创造了克莱恩的世界,并做了一个用来照亮它的太阳,敲击时产生的火花形成了照亮天界的星辰。 善神之首帕拉丁和黑暗之后塔克西丝共同创造了最初的五色巨龙——红、绿、蓝、黑、白龙。但塔克西丝趁帕拉丁不备,将邪恶之息注入了五色巨龙的体内。帕拉丁深为悲伤,李奥克斯为了安慰他,用金、银、青铜、黄铜和红铜制作了五条金属巨龙。帕拉丁将生命之气吹入了金属五龙的体内,于是产生了最初的善良巨龙。 此时发生了众龙战争,也是唯一一次没有牵涉到人类的巨龙战争。善神和善良巨龙结成一方与邪神和恶龙交战,中立诸神则在一旁观望。交战的结果是双方筋疲力尽,使世界有再度落入混乱之神手中的危险。于是双方停战,和平再度降临。 在这段和平的日子里,善神之首帕拉丁和医疗与光明女神米莎凯结合,诞生了双胞胎战神奇力·裘理斯和自然与海洋之神哈巴库克,以及最后一位善神善良魔法之神索林那瑞。邪恶女神塔克西丝和复仇之神萨苟纳结合,诞生了风暴女神赛波音,以及最后一位邪神邪恶魔法之神努塔瑞。最后,中立神之首吉力安则带来了最后一位中立神中立魔法女神努林塔瑞。 然而和平的日子并不长。众神听到了世界上传来的吟歌,从而发现世界上产生了生动的精魂。为了取得对这些初生精魂的控制,众神间又爆发了全圣之战。看见他的孩子们交战,至高神于是想摧毁克莱恩世界惩罚他们。众神于是再次停战,为了维持和平,众神同意各方给精魂一件礼物,然后离开克莱恩世界,不再直接干预克莱恩世界的发展。 光明诸神赐给了精魂物质化的身体以享受克莱恩世界的愉悦,黑暗诸神给予的是欲望和野心,最后,中立诸神给予的是自由的意志。于是,最初的精灵、人类和食人魔产生了。之后众神离开了克莱恩世界。走之前,三方诸神各自创造了一个月亮照亮克莱恩世界,作为他们的象征标志:银月索林那瑞,红月努林塔瑞和黑月努塔瑞。 李奥克斯受到黑暗之神西都凯的诱惑,想要打造一块宝石,以之作为中立的基石。为了达到这一伟大的目的,他试图将混沌之神的一部分封印其中以得到足够的力量,却不小心将混沌之神给封印了进去。李奥克斯向众神隐瞒了这一切,将这块宝石放到了红月上。而红月与银月、黑月三位魔法之神看到了通过宝石把魔法力量带给克莱恩世界的机会,也默契地选择了沉默。在克莱恩后来的历史上,这就是著名的灰宝石。 坎德人的历史记录把这一年代也称为梦幻之年代,但克莱恩的其他种族一致认为坎德人的历史记录并不可信。 梦幻之年代(9000—960PC) 梦幻之年代可以被认为是克莱恩有文字记录历史的开始,也是克莱恩历史的第二纪元。这一年代可以被分为三个时代:创立之时代,光明之时代(有时也被记录为光明之年代),骑士之时代。 创立之时代(9000—5000PC) 9000PC:最先苏醒的食人魔占据了克莱恩的山地;其后苏醒的精灵隐退到森林中,以期在拥抱自然的同时获得和谐;人类则选择了平原。 8700PC:李奥克斯挑选了一些人类,将他们带到北方,把自己的技术传授给他们。日后,索巴丁的矮人们称呼这些人类为铁匠。 8500—5000PC:食人魔使用人类做奴隶建造城市,创造了最初的帝国与辉煌的文明。精灵们一边驻守在森林里袖手旁观,一边加强防备以警惕可能的入侵。 6320—5980PC:一位心怀怜悯的食人魔伊格瑞恩解放了他的奴隶,将善良的心性与其他技能传授给他们。他和他的追随者们被其他食人魔视为异端和叛逆,他们则称呼自己为埃达人,并离开食人魔帝国远赴海外孤岛。 6000—5000PC:食人魔变得越来越残酷,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新出生的食人魔丧失了他们父辈所具有的美貌与能力,变得和他们内心一样丑恶。越来越多的人类起而反抗他们曾经的主人,食人魔统治者变本加厉地推行残酷的统治,却如同火上浇油。食人魔的文明逐渐衰落,开始丧失对世界的统治。也是在这一时期,巨人、地精、半食人魔开始在世界上散布开来。 5000—3000PC:随着食人魔帝国的衰亡,以及人类重回野蛮时代,精灵们开始寻求建立属于精灵的辉煌文明。 光明之年代(5000—2000PC) 5000PC:一些铁匠对自己的手艺越来越自满,开始嘲笑他们的老师和引路人李奥克斯。作为回应,他们都被变成了侏儒。 4350PC:一名侏儒受到黑暗之神西都凯的诱惑,从红月上偷到了灰宝石,但一脱离红月,灰宝石就逃脱了他的控制,径直奔向克莱恩世界兴风作浪。狂放的魔法力量改变了灰宝石行经之路上的植物、动物、种族,创造了许多新的物种与种族。 4100PC:看到灰宝石造成的严重破坏,李奥克斯召集了侏儒们,交给了他们寻回灰宝石的任务。侏儒们的大追寻开始了。 4000PC:精灵们举行了第一届长老会议。为了建立精灵们自己的文明,所有的精灵家族都发誓效忠后来的第一任精灵王——西瓦诺斯。 3951PC:盖加斯爵士借助中立诸神给予的两块魔石——追踪之石和咒缚之石——找到了灰宝石,但不久侏儒们就大举前来,宣称他们才是灰宝石真正的主人。盖加斯爵士断然拒绝,引发了侏儒们对城堡的围攻。侏儒们最终攻下了城堡,但当侏儒将要抢到灰宝石的时候,灰宝石的力量再次爆发,将那些对灰宝石最好奇的侏儒变成了坎德人,而将那些最渴望得到灰宝石的侏儒变成了矮人。随后,灰宝石继续着在安塞隆大陆上游走不定的旅程。 3900—3550PC:其间发生第一次巨龙战争。精灵选择建立精灵王国的森林这时被第一代五色巨龙的龙子龙孙们占据着。残酷的战争持续了多年,最终,精灵们利用五块龙石封印了五色巨龙,从而取得了对魔法森林的控制,也就是后来的西瓦那斯提。也是在这次战争中,象征后来白袍、红袍和黑袍三派法师的三位魔法之神因为给精灵们提供了龙石干预了战争,而被众神惩罚。魔法之神安静地接受了惩罚,却并没有放弃将魔法带到克莱恩世界的计划。后来,精灵们将五块龙石深埋在了卡基斯山脉的地下。 3550PC:精灵们在新近得到的森林中建立了一个伟大的王国——西瓦那斯提。他们在东塔拉斯河形成的岛上建立了王国的首都西瓦诺斯。 3434PC:行踪不定的灰宝石游荡到了南安塞隆的海滨,将行经的两个西瓦那斯提精灵家族分别变成了两个海精灵亚种:达加那斯提和狄摩那斯提。 3152—2900PC:为了躲避灰宝石的影响,矮人们向地底挖掘,在地下建立了第一个矮人王国卡尔赛克斯。这一地底王国的具体位置最终湮没于历史长河之中,但矮人们仍习惯地以“卡尔赛克斯”来指代任何被重新发现的地底洞穴遗迹。 3012PC:最初的牛头人出现在安塞隆大陆的东北沿岸,并建立了牛头人的国度米珊德拉斯,但不久之后,向外扩张的矮人与牛头人的国度就发生了冲突,牛头人战败成为了矮人的奴隶。 2800PC:矮人国度的内讧使得一部分矮人离开了卡尔赛克斯,前往卡基斯山脉建立了一个新的地下帝国,名为索闰帝国。差不多就在同时,卡尔赛克斯被神秘地封闭了,再没人被允许进入其中。有传言说,在那里发生了非常恐怖的事情。 2799PC:紧随着矮人帝国的分裂,被奴役的牛头人逃离了矮人的国度,回到家乡重新建立了牛头人的国度。 2750PC:西瓦诺斯的一位坎德人之友巴力弗带领一部分坎德人离开西瓦那斯提,横渡海湾,建立了第一座坎德人的自由都市。为了纪念他,城市被命名为巴力佛市。 2735PC:在第一代牛头人国王安比欧廷死后,他的两个儿子米萨斯和科萨斯为了王位的继承权展开内战,并最终导致了王国的分裂。 2710PC:索闰的矮人无意中发现了在第一次巨龙战争中精灵们封印五色巨龙的五块龙石。出于以前被灰宝石魔法力量影响的经历,矮人们厌恶一切魔法力量。所以,他们未经熟虑就把携带着强大魔力的龙石带离他们的地下帝国,丢到了地面上。 2692—2645PC:第二次巨龙战争。矮人们不小心的举动解除了封印,令五色巨龙重现天空。它们随即带领蜥蜴人大军进攻西瓦那斯提以图报复。三位大魔法师联手发动魔法,令大地裂开,吞噬巨龙。恶龙又一次被打败了,但不幸的是这个魔法失控,造成了数以千计的伤亡。法师们束手无策,只好向三位魔法之神求助。魔法之神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们回应了三位大法师的祈祷,将法师们发动这个魔法所在的法师塔封印了起来,这就是后世传说中的消逝之魔塔。魔法之神还教导他们如何控制魔法的力量,由此,魔法得以在克莱恩的世界中世代相传。 2645—2550PC:第二次巨龙战争中的那三位法师创立了魔法规则,并指示他们的弟子建造五座法师高塔,这就是传授魔法技艺的大法师之塔的由来。 2640PC:矮人们深以引发第二次巨龙战争为耻,从世界各地退回索闰的地下帝国。 2600PC:一位野蛮人首领阿卡·亚苟斯在战后联合了卡基斯山区的所有野蛮人部落,建立了亚苟斯帝国,自封为亚苟斯大帝。他率领帝国歼灭了所有不愿屈服的部族。 2600PC:一个好奇的坎德人部落碰巧进入了一座四处飘浮的消逝之魔塔,身陷其中,被魔塔带到了哨兵峰山区,并在那里定居下来,建立了坎德人的第二都市海洛。 2500—2200PC:亚苟斯帝国持续扩张,并与精灵和矮人的国度接壤。三国经过艰难的谈判,签署了协约,从此开始了贸易。贸易的结果之一是出现了人类和精灵的混血儿——半精灵。差不多同时,第一批溪谷矮人出现了。 2515PC:精灵国西瓦那斯提的开国国王西瓦诺斯逝世。他的儿子西瑟尔继承王位,成为第二位星辰咏者,并为西瓦诺斯修建了一座水晶坟墓。西瓦诺斯死后,人类、半精灵和精灵之间的关系开始紧张。 2308PC:西瑟尔的双胞胎儿子西萨斯和姬斯卡南出生。 2308—2192PC:双胞胎精灵王子逐渐成长。与此同时,人类和精灵间的矛盾也逐渐加深。精灵们开始出现不和。 2192PC:西瑟尔,星辰咏者,西瓦那斯提全体精灵的国王,在王都附近游猎时被人类暗杀,其中的真实经过则已成谜。 2192—2140PC:阋墙战争。西萨斯,新的星辰咏者,因其父之死向人类的亚苟斯帝国宣战。野精灵(相对于西瓦那斯提精灵的其他精灵,在西瓦那斯提精灵看来他们就像人类中的野人一样)和半精灵不得不为站在哪一边做出抉择。姬斯卡南,西萨斯之弟,率领一部分不同意完全否定人类的精灵和亚苟斯帝国签署了和约。结果兄弟交战,这就是“阋墙战争”名称的由来。 2150—2100PC:高山矮人迁徙到南卡若理山脉,建立了一个新的王国,史称索巴丁王国。 2140—2100PC:同类相残五十年后,精灵们终于讲和。结果西部姬斯卡南率领的精灵得到了西萨斯的自治承认,为后来的奎灵那斯提打下了政治基础。 2128—2073PC:索巴丁王国和亚苟斯帝国因为采矿问题不断激起小摩擦,终于导致矮人和人类的山岭之战。 2085PC:一些被席卷亚苟斯帝国的战争影响的人们驾船出海,想要去往巨龙列岛寻找和平的家园,但他们的船只“光明的地平线”却被飓风卷到了安塞隆北部的一处小海湾中。在这里,劫后余生的人们与占据这个小海湾的海盗们达成协议,以船名为名,共同建立一处庇护海盗、船民、走私客的自由港。 2073PC:姬斯卡南领导精灵,同矮人、人类达成了《剑鞘和约》。根据和约,精灵得到了一片迷人的森林,也就是后来的奎灵那斯提,矮人得到了在整个卡若理山脉地区采矿的权利,而人类得到的是在各国间进行贸易时更宽松的条件。 2072PC:索巴丁的矮人以李奥克斯之锤为蓝本,制作了一柄复制品,并将之带到亚苟斯帝国,作为恪守和平的礼物。这个复制品被后世称为卡拉斯神锤。 2050—2030PC:姬斯卡南率领他的追随者们向西去往他们的新家——奎灵那斯提,史称“大迁徙”。 骑士之时代(2000—1000PC) 2000—1892PC:奎灵那斯提王国建立,成为第二个精灵王国。 2000—1900PC:人类、矮人、精灵共同建造了帕克塔卡斯要塞,作为和平的纪念碑。公正的裘瓦林王朝开始统治亚苟斯帝国。 2009PC:索巴丁王国的入口神秘地从历史长河中消逝了。再没人到过这个矮人王国。 1900—1750PC:在裘瓦林王朝的末期,帝国诸侯为争夺帝位展开了残酷的争斗。在经受了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的压榨和肆无忌惮的盘剥掠夺后,东部的民众终于揭竿而起。起义不久就被残酷地镇压了,但以此为开端,大小起义持续不断。史称东部起义。 1812PC:维纳斯·索兰那斯成为了亚苟斯帝国的执政官兼帝国禁卫军指挥官,成为帝国举足轻重的人物。 1801PC:索兰那斯率领一支庞大的军队从帝都出发东征,镇压迄今为止在敏加堡爆发的最大规模的起义。 1800PC:索兰那斯在东部按兵不动,花了一年的时间观察起义持续不断的原因。他痛苦地发现导致民众起义的原因是皇帝的横征暴敛,于是毅然率领部下加入了起义者的一方。 1799—1791PC:在史称“玫瑰起义”的九年战争中,索兰那斯率领起义部队和帝国艰苦地战斗,终于包围了帝都达提苟斯,迫使皇帝签订了城下之盟,承认了东部地区的独立,即后来的索兰尼亚。索兰那斯则得到了代替亚苟斯帝国与精灵和矮人续签《剑鞘和约》的荣誉。以此为标志,亚苟斯帝国逐渐走向衰亡。 1775PC:为了维持脆弱的和平,索兰那斯进行了一次探寻荣誉意义的旅行。神迹指引他创立了索兰尼亚骑士团。日后,皇冠骑士、圣剑骑士和玫瑰骑士成为安塞隆大陆的守护者。 1773PC:借由帕拉丁之名,索兰那斯带领一群精灵、矮人和骑士来到了臭名昭著的自由港光明的地平线,给这个无法无天的港口城市重新带来了秩序,并将之改名为帕兰萨斯。 1772PC:在通往帕兰萨斯的一处战略要地,索兰那斯修筑了一座大法师塔,矮人工匠重新设计修建了帕兰萨斯。某天,帕兰萨斯的大图书馆一夜之间出现在了街头。后来被人们认为是吉力安分身的阿斯特纽斯也第一次出现在这里,从此笔耕不辍。 1750—1300PC:亚苟斯帝国灭亡。在帝国的原境内,新的国家圣奎斯特、索兰尼亚和伊斯塔建立起来。西瓦那斯提的精灵退回到森林中,不再与其他种族交往。 1480PC:伊斯塔王国在帝国灭亡后成为世界的贸易中心。索兰尼亚骑士团则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军事力量,维护世界的正义与和平。 1399—1010PC:黑暗之后塔克西丝又在策划统治世界的阴谋。这一次,她将龙蛋埋藏在矿坑中。人们以为那是宝石,将龙蛋带到了世界各地。有朝一日时机成熟后,黑暗之后便可以通过龙蛋的孵化得到一支数量庞大的军队,来占领整个安塞隆大陆。 1060—1018PC:第三次巨龙战争。所有的魔法师都联合了起来,阻止塔克西丝的图谋。白袍、红袍、黑袍三派法师共同制作了五颗龙珠保护五座大法师之塔,以延缓恶龙的进攻。 1020—1018PC:一位年轻的索兰尼亚骑士修玛和他的恋人吉妮丝——一条银龙的化身——一同被善神之首帕拉丁指引,找到了屠龙枪。修玛以生命和爱情为代价,终于打败了塔克西丝,迫使塔克西丝起誓带着她的恶龙军队离开克莱恩世界。力量之年代(1000—0PC) 力量之年代主要围绕的是伊斯塔帝国的兴起与衰亡,也有人把这一时期称为伊斯塔的年代。这也是克莱恩历史的第三纪元。 1000—800PC:伊斯塔帝国制定的贸易规则为各国接受,伊斯塔从而成为克莱恩世界的贸易中心。 1000—800PC:矮人经过搜寻重新找到并打开了通往索巴丁王国的入口,驱逐了盘踞其中的不多的几个食人魔,使那儿成为主要的金属物品供给地。 1000—800PC:坎德人的第二首都海洛和索兰尼亚签订了和约。 980PC:索兰尼亚同意了索巴丁矮人对加奈特山区拥有采矿权,以答谢矮人在巨龙战争中的协助。矮人在索巴丁山区建立了加奈特城,后来以此为基础建立了卡尤林王国。 967PC:索巴丁的一个分支部落海勒矮人开始在洱瀚海上的钟乳石内开凿城市扎赫拉克斯,又名生命之树。 948PC:索巴丁的另一分支丘陵矮人建立了希柳王国,日后这里会成为龙枪英雄佛林特·火炉的故乡。 940PC:西瓦那斯提和奎灵那斯提的精灵们越来越不愿和外人打交道了。 910—825PC:原先一度占据索巴丁的食人魔卷土重来。矮人们向索兰尼亚求助,在骑士团的帮助下击退了食人魔,史称食人魔战争。 850—727PC:伊斯塔开始实施苛刻的贸易法规。坎德人不堪其扰,于是发动了后世所谓的“贸易之战”。在多年徒劳无功的军事与法律努力后,伊斯塔终于承认失败,和坎德人签署了一项和约,规定坎德人可以不受贸易法规的约束,而实行特殊的坎德人免税政策。 673—630PC:伊斯塔王国的扩张威胁到了西瓦那斯提的海上贸易,导致西瓦那斯提实施海上封锁。伊斯塔得到了以和约而不是武力解决问题的教训,在索兰尼亚的帮助下和精灵重新签署了《剑鞘和约》,又称《精灵和约》。 530—522PC:食人魔的活动威胁到了卡基斯山区的每一条贸易路线。矮人、伊斯塔、索兰尼亚联合消灭了食人魔。之后矮人也重新签署了《剑鞘和约》,又称《矮人和约》。 490—476PC:野蛮人部落不时在伊斯塔和索兰尼亚之间袭击贸易商队。骑士团击退了袭扰的野蛮人,再次和伊斯塔签署《剑鞘和约》,史称《大和约》。 460—280PC:克莱恩历史上最繁荣的和平时光。伊斯塔成为整个大陆的贸易、艺术中心。 280PC:伊斯塔王国宣称自己是整个世界的道德中心,并设立了教皇。索兰尼亚在得到伊斯塔教皇将致力于把善良仁慈带到世界每一个角落的保证后,宣布支持教皇。西瓦那斯提的精灵则对伊斯塔的意图开始抱有戒心。 260—212PC:全世界最好的工匠都被召集到伊斯塔,为宣扬教皇的荣耀修建伊斯塔教皇的神殿。 250—100PC:伊斯塔开始压制所有和教皇不同的意见。精灵对人类的狂妄自大感到厌恶,从世界各地撤回到森林中去了。 118PC:教皇公布了一个包罗万象的大清单,上面详细列举了所有被伊斯塔认为是邪恶的言行,以及被教皇认为是邪恶的种族。所有对此表示反对的人都只有两条出路:或者被立即处死,或者被投入斗兽场。作为报应,伊斯塔的牧师们不再拥有使用高级法术的能力,有些僧侣甚至失去了所有的法术能力。 94PC:教皇开始“清除”那些“邪恶”的种族。牛头人的王国被征服,牛头人又一次像三千年前一样成为了奴隶。 80—20PC:伊斯塔成为世界的宗教中心。日常生活的每一个侧面都被牧师把持着,但大部分的牧师已经失去了法力。为了继续伊斯塔的统治,教皇宣布魔法师也是威胁世界的“邪恶”种族,开始对魔法师的“清除”。 41PC:教皇开始谋划自己的封神计划。 19PC:教皇蛊惑民众攻击大法师之塔,其中的两座塔处于被攻陷的边缘。法师们为了保护塔中的魔法秘密不得已摧毁了这两座大法师之塔(古德兰之塔与达提苟斯之塔)。慑于法师们的威力,教皇提出只要法师们离开,他将保证法师们的安全。最终法师们同意自我放逐到最为孤立封闭的威莱斯的大法师之塔里,而离开帕兰萨斯和伊斯塔的大法师之塔。在法师们离开之后,教皇将这两座塔中位于伊斯塔的一座改建为伊斯塔教皇之塔。而位于帕兰萨斯的大法师之塔则被一位黑袍法师以生命为代价加以诅咒,将永远封闭,直到“掌握过去和现在的强者”重新打开。 6PC:教皇颁布新的思想控制法令,宣布“具有不洁的想法就等于实际犯下恶行”。教皇使用一些归顺他的法师来监视人民的思想行为,以图将“邪恶”完全从安塞隆大陆上驱逐出去。 1PC:教皇妄图使自己成为神,结果引发众神的愤怒,召回了所有具有神力的牧师、僧侣和祭司。在这一年的最后十三天里,接连发生了十三件异变,但所有神的警示全被忽略了。索兰尼亚骑士索思爵士被寄予最后的希望,让他去阻止大灾变的发生,但他没能完成这一让他赎回名誉的任务,并最终被诅咒成了死灵骑士。这十三件异变是: 1.神像的手收缩回去,留下人类独自面临毁灭的境地。 2.天空传来悲鸣,暴雨无情地清刷着地面上的一切。 3.恐惧的心理四处蔓延。 4.光明消逝不见。 5.黑暗和绝望席卷大地。 6.壁炉中的火焰无端熄灭。 7.平原上寸草不生。 8.兄弟反目。 9.知识被遗忘。 10.叔侄互斗。 11.自然界的生物主动攻击人类。 12.邻里睚眦,乡里械斗。 13.天地震动。 0PC:在新年的第三天,一座喷发着炙热岩浆的巨大山脉从天而降,压在伊斯塔王国上。克莱恩世界的其他地方则遭受到山崩海啸和龙卷风的袭击。伊斯塔王国未被压住的部分则被汹涌而来的海水吞没,形成了伊斯塔血海,又称新海。亚苟斯地区被从大陆上撕裂,成为了两座大岛。在南方,陆升海退,塔西斯港变成了远离海岸的内陆城市。洪水包围了坎德人的自由都市巴力佛市,带来一片狼藉,最终迫使坎德人放弃了这个都市。索巴丁的许多矮人也受到影响,变成了邪恶的扎卡矮人。 绝望之年代(1—383AC) 否极泰来,绝望之中蕴含着希望,这是克莱恩历史的第四纪元,也是绝大多数“龙枪”主线故事所发生的时期。这一时期又可分为黑暗之时代与巨龙之时代两部分。 黑暗之时代(1—331AC) 1—300AC:瘟疫和饥荒四处肆虐,克莱恩许多一度繁荣的地方都成了荒地。索兰尼亚骑士因为没能阻止大灾变的发生而名誉扫地。一种新的矮人扎卡矮人(生性邪恶,多患有类似麻风病的疾病)出现。由于虚假的宗教横行,从海文开始了追寻者运动。 3—140AC:塔克西丝发现了伊斯塔神殿,并将之移到无底深渊。 39AC:索巴丁的高山矮人拒绝前来避难的人类和其他地方的矮人难民进入索巴丁王国,引发矮人门战役。费斯坦但提勒斯率领难民与高山矮人作战,最后用一个高级风暴魔法摧毁了双方的军队。 141AC:使用从伊斯塔神殿中取得的宝石,塔克西丝可以打开通往克莱恩世界的通路。那些宝石则成为了黑暗力量的寄存物。塔克西丝将之带到了奈拉卡附近的荒野中,准备日后作为建立通往无底深渊的通道。 142—152AC:在这十年中,塔克西丝四处游荡,唤醒沉睡中的恶龙,然后回到无底深渊,准备集合黑暗力量向克莱恩世界发动进攻。 157AC:一位旅行者贝伦和他妹妹洁思拉无意中发现了这些原先在伊斯塔神殿中的宝石。洁思拉因意外而死,贝伦逃走时带走一块绿宝石,宝石牢牢地镶在了他的胸部,给予他永生的力量。 203AC:佛林特·火炉出生。 210AC:由于贝伦带走了一块绿宝石,宝石没能聚齐,加之洁思拉灵魂的守护,塔克西丝发现通往克莱恩的路已被封闭,她自己被困在了无底深渊。 249AC:半精灵坦尼斯出生。 258—308AC:佛林特·火炉与坦尼斯相遇,两人产生了深厚的友谊。 271AC:罗拉娜出生。 287AC:恶龙偷走了善龙的蛋,将之藏在了末日之王山脉。 296AC:塔克西丝强迫善良的金属巨龙发誓在即将到来的战争中保持中立,否则将摧毁被偷走的龙蛋。她许诺如果善龙合作的话,她将在战争结束后归还龙蛋。 300—320AC:塔克西丝派遣手下四处搜寻贝伦,希望能夺回宝石。 313—342AC:猛敏那成为龙骑将。 313AC:泰索何夫·柏伏特,即坎德人泰斯出生。 318AC:奇蒂拉·钨斯·马塔,日后的女剑客出生。 319AC:河风出生。 322AC:金月和史东·布莱特布雷德出生。 326AC:双胞胎卡拉蒙和雷斯林出生。 331AC:坦尼斯和佛林特·火炉首次遇见泰斯,三人一同冒险以帮助达加那斯提的海精灵。 巨龙之时代(331—383AC) 332AC:提卡·维兰出生。 332—340AC:依照塔克西丝的指示,恶龙和龙骑将缔结盟约。艾瑞阿卡斯成为龙骑将,号称“安塞隆大帝”。 337AC:位于奈拉卡的伊斯塔神殿邪恶宝石的力量向外扩散,邻近的圣克仙城成为第一个受污染的城市。 341AC:黑暗势力集结的国度奈拉卡与邻近的食人魔王国凯恩、布洛德,人类王国克尔、海盗群岛等王国结盟,因为拒绝就意味着灭亡。 342AC:一个黑袍法师加入黑暗势力一方,他用一种菌类将善龙的蛋污染,转变成龙人。 343—347AC:黑暗势力将龙人聚集在一起训练,同时也包括人类盗贼、地精、大地精和食人魔。为了争夺更大的权力,他们彼此明争暗斗。 346AC:龙枪英雄们从索拉斯出发,分头寻找过去真神的线索。 346—347AC:奇蒂拉和史东之子史钢·布莱特布雷德出生。 348AC:长枪之战开始。在这一年的春季,龙人军队从圣克仙出发,入侵了诺德玛和巴力佛市,向东越过卡基斯山脉,占领了安塞隆大陆的东部。龙人军队向东南部的西瓦那斯提派遣使者承诺不进攻精灵王国。 349AC:龙人军队转向南进攻西瓦那斯提,精灵们猝不及防,退守国都西瓦诺斯。虽然西瓦诺斯可以坚守,精灵王罗拉克还是将他的子民送到了南亚苟斯岛。之后他使用了多年前得到的龙珠,想利用龙珠的力量击退龙人军队。但龙珠反过来控制了罗拉克,开始了西瓦那斯提的梦魇,将精灵王国变成了一片废墟。龙人军队因为这片土地不再具有任何价值而终止了入侵。 350AC:由于在和精灵的作战中遭受了损失,龙人军队在这一年里基本停止了进攻,从被他们征服的国度里征兵重新组建了军队。 351AC:春季,龙人军队同时进攻安塞隆大陆的西部、西北和西南部。卡拉曼、索拉斯等主要城镇都被攻陷了,野蛮人也被打败,南部的冰墙地区亦落入敌手。到这一年的年底,大部分安塞隆大陆都被龙人大军攻占了。这一年里唯一值得一提的好消息是河风找到了米莎凯之杖。 352AC:经过艰苦的谈判,圣白石议会成立,索兰尼亚、亚苟斯、索巴丁、西瓦那斯提和奎灵那斯提重新联合起来。龙人军队进攻大法师之塔,龙枪英雄们参加了保卫者的行列。史东光荣牺牲。屠龙枪被发现,并开始批量制造。被偷走的龙蛋终于被解救了出来,使善龙投入了战斗。卡拉曼城被解放,龙人军队败退回奈拉卡重新集结力量。在龙枪英雄们和贝伦一起前往奈拉卡的路上,佛林特·火炉也牺牲了。但最后贝伦重新回到了当初发现宝石的地方,解救了洁思拉的灵魂,并彻底摧毁了塔克西丝返回克莱恩世界的通路。龙人军队为了争权夺利开始内讧。 353AC:长枪之战的尾声。一群龙人偷了一些善龙蛋逃往南方,恶龙则逃到了人迹罕至的蛮荒之地。光明的势力继续清剿残余的龙人军队。 353AC:雷斯林·马哲理,长枪英雄,曾经的红袍法师,现在的黑袍法师,进入了帕兰萨斯的大法师之塔,宣告了自己就是“过去与现在的强者”。 355AC:刚萨·钨斯·威斯坦爵士成为了大灾变后索兰尼亚骑士团的首位天位骑士。他上任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制定新的骑士规章以反映新时代的变化。 353—359AC:艾瑞阿卡斯之子艾瑞阿肯被索兰尼亚骑士俘虏,度过了六年的俘虏生涯。他在索兰尼亚学到了骑士团的组织结构,以及骑士团和龙人军队作战的坚定信念。被释放后,他依照这些经验建立了效忠塔克西丝的黑暗骑士团。 356AC:雷斯林借助时光旅行,回到矮人门战役的时候,向黑暗之后塔克西丝挑战以取代她神的位置。卡拉蒙也借助时光旅行回到过去阻止他的双胞胎弟弟。 357AC:长枪英雄雷斯林和卡拉蒙同母异父的姐姐龙骑将奇蒂拉率领军队和索思爵士的死灵骑士部队联合起来进攻帕兰萨斯,但最终失败并死于斯役,死灵骑士索思爵士带着奇蒂拉的遗体悄然而退。 358AC:雷斯林将他的玛济斯之杖交给卡拉蒙,封印了塔克西丝经无底深渊通往克莱恩世界的入口。雷斯林则牺牲自己留在了无底深渊。卡拉蒙和提卡的长子坦尼出生。 358—369AC:来之不易的和平再次降临。西瓦那斯提和奎灵那斯提依靠政治联姻结合到了一起。索兰尼亚骑士团重新恢复了往日的荣光,再度在大地上恢复了秩序。 359AC:卡拉蒙的次子出生,为了纪念一起冒险的故友,卡拉蒙将他取名为史东。 360AC:金月和河风重建了奎苏部落。他们的儿子“漫游者”出生。 361AC:还是婴儿的邬霞随父母来到埃达人的岛上。金月的双胞胎女儿明晓、月歌出生。 362AC:西瓦那斯提的女王阿尔瀚娜和奎灵那斯提的继承人波修士正式结婚,希望借此能让两个精灵王国重新联合起来。卡拉蒙的小儿子帕林出生。 366AC:坦尼斯和罗拉娜的儿子吉尔萨斯出生,后来他将继承奎灵那斯提的王位。 370AC:艾瑞阿肯检阅第一批正式的塔克西丝黑暗骑士。 373—374AC:卡拉蒙和提卡的女儿罗拉出生,第二年她的妹妹德丝拉出生。 378AC:在塔克西丝军中长大的史东之子史钢·布莱特布雷德成为了一名黑暗骑士。 380AC:分散在阿班尼西亚各处的部落推举奎苏族的河风和金月为首领。 381AC:法师议会派遣一队法师进攻塔克西丝能使用魔法的黑暗骑士荆棘骑士,以期阻止这种脱出议会掌控的魔法行为。这次失败的行动导致了参与行动的现任法师议会首领红袍法师杰斯塔瑞斯的死亡,并将雷斯林曾经的学徒,黑袍达拉马推上了法师议会首领的位置。 382AC:波修士和阿尔瀚娜终结了罗拉克的噩梦。但他俩无法阻止西瓦那斯提和奎灵那斯提的分裂,阿尔瀚娜被囚禁,波修士也被剥夺了继承人的权利,两人都被放逐,被驱逐出了奎灵那斯提。精灵长老选择吉尔萨斯成为新的精灵王。刚萨爵士退休,泰尔加的托马斯继承了他的位置。卡拉蒙的两个儿子坦尼和史东成为历史上头两位非索兰尼亚出身的骑士。 382—383AC:塔克西丝的黑暗骑士在埃达人的岛上登陆,埃达人于是决定解除一块灰宝石的封印。然而这块灰宝石中封印的并不是魔法力量,而是混沌之神。被释放的混沌之神发誓等他恢复力量后,将报复克莱恩世界所有的神和人。在这一年里,塔克西丝的黑暗骑士发动了有史以来对大法师之塔最猛烈的进攻。帕林进入无底深渊去解救他的叔叔雷斯林。在无底深渊,他发现了混沌之神的计划,于是他和雷斯林赶紧返回克莱恩世界警告大家即将到来的灾难。 383AC:所有的神都集合到无底深渊准备抵抗混沌之神的计划。善神之首帕拉丁抑制了他的力量,以便黑暗之后塔克西丝能集中她的力量。善中恶三派神警告他们的追随者即将来临的战争。 0SC:第二次大灾变。所有的骑士和法师,不分善恶,聚集到大法师之塔准备和混沌之神决战。但混沌之神的力量摧枯拉朽般地摧毁了所有的抵抗力量。当时在场逃过此劫的只有帕林和史钢·布莱特布雷德的一小支部队和几个索兰尼亚骑士。黑暗骑士的创始人艾瑞阿肯也死于此役。帕林、史钢和幸存的人前往无底深渊与众神一起和混沌之神做最后的交战,史称“终极之战”。在战役中,邪恶一派诸神首先不敌逃离,中立一派诸神中的李奥克斯则留了下来指引众人向混沌之神做最后的突击。泰斯牺牲自己用匕首刺伤了混沌之神,邬霞抓住机会将混沌之神的一滴血封在了灰宝石中,终于借此封印了混沌之神,结束了这场被称为混乱之战的大浩劫。 凡人之年代(0SC—现在) 凡人之年代是克莱恩历史的第五纪元,也是当前的时期。 1SC:作为混沌之神被封印的代价,所有的神都必须撤离克莱恩世界。帕拉丁最后一次回到克莱恩世界,发布众神将离开的消息。随着众神的离开,原来的三个月亮也只剩下了一个。但天空中新出现的一颗红色星星向人们暗示,人们绝不是孤单的。由此开始了全新的第五纪元。在大灾变中幸存的人为在索拉斯牺牲的英雄们修建了最后英雄之墓。最后英雄评议会召开。位于帕兰萨斯的大法师之塔崩坏。阿尔瀚娜与波修士之子西瓦诺谢出生。 2SC:以红龙玛烈赤斯为首的外来巨龙来到克莱恩的世界,河风接受了他最后一次的任务,与两个女儿前往证实玛烈赤斯的存在。帕林和邬霞的孩子尤林出生。 3SC:玛烈残酷地摧毁了巴力佛湾及大部分周边地区,河风的女儿月歌带领残存的坎德人开始大逃亡。 4SC:龙争开始,残存的善良金属巨龙避往巨龙列岛。巨龙们开始彼此争斗以夺取克莱恩的地盘。玛烈开始建造龙骨图腾以获取被它杀死的巨龙的力量。很快,其他的巨龙霸主也开始建造图腾。蓝龙凯蓝卓斯夺取了敏加山脉地区,以及帕兰萨斯城。林霞·马哲理出世。残存的塔克西丝骑士重新组建了骑士团。史钢的养母莎拉·邓斯坦创建了以公正为准则的钢之骑士团。 5SC:金月领悟了能够治疗的心之力量。一条巨大的绿龙碧雷林斯拉诺克斯开始攻击奎灵那斯提。 6SC:奈拉卡的黑暗骑士开始扩张。一群不甘于成为黑暗之后奴仆的龙人组建了自由的泰耶王国,以期找到一种不同的生活。黑龙黑貂开始将第一次大灾变形成的新海逐渐变成了沼泽湿地,很快谈之色变的人们就开始称之为新沼泽。 7SC:关于金月新神迹的传言开始流传。帕林成为了白袍法师公会的首领,致力于发现旧魔法消失之后的新魔法。 8SC:金月和第一位被心之力量治好的矮人贾斯帕·火炉一起创建了光明城堡。另一条红龙派洛斯拉克鲁斯占据了西部的别管它山脉。 9SC:刚萨爵士去世,新的索兰尼亚天位骑士利安·俄林爵士颁布修改过的骑士规章。 11SC:卡拉蒙和提卡重建了最后归宿旅店并重新营业。由于已被黑暗骑士占领并上交税赋,奎灵那斯提免于被巨龙霸主直接占领。西瓦那斯提研发魔法屏蔽,将自己与外部世界完全隔离开来。 12SC:白龙盖力达斯占据了南亚苟斯,并将之变成了冰川。 13SC:贝尔拉多那获取了坎德人第二首都海洛的权力。克莱沙妮亚进入索兰尼亚的最高评议会并给之以忠告。 14SC:蓝龙暴雷和黄铜龙辉光在尘土平原的东部各自占据了相邻的国土。 15SC:愿景重新降临,告诉黑暗骑士塔克西丝将会再度回归。钢之骑士团的创始人莎拉·邓斯坦逝世。 16SC:红龙菲那莱斯坦和绿龙罗瑞那占据了安塞隆的北部。 17SC:孪生兄弟白龙克来欧尼西斯和弗来辛狄亚占据了冰墙冰川及其南部的冰川。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18SC:按照索兰尼亚骑士评议团的命令,一队冒险者进入大灾变时形成的废墟探险。 20SC:两年前的探险队只有一个暗影族的术师生还,他在废墟中得到了新的术法。 22SC:奎灵那斯提的精灵开始消失,猎人徒劳地猎杀一条据传是吸食精灵生命的绿龙。 24SC:由于失去对魔法的控制,以及争夺权力,法师们开始内讧。帕林成为了法师议会的首领。 25SC:奎灵那斯提的精灵继续减少,精灵不得不屈从于绿龙碧雷的力量。绿龙在控制了奎灵那斯提后想进一步控制威莱斯的最后一座大法师之塔。阿尔瀚娜和波修士发誓要解放奎灵那斯提,以使日后他们的孩子能统治一个统一的精灵国度。 27SC:狄摩那斯提精灵屈服于海龙布莱恩希尔迪米尔脚下。 28SC:最后一届魔法评议会在威莱斯召开,宣布发现了野魔法。魔法评议会宣布解散。法师们帮助奎灵那斯提免于灭亡。 29SC:绿龙碧雷转而进攻索巴丁王国,矮人们封锁了山脉,驱逐了持不同意见的人。丘陵矮人难民逃往阿班尼西亚。帕林回到索拉斯创建了术法学院。 30SC:持续二十六年的龙争终于结束,红龙王玛烈划定了巨龙霸主们的边界,巨龙霸主的进攻停止,巨龙霸主的时代来临了。其中最强大的巨龙霸主有三个:最强大的红龙玛烈赤斯,时刻想着取代它位置的绿龙碧雷,以及唯一一条早就为克莱恩本土熟知的巨龙,原来的蓝龙蓝天,现在的名字叫凯蓝卓斯。巨龙霸主开始瓜分克莱恩的地盘。索巴丁王国重新建立。 31—32SC:一群遵循内心指引的英雄开始挑战巨龙霸主,一个女孩被风暴冲到了光明城堡附近,金月收养了这个叫米娜的孤女。 33SC:海龙被心之英雄们杀死。红龙玛烈封神的企图被阻止。亚苟斯地区的统治者将他的女儿茉赛蒂丝送往光明城堡学习。 34SC:距离野魔法的发现才刚刚过去六年,术法的力量就开始衰退。甚至那些从第四纪元流传下来的魔法物品也开始频频失效。 37SC:黑暗骑士团的首领米丽蕾·爱布雷纳被暗杀,黑夜之主莫罕·塔贡爵士继承了她的权力,放弃了愿景,将骑士团的名字改名为奈拉卡骑士团。绿龙碧雷的手下攻击索拉斯,摧毁了术法学院,俘虏了帕林并残酷地折磨他,但最后又将他释放了。 38SC:灵魂之战开始。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风暴席卷了整个安塞隆大陆。一名自称米娜的女子步出风暴,声称她带来了唯一真神的旨意,并向各地进军,开始了征服之旅。也在这场风暴后,金属巨龙们几乎都从克莱恩世界上消失了。 39SC:灵魂之战结束,最强大的三条巨龙霸主红龙玛烈,绿龙碧雷,蓝龙凯蓝卓斯全部死亡。米娜背后的唯一真神也露出真面目并被阻止。前所未有的巨变降临在克莱恩的世界上,每个人,每个种族都被深深改变了。但同时,克莱恩世界也重新在龙族、人类、精灵、矮人和其他各种族之间取得平衡。真正属于凡人的时代来临了。不知何时,又会有新的传说,又会诞生新的英雄。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